本书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上林春慢 作者:富熊兔 文案: 生为世家门阀之首崔家的嫡女,万千宠爱于一身,偏偏,却只是个女孩。承不得家、袭不得爵,母亲柔弱、小妾猖狂,遇人不淑、夫妻不睦,看她如何翻得好气力…… 帽落宫花,衣惹御香,凤辇晚来初过。满城车马,对明月,有谁闲坐。 借用部分史实,但不涉及具体朝代背景,只是想写个骄傲、得意、宁直不弯的小姑娘的故事。 保证不会烂尾,坑品有保障,求收藏,求包养啦~~~~~~~~~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元曦李浔 ┃ 配角: ┃ 其它: ☆、初生   西北苦寒,进了十月里已是天寒地冻,这一日更兼下起了雪,鹅毛般的雪片絮絮地下了一整日,守门的苍头、小厮俱都躲在门房吃酒烤火,正谈笑到高兴处,突然棉门帘子被狠狠一掀,一个体面仆妇卷着一股寒气疾步而入。      “里面都乱作一锅粥了,你们几个倒是自在,还不快与我开了门!”      门房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太身边极有体面的于婆子,赶紧上前奉承,“妈妈今日是贵脚踏贱地,什么了不得的事竟能劳动妈妈大驾。”嘴里一面说,脚下却不敢懈怠,一路小跑着替于婆子一行开了门。      “了不得,太太发动了几个时辰竟还没诞下小主子,老太太和老爷俱都急得要死,让我出去把府里供奉的接生妈妈全都接进去,你们可警醒些,听着门响,可别死灌黄汤,误了大事!”边说一伙仆妇边呼啦啦地去了。      这厢门房几人进了屋,也一起议论开来。“你娘不是也懂接生吗?刚才如何不说与于妈妈,若是立了功,老爷还能赏得少了?”      “我呸,你想钱想疯了,怎么不让你屋里的去。府里专事接生的妈妈这么多,不比我娘有本事,光想着赏赐,若是…若是太太不中用了,小心掉脑袋…”      此刻的承恩堂里,崔老爷和老太太俱在正堂里等着,茶水已换过了几盏,只是谁也没那个心思用。身边都是丫头婆子,崔老爷虽然勉强端坐着,可无意识敲击椅背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焦急和紧张。老太太看着平日老成持重的儿子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由冷着脸道:“行了,妇人家都有这一遭,你急也没用,不如去外院陪你父亲说话去。”      崔老爷却答非所问,一听母亲开口就再也忍不住道出心中所想,“母亲,你说慧娘她,她会不会…”      老太太听他要口出不详,忙忙地拦住,“胡说,她是我崔家的长房太太,金尊玉贵的命格,哪会那么容易折了福,休要胡言。”      崔老爷虽然年轻,但也当了几年家,突然遭了母亲训斥,老脸一红,忙住了嘴。转头看向承恩堂外盛放的一片红梅,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方。      崔老爷名唤恭礼,是崔氏嫡系的子孙,崔家第十一代的家主。彼时新朝建国不足百年,五姓七家却已绵延了几百年,世家门阀,赫赫扬扬。崔、李、王、郑、卢氏这五姓名声极大,自恃身分高贵、血统纯正,轻易不与他族通婚。老太太本姓卢,是范阳卢氏的嫡女,而崔老爷取的夫人就是太原王氏的家主的长女。      新朝初立时,太祖皇帝曾为太子向五姓世家求取太子妃,本以为这普天下最高的尊荣会让五姓世家打破头,生出嫌隙,变成一盘散沙,最终均为皇家所用。谁知五姓世家竟全都婉拒,宁可将女儿嫁给另一世家出身的九品小吏,也不愿意嫁入皇家,成为未来的皇后。惹得太祖皇帝恨恨地向宰相抱怨:“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      等到太子即位为太宗皇帝,仍然记着五姓拒婚之辱,便欲将公主赐婚给五姓氏族,一雪前耻,谁知五姓氏族为了维持血统高贵,仍是不要公主做主母。此举惹得天下哗然,世人皆传五姓女尊贵更胜公主。      五姓世家此举也惹恼了太宗皇帝,屡屡打压世家门阀,开科举、扶持寒门士子与世家抗。崔氏为五姓之首,世居西北长安城中,家大业大,把个西北几郡经营的如同铁通一般滴水不进,宛如小朝廷,人称“西北王”。虽然皇帝奈何不得崔家,但崔家也收敛锋芒,低调行事,不与天家纷争,崔老爷名唤恭礼、正房起名为承恩堂俱是这个缘由。      崔家老太爷因早年造了皇帝忌讳,寻机革了官职,心灰意冷间从此不再理事,早早将爵位传与儿子,自家整日里吟诗弄画,以名士自诩。因儿媳妇生产不好在正房候着,此时正在外书房等消息。      崔家人丁不旺,崔老爷只有一个嫡亲的妹子并一个庶弟,妹子嫁与李家,出阁刚两年。弟弟崔呈礼年方十四,虽是庶出,但崔家钟鸣鼎食之家,族人大多学富五车、人才辈出,崔呈礼除了在族学读书,也常跟着老太爷的清客相公研讨学问,欲从科举谋个出身。      崔老爷二十岁上与王氏成亲,至今五载,却是头一遭做父亲。王氏也是出身大家,家教甚严,平日里温柔和顺,与恭礼夫妻间感情甚笃。王氏半夜发动,堪堪过了好几个时辰还没有动静,只听得妻子叫喊气力越来越低,如何能不让他心焦。虽然表面上还是如往常一样冷静持重,但内心早已焦急如焚,甚至脑中不受控制地瞎想,编织了无数凄凉的后果。这一刻,只求王氏能母子平安,至于能不能填个嫡长子,倒都顾不得了。      突然听闻一阵响亮的哭声,崔老爷内心狂喜,想要站起来看看却发现腿已是软了,半点使不上力气。卢老太太刚刚嘴硬,这时却是动作比谁都快,既不要拐杖,也不要丫头扶,几步就走到当做产房的暖阁旁,自己打了帘子进去瞧了。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崔老爷抬头被早晨的第一抹晨曦晃了眼睛,恍惚间听到耳旁有人报喜,恭贺老爷得了千金,母女均安,这才回过神来,已是喜不自胜,大声道:“赏!赏!今日上房伺候的一律赏5两银子,其余府中奴才赏银2两!”众仆役听得,更是笑开了花,一路说着奉承话簇拥着恭礼向暖阁走去。要知道,即便是崔家的富贵,府里最里面的奴才月钱不过1两,老爷这次的赏赐实是大手笔。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多年,第一次动笔写,大家多多支持哦:) ☆、圆圆   恭礼进得暖阁,看见妻子一脸憔悴倦容,头皮早就被汗打湿成一缕一缕,屋里还能闻见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心疼不已,却也不知该安慰些什么,拉着妻子冰凉的手,叹息道:“慧娘,你受苦了!”      王氏闻得丈夫此言,心中柔情一荡,只觉这番生产虽苦,然得丈夫如此体贴,实是欣慰。加上看丈夫、婆婆都没有因为自己生了女儿不喜,心里放下一块大石,神情更显温柔,整个人都仿佛透出一份圣洁的光辉。      卢老太太本来抱着孙女正满心欢喜,看到儿子媳妇含情脉脉的样子又忍不住腻味,连忙道,“我儿,还不来看看你的丫头,这孩子生得真是壮实,难怪把媳妇折腾得够呛。”      崔老爷这才想起女儿,连忙走上去相看,只见女儿全身红红的,皮肤却不皱,只是异常的娇嫩,让他都不敢碰,只怕自己的粗手把女儿擦破了。新生儿全身胖乎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胖嘟嘟全是肉,看着就像个肉团子,让人只瞧了一眼心里就软成了水。      都说隔辈亲,卢老太太看着孙女实是爱的紧,自家抱在怀里不撒手,也不说让给儿子抱抱。一边轻声地哄着孙女,边向儿子夸耀,“你看我这孙女,生得实在是好,这鼻子、嘴巴活脱脱地跟她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天庭饱满,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孩子。还有,你看这手脚,手长、脚长,这可不就继承了我们崔家人的高个子吗?”      老太太的陪房孙婆子,现做着内府总管事,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得意人,闻得老太太此言立刻接着道,“我看小主子竟是随了老太太,这眉眼跟老太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将来长大必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老太太听得前面倒罢了,最后竟扯到自己身上,不由老脸一红,啐了孙婆子一口,“把你个老杀才,竟然编排到主子头上了。”说着自己也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旁边的丫头、婆子听得此言,更是一叠声的奉承,说小主子生得如何得意,又与祖母如何相似,乐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屋里众人正笑闹着,王氏身边的大丫头减兰进来喜气洋洋地禀告,说老太爷传话说,天气太冷,不必把孩子抱出屋子去给他看,让老太太快去把孩子样貌说与他听,还说要亲自给孩子起名字。      王氏闻得公公婆婆俱都如此喜欢女儿,心里欢喜无比。卢老太太听得老太爷此言,一叠声地吩咐人赶紧拿斗篷、手炉,伺候她出去;又吩咐人给王氏娘家报喜;再细细嘱咐了王氏种种注意事项,最后瞪了儿子一眼,吩咐道,“快让你媳妇歇着,月子里不许累着她。”这才出了门,倒叫小夫妻俩又闹了个大红脸。      等一屋子人退得干净,只剩下夫妻两人,还是王氏先开了口,“老爷眼圈都黑了,昨晚竟是没有歇着吗?老爷日理万机的,怎么如此不顾着自己身子,让妾身如何自处呢。”      听得妻子微嗔,崔老爷笑着反问:“夫人受着如此大苦,要是异地而处,夫人就睡得着了?”见四下无人了,又凑过去坐在妻子床边,想要再拉着手诉诉衷肠,又怕夫人羞恼,只得借着孩子搭话。      “这孩子这样乖,半日也不哭闹。”      夫人闻言笑道,“才生下来的孩子,喝饱了奶,可不就只剩睡了吗。”      崔老爷听得妻子柔声回话,心里一荡,说道:“这孩子这样坏,累得夫人受了如此大苦,等她大点为夫要亲自打她屁股!”      王氏横了他一眼,“到时候只怕就是妾身舍得,老爷自己也舍不得的。”      “那倒是,这孩子长得与夫人这样像,我爱还来不及,哪里去打她?”      王氏听得他话里言外之意,害羞不已,忙把话岔开,“祖父要与孩子起名,夫君再为孩子起个小名吧。”      恭礼见王氏害羞,也不去迫她,顺着她的话说道,“这孩子生下来就这样胖乎乎的,身子圆滚滚,我看就叫她圆球或者圆圆好了,正好她也是元字辈的。”      王氏扑哧笑出了声,“圆球听着像什么样子,亏得你做父亲的说得出口。”不过王氏秉性温柔,不忍折了丈夫面子,又说道,“倒是圆圆还可以,孩子小,起个贱些的名字好养活,再着圆圆有圆满之意,听着喜庆,而且还是淑媛的媛的谐音,孩子大些叫了也不怕。”夫妻俩说话间就给孩子定下了小名。      恭礼谈笑一时怕妻子累着也就退出来了,夫妻俩自去歇着不提。王氏累得狠了,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屋子里王氏的奶娘王嬷嬷并减兰和半月两个大丫头一起守着,孩子就睡在身边,屋里的炉火印得孩子小脸红扑扑的。      减兰一看王氏醒了,赶紧将温着的参汤端上来伺候王氏喝了,又说道,“太太不知道,刚才您睡着,老爷进了看了夫人和小姐好几次了,说是怕一会不看就记不得小姐的样子了,没想到老爷平时那样威严的一个人,竟也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太太道可笑不可笑。”      半月更心直口快些,直接说,“虽说先开花后结果,但保不齐人都是更盼着一举得男的,可看咱们府上,老太爷、老太太并老爷得了小姐这么真心高兴,太太可真是好福气。”      王嬷嬷此刻心情好,竟也破天荒地没有训斥半月胡言乱语,反而续道,“谁说不是呢,当时夫人在闺中就贤名远扬,多少世家来求娶,老爷太太只看重崔家,说是书香世家、人品端方,果然就应了这话了,还是老爷太太老辣!”      王氏听得奶娘提起父母苦心,忍不住心里一酸,就滴下泪来,丫头奶娘忙上前劝着。正闹着,崔老爷进了门,看着王氏伤心疾步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了你气受不成?”      王氏看见丈夫着急,忙擦了泪回到,“好好的自己家中,哪来的气受。老爷可用了晚膳?”      恭礼见妻子回转,也展颜一笑,“不忙吃,父亲给圆圆起名字了,说是迎着晨曦出生的,又是元字辈,就叫元曦了。相士算了,说配命格是极好的名字,遇到坎坷也终能逢凶化吉、必成大器的。”      王氏一颗心已化在女儿身上,听了不由皱眉,“我只希望她一生顺遂,千万莫有坎坷。”      “不怕不怕,终是逢凶化吉就好了,相士说圆圆已是极难得的贵命了。”这才哄得妻子转悲为喜,夫妻俩一起用膳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改文太麻烦,放弃了..... ☆、满月(上)   崔家大小姐出生,来看望的络绎不绝,临到满月酒的正日子,崔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这日距元曦满月还有两日,王氏正领着几个大丫头查阅织造司进上来的小儿衣饰。她怀孕后虽不再理府上家事,但女儿的满月宴却是放心不下,务必要为元曦挑身最亮眼的行头。      “夫人看这件五毒小袄,织得忒是精巧,这图案好似雕镂上去一般。”      王氏捧着细看了看,说道:“这件的确精巧,不怨你不知道。这是定州的织刻丝,不用布机,只以熟色丝经于木桢上,随心所欲地织出花草禽兽的纹状。所以这纹路并不相连,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      说罢又感叹道,“当年我出嫁时各色好料子俱都是陪送九匹,什么大登高、韬文锦、宝界地,应有尽有,母亲原也想凑足九匹织刻丝与我添妆,那可是了不得的体面,到底没有凑成,谁想到老太太竟命织造司拿这料子与圆儿做小袄,这般疼爱,我都怕折了她的福。”      主子丫头正说得起劲,突见王嬷嬷快步进来禀报,“太太,夫人并远大奶奶、昌二奶奶从太原来看您来了,进朱雀门时还赶巧碰上了郑家太太一行,现已进了二门了,由老太太陪着马上就到承恩堂。”      王嬷嬷平日最是规矩严肃的一个,得悉旧主上门也激动地声音颤抖、眼眶发红,更不用提王氏,出嫁五年,第一次见到娘家人。一听此信,竟是片刻也等不得了,就要出去亲迎,被丫头婆子好歹劝下,却也盯着帘子望眼欲穿,恨不得即刻就能见到母亲和嫂嫂。      不一时,就听见脚步声纷至沓来,丫鬟婆子簇拥着卢老夫人、王夫人和郑夫人为首的一行贵妇进来,久别重逢,竟是未语凝噎。王夫人上前一把拉住王氏的手,只是一行哭,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几个儿媳妇不敢狠劝,还是郑夫人上前拉住,劝道,“姐姐母女重逢是好事,怎么反倒哭个不停,外甥女还在月子中的,伤了眼睛可是要不得。”      郑家大奶奶见婆婆开口,也上前道,“我可不依,母亲刚才见了我也没怎么着,见了姐姐倒是哭的了不得了,可见还是疼姐姐比我强,我是万万不依的。”话音一落,一屋子女眷都哄堂大笑起来,这一打岔,王夫人和王氏也都笑得收住了泪。      原来这五姓世家俱都联络有亲,王夫人两个嫡出的女儿,大女儿嫁到崔家为长媳妇,小女儿嫁进郑家,给自己的亲妹妹做了儿媳妇。郑夫人是家中幼女,自幼最得父母兄姐宠爱,性格开朗、爽利,一向最喜欢跟自己性情相投的外甥女小王氏,最后等到王氏一及笄就聘了回家做长媳,婆媳两个颇为相得,好似新母女一般。      王氏听见妹妹的玩笑话,只是抿着嘴笑,倒是崔家老太太也是个性情爽利的,上前搂住郑大奶奶道,“这孩子,也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会撒娇。你家的胖小子怎么还不抱来,让他也见见他妹妹?”      小王氏笑着回到:“车上睡着了,一时醒了自己就要闹着过来的,倒是先看看我小外甥女是正经。”      奶母早已将元曦抱到偏厅候着,一听传唤就抱了进来。快满月的孩子长开了不少,元曦的父母俱都是俊美的,她皮肤很白皙,眼睛长得像母亲,又圆又大,鼻子嘴巴倒是像父亲,还遗传了崔家人典型的人中,看着五官分明,雨雪可爱。      元曦这会精神头正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个不停。见了这么多生人也不怕,反而瞪大眼珠东看看这个、扭头再西看看那个,又用手去扯几人给她挂上的表礼,自己忙个不停。祖母接过去抱了她,也不用人逗,自己就先对祖母笑了,喜得崔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地向人夸,“今天也没有外人,不是我老婆子夸口,我见过这么多孩子,一个也及不上我这孙女聪明,才满月就认识人,长得又这么可人疼,怨不得我老婆子一时不见就想得荒,时时刻刻都想抱着她不撒手!”      王夫人听见老夫人这么爱重自己外孙女,心里的大石才算落了地,之前报喜的人到了王家说崔家上上下下得了大小姐都极欢喜,还着重说了祖母如何高兴、祖父如何亲自取名,可王夫人总怕这样的人家,只是面上做出欢喜的样子,心里恐怕还是遗憾的,加上听说女儿生产时着实受了些苦,所以一接到喜讯就忙忙的带着儿子、媳妇启程,来给姑娘撑场子。      可来了看到女儿面色红润,身子看着还更丰腴了些,神情也跟在家做女儿时没什么二致,这才彻彻底底放下了心。再加上看外孙女被经管的极好,穿着桃核文锦小茱萸样式的红袄,配着打造精美的平安如意金锁,唇红面白的,活像年画上的娃娃,内心也很欢喜。      众人坐了片刻,也就散了出去让她母女二人说说体己话。王夫人有千言万语想与女儿叮嘱,只恐待久了不好看,便忙忙的挑要紧话叮嘱,“范阳卢氏最是鬼的很,几朝都屹立不倒,不比我们王家屡遭磨难,他家又重门第,我原怕我儿遭婆婆留难。现在看来,你婆婆嫁到崔家几十年,倒是彻底变成了崔家人的直性子,跟她年轻时仿佛两个样子。”说完自己也乐了,不由掩口一笑复又正色对女儿道:“只是我儿要知道,你婆婆心里明白的很,又最重规矩,只要你真心对她少不了你的好处。外孙女是得人意,但最要紧,我儿要再加把劲早日生下嫡长子,如此方能高枕无忧!”      正说着话,外面一阵喧嚣,原来是郑大奶奶的儿子醒了,吵着要看小妹妹。小王氏比王氏小足足四岁,可胜在出嫁早,加上一出嫁第二年就有了妊,儿子如今已经三岁了,会走会跑,话还说不大清楚,正是最好玩的时候。      郑天赫在门外嚷嚷的凶,丫头掀了帘子让他进屋又不敢了,非要母亲牵了他的手才肯进去。进了门倒也乖觉,先跟着母亲乖乖给外祖母、姨妈问了安,粉雕玉琢的,惹得堂上二人一叠声心肝肉的叫着,抱在怀里不住的婆娑。      天赫看了元曦粉嘟嘟的小小一团,小手、小脚丫全都肉呼呼的,很是好奇,上前摸摸这儿、戳戳那儿,脸上一脸笑,嘴里嘟嘟囔囔的跟元曦说着话。      元曦哪里被人这样逗弄过,眼看着咧开小嘴就要哭起来,大人赶紧让乳娘把二人分开,这厢天赫还不愿意,见妹妹被抱走了自己也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王氏看着小外甥被惹哭了心下过意不去,正尴尬着,突然耳边听得妹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带得耳边的掐金丝明珠耳珰一荡一荡的。“姐姐看看,你外甥一眼就看上了圆圆,不若嫁与我家做媳妇去吧,亲上做亲,岂不妙哉?”      “就你会胡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这么随意就给儿女定下亲事的。”      小王氏柳眉一挑道,“我可不管,我和赫儿都是真心喜爱圆圆的,娘亲为证,这便就定下了,姐姐倒时再赖也是不行的。”话音未罢,那边母亲姐姐二人早已笑得直不起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真是不容易,周日大半天才码了3000字,555~ ☆、满月(下)   十一月初七这天长安城难得的晴朗,虽然寒风料峭,不过日头晴好,照得人心头暖洋洋的。为了崔府大小姐的满月宴,长安城里竟是张灯结彩,仿佛过年一样热闹。外地客商见了,谁不在心里暗叹崔府实在是权势滔天,无愧“西北王”的称号。      长安府尹老早就派自家夫人去崔府看望过王氏和元曦,到了正日子上,更是带着家眷,一早就备了厚礼上门恭贺。府尹心里明白,自己虽然是朝廷任命的,可到了西北这地界却丝毫不敢和崔恭礼对着干,反而要为他马首是瞻,如此官做得才能长久。      崔府坐落在长安城的东北边,上风上水,集几代人之力,渐渐成了如今七进大宅的规模。今日大门正开,款待四方来客,府尹及公子一进大门就被管家领向第二进待客的大厅——正德堂,一路上只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考究非常,无怪位列当朝豪门世家之首。      道路两旁俱是几人合抱的红豆杉和银杏树,难得竟长得一般齐整,路上铺的都是丈余的大方石砖,铺的是严丝合缝,砖面上还雕刻了各式各样的吉祥图案。房子俱是木质结构的,可叹皇宫里一整块板子的金丝楠木大床都难寻,崔家竟毫不在惜地用这木料来造房子。宅子盖得郎阔无比,每一进都是二层的大楼房,彼此以回廊相通连,齐齐整整,蔚为壮观,让人不由不心生肃穆之意。      府尹被引进正德堂见只有崔家庶子崔呈礼和大管家崔安陪着客,崔家两代家主正在第三进的会客厅明德堂陪着各家来的姻亲。崔老太爷是个雅人,不耐烦庶务,只拉着王文昌、郑穹和卢绍义等几个小辈考校学问。      恭礼却和大舅子王文远避在一隅低声谈起朝政来,“妹夫确得留心,如今西北尽在妹夫掌握,虽然盐税、丁税交与朝廷,但西北几郡人事任免却只由妹夫说了算,再加上妹夫手握重兵,实是天家大忌呀!”      “哥哥说的正是小弟所忧,眼看李家坐稳了江山,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呀!世家无心争位,皇上却见不得世家拥兵自重,当今圣上正值盛年,必会处心积虑除了我等,好让新皇登基了高枕无忧呢。说不得,我等世家必要同气连技方是出路呀!”      “妹夫放心,当年崔家带头拒了圣上指婚临川公主,太爷又为妹夫求娶了我妹妹,我等几家向来是以崔家为马首是瞻的。”      两人说得投契,相携一笑出去坐席不提。      今日崔府宴开百席,高朋满座,更色珍馐流水似的端上来,丫鬟小厮穿梭忙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元曦的亲姑姑崔氏因坐着胎不曾亲来,特特让丈夫带了自己亲手绣的对凤绫锦蜀绨小袄和一整张皮子裁的银狐皮小斗篷做贺礼,王氏大方,立刻定了为元曦满月宴的行头,老太太见姑嫂和睦也欢喜不已,心里对媳妇王氏更多了几分偏疼。      元曦穿着姑姑缝的衣衫、带着老太太赏得金锁头和镯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抱到席上,全身上下俱是精美异常,人又生得粉雕玉琢,宾客们齐声交口称赞,让崔家上下俱都满面荣光、其乐融融。      突然得闻皇上降下圣旨,一时间石破天惊,众人脸上均闪出异色。天真着如文昌、郑穹之辈,只是高兴外甥女满月还有天家赏赐,虽不在乎赏赐的物件,可也是圣上看重世家之意,面有得色。      几家家主倒是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恐今日是来搅局的,说不得只有咬牙上前应付了。      主家和众宾客齐至大门口恭迎圣旨,只见一长排马车停在崔府大门外,宣旨的小黄门早已持着圣旨立等着了。众目睽睽也不得细问,只好由崔老太爷上前带着大家跪了接旨。      只听小黄门尖细着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平侯崔恭礼宇量凝邈,志识明劭,爰始缔构,功参鼎业,特加封渭国公,世袭罔替,并领太子少师一职,以渭南为食邑。”众人面有喜色,正想叩头谢恩,谁想小黄门清咳一声,续道:      “怀恩侯杨氏之女容貌端洁,德性纯美,言动威仪,咸合礼度,特封为虢国夫人,赐与渭国公为妾,即日成礼,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怀恩侯是宫里贵妃的父亲,他家养出个好女儿宠冠后宫,自家也鸡犬升天,被皇上封与了怀恩侯的闲职。谁不知道他家只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入了宫为贵妃,大女儿却是命运不济,早年嫁了人新近却死了丈夫,守寡在家。      皇上在崔家大小姐满月的好日子里赐个寡妇给恭礼做妾,实在是晦气,崔家上下都愤愤不平,恭礼更是脸色阴沉似冰,众贺客丝毫不敢上前去劝。      小黄门见到此景冷哼一声,“皇恩浩荡,国公爷刚刚得封,这便就要抗旨了吗?”说完小眼一抬,扫过崔家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抱着元曦的王氏身上,“虢国夫人已随杂家到来,就侯在后面车上,贵妃娘娘爱重姐姐,赐了无数的珍宝给夫人做嫁,更潜了身边得意人来服侍。”接下来拉长嗓音到,“娘娘听闻崔府得了大小姐,欢喜不已,命杂家择机抱入宫中,贵妃娘娘要亲自教养,国公夫人,这可是了不得的体面呀!”说完望着王氏意味深长的一笑。      王氏心知这是告诉她,若今日不让杨氏进门就要把元曦抱入宫中,自己的女儿在家何等尊贵,哪里忍心送入宫里任人挫折,那不是剜了自己的肉一样。少不得含悲忍痛轻扯恭礼衣袖,恭礼看见妻子满面惊惶、眸中含泪,生怕孩儿被抱入宫中。又想到这次不同于上次赐婚公主,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寡妇,进门做妾的,掀不起大风浪。也就暗叹一声,带头跪下接了旨。      谁知道,这不入流的小寡妇后来竟掀起不少风浪,这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门   杨氏从北边角门进了府,直接被安置在第七进院子里,和崔老爷那些四方孝敬上来、没名头没身份的姬妾被安置在一处。      崔府的七进大宅中,前三进是爷们用的,作为待客和书房之用,年长的公子也搬入前院。      四进以后是后宅所在,第四进最宏伟气派,是老太太、老太爷住的荣寿堂,第五进就是崔老爷和夫人的承恩堂,第六进是给府里小姐和公子预备的住处,只是府中现在就元曦一个孩子,年岁尚小,还随着王氏住在承恩堂中。      第六进和第七进之间是崔府的大花园子,面积甚广,植满了各地搜罗来的,还从灞河引了水,修了个大大的湖泊,叫小繁星,是前代家主为了能长夜观星、对酒当歌特意修起来的,面积甚广,可以行船,也将第六进宅子与第七进隔得远远的。      第七进院子在府里最北边,地方偏远,与住宅隔了开来,所以也就安置一些不入流、地位最低下的姬妾,院子也没有起名。府里的主子平时是不去的,就是老爷偶尔叫一人伴寝,也是召到前院去陪着。略有些地位的妾室都是随主母住在一进宅子里的,比如生了呈礼的老姨娘就随卢氏住在荣寿堂偏院内。住在第七进后院的姬妾都是些没地位、无依无靠的女子,平日里连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主母大多都不大认得,天长日久的被老爷抛诸脑后也是寻常。      按说杨氏这样身份的妾室,又是皇上御旨赐下的,理应随王氏住在承恩堂的厢房,虽然东厢房给了元曦起居,可西厢的五个大套间还俱都是空着的。内宅的事爷们是不管的,王氏原也想把西厢给了杨氏,谁知请示老夫人时,直接给驳回了。      老夫人极疼元曦,为孙女的满月宴也着实费了一番思量,金的、银的、玉的、帛的翻出了无数来给孙女做脸。谁知一场好好的、盛大至极的满月酒硬生生被杨氏给搅了,偏偏她还是个暴发户家出来的寡妇,寻常时候哪里配入得崔府大门,当个外室都嫌多,谁知硬被皇上封了个虢国夫人的名号,又以孙女威胁,让人不得不吞下这口恶气。老太太一腔怒火,冲皇上和贵妃发泄不着,也只能都发作在杨氏身上。      听着媳妇说要让她住在承恩堂,立刻柳眉倒竖、发作了起来:“她那样的身份哪配住在承恩堂,也不怕脏了院子?就让她与其他姬妾一处混着去,住得远些,也跟其他人一样不必来请安,我眼不见为净。”      把杨氏发配到后院还不解气,又吩咐孙妈妈说,“去传我的话,给杨氏送些艾水洗洗身子,在屋里先念几日经,轻易不要出得门。”      孙妈妈最会揣测老太太心意的,特特选了个大嗓门的婆子传话,那婆子带着几个小幺,抬着几担艾叶水,一路从荣寿堂招摇过市行到第七进院子。进了门,看到王氏仁厚,专门为杨氏辟出一个独立的小院住着,还指派了几个小丫头服侍,这会子正忙着收拾箱笼呢,不由地暗暗撇嘴,心道:“这真是癞蛤蟆上了花椒树,一步登天了,就这身份,也好意思进得这高门来,还在这吆五喝六的~~~”      杨氏的贴身丫头红芍是贵妃赐下的,贵妃怕姐姐在崔家立身不稳,特地给了自己的心腹辅佐。这时一听说是来传老太太的话的,忙满脸堆笑地往小院里让,趁着跨门槛扶了一把的机会还想给婆子塞个荷包,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这就心知恐怕要糟,大抵是来找茬的,心里顿时凉了一截。      这婆子也不往屋里走,站在院子正中间就拉长声音,添油加醋一番吆喝开来了,“奴婢特来传老太太的话,让姨娘用艾水洗洗身子,去去一身的晦气;另外,姨娘这几日就别出门了,清净在家给前面的念念经、烧烧香,省的他怪罪姨娘不为自家守节,反而迁怒到我们府上。”      才吆喝开来就看到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窥视,及等着把话传完,外面已是嘻嘻哈哈笑成一片了,更兼着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杨氏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像被浇了桶冰水,从上面冷到脚底,倚在红芍身上半点也使不出力气,嘴唇微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红芍见状,只好做主替主子答道,“谨遵老夫人吩咐,辛苦妈妈一趟,请恕姨娘舟车劳顿,便由红芍代主子送妈妈出去吧。”      婆子传完话本已迈步往外走了,听到红芍的话却又转过身来,“姑娘也该改改名字,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就有一个叫红芍呢,姑娘的名字可重了她的了。”      话音一落,只见杨氏如炸了毛的猫一般,声嘶力竭地大骂:“我呸,也不打量打量你姑奶奶是谁,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姐姐,五皇子的亲姨妈!!!重了太太的讳也就罢了,不过是太太屋里的丫头,也配我的人改名?真打量你姑奶奶无人撑腰,下死劲踩吗?”      这婆子看了杨氏如此泼辣样倒是吓了一跳,崔家主子素来是直爽出名的,可也没见过这么不顾礼仪体面、嘴里不干不净的主子。可这婆子下人堆里混迹的,什么样的粗话没听过,也不怕她,冷笑一声就回嘴道,      “姨娘好不懂规矩,漫说太太屋里的一等丫鬟,就是一草一木、一猫一狗按理都比姨娘你院里的尊贵些,如今丫头重了名字,姨娘不说自己改了,难道让太太为自己的丫头改了,给姨娘你让道不成?还有,姨娘如今做妾的人,就别把宫里的贵人挂在嘴边了,也不怕犯了贵人的忌讳。再有,姨娘一口一个‘姑奶奶我’,是想和老婆子我攀亲不成,哎呦,我可没您这么面嫩的姑奶奶呀。”      说完头也不回,掉过头就走,把个杨氏气得站在那咬碎银牙,无处发泄,上前把院中放下的几桶艾水一脚踢翻,又回到屋里,把刚刚收拾出模样的屋子砸了个遍才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   ☆、侍寝(上)   杨氏院里闹得人仰马翻,王氏屋里却是其乐融融。王氏出了月子,行动也不再有人拘着,这几日想抱元曦就抱,再也不怕人说,“太太快放下小姐,小心伤了胳膊”之类的话。      王氏正抱着元曦逗弄,觉得自己的姑娘一举一动都机灵极了,就是打了哈欠、吐个泡泡都可爱极了,看得她目不转睛。      王氏心情正好,听半月进来学杨氏院里的笑话以及不敬主母处,也是一笑置之,完了还感叹,“也是她命不济,要是前头丈夫还在,有贵妃撑腰,也是金贵的一家主母呢,哪用跑来受这等气…”      红芍因杨氏说嘴牵扯了她,这会子正气呼呼的呢,闻言说道:“夫人这样的善心人,哪里知道这起小人的龌龊。正经人家的主母,要是丈夫过了身,谁不清净守节?何况听闻杨氏原来还有个女儿呢,丈夫一走扔下孩子在婆家也不要了,挟着贵妃娘娘的势硬要挤进咱们府里来,谁能尊重她?”      王氏手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儿,听了红芍的话吓了一跳,口中直念,“阿弥陀佛,竟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了,真是罪过。”      减兰也赞同到,“这杨氏的心如此狠,夫人以后可要小心些,这起小人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听她人前说话都这般泼辣,私底下还不知如何狠毒呢。”      王氏连连点头应是,心想以后要跟杨氏远着些。      王氏想远着杨氏,可杨氏倒是往上房凑得勤。原来她隐忍着闭门过了三日,见崔老爷一直不曾来过,心里急得不行。已经改名红莲的红芍帮她支招道,“姨娘与贵妃娘娘是嫡亲姐妹,一样的花容玉貌,谁人能不动心,老爷只是还未见过姨娘,若是见到了,保管再放不下。”      “说这些有什么用,府里将我们主仆扔在这,不死不活的,是打定主意让老爷见不到我的面呢。”      “老爷不来见姨娘,姨娘不会去见老爷吗?姨娘可不比这些没名没姓的姬妾,怀恩侯的嫡女,贵妃娘娘的亲姐姐,圣上亲封的虢国夫人,出身又比谁差了?就是嫁入崔家当主母也是使得的。姨娘要自己底气先要足,别因为之前的事觉得先就低人一等,那汉武帝的母亲入宫前还生过女儿呢,不是一样做了太后?”      说完又压低声音道,“姨娘现在要紧是生个儿子,听说夫人生产时很受了些苦,或者不能再得孕了。姨娘要是生了儿子,这赫赫扬扬的全副家业不都是您老的?”      杨氏深以为然,又跟红莲定了计,明日到了正房请安要如此这般行事,必要崔老爷召见她不可。      第二日上午,王氏请安回来,正在屋里逗着元曦够手中的拨浪鼓,小人儿还没有气力,奋力想抓拨浪鼓可惜也坐不起来,记得呜呜直叫,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突听人报杨氏来给夫人见礼,顿时让屋里气氛冷了下来。杨氏身份在那摆着,也不好过分怠慢了她,只好请她进屋说话。      杨氏进了屋,对主母王氏略福了福身,就竟自在东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也不用人让,看得王氏的几个丫头直皱眉。      许是她身上的香粉味太冲,元曦本来在王氏怀里玩得好好的,忽然就闹将起来,撇着嘴要哭。      王氏命奶娘进来抱下去哄哄,奶娘行至杨氏身边时,杨氏突然起身说,“这就是大小姐呀,生的真是好,快让我抱抱。”      说完也不管王氏答不答应,上前就伸手。王氏见她手上大红丹寇染得指甲足足有半寸长,还戴了几个宝石戒指,生怕她把孩子的嫩皮划破了。      赶忙用话拦住,“妹妹坐吧,这等粗活不是你做的。”      杨氏听了还以为王氏看重她身份,得意的一笑方扭扭捏捏的坐下了。      又让红莲呈上礼物,是件汝窑青瓷水仙盆,王氏看了连连推辞到,“这太贵重了,妹妹不必如此,自己留着赏玩吧。”      杨氏听了,夸张的笑道,“哎呦,这有什么呀,不过是件汝窑瓷器,算不上什么。”一口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王氏还不及自己见过世面似的。      接着又续道,“我这也是借花献佛,这是贵妃娘娘托我赏给大小姐的,特特恭贺大小姐芳诞。”      王氏听了是贵妃所赐,只得让减兰上前收下,只是到底看不惯杨氏的轻狂样,回赠了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梳篦,价值是汝窑盘的好几倍。只是杨氏毕竟出身浅、见识有限,也不大识货,看着不过是把梳子,就漫不经心的让红莲上去收下了,自己都懒得上前接。      杨氏走了,王氏的丫头们都纷纷骂她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王氏也被她弄得没了兴致,自去荣寿堂寻老夫人说话去了。      谁知第二天、第三天杨氏还是来,来了除了夸夸元曦好看,必又要代贵妃赐件东西给元曦,弄得王氏不胜其扰,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四日上,杨氏又来到上房,今日带贵妃赐了件紫铜鎏金错银双鱼小件给元曦把玩。王氏照例道了谢,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已是送客的意思了。      杨氏今日却不理会夫人的暗示,又再那眉飞色舞的东拉西扯,不外乎说些她妹妹多么得宠,五皇子如何受皇上看重,王氏哪里耐烦听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谁知杨氏突然话锋一转,向王氏嬉笑道,“贵妃很喜欢我家大小姐,差点就要抱了宫里去亲自养活呢。赐下这么些宝贝,贵妃娘娘的意思想是要定下大小姐做儿媳妇的。”      王氏听了大怒,心想原来整日来送些东西是在这下套呢,这姐妹俩真真不要脸,什么破烂东西赐几件就想换了女儿的婚事。      她虽有涵养,此刻已面有薄怒了,冷了声道,“贵妃娘娘若是想赐婚,自当求了圣旨来,空口白牙的,赐几件小玩意难道就算聘礼了?漫说我们这样的门庭,就是对市井小民也不能这样行事的。”      说完还不解气,对杨氏斥责道,“妹妹来了这一向了才说这话,莫不是自己假传娘娘懿旨呢?娘娘连元曦的面都没见过,焉知是美是丑、是聪是愚,怎么会为皇子贸然定下?妹妹还是自己屋里清净清净吧,我们母女不敢当你请安!”      杨氏面上全是不以为然之色,冷哼一声“且走着瞧”就出去了。      王氏气得倒仰,她一个温和人,哪见过这样泼皮样子的货色,加上杨氏话里话外拿女儿威胁,不由暗自垂泪。      恭礼晚上回了屋,看妻子面有郁色,一问之下早有丫头竹筒倒豆子般把杨氏如何如何全都告诉了老爷。      恭礼听完面色阴沉如水,冷然道,“她不就是想激得我见她吗?既如此,我就会会这贱人去。”说罢抬脚出了房门,大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侍寝(下)   恭礼怒气冲冲地往前院走,等到行至自己平日起居的明德轩,反而平复了心境,他城府极深,面上也不显,只是让人传话叫杨氏上来,就又伏在案头处理各地上报的文书。      杨氏早就等着恭礼传她了,听了宣,自己细细的沐浴更衣,挑出早已选好的头面衣衫换上,只见她身着大红绣交颈鸳鸯的抹胸,腰束得极高,更衬得她胸型饱满,犹如熟透的水蜜桃一般,抹胸系得很低,白花花的胸脯露出一大片,一进前院,小厮们的眼睛都移不开来了。头发用头油抿得紧紧的,后面的发丝梳着百花样式的反绾髻,看起来花团锦簇。腰上系着长带,随着她走路的步履蹁跹若仙,杨氏自问这一身打扮就是神仙见了也该动心了。      杨氏时常暗叹自己命运不济,早年里因是长女,父母早早选了夫婿嫁了过去,后来妹妹入宫当了宫女子,她还庆幸自己不用像妹妹一样去伺候人。谁知不几年,自己丈夫急病死了,成了寡妇,妹妹反而一路扶摇直上生下皇子,做了贵妃。      杨氏心里觉得自己比样样都比妹妹强,所差者只是一点运道罢了。这次进了崔家,憋足了力气非要力压群芳、生下长子不可。等自己的儿子成了崔家下代家主,妹妹虽是贵妃见了她也只有巴结的份了。      杨氏心里浮想联翩、得意非凡,到了明德轩里却立刻做出一副委屈受气的样子来,袅娜地走到老爷面前行了礼,装出副温柔语气到:“妾给老爷请安~~~”可到底脱不了媚骨,声音拉得长长的,说完又用哭红的眼睛瞟了恭礼一眼,方又垂下眼帘做恭顺装。      恭礼见她这副作态,心里更添了气愤,面上反倒笑了,问她道:“你今日去夫人屋里了?”      杨氏早料到有此一问,按与红莲商量的答道,“妾虽有皇上赐封号,但知道自家到底是妾室,给主母请安断不敢忘得。”      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听起来放佛进门做妾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全然忘了这是自己谋算的结果,并没有人逼着她进门。她话里前半句才是重点,无非是想告诉恭礼,自己乃是皇上御赐的贵妾,让恭礼心生忌惮而已。      恭礼却只是嗯了一声就再无声息,杨氏扫了一眼,只见他面沉于水,看不出半点喜怒,心道要下猛药。      只听她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到石砖上发出了好大声响,终于激得恭礼抬起了眼皮,看了她一眼。杨氏无疑是个美人,体态丰满却又灵动,毕竟是见识过风情的,一举手、一投足、一抬眼都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杨氏见老爷看她,更是膝行两步上前,伏在老爷膝头软软地道:“奴是个命苦的,自知出身不如人,这两日在府中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气,遭了多少白眼了,呜呜~~~~可是奴也是身如浮萍,半点不由自身,只求老爷垂怜,千万给奴一条活路吧!”说完掌不住,自己伏在恭礼膝上嘤嘤地哭了起来,肩膀一起一伏的,好不惹人怜。      恭礼不露声色的将杨氏从身上扶起来,指了身边座位给她坐了。杨氏久旷之人,被恭礼扶了一把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面上更是添了娇媚之色,恨不得立刻就被老爷搂在怀里亲热一番。      恭礼见状,心中越发不耻,只是假装沉吟了一时方叹道,“这么说,你也是个可怜人。”杨氏听了心中一喜,身子靠得离恭礼更近了几分。      谁料恭礼话音一转,续道,“既如此,我听闻你夫家还有一个女儿,我这就使人将她接来与你一处,你母女俩在院里清净度日,崔家绝不短了你们的月度,将来还与你女儿寻个好夫家嫁了,那时你愿意留在崔家或是随你女儿过去都由得你,你看可好?”      杨氏听了大急,这是说帮她接了女儿来,让她在院里带着女儿过活,虽说崔家锦衣玉食供着,但说到底不过换个地方守寡罢了,她满腹的雄心壮志还没实现,让她怎么肯心甘情愿。      杨氏咬了咬牙,义正言辞地道,“奴自幼也是熟读女则女戒的,既然入了崔家门,就是生是崔家人、死是崔家鬼,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奴今后只愿一心伺候老爷。我那姑娘自幼她本家人照料,我已是崔家人也替她操不着心!”      恭礼怒极反笑,对她点头道,“好,好一个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既如此,我就如了你的愿!”      原来恭礼看她进来,穿着大红色得抹胸,心里就已是不喜,随是封了国夫人,到底是个妾室,哪配穿大红呢?      再者,看杨氏举止轻佻、目光轻浮,一股小家子气,实在让人难生敬意。      她说自己也是被皇上和贵妃逼迫做了手中刀,送入府中为妾,不是自己本意。恭礼就说要接了她女儿来,锦衣玉食供她母女过活,只是互不干扰。如此,崔家也得给皇家交代,杨氏也不用与女儿分离,还可清净守节,皆大欢喜。      这是恭礼给杨氏最后的机会,如果她真如她所说一样,原是想要守节,却被逼迫嫁入崔府为妾,自当满怀感激的接受恭礼的提议。恭礼也自会信守承诺,给她母女好的未来。      可是杨氏拒绝的那样快,还是用熟读女则,如了崔家门就是崔家人为由拒绝,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好像自己逼她答应她就要全节自尽一般。      这么一个连前夫和女儿都不顾的女子,做了妾室却讲起贞烈节义了,简直可笑!      恭礼说罢就一把拉起杨氏摔到厅里的胡床上,手劲之大弄得她的腕子钻心的疼,只是杨氏也顾不得疼了,她心里全都被能承宠的欢喜充斥着,□满面、眉角含春。      恭礼动作粗暴、全不怜惜,三下两下剥了衣裳,就要动作起来。      杨氏娇喘连连,故作娇羞地嚷道,“老爷,好歹怜惜些吧~~~~”      “怎么,又不是个姑娘,还怕什么,若不愿意就下去,我自传别人!”      杨氏听了身子一僵,自己丈夫从前最爱听自己这样欲迎还拒,怎么老爷如此不解风情。只是到底不敢说不愿的话,闭了嘴不敢再言,默默的完了事。      事毕后,杨氏还想缱绻一番,哪知恭礼立刻穿衣、起身,唤人备水沐浴后,自回承恩堂去了。      留下杨氏一人躺在胡床上,不着寸缕,一人思量着心事。      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叫喊,“禀姨娘,奴婢进来给姨娘送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工作忙,每天紧赶慢赶的写完新章,保持日更的承诺。呼唤有人评论来一下吧,我也可以知道到底怎么样:) ☆、打击   杨氏刚刚欢好过,满面春光,咬着唇忽悲忽喜,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喊,整个人登时愣在那里,也不晓得扯过被子来盖上。      刘妈妈是前院的管事妈妈,恭礼的心腹,家中几辈子的老人,见惯了富贵排场的,心里对杨氏这样出身的“国夫人”很有几分看不上。没听见她应声也就自己掀了帘子进去了。      进了屋看到杨氏白花花的身子露在外面,心里暗暗好笑,心道这杨氏老不知道廉耻,就是后院别人送来的歌姬、舞女也都知道承宠后赶紧将自家收拾利落,哪有这样大喇喇亮在外头的。      亏得今天是她老婆子来送药,要是哪个还没嫁人的丫头,羞也羞死了;万一哪个小厮没头没脑的闯进来,杨氏还不是该一根绳子吊死了去。      刘婆子笑着走上前,随便福了一福,就说到,“老奴向姨娘道喜了,恭喜姨娘承宠。”说完将手中的药碗往前一送,“刚熬好的药,老奴来伺候姨娘用了。”      杨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呆愣愣的,也不说话,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刘婆子一看她不理,闪身站到她面前,又大声说了一遍,“老奴来伺候姨娘喝药了。”      杨氏的眸子这才有了聚焦,看着刘婆子,语气微颤道,“这…这是什么药……”      “姨娘何必明知故问?”刘婆子嗤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嫡长子还没出世,这自然是给姨娘喝的避子汤了。姨娘请!”      杨氏最不愿相信的答案,终于j□j裸地呈现在她面前,她脸色刷一下就变做惨白。杨氏就像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子一样,三两下扯过衣裳套上,跳下床站在刘婆子面前,劈头盖脸地骂道:“放肆,也不看看我是谁,正经皇家御赐的贵妾,当我是你家不值钱的毛丫头呢,喝药?简直放屁!”      说完上前一步去,一把将刘婆子手里的药碗掀翻了,药汁子洒了刘婆子一身一手,将刘婆子好好的松江布外裳染得一塌糊涂。      刘婆子大怒,她是外院管事娘子,就是王氏见了也称一声妈妈的,老夫人跟前也有她的坐处,何曾被这样没头没脸的骂过,还被泼了一身水,外面还有几个小丫头候着呢,这让人听见看见,几辈子的老脸都要丢光了,以后还怎么教训人。      刘妈妈心下不爽,嘴上也对她再不客气,“姨娘小门小户的,难怪不懂规矩,哪家的小妾在主母没生下长子前不喝着避子汤的。就是姨娘你自己,听说前面也是生养过的,难道你自家女儿之前还有庶长子站下了。不对呀?要是那样姨娘也算有儿子,哪用寡妇再嫁跑到我们家来?姨娘,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杨氏听了她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句句讽刺她寡妇再嫁、进门做妾,剜得她心窝子生疼,只是到底没说错,也没法辩解。杨氏心里第一次后悔为何要走这条路,守着女儿再夫家过活也好,寻个好人你情我愿的改嫁也好,怎么会受这样的恶气。只是奈何已经如此了,如今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杨氏红着眼、哑着声道,“即便如此,夫人成亲五载才生育了大小姐,理应停了妾室的避子汤了,难不成她一辈子不生,崔家跟着绝后不成?”      “哎呦呦,姨娘这是诚心诅咒主母不成?”刘婆子夸张地叫道,“不是我说你老,这实在不是你老该操得心呀,不过一个妾室,主子做什么哪用你插嘴,只乖乖听主子吩咐就是了。”      “我知道了,必是夫人恼了我,让我服药的。我这就去给她叩头赔罪,求她收回成命就是了…”杨氏变哭着变向门外冲去,一副要找王氏理论干休的样子。      被刘妈妈一把上前拦住了去路,“你老消停些吧,夫人是个最仁慈的,哪管这些事。夫人这碗药还是老爷吩咐准备下的,不然哪用婆子我亲自端来。老爷吩咐要看着姨娘喝下的,姨娘刚才闪了手不要紧,熬着一锅呢,再给姨娘送碗来就是了。”      说着就朝窗外吩咐下去,看见杨氏颓然伏在地上呜咽,还自顾自的絮叨,“要说老爷实在是对夫人疼得紧,夫人成亲几年没身孕急得要死,硬要老爷给姬妾们停了避子汤,是老爷下死劲拦了,说他的长子只能托生在夫人腹中呢。妇人都是第一胎艰难,这下有了小姐,先开花后结果还不是转眼的事,哈哈哈。姨娘,我劝您还是把心思收收,安心过日子吧!”      杨氏越听心里越冰凉,老爷夫人成亲几载都没有孩子,原以为是夫人借着娘家势大,拦着老爷不抬举身边人,哪知道是老爷自己不愿意。她比夫人还大上几岁呢,等夫人生下长子,哪里还有她的地方。      自己的千般打算、万般谋划就这样成了空,杨氏只觉浑身发冷,满腔委屈,伏在地上痛苦个不停。心里恨极了恭礼心狠,先让她承宠给了她希望,又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没有翻身的机会。      也怨恨自己的妹妹,自己当着贵妃,接自己进宫作陪几遭,看皇上对自己有意,就设计哄得自己入了这火坑来。原以为妹妹是好心,谁想到是把自己当了眼中钉了。      如今自己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的,只恨自己当初贪心,被妹妹三言两语哄得迷了心,两眼只看见崔府的富贵,却忘了这不是自己这样身轻命薄的人能享的福。      杨氏受此打击,从此倒是着实安静了一段。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让杨氏安静一阵子,下章元曦小朋友就要长大一点了。 ☆、远行   等到三月里冰雪初融的时节,老太爷就寻思着要渭南老家住段时日去。一则长安城里整日端门拜访的络绎不绝,太过喧嚣,扰了他的清净;二则人老了,总有些落叶归根的心思,老太爷近日里总想着能回老家去,跟族里的老兄弟们念叨念叨年轻时的岁月。      恭礼夫妇苦劝了几次无果,也只得由着老太爷的意思去。看着老太爷有常住一阵的意思,老夫人放心不下丈夫,是肯定要跟着回去的。      王氏已出了月子,养好了身体,再接回管家的担子去也不成问题。虽然王氏性子过于宽和,不过崔家的奴仆都是几代的家生子,在加上各层管事相互辖制,倒不大会出现欺上瞒下、奴大欺主的事来。再着,王氏虽然好脾气,不过毕竟大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该如何打理家事还是门清的。      老太爷、老太太定了要回乡去,王氏每日里也忙碌起来,帮着打点行装、礼物,整日里脚不沾地的,元曦白日里也就放在老太太的荣寿堂里养着。      这日,王氏抄了准备的药材单子,拿去给婆母过目,卢老夫人这日一反常态,极好说话,王氏准备了什么都是说好,一点要修改的地方都没有。      王氏陪坐了一会,喝了半盏茶,跟老夫人唠了唠家长里短的闲话,正是其乐融融之时,只听婆母顿了顿,开口说道:“慧娘,你看这次回乡去,我将元曦带上如何?”      王氏闻得此言,愣了一刻,按说老太太要选个孙辈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也是寻常,不过一般都选幼子带着,那时儿子媳妇孩子多了也没精力鼓着,祖母带去教养一是帮儿子、媳妇减轻了负担;二来也不至于膝下荒凉,有孩子陪伴总是热闹些。      元曦是王氏的第一个孩子,虽不是男孩,但也是寄托了无限希望的,自然不舍得老夫人带去老宅,母女分离个几年。而且老宅毕竟不如长安城中繁华,万一孩子有个小病小痛,让她如何放心。      可是婆母开口,王氏从来不敢回绝的,虽然万般不愿,也只是答应了下来。将女儿的行装忙忙地打点好了,跟随祖父祖母一起出发远行。      **************************************   元曦随祖父母一去老宅,可是足足有三年才回长安城。      这三年住在乡下老宅,元曦可是成了脱了笼头的野马,整日里田间地头、房前树下随意玩耍,因为老太爷老太太溺爱,谁人也不敢多管,简直成了四下里的小霸王。      老太爷、老太太带着孙女在身边,有这么个活力无穷的孩子,也觉得老怀开慰,所以只要规矩道理上无错,也就不太拘束她。      元曦三岁多了,走走跑跑得很稳当,话也说得流利,正是最好玩的时候。这孩子性子活泼开朗,每日里奇思妙想冒个不停,见了人也不认生,不用人逗就叽叽咕咕自己说个不停。      小模样也张开了,大大的凤眼很灵动,忽闪忽闪地看得人心软。圆圆的小脸,白生生的皮肤,配上大眼睛和红菱似的小嘴巴,年纪小小已看出绝色的模样来。      崔老太爷上了年纪,渐渐不爱出去走动,每日下午就是抱着孙女在怀里,教她念念诗词、哄哄她玩,消磨消磨时光。      这日里崔老太爷正抱着孙女在躺椅上,边摇晃着边教她念“大漠孤烟直…”。只是小孙女元曦坐在祖父膝盖上扭来扭去的不安分,眼珠咕噜噜的转,一门心思想去捋捋爷爷的胡须。      管事进来回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不由暗自好笑,想那崔老太爷年轻时也是叱咤一方的大人物,敢去捋捋他老人家虎须的,可能普天下也就是这个小孙女了。      管事却是有要事禀报的,原来据京城里探子来报,皇上意欲打着春狩的名头带着皇子们来巡视西北,行程定了要经过长安城的,崔老爷怕应付不来,急急地请太爷回去主持大局。      老太爷听了也自心惊,西北早已是崔家的囊中物,虽然明面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西北几郡除了薄薄地交点税赋外,其他人事、财政、军政大权全都在崔家手中牢牢握着。      皇上今年选了这里春狩,看来善者不来,是来夺权的了。即使短期内没有动作,也有向民众展现皇权,实是立威之意。而且皇上明知西北是崔家掌控,还敢大张旗鼓的跑来春狩,不知藏着什么厉害的后招呢。      老太爷越想越是心惊,立刻吩咐收拾行囊,即刻要启程回长安府去。山雨欲来风满楼,府里的下人也觉得气氛凝重,各个屏气凝神安心做事。只有元曦不知愁滋味,听说要坐马车出远门,一个人高兴地跑来跑去、又叫又跳的。拉着祖父、祖母不停地说个不停,倒是略略帮两老解了些愁滋味。      众人日夜兼程,在第四人傍晚赶回了长安府,恭礼和王氏早已率众恭候在大门口。      王氏扶了老太太下了车后,还往后面张望,卢老夫人知道她想念女儿,连忙笑着告诉她,“路上新鲜,闹腾了一路,这会子已是睡着了,怕惊了风,等一时醒了就抱去给你看…”      婆媳俩一路说着体己话一路跟着老太爷和恭礼进了二门,往荣寿堂走去。进了屋,看王氏将各色物件收拾的极好,屋子早早用上用的银丝炭盆烧的暖烘烘的,还备了各色好克化的小点心给二老垫饥,一吃起来刚刚好,既不太烫,也不至于放凉了没有滋味,不由对王氏多了几分亲切,觉得儿媳很是孝顺能干。      稍事休息还没正经说几句话,就听见外面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小小的身影拨开帘子钻到了屋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热闹   元曦从老宅回来,换了地方,一觉醒来不见祖父祖母不由得有点害怕,自己哭闹起来,奶娘告知了祖父母的所在,就再也等不得人将她抱去,自己蹬蹬蹬地跑进了屋里。      元曦抬头看到屋里除了祖父、祖母,还有两个生人,一个年轻女子看见自己激动地满眼泪花,嘴唇颤动着说不出话来;祖父下首坐得男人也是满脸惊喜,难掩兴奋的神色。      要不是还有老人在旁,王氏早就一把抱住女儿心肝肉的哭开了,自己的女儿一点点大就抱离自己身边,让她日思夜想挂念之极,此刻终于见到了,也好像在梦中一样。虽然满眼是泪,但都不舍得眨一眨眼,生怕一闭眼女儿又没了。      元曦看见陌生人还是有点害怕的,也没了平日里的活泼样子,站在那绷着小脸、瞪大眼睛不说话。      卢老夫人上前引着她叫爹叫娘,元曦倒也乖觉,听话上前行了礼、叫了人,王氏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边亲吻边小声的啜泣起来。      旁边几人看了也不由地心酸,卢老夫人见状就命恭礼和王氏二人带着女儿下去歇了,恭礼却回禀要先回前院一趟。      等二人一走,卢老夫人伺候了老太爷歇下,就即刻传来心腹孙婆子询问走后府里情况。      “凤仙,我看恭礼和他媳妇间的形容有些不大对呀,以往两人可是腻歪的紧,怎么这次一别几年,看着生疏了很多,别是府里来了哪个小妖精,勾了我儿的心思去了?”      孙婆子是卢老夫人特意让留在府里替她镇着不安分的下人的,她是老夫人心腹,有她在,既当了老夫人在府里的眼睛,又可帮王氏辖制起了坏心的奴才们。      孙婆子就知道老夫人这般精明的人,一回来就能发现不对。可是如何回话可确实愁怀她了。      原来,老夫人当年要带走元曦,王氏固然是万分不舍得的,这个孩子她盼了好几年,寄托了太多的希望,老夫人要带着可以说是带走了她的命根子。然后婆母所命,王氏柔顺惯了又不管忤逆,只得含悲答应了。      等到孩子走了,王氏本来性情就敏感,素日里好好的也会伤春悲秋一下的,只看丫头名字都起了减兰、半月这样的字眼就能知道。      这下是日思夜想,每日里心情抑郁,对恭礼也没个好脸。恭礼初时还哄哄劝劝,可时日久了看她不回转,难免也心里不快,觉得妻子满心里都只有女儿,把他这个丈夫丢在脑后了。      跟她说去把女儿接回,王氏又下死劲哭着拦住不肯,说自己已然答应了,这下又闹着来接,必让二老觉得这个媳妇两面三刀、挑拨离间;说那就不接了,由祖母养着也好,可王氏每日悲悲戚戚又让人看不过眼。恭礼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自己每日的庶务本就烦心,渐渐地也没了耐性哄人,夫妻起了嫌隙,变得比以往冷淡起来。      老夫人听了孙婆子遮遮掩掩地告诉她缘由,不禁抹泪不止,“我原是想着我们回乡也带着孩子,府里就只是他小夫妻二人的天地,让他二人好赶紧给我生下个孙儿来。谁知竟是我耽误了他们,这让我老婆子如何自处呀…”说完捶胸顿足不已。      孙婆子赶紧劝道,“这也是一人一个性子,老太太如何能顾虑那么清楚。老太太原是好心的,再说,谁家媳妇入门八年无子婆婆不给纳个妾的,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照我说,老太太实在是天下第一慈爱的婆母。这次老太太回府了,夫人一高兴指不定即刻就有了呢。”      老太太这才回转一点,自家收了泪,只是还是面有戚戚然,“我还到媳妇三年没怀上是上次生元曦伤了身子,这次回府还收罗了一车好药材带着,谁知竟是我的缘故”说着又抹了抹眼,“要不是老婆子糊涂,没准我元曦丫头早有了弟弟妹妹了,哎,都怨我!都怨我呀!!!”      ********************   老太太这边伤心抹泪,王氏倒是几年来最畅快的一日。元曦抱了回屋,到底是母女连心,一会就熟稔起来了,只认王氏抱她,一口一个娘叫得极甜,连奶娘也不要抱了。      王氏看着女儿的小脸,满是笑模样。这些年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常常梦到女儿,初时眉眼还清晰,几年下来也不知道女儿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这下见女儿生得这样好,小胳膊小腿这么有力气,性子也好,见人就笑,也不怕生,心里只觉得志得意满。      元曦正新鲜着呢,母亲的正屋可比老宅大多了,种种摆设也很精致,都是从前没见过的,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看见屋角摆得一排兰花正在盛放,就上前蹲下,伸出小胖手指揪揪这个、拔拔那个。      王氏平时里最着紧的大花蕙兰被元曦揪得不成样子,王氏也只是在旁边笑着看着,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丫头们都看得啧啧称奇。      可惜不出几日,全府里都被元曦弄得人仰马翻,小家伙精力无限,个头也还小,虽然丫头婆子不少,可是一个不小心元曦就跑了。小孩子也不管危不危险,假山里、水池边尽管乱钻,每次一不见都是全府下人出动地毯式搜索,将府里一干人折腾得够呛。      后来王氏无法,干什么都将元曦拘在身边,减兰稳重,就让她带了几个小丫头专门看着元曦。      卢老夫人来看孙女时笑得不行,“圆丫头这回可找着克星了,从前亏得老宅小些,也没有大院子,我和太爷还看得住她。这在府里也真得这么着才能把她管住了。”      王氏也纳闷这孩子的性子,跟婆母说,“娘说的是,我每常里也纳闷,老爷与我都是稳重的性子,怎么圆圆这孩子竟简直是孙悟空转世的模样。”      老夫人听了也笑得不行,“这还罢了,她那会抓周你没看见,一张两丈有余的大毯子,放满了太爷与恭礼四处搜罗来的好东西,结果这孩子那么亮眼的玉髓芍药凤簪也不要、珐琅妆盒也不要,倒把她爷爷的乌金马鞭抓在手里不肯撒手。”      老夫人边说边高兴地直比划,“你不知道,那么重的东西,也亏得这小家伙劲大,拿在手里还比划了比划。后来困了,睡觉还抱在怀里,我想悄悄给她拿走,结果刚一拿开她就哭起来了,必要让她抱着睡才安稳。把她爷爷乐得,直说她呀,是天上的武曲星错投了女胎了!”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都笑个不停。正乐着呢,孙妈妈肃然进来禀报,外院传话来,圣驾提前了,估摸着三日后就到长安城中。    作者有话要说:   ☆、接驾   圣驾到的那日,崔老爷早早率官员立在朱雀门前候着,他是亲封的渭国公,又领着太子少师之衔,虽然都不是实缺,但到底是地位尊崇的西北第一人,自然领头站在第一位。长安太守领着治下官员退后一射之地站了。      大家空心早起,站到未初时刻终于见小黄门飞马来报圣驾已在一里之外了,此时年龄大的饿着肚子晒了一早上太阳,早已摇摇欲坠了。      圣驾因是微服,排场并不算大,一行只二十来人,全都骑着马,很快就飞驰而来,激起一层黄土飞扬。      众人早就跪下预备恭迎圣驾了,一听皇上下马,齐齐的在恭礼的带领下高喊“恭请我主圣安~~~~”喊完了,也不敢抬头,理应皇上发话才能起。      恭礼看到明黄的靴子越走越近,终于停在自己面前。虽然没有抬头,但恭礼却感到定是有人狠狠地盯着自己,放佛要将他的后背烧出两个洞来。      好一刻,圣上才叫众人免礼。恭礼一站起身就对上了皇上的目光,早春时节里,皇上的眼神却透着阴沉,让人望了一眼就似乎是坠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窖里。      两人对视只一瞬间,转眼间皇上就又回复了他温煦的表情,含笑着勉励西北众官员,只有恭礼清楚他面具下的真实面孔。      太祖皇帝是开朝立都的伟人,向来是大刀阔斧惯了;可太宗皇帝从做太子起就是以仁孝出名的,登了基也向来以勤政爱民的面孔示人,一直都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      如今太宗皇帝已经人到中年了,身体发福的厉害,更是看着如佛爷一般,面露慈祥。可是只有真正交过手的人才知道他的老辣,崔老太爷也是一方雄主,因惹了太宗猜忌,硬生生被逼到蛰伏家中寄情诗词的地步。      恭礼领头,地方官员在后,簇拥着太宗皇帝行进了朱雀门。太宗皇帝一路神情愉悦地与恭礼寒暄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进朱雀门,就看到一顶簇新的八人大轿和几顶给皇子准备的六人大轿早已等候在侧了。轿夫们统一穿了青色棉布袍子,远远地见到皇上一行,立刻谦卑地跪下叩头请安。      皇上一行到了轿前,长安太守躬身上前请太宗上轿至行辕歇息。      可是太宗却笑呵呵地对恭礼言道:“我们李氏与你们崔家也是姻亲,寡人记得你妹妹不就嫁去我赵郡李氏,为嫡支长媳吗?既然是亲戚,寡人又只带了几个儿子微服到此,我看,就不必住行辕了,便去爱卿府中叨扰几日罢了。爱卿看可好?”      原来皇家虽然也是李姓,但却是赵郡李氏的旁支中的旁支子弟,加上居住地渐渐搬到了胡人区,与胡族通婚较多,血统不纯,一向被中原世家大族不耻。李氏打下天下后也知道自己根基浅薄,于是就自称是赵郡李氏的后裔,说了几十年假话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所以这里皇帝一开口就称自家与崔府也是姻亲关系。      恭礼一听皇上跟他攀亲戚,早一路口称“不敢,不敢”。等到听见皇上说要下榻崔府,更是心惊肉跳,连声推辞说府中简陋,不配迎接龙架天颜,行辕早已安置妥当,就得圣上与皇子下榻。      奈何皇上执意要住在崔府,最后竟不再跟恭礼推辞,直接进入轿中命令启程。恭礼没法子,只好跟在轿子后启程回府,后背已是一背心的冷汗,将官服都浸湿了。      恭礼心想,这下坏了,皇上执意住进府中,怎么看都不会是要给崔府体面,特意让崔府接驾。若是接驾早会通知崔府准备行辕,哪会这样突然袭击。      皇帝如此,不知有怎样厉害的后招等着呢。虽然崔府列位世家之首,实力雄厚、家大势大,但皇上已是坐稳了江山的,若是皇上一心与崔家为难,恐怕崔家也不好打发,最后只得以两败俱伤的局面收场。      光是想也无法,也好一边先潜人回府报信,一边自己想着府中可能有的纰漏,心想头一件,要把圆圆这丫头拘在屋里不许这几日出门,万一她跑出去冲撞了圣驾,被治了罪,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轿子一路行到崔府门前停下,府中老太爷、老太太并王氏、呈礼等几个主子早被扶着在府门口恭迎圣驾一行了。崔府中门大开,礼乐班子侯立在侧。一见皇上下轿,鼓乐立即开始奏响,府中众人跪下迎了架。      皇帝这次倒是再没拿大让众人久跪,自己笑呵呵地上去将崔老太爷扶起了,携手进了中门,众人跟着起来,在后簇拥了几个皇子鱼贯入了府。      老太爷领着皇上走向府中正式的会客厅——正德堂中,皇上进去被请入东边上手的太师椅上上座,老太爷还要请皇后嫡出的大皇子上座,大皇子却不肯,要将西边上手太师椅的位子让与老太爷。      “思勉不必过谦,快请就坐,他小孩家不敢当此位,小心折了福。”皇上金口玉言一开,众人才不敢再多推辞,老太爷斜斜地坐了半个身子在西边太师椅上。      皇上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了打量正德堂,这一进宅子是崔府的门面,建的端是巍峨大气、雕梁画栋、栉比鳞次,不过从屋角瓦片上隐隐的青苔色可以看出这宅子的年头久远。      屋子里的椅子是紫檀的,木料极好,不过雕工并不见繁复,只是以端庄大气为主。屋里摆件也不多,除了一扇六开门的象牙山水屏风外,就摆了一个白玉香炉和几对旧窑的瓶子,并不见金玉等等打眼之物,却是大气低调中透着奢华,行家看了不由暗暗为崔家的富贵惊心。      皇帝心中轻叹,两相一比,倒显得皇家装饰的富贵气太过行之于外,露出几分暴发的俗气来。怪道人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装饰摆设上都不如,这些世家积年的富贵,传下多少吃穿的讲究体统下来,皇家更是比不上。要说读书,自己虽然开了科举力图提拔寒门子弟,可中举者也多是世家子弟,崔府更是出了几个状元,不得不让人叹服。      皇上这么一想,面上倒是更和煦了。内堂女眷大门口见了礼后,毕竟男女有别,已经回内宅去了。堂上只有老太爷父子三人陪着。      皇上笑着给三人介绍自己的几个皇子,今上至今已有十几个儿子,有的并没有站下,这次几个年长些的皇子都随行了。大皇子是皇后嫡出的,二皇子是刘美人所出,三皇子是贤妃所出,之后是贵妃生的五皇子,六皇子是陈婕妤所出,七皇子又是贤妃所出。      皇上登基前子息不旺,倒是三十多岁登基后接连不断地生了儿子出来。所以大皇子也才二十出头,剩下的皇子也多是少年,这次随行的最小的七皇子才只有六岁,还得跟侍卫共乘一骑呢。      皇上介绍完了自己的儿子,转头笑着对老太爷说,“寡人与思勉都是做了爷爷的人了,老了,呵呵!素问崔府的小姐钟灵毓秀,不如将贵府小姐请上来看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今天这章写长点,补偿一下:) ☆、宠物   话音一落,一石惊起千层浪,崔家三位主子面露尴尬、神情各异。      还是老太爷反应最快,立马跟太宗皇帝打起哈哈,摇头笑道,“这小丫头顽劣不堪,实在是顽劣不堪呀,恐惊了天颜,哪里敢来面见我主?”      太宗这次倒也没有坚持,微笑着说了句“爱卿太过谦了。”也就算揭了过去。      只是气氛到底因此变得冷淡了些,恭礼为打破尴尬,连忙上前请示太宗皇帝下榻院落。      太宗却摆了摆手,道:“寡人精神尚好,素问卿家中的花园素有小江南之称,不如一起乘兴游览一番,再做打算。”      恭礼听了,躬身应是,出门吩咐小厮抬了软兜来,请太宗皇帝坐了第一乘软兜,自己跟在一边,从旁解说府中建筑的历史和风景。      一路从回廊行至第六进院旁,一个园艺的花木门将院子与花园隔开,花木门其实是一棵树,中间做成缝隙花纹,可以隐隐地看到崔府花园“至善园”的风光。      太宗皇帝看得高兴,不禁为此处建筑的巧妙构思拍手叫绝,更是直接指定说:“此处甚好,寡人爱此处清秀,又方便行至园中赏景,不如就歇在此处吧。”      恭礼心里为难,这第六进宅子可是内宅,前面就是自己、夫人和孩子住着的正房承恩堂,后面一湖之隔又是歌姬的院子,让几个外男住这里,整日进进出出实在不便。让人知道外男住进内宅中央,传出去对女眷的名声也不好。      自己本想请皇上住第二进院子正堂的,那里地处前院,建得巍峨大气也衬得上皇上的身份。可太宗已经发话了,自己不愿意也没办法。只得安排仆妇们忙忙地将第六进院子收拾出来,换了新的帘子、坐垫和被褥等等,恭请太宗一行稍事休息。      又吩咐将承恩堂与第六进之间回廊的连门锁上,开了第六进院子东北角的角门供皇家一行进出。后院的姬人也让人吩咐关好院门过活,这几日都在自己屋中清净度日,不许出院子里冲撞了圣驾。      这样一安排倒也相安无事,恭礼谨慎,一应供给皇家的吃食和用具都找了小黄门试过毒,验过无误后才敢呈上。陪着打猎的时候除了大内侍卫外,自己也调了府中精锐跟从,务必保证太宗和皇子的安全万无一失。      老太爷推说年纪大了并不去猎场,恭礼自己陪着行猎时却也不敢跟皇家一行靠得太近,怕图惹是非,故意稍稍跟心腹侍卫落后大队人马一些。也不敢往密林深处钻,唯恐遭了暗算。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倒是让他碰上了一个巧宗。      这日大队人马奔腾前去,恭礼带着几个心腹侍卫在后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前行。突然看见远处一棵老柏树下,极不协调地有道白影闪过,几人见有猎物,忙打马追上前去。      行的近了,却见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狮子,只是只幼崽,估计是趁着母兽出去觅食跑出来玩的。它倒是聪明,大队人马经过时声响大,它还知道躲藏起来。可到底年纪小经验不足,大队人马一过就跑了出来,恭礼几人骑马慢驰,声响小,它倒没有发现。      恭礼一行实在是意外之喜,本来见白影一闪而过,还以为是只兔子,没想到碰见一只落单的小白狮幼崽,这可是极其难得的猛兽,神骏非常,本身又机警聪明,要是从小养大,最是忠心护主,顶得上好几个一流的侍卫。      恭礼一行几人立刻打马从几面将小白狮包围起来,小白狮还年幼,见了高头大马害怕起来,倒是没费什么事就将它抓了起来。      恭礼得了这么个宝贝,高兴异常,也顾不得再行猎了,遣了个侍卫通知皇上的近侍一声,就径自回了府去。      小白狮要亲自喂养才认主的,自然是抱回承恩堂养着,回去时元曦刚刚午睡起来,奶娘抱在怀里,正迷迷糊糊地用小胖手揉着眼睛。见到父亲抱了个小动物回来,一下子灵醒过来,在奶娘怀里扭着身子,硬要自己下地来玩。      元曦跑到父亲腿边,一跳一跳地试着够着父亲的胳膊,急得满头大汗,嘴里还边喊着,“圆圆要玩,圆圆要玩~~~”      恭礼看女儿像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只觉得煞是可爱,就吩咐她,“小白狮虽小也是会咬人的,你只能看不能动,你要先答应了为父才让你看看。”      元曦平日里性子也有点执拗的,可你要是拿了她心爱的东西逗她,她倒是乖得很,最是从善如流,什么条件都满嘴答应,先骗到手再说。      这时听了父亲问她,也不管听没听清楚,满嘴就点头应道,“好,你答应,答应了。”      原来元曦又有个笑话,她才三岁还分不清你我的概念,别人跟她说“你”,她也只会用“你”来回应,不懂得该自称我。      刚回家时有天大人眼错不见,元曦就自己拿了王氏绣花的剪子比划,把王氏几乎吓死。这要是失手戳了眼睛,或是划破了脸可怎么了得。王氏那样宠她,也气得拉起小手夺了剪刀,顺手轻轻给了她两下。      元曦小霸王从小就最受宠,哪里挨过打,轻轻一碰就哭起来了。恰巧恭礼回来,看见女儿哭得一抽一抽,大眼睛湿漉漉的,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忙上前问她缘由。      元曦哭着呜咽道,“呜呜,你娘打你了~~~”      恭礼一愣,心想老夫人何为要打自己呢?王氏本来柔肠百结地坐在女儿旁边哄她,半天哄不好自己也后悔不该打她两下的,这下听元曦这么说,倒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恭礼听了王氏的解释更是哈哈大笑,元曦见爹爹娘亲突然大笑起来,自己愣住了,在一旁傻看着,倒也忘了继续哭。小孩子忘性大,见父母高兴,过一会也跟着笑起来,逗了她一会又满院子疯玩去了。      这时元曦说“好,你答应”,其实就是她自己答应了父亲不动手,只看看小白狮。      恭礼闻言一笑,将小白狮放在院中地上,元曦高兴极了,她平日里见的都是兔子、马、猫、狗、鸟儿之类的动物,哪里见过小白狮这样稀奇的品种。喜欢得眉开眼笑,围着小白狮团团转。      小白狮被带到了陌生环境,倒是机警的很,站直了身子,昂起头跟元曦对峙着,身子微微地打颤,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警示声。      过了好一会,看元曦似乎没有恶意才稍稍好些。恭礼看它放松了警惕,又吩咐下人端了一小盘牛乳上来,小白狮闻了好半天,又试着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它实在饿得紧了,不一会就大口大口地把一盘牛乳喝光了。      恭礼见状又吩咐下人拿上一盘来,这次却是让女儿自己放到小白狮面前喂它,元曦人小也不知道害怕,乐颠颠地把牛乳拿去放在小白狮面前,放好后就势蹲在那里看它喝。小白狮饿极了,见到有吃的就上来,也不管元曦离得自己太近。      等小白狮进完食,恭礼又吩咐人送水进来给小白狮洗澡,怕它身上带了虱子跳蚤一类的赃物过到女儿身上。恭礼洗澡也不假仆人之手,自己带了元曦帮小白狮洗,他们父女俩声势这么大早惊动了王氏,她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这父女俩给小白狮洗澡,一家人其乐融融。      小白狮怕水,好不容易帮它打湿了,搓上皂角粉它就想跑,或者抖着身子蹭了父女俩一身泡沫,逗得元曦咯咯直笑。好容易给小白狮洗净了,元曦拿毯子包了小白狮就再也不撒手了,任凭恭礼和王氏怎么哄劝都不管用。好在喂食和洗澡时小白狮已经熟悉了元曦身上的味道,它也困了,乖乖地伏在元曦怀里就睡了。      元曦过一会累了却也不放下小白狮,它俨然已经被元曦霸占成专属宠物了。元曦让丫头帮她把小白狮放在自己房里的床上,自己也乖乖地脱了鞋爬上床抱着小白狮呼呼睡过去了。      王氏和恭礼没法子,如果趁着丫头睡觉的时候拿了她怀里的东西走,她可是会立刻大哭着起来的,屡试不爽。两人只好让奶娘好好看着,相携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  吃自助餐去喽,晚上回家再继续码,没有存稿真是怨念呀~~~~~~ ☆、拌嘴   小白狮没两天就跟元曦混熟了,两个小家伙自此形影不离,元曦到哪都要让人把小白狮抱上跟着她。      她跟王氏相伴的时光最多,王氏见她喜欢小白狮也不拘着她,还帮她给小白狮起名做雪球,恭礼听了笑得不行,直说她们娘俩把猛兽当成波斯猫来养了。      因为圣驾住在第六进院子中,离大花园至善园太近,这几日王氏一直不许元曦外出,除了带她去荣寿堂给祖母请安外,根本就不许她出院子。      元曦倒也算听话,每日就在院中玩耍,没闹着出去过。这好几日过去了,王氏也放松了警惕,这日看元曦歇了中觉,就命奶娘和丫头看好元曦,自己回房歇息去了。      哪知元曦不大会功夫就醒了,见母亲睡了没人陪她,就突然想带雪球去花园玩。奶娘和丫头虽然知道王氏下令不许元曦出院门,不过王氏素来宽和,又最宠爱女儿,想来就算下午知道元曦出去玩了会也无大碍。相比之下,倒是元曦这个小祖宗不大好惹,所以也就由得她了。      元曦鬼灵精的很,她平时出去玩最不喜欢一堆丫头婆子跟着她,万一她想抓个虫子,看看蚂蚁,甚至于玩玩泥巴,必定一堆人上杆子的拦住她,啰啰嗦嗦的说一车话,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很没意思,所以她总是变着法的将身边人打发了再玩。      这次也不例外,先是渴了,丫头去取水还没回来,她又要吃现炸的春卷,还要有笋丝和木耳的,又派了一个丫头去传话。身边四个人打发走了两个,最后干脆把雪球往地上一放,大喊声“快跑”,在花丛中三钻两钻就不见了。      这边奶娘和小丫鬟着急上火,四处张罗着寻她,那边元曦早带着雪球跑到内湖小繁星边上玩水去了。      春日的中午暖洋洋的,元曦将鞋子和罗袜褪下,将小脚丫浸在水里一荡一荡的,自己乐得咯咯笑。雪球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湖,有些怕水,紧张地围着元曦绕圈圈,巴不得元曦快点带它回去。      元曦还小,也不知道雪球是害怕,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也是好玩的,非要拽着雪球尾巴把它往湖里送,雪球四个爪子紧紧地扒在地上,不愿意靠近。      一人一狮正在拉锯,突然听到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元曦抬头,看见个穿着白色锦袍,唇红齿白,头戴金冠的清秀小男孩正歪着头看着她,元曦见生人是不怕的,反而有几分自来熟,也不管这陌生人怎么在自家园子里,只是答道,“我让雪球陪我玩水水~~~”      元曦说着话手已经松开了,雪球连忙跑远了几步,站定身子抖了抖毛,好像生气元曦把它的毛弄乱了一样。      小男孩看得有趣,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倒是少见的很,可是你养得小狗吗?”      元曦也不知道雪球是个小白狮子,她还太小,只知道鸟儿、大马、兔子等少数几个动物品种。听到人问她,愣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傻乎乎的表情看得小男孩好笑,只听元曦说,“它是雪球。”      “雪球呀,不如你将它送与我,我让父皇赐你好几只好看的小狗,可好?”      原来这小男孩就是六岁的七皇子,年纪还小,也是偷偷溜出来玩的。皇上微服出来狩猎,并没有许多侍从跟着,七皇子李浔这几日如同脱了笼头的野马一般,很是松快了几日,这至善园更是每日里都要来玩耍一阵的。      元曦虽年幼,也知道李浔是向她要东西呢,这还了得,从来只有元曦小霸王四处搜刮宝贝,什么时候有人敢来占她的便宜。      元曦有些不高兴,回过头去不理七皇子,闷声说,“不给!”      李浔在兄弟中排行小,母亲份位高,生得又聪明伶俐,素来是很得太宗皇帝喜欢的。向来他看上的东西,只要流露出一点喜欢的意思,早有人捧出来送给他了,哪像今日,都明明提出喜欢,要和元曦交换来,还被人给拒绝了。      李浔这里也有些不快,不过还是压下性子,对元曦笑着说,“或者我让父皇送你几条大狗,都有这么大”他边说边伸直了小胳膊比划,“牵出去威风凛凛的,你把这只小的给我好不好?”      元曦见他纠缠,脾气也上来了,也不玩水了,忽的一下缩回脚站上岸,板着小脸对李浔大喊,“就不给,就不给!”      这下李浔有些恼羞成怒了,生气地一挥袖子,对元曦嚷嚷道,“破狗臭死了,难看的紧,谁稀罕,给我也不要!”      话音未落就被元曦上去狠狠地踢了一脚,虽然元曦人小,但也有几分小力气,而且她脚丫子上全是水,直接踩了地沾了一脚的泥,弄得七皇子的白色锦袍上多了个极不协调的小脚印。      “你…你,野丫头,我要让父皇打你板子,打死你!!!”七皇子气得跳脚。      元曦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打总是知道的,闻言也恨恨地说,“我让爹爹打你屁屁!”      “我先打你!”“打你!”“就打你!!!”……      这时只听有人喊,“住口”,一声断喝才让两个小家伙停了嘴,齐齐地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教训   却是李浔的同母哥哥三皇子李澈见弟弟溜了,特意出来寻他的,老远就听见两个小家伙大声吵架,眼看跟乌眼鸡一般就要动手了,急忙上前出声拦住二人。      李澈跟弟弟差了七岁,李浔是贤妃三十多岁得的小儿子,平素爱若珍宝,前面几个兄姐都要靠后的。   却是李浔的同母哥哥三皇子李澈见弟弟溜了,特意出来寻他的,老远就听见两个小家伙大声吵架,眼看跟乌眼鸡一般就要动手了,急忙上前出声拦住二人。      李澈跟弟弟差了七岁,李浔是贤妃三十多岁得的小儿子,平素爱若珍宝,前面几个兄姐都要靠后的。      倒是李澈兄代父职,对弟弟要求的严格些,怕母妃太过纵容,父皇又疼爱他,哪天冷不丁地惹出大祸事来。      二皇子生母卑微,向来埋头做人,没什么存在感。所以皇后出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是被皇上寄予厚望的,从小就严加管教。大皇子向来以储君自居,刻意养成了仁爱温煦的性子。三皇子相比就严肃的多了,这时他冷冷地板着脸,立刻就把弟弟镇住了,乖乖地闭了嘴、低下头,一脸委屈样。      李澈却还不放过弟弟,“七弟看看自己,哪还有点天潢贵胄的样子,这几日镇日里在外面疯玩,书也不读了,还敢出来惹事生非,师傅教你的圣贤书都抛到脑后了吗??”      李澈说到后面越发严厉,声调也高了上去,将李浔吓得一愣一愣的,眼泪花都在眼眶里直打转,小嘴一抽一抽的,眼看就要哭了。      李澈见状就放过了弟弟,转头对一旁瞪大眼睛看着她们的元曦说,“这是崔府的大小姐吧,怎么也不带丫鬟婆子就自己出来了?”      元曦小丫头虽小,也知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见李澈狠狠地训了七皇子一顿,可对自己说话语气尚好,于是对李澈喜欢起来,绽开个大大的笑容,答道,“带~~了~~雪~~球~~”      说完还伸着小胖手指指给李澈看,李澈早看见她牵着个小白狮子,也隐约听见刚才弟弟骂“破狗”,估计两个小家伙就是为了这只罕见的小白狮子吵起来的。      于是又问李浔,“刚才可是向崔大小姐要小狮子了?”      李浔这才知道原来雪球是个小白狮子,心想难怪小丫头小气不肯给,这东西他也只是听说过神骏,哪里见过真的。心里气稍稍平了些,闷声点头。      “胡闹!”李澈见弟弟招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平日师傅是怎么教的?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不知道吗?”      李浔原是不知道,以为是个小狗才开口要的,这下被哥哥一凶,顿时又委屈又难过,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滴答滴答地往下滴。      恭礼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原来两个小家伙吵架早惊动了园里的仆人,只是他们不敢擅自做主,王氏不好见外男,就忙忙地去请恭礼来了。      恭礼听了形容,知道小男孩十有j□j是七皇子,这可是圣眷极隆的主,要是元曦得罪了他,以七皇子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指示小黄门将元曦打顿板子也说不定。于是火急火燎地带着仆人往至善园赶。      到了跟前,看见三皇子也被惊动了,心里更是暗暗地叫糟糕,人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对一个,这下更不能善了了。而且三皇子是个少年了,不会像七皇子年幼,自己哄哄也许就过去了。      于是自己到了跟前,也不问缘由,抬手就给了元曦脑袋一下子,嘴里还骂道,“孽障,还不与我去向陛下请罪。”      恭礼手上是一点劲没使的,不过是做个凶狠的样子给两位皇子出气的。可元曦哪里被父亲打过,顿时就开始嚎啕大哭。      七皇子看元曦那样也愣住了,宫里对公主的训导是极严格的,从小被嬷嬷带大,笑都不露齿,更不会当着人面大哭大叫的。今天倒是第一次见到元曦这般会跟人吵架、会踢人、还会大哭的小姑娘,实在是开了眼界了。      三皇子见恭礼教训女儿,也赶忙开口道,“渭国公错怪大小姐了,原是舍弟无状,竟然要抢小姐的狮子,大小姐不肯,这才闹起来的。”      恭礼听明白缘由,却也不敢就带元曦回去,还是坚持要去向皇上问安赔罪,于是李澈拉着李浔,恭礼抱着还在闹别扭的元曦,一行过了园艺花木门,到了春熙院去见太宗皇帝。      一见皇上,恭礼就抱着元曦跪下,诉说了缘由,虽然他一口一个“小女无状”“不堪教化”,但还是能让人听明白是李浔要夺人所爱再先,又率先开口骂人的。      本来太宗看见爱子眼眶红红,神情萎靡,衣服上还粘了个醒目的小脚印,心里是有气的。可恭礼话说得刁钻,众人心里隐隐都觉得是七皇子以大欺小,仗势欺人,再加上恭礼一来就跪下,态度又怎么谦卑,倒不好跟他计较了。      于是太宗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大小姐的错,是浔儿胡闹,欺负他妹妹,只是大小姐如此年幼就这样聪明厉害,真是虎父无犬女呀,呵呵~~~”      恭礼心里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说元曦聪明也就罢了,还加个厉害,那是说崔家人都不把皇家放在眼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虎父无犬女,更是说元曦这样敢跟皇家叫板,是跟恭礼一脉相传的。      恭礼听懂了也装不明白,笑着应了句“臣惶恐!”就算完了,听得太宗脸色更是一僵。      元曦并不知道父亲在和太宗打机锋,她只觉得闷在这无聊的很,眼巴巴地看着院子里竹笼中的几对白兔,心里想着要怎么去摸摸兔子的耳朵。      那几对兔子是侍卫给李浔抓来解闷的,李浔看元曦一脸渴望地盯着看,心里的气倒是平了,心想又不是只有你有好东西,我的小兔子你可没有,一下就找回了心理平衡,加上元曦刚才也被爹爹“打哭了”,又跑了赔罪,自己也就不生气了。      看元曦喜欢,又得意的显摆起来,问她,“那是我的兔子,你可想玩?”      元曦一听他问她玩不玩,高兴地对李浔一笑,从父亲怀里刺溜一下溜下来,上前拉住李浔的手就要走。      李浔本来只是要刺激她一下的,本想着元曦才不会答应,谁知道她这么没气节,立马就应好。七皇子听了后一脸古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么多人在面前他也不好反悔,只好默默拉着元曦去了。      两个孩子都好了,太宗也不好再说什么,让恭礼自去忙去,元曦一会让小黄门给送回去。      元曦不记仇,又是活泼爽朗的性子,七皇子也是爱玩爱闹的,虽然是皇子,但本性善良不爱刁难人,两个小的玩了一会倒是一笑泯恩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还要收拾东西明天去南京玩,好累。国庆期间去南京旅游了,本人没有存稿的,更新只能不定期了,见谅见谅。 ☆、头油   元曦快到晚饭时才被小黄门抱回承恩堂中,她今日闯了这么大的祸,王氏是打定了主意要冷她一冷的,省得她越长越大,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哪天惹了大祸祸及自身,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局了。      元曦却不知道母亲恼了她,还是乐呵呵地扑上去让母亲抱她。见母亲端坐着绣花不理她,就一个人上前去,扯着母亲的裙角扭来扭去地撒娇。拉扯间,一个小小的蓝色青花瓶从元曦身上掉下来,咕噜噜地一路滚到门口,被正好进门的恭礼一脚踩在脚下。      恭礼不由地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瓶子,一看就怔住了。目光骤然变得极冷,一瞬间又恢复了常色,不动声色地捡起瓶子,转而温和地看着王氏母女两个。      王氏也是聪明人,见恭礼神色有异,忙问道,“夫君,可是元曦这丫头又从皇上那里拿了什么要紧要惹祸的物事吗?”      “没有,只是看着有点眼熟罢了,不是禁物。”      “那就好,妾身今天可让圆丫头吓得够呛,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子,跟皇子就动起手来,夫君真该狠狠打她几下,长长记性。”      恭礼听了却笑而不语。其实他虽然最初担心女儿,事后想想又禁不住得意。且不说身份压人,七皇子大女儿好几岁,个头高那么多,要她东西她也不惧,别人骂她恐吓她她就敢打回去,这才是崔家女儿的胆色。要是女儿一被大孩子威胁就大哭起来,或者撒腿就跑,反而不是他希望的。      所以恭礼听了王氏要教训元曦的话,只是笑笑不答腔,其实这就是默许了元曦的行为了。只是他心里想着等元曦大点了,要教教她兵法和策略,既保持女儿的胆色,又要教她有本事能保护自身不受伤害。      王氏是个以夫为纲惯了的,看丈夫不准备教训元曦,自己也就不强求了。父母之间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这边元曦还懵懵懂懂呢,她看见父亲母亲都陪在身边很是高兴,拉着父亲就嚷嚷要听故事,听到减兰进来传饭才作罢。      用完了晚膳,恭礼就自己回了前院。一回去就传了前院管事刘妈妈进来问话。      见刘婆子进屋,恭礼啜了口茶,沉吟了一刻方问道,“你可知现在后院采买头油是什么规格?夫人用什么样的,姬妾们用什么样的,丫头们用什么样的?”      “老奴记得头油采买的章程这几年倒是一直没变过。老夫人、夫人的头油都是福容斋特制的那种,十两银子一瓶;后院有名的几个姬妾并老太爷的几个老姨娘也是福容斋的,只是次了一档,是一两银子一瓶的;剩下的姬妾并府里有体面的大丫头、管家娘子用的是王记老店的,也得七八百钱一瓶的;下剩的小丫头子就说不着了,捞着什么随便使使,或者托人出去单买些便宜的用用,府里并没有她们这一项份例的。”      恭礼听完后面无表情,只是挥挥手命刘妈妈下去了,刘婆子心里虽然忐忑不安,但也实在揣测不出老爷为何叫她去问了这么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只当是头油采买里头有了什么猫腻,过火了惹得老爷不快罢了。      恭礼的脸色晦暗不明,盯着手中青花瓷瓶上醒目的福字式样,目光阴沉,像要把瓶子盯出两个洞一样。王氏用的头油他是见惯的了,显然不是这个样子,做工、样式都要精巧的多,这瓶福容斋的头油多半是姨娘们用的那种。      皇上微服到访,轻车简从,并未带宫眷和宫女。皇上下榻崔府,行踪恭礼是一清二楚的,也从未听说他带了女子回来,那这头油必是府中姨娘跟皇上或者年长的皇子私通时留下的。      父亲的老姨娘们都年界四十左右了,加上住在前院离春熙苑较远,不太可能是她们。看样子,十有八九是自己哪个得宠的姬妾跟人偷上了。      想到这儿,恭礼狠狠地在案几上捶了一拳。心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崔家并无反义,自己对皇上一向容忍,这次接驾,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可皇上倒好,竟送他这么顶绿油油的帽子戴着,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贱人,自己和王氏都是宽厚的主子,用度上极大方的,也不刻薄、为难妾室,如此竟还有人生了背主的二心。自己定要细细查访一番,决不轻饶!      想到这里心里也不禁有点后悔,这次接驾自己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自问思虑已非常小心周到,谁知还是被钻了空子。自己只顾让后院姬妾闭门度日,不许出门闲逛,谁想竟有人敢趁机跑到春熙院私会。大家都闭门度日,而且因为院子在府里最北边,平日里仆妇来往也少,除了送饭和送浆洗的衣物外,也绝少到此,所以这人偷溜出去至今也没人发现。自己真是百密一疏……      虽然姬妾不过是玩物,解解闷罢了,自己也不曾上心。不过这样被人算计和背叛还是极伤人,尤其是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恭礼暗暗打定主意,此事一定要尽快查清,让皇家和这背主的贱人都狠狠地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长假回来了,一回来就猛干了两天活,好累呀,今天先更个半章,明日补全。 ☆、春情   亥初时分,崔府上下都熄了灯烛歇息了,唯有打更的和护院的仆役还在各司其职。      此刻的春熙院正堂中却是春意融融,只听女人哼哼道,“求陛下饶了奴吧,真的不成了……”边说指甲还有意无意地轻抚过男人紧绷的背脊,惹得男人的动作更加激烈起来。      到动情之处,男人的嘴狠狠地贴向女人的唇,口齿相依,舌头搅在一起咂咂做声,两人的喘息愈发激烈,最终化为一声满足的长叹。      红绡帐里终于安静下来,刚刚欢好过的男女放佛两只餍足的猫似的,懒懒地相拥在一起。      暧昧的气息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就被一阵细细地啜泣声搅得烟消云散。只听女人哽咽道,“陛下眼看…眼看着就要回宫了,到时远隔千里,把妾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火坑中,可怎生了局呀?呜呜~~~”      “宝贝儿,你这样的尤物,朕哪里舍得下你,要不朕也不会隔了这几年,还不远万里地来看你了。”太宗边说,手边在女人的身上游走,弄得女人的气息又不稳起来。      太宗见状也有些情动,在女人鬓边轻吻着说道,“你放心,这次朕必然让你终身有靠!”      女人听到这话,迷茫的双眸终于有了一点聚焦,她撒娇地偎向太宗,连连不依道,“陛下如何戏耍于妾?”      “呵呵,这些日子朕独宠于你,难道你还不得孕吗?既有了身子,你不就终身有靠了吗?”太宗得意地说道。      女人一听此话花容失色,颤抖着答道,“妾,妾多日都不曾蒙老爷招幸了,若有了身子,还不得被乱棍打死,倒是不得依靠,反而恐要丢了奴一条命去呢!”      太宗却没想到她这样无宠,本想蒙混过关的,这下却得好好思量算计一番了。      原来帐中之人就是太宗与杨氏,他两个原是有旧的。太宗硬要下榻崔府,当初心里就存了这样一条毒计。      他在崔府也有暗哨的,知道杨氏住在小繁星后面的第七进院子中,故而一来崔府就装作不知道第六进院子是在后院中,故意要住在春熙院中,方便与杨氏相会。      果然因为他住在春熙院中,前面就是王氏和恭礼的承恩堂,恭礼只好封闭了第五进院子与第六进院子的连门,将第六进院子与前面几进隔了开来。      姬妾们没法搬走,只好命令她们紧闭院门,自己安分度日。这便给了太宗和杨氏可乘之机。      太宗下榻的第一晚就急急地命心腹小太监引了杨氏前来相会,杨氏正是一肚子衷肠和委屈要与皇上诉的,哪里会拒绝,听了宣急忙打扮好了前来厮见。      等到杨氏终于进了屋,太宗早等得猴急了。只见杨氏身披一件白色蜀绨斗篷,打扮得极为素净,乌油油的头发松松一挽,只插了一根碧绿的翡翠簪子,一点金饰也不见。      太宗见惯了宫妃们争奇斗艳的华丽扮相,此刻见了杨氏这幅清淡的打扮,反而极对他的胃口。人说,要想俏,三分孝,杨氏这样的打扮,哪像个世家豪门里的宠妾,仍是当时初初守寡、进宫小住时的模样,更惹得太宗勾起了旧情上来。      杨氏见了太宗却是未语泪先流,执手相看泪眼。只是低头啜泣,偶尔千娇百媚地瞟太宗一眼,倒勾起太宗十分欲火来。再也顾不得了,一把将杨氏丰腴的身子搂住,往怀里死命地按。      只听杨氏一声低呼,声声叫着,“陛下不可,妾已是有了人家的人了!!!”      杨氏不说还好,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听这话太宗更是顾不得了,一把伸进她衣中,一双大掌开始死命地揉搓起来。      杨氏不得宠,乃是久旷之人,哪里经得起这样挑逗,立时就呼吸不稳、立足不住,化成一滩春水一般,只顾着攀在太宗身上轻喘。      被太宗一把抱到床上,很快就得了趣。这杨氏初时还作势挣扎一番,不一会就浪声艳语起来,更兼动作大胆,将太宗服侍得十分舒服。云雨过后,二人难分难舍。      于是这两人就偷上了,每日掌灯时分杨氏就趁人不备溜出来穿过至善园来与太宗相会。太宗平时里要什么女人没有,九五之尊,看上个女人只消勾勾手指就有人送上来,倒是这番偷偷摸摸地相会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自觉十分新奇有趣,日日都离不得杨氏。      杨氏在崔府不得宠,当日被妹妹使计赐到崔府本就十分遗憾,成日里幻想着要是自己能入宫做了宫妃就得意了。这下天赐良机,皇上下榻崔府,还要和自己续上旧情,自然是着意奉承,希望皇上将自己带回宫中好去扬眉吐气的。      刚刚突然听了太宗说要让她有孕、留在府中,吓得杨氏魂飞魄散,美梦骤然成空。      太宗本来就计划着让杨氏得孕,两人偷得紧密,这样人不知鬼不觉地生下他的孩子,反而可以栽在恭礼头上。恭礼还无子,万一杨氏有个儿子,自己立刻就能封他为渭国公世子,将来崔府的家业就要承继到自己的儿子手中,好不快哉。      哪里知道自己计划的虽妙,可恭礼却是个有定力的,杨氏这样的尤物他也能克制住自己不动心,这样倒要费些手段了。      听得屋里的两人渐渐没了声息,过了一会屋中响起太宗的鼾声,屋外一道身影极快地闪过,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恭礼听了心腹的回禀,饶是他城府极深也忍不住立时现出了怒容,一掌将几上的茶碗扫在地上摔得粉碎。太宗老儿如此算计于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谋划   归期渐至,太宗与杨氏二人愈发难分难舍,黏得紧密,太宗白日里也不大出门了,只顾想着杨氏,两人寻着空儿就扎在一起腻歪着。      这日白日里太宗自称身体有恙要独自歇息,屏退了众人,就躲在屋里与杨氏偷情。两人一番云雨过后,太宗照例对杨氏倾诉了一番衷肠,哄得杨氏眉开眼笑,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坦无比。      见时机差不多了,太宗从床内匣子里拿出个鸳鸯样式的荷包递给杨氏,“宝贝儿,我这日也耕耘是夜也耕耘,想来你必是已经有孕了。你看,这个荷包有催情奇效的,只要你带着它去找崔恭礼那厮,保管他按捺不住,就要行房,届时只要来上一次,这孩子他就会认下,不会起疑心的!”      “这…这能成吗?”      “呵呵,只管放心,这可是云南那边的夷药,据说那些苗家夷婆子大胆的很,又擅使药,看上可心的男人了就敢用这种手段,一用准成的,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不认也得认!”      杨氏刚刚眼前一亮,转念一想又后怕,“奴就算暗算了老爷,事后也遭了忌恨,老爷要叫奴死,有的是法子呢……”      太宗是个狠辣的人物,闻言有点看不上杨氏胆小,但这是他心爱的人,正热乎着的,也还愿意耐心对她解释,“这药既然叫神药,哪里会留下痕迹呢,这香囊里的花香味早已将一点药味遮的无影无踪了,你成了事后就把药倒了,神不知鬼不觉,那厮只会觉得自己把持不住,哪能疑到你呢?”      杨氏这才放了心,接过匣子放在怀里,心里想了想,又跟太宗撒娇道,“奴一心恋着圣上,实在…实在是不愿再委身他人了,陛下…,奴的心里,奴的心里实在是气苦呀!!!呜呜呜呜~~~~~”      太宗看着杨氏,也是越看越舍不得,可这是他早就定了的计策,要在崔家偷天换日,用自己的血脉取而代之的。这样,等他的儿子成年之后,只消他和杨氏告诉他他的身世,不怕他和自己不亲,自己也再不用担心崔家这颗毒瘤了。      太宗听到杨氏不愿,心里还是很偎贴的,劝她道,“朕已不能接你回宫,已是负你良多,若你我之子做了崔家家主,也是雄霸一方的诸侯,比做个闲散王爷强多了。倒是你就是崔家的老太君,也算后半生有靠了,我在宫里知道你母子二人过得好,也才能安心。”      杨氏听到这里,哪里还会有不愿,一门心思做起来日当崔家老太君的梦了。憧憬着日后自己的儿子做了家主,将卢老夫人、王氏全都踩在脚下,崔老爷也得对自己客客气气,再也不能眼孔里没她了。      到那时,自己哪还用委委屈屈地憋屈在后院,跟一帮身份低贱的歌姬、舞姬挤在一起,到时自己最次也要住在承恩堂的东厢房里,每日里跟王氏一起料理府上家事,还要接受其他姨娘的请安。对了,自己身边的丫头也要添一添,起码得有八个大丫头才衬得上自己老封君的身份。      杨氏越想越美,将手里的匣子攥的紧紧的,仿佛这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一样,生怕被人抢了去。      两人各怀心思地躺在那里,突然听到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外面响起,“见过渭国公!陛下身体有恙,在屋里歇息,国公爷还是晚间或者翌日再来求见吧~”      “臣正是听闻陛下龙体抱怨,特带了府内最好的医师来为陛下看诊,陛下若歇了也不妨的,大人您带医师进去替陛下把把关、观观气色也好,免得耽搁了陛下的病情,下官内心难安,大人您也担当不起呀!”      里面二人听闻恭礼来了,一个偷了人家的小妾,一个是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妇人,心里都虚得很。杨氏吓得满头大汗,腿脚虚得都站不住了,手也哆哆嗦嗦地半天拉不上衣襟。      太宗看杨氏不中用,连推带搡地将她推进净室里去,将杨氏的小衣和鞋子随意往拔步床下一塞,赶忙躺回床上去装睡。      最后恭礼到底是没进来,小黄门是太宗得用的心腹,他跟杨氏在屋里做什么瞒不了他,自己会帮太宗遮掩一二;恭礼只是敲山震虎,并不是想撕破脸,所以小黄门拦着他也不强求。      不过太宗和杨氏二人到底还是很受了些惊吓,恭礼走了好一会,还是惊魂未定的,顿时对偷情也生不出兴趣来了。      太宗跟杨氏盘算了一番,听杨氏说小日子已是晚了些日子了,自觉十拿九稳已经有了身子。就对杨氏说,“这事夜长梦多,还是早日行了好,你这几日就不要来了,哪天打扮好了,去请那厮到你屋里坐坐,只要见了面,保管能成事。”      杨氏也怕万一被人撞破j□j就麻烦了,闻言急忙应是,自己收拾了,偷偷溜回院中不提。      随后的几日,杨氏果然依言向恭礼猛献殷勤。或者亲自炖了汤水,让红莲送去前院给恭礼;又或者奉上自己做的几色针线,什么缠枝花纹样,又或交颈鸳鸯纹样的帕子、荷包送了好几个。      可惜恭礼收是收了,也没什么表示,半点宣杨氏伴寝或者说话的意思都没有,连个夸奖的话都听不到。      杨氏渐渐心急了,面都见不到,再灵验的药又有什么用。      她也顾不上矜持了,直接告诉红莲:“你去请老爷来,就说我病了,身子不爽,请老爷务必来看我一趟。”      红莲去了几次,虽没碰壁,但也算遇上了软钉子,知道老爷对姨娘冷淡。这时借病让老爷来,老爷反感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自己过来。      老爷是尊贵的人物,平时绝少踏足姨娘的院子的,偶尔兴致来了,赏了园子可能会去杨柳、锦瑟等几个最得宠的姬人哪里坐坐,看看歌舞、听听曲子。但他自重身份,留宿是决不肯的。      红莲约莫也知道杨氏的心思,她近日里夜里都去了哪,别人瞒得住,但贴身丫头是瞒不住的。      红莲猜出他要勾搭老爷,以便混淆视听,蒙混过关。可她知道老爷那样的人,让他在后院里白日宣淫,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委婉地劝了劝杨氏,可杨氏此时已经犹如火烧了猴屁股一般,再也坐不住了,哪里听得进去。她又不好说得太明,毕竟杨氏这是丑事,叫杨氏知道自己一清二楚,定会与自己过不去。      少不得破着脸面走了这么一遭,果然,塞了一大锭银子才有小厮愿意替她进去传话,可不一会,小厮就阴着脸出来了。      “我说去不得吧,姐姐非要去,这可好,臊了一鼻子灰来。”小厮一见了红莲就埋怨道,“老爷说了,圣驾在此,他有许多正事,要姨娘安分些吧。若身子不好就看医官,要不,挪出去养养也使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和小姑子来了,还带了小孩,家里人多,没法日更一章了,我还是尽量天天写,有多少贴多少吧,见谅见谅~~~~~~~~ ☆、撞破   虽说被这样拒绝是红莲意料中事,但老爷这样决绝,连挪出去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是让她有点心酸。况且,杨氏最近脾气越来越急躁,她没能完成使命,还不知要受怎样的气呢。      红莲越想心里越没底气,垂头丧气地慢慢一路走回去复命,心眼拖得一刻算一刻,晚些回去见到杨氏,也能晚些受罚。      可她这厢慢慢地踱步,那边杨氏却越来越难熬。红莲一去杨氏就将匣子打开,把香囊拿来带在身上,坐在妆台前细细梳妆,心想,必要打扮地明艳可人,让老爷再也离不得她。      连太宗都是她裙下之臣了,她不信自己就拿不下恭礼。往日因为有成见,恭礼总是离她远远的,今日借助药力,一定要让他食髓知味,再也离不得自己。      太宗给她的香囊,药力委实霸道,不一会杨氏就眉眼含春、四肢酸软,画眉的手都举不起来了。浑身热的慌,打开了窗散气也没用,只得又去换了件薄薄的夏裳,露出她细白的膀子和胸前的大片肌肤。只是这样还不够,她骨头里就像几千只蚂蚁啃咬一样范痒,只盼着恭礼赶快过来搂她入怀,扯掉这一身的束缚,亲怜□一番。      杨氏难受了半天,红莲才一脸委屈的回来,跟她缓缓地秉了老爷的回话,险些将杨氏气死。哪想到自己一番做作,今儿送汤水、明儿送荷包的,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这一动气,越发感到浑身发烫,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杨氏狠狠地把香囊摘下,摔到匣子里,砰地一声盖上盖子。匆匆地挥手让红莲下去,自己就要寻太宗去。      杨氏也顾不得换衣服了,看外面天已毛毛黑了,扯着帕子就往外走。她虽然心急,可也不敢大大咧咧地走大路到春熙院去,捡着小路走到小繁星边上,就要从旁边的太湖石假山洞子里钻过去。      才刚进去假山洞子,突然就从后面被人一把抱住了,吓得杨氏浑身寒毛一竖,惊叫出来。可惜马上就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只闻到一鼻子的酸臭气,让人作呕。      这人力气极大,手上又有茧子,可见是做惯粗活的。他一手紧紧捂住杨氏的嘴,另一只手很快就扯退了杨氏身上薄薄的布料,上下摸索起来。      杨氏那一点欲念此时早被吓得烟消云散了,瞪大了眼睛,吓得瑟瑟发抖。她想呼救也喊不出来,嘴里只是呜呜做声。两只腿儿乱蹬乱踢,可对男人像挠痒痒一般,完全没作用。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正碰上巡夜关园门的婆子一行,听到假山洞子里的响动,纷纷吓了一大跳。悄悄地举着灯笼和棍子去探看,走到近处,正好看到两个白生生的人影,抱在一起忘情地纠缠。巡夜的婆子们吓得肝胆俱裂,这样的丑事,不但当事人要打死,自己这些人可能也要被灭口的。      可崔府治家极严,这样的大事,她们终究也不敢瞒下不报,赶忙上前去一人一棍子打晕了二人,绑了起来,向管家娘子报告去了。      匆匆赶来的管家娘子看见二人的景象也吓了一大跳,杨氏头发散乱,薄薄的夏裳被撕得七零八落,虽然婆子们帮她穿好了,但也只是堪堪地掩着身子罢了。管家娘子扒开脸上散乱的头发,发现是后院的妾室杨氏,看样子,还是细细打扮过的,此时虽然唇上、面上的胭脂被男人蹭花了,但看着穿着打扮,十足像是出来会情郎的。      再看那男子,却是打更的刘二狗,他本应入了夜才在各院外面的夹道里打更守夜的,此时摸到了院里,更是让管家娘子坐实了两人私通的想法,要不是园里有内应开了角门,刘二狗哪能进的来。这刘二狗年轻男子,长得也还算排场,倒也有可能被杨氏看上了。      管家娘子心里对这狗男女呸了几声,暗叫晦气,大晚上自己也要回家歇着了,可巧碰上这样的烂事。      她心里边骂边飞快地走到承恩堂去向老爷禀报,恭礼正和王氏逗着元曦玩呢,见了管家娘子这时来求见,恭礼是胸有成竹的,王氏却是面露诧异之色。恭礼知道事成了,这等污秽事也不可当着王氏和孩子说,自己便带着管家娘子回前院处理。      路上管家娘子小心翼翼地将何时何地发现这二人,当时是什么情状,这二人又是什么打扮,加上自己的猜测一一小心说了。边说边打量老爷的神色,倒是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沉着脸不应声。      到了前院,很快就提了杨氏两人进来,一瓢冷水下去两人就悠悠转醒了。刘二狗一醒来就大声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也不用动刑,自己就招认了。      “奴才两个月前偶遇了杨姨娘,当时小的打更走到园子里,也不知道大晚上姨娘如何去了那里。小人万死,姨娘这样神仙一般的标志人物跟小的搭话,小的就忘了忌讳,跟姨娘攀谈起来。一来二往就熟悉了,也就有了…有了那件事。”刘二狗说到这里,身子瑟瑟发抖,不住地磕头起来。      杨氏初时还是愣愣听着,听到后来,早扑到刘二狗身上厮打起来,“你胡说什么?我何曾跟你有什么?谁让你来冤枉我的?”      刘二狗一把推开杨氏,也急红了眼,“姨娘这时怎么只推到我一人身上,说好同生共死的,姨娘忘了不成。就说今日,还不是姨娘偷偷开了角门放我进来的,要不我一个打更的,时辰不到,如何进得了园子?!”      “你胡说,你胡说,我怎么知道你从哪冒出来的。”杨氏尖声叫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爷,你信我,我自己去园子里,谁知这厮突然冲出来无礼,吓煞了奴,并不曾与他有什么。”      “你要不是会我,为何穿成这样,又为何这个时辰跑到假山里去,你说呀?”      杨氏无论如何也不敢说自己到底干什么去的,她听刘二狗这样问,也支支吾吾起来,面上现出心虚之色。      杨氏有苦不能言,可不解释又坐实了自己私通他人,心里一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恭礼也没有为难她,叫了刘婆子进来,让她为杨氏请个医官来看诊,等人醒了再审。      不看还好,一看倒发现了杨氏已有了身孕,算起来已快有一个月了。这下是明明白白地坐实了她私通一事,恭礼近几月都没叫过杨氏伴寝,这下突然有了身孕,自然是偷情偷出来了。      因杨氏是御赐的妾室,又有虢国夫人的封号,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要去跟太宗报备一下。虽然天色已晚,但恭礼要快刀斩乱麻,还是去求见了太宗。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刀   恭礼见了太宗,满面羞惭之色,断断续续地说了杨氏私通人一事。太宗最开始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和杨氏的事发了。      后来听恭礼回禀,是跟园子里打更的仆役偷上了,而且还怀了有近一个月的身孕了。      又听说,杨氏今日是专门去园子里私会情郎的,穿着打扮明显有异,审问的时候也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清楚,坐实了私通一事的。      太宗心里也不免疑惑,虽说他心里也猜疑是不是恭礼发现了他跟杨氏的私情,故意设计陷害杨氏。可回想起来,又没有哪里有破绽,此事知情的都是宫里带来的心腹,杨氏每天来的路上也很小心,且有最擅长跟踪的小太监远远地跟着,如果有人发现是一定会知道的。      那么极可能是杨氏真的还与他人有私,帝王的心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立刻就开始生根发芽。他立刻想到,当时最初召来杨氏私会的时候,杨氏的表现半推半就,还是比较主动的。      会不会是杨氏已经有了情郎,所以故意寻上自己,希望肚里的孩子有个皇子的身份?太宗又回想,自己当时说要让她有孕,生下崔家下代的家主,杨氏似乎是面有喜色的,是不是高兴自己正好落入了她的圈套中。      太宗越想越觉得可能,心里怒不可赦,心想岂有此理,竟被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自己明明说了近日不要让她出门来找自己的,那今天打扮成那样去园子,明显就是去私会情郎的。      连皇上都敢算计,这女人真是罪该万死。当即轻描淡写地安抚了恭礼几句,还说:“杨氏真是胆大妄为,传朕口谕,夺杨氏虢国夫人封号,贬为庶人,由渭国公自行发落。”      太宗心里有气,不仅把皮球踢给了恭礼,还趁机恶心了他一把。太宗说完旨意,叹息道,“哎,这杨氏以前看也是个好的,是个贞烈女子,怎么如今变成这幅样子……”      言下之意,杨氏以前是贞烈的好女子,是进了崔府,才变成如今这样的淫贱模样的,你崔府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恭礼也没客气,他老早就被太宗和杨氏之事气得要死,巴不得刺太宗几句出出气,就回到,“圣上也是被此女蒙蔽了,想她守寡之身,不清净守节,反而愿到我府中为妾,自己不是什么贞女节妇,有此等丑行也不稀奇。”      恭礼这样将话挑明,怪太宗赐给他一个祸胎,反而堵得太宗没甚话说。太宗听了这话倒是对他越发和颜悦色起来,又赐了些钱帛来弥补崔家。      事后,太宗多疑,倒是也派了心腹和崔府的暗桩继续打听杨氏之事,看杨氏是不是被恭礼陷害了。可结果都是回禀,杨氏先打听了恭礼不愿来看她,就穿着夏衫,打扮地花枝招展偷偷出了门。是在假山洞子里被人发现与打更的刘二狗在一起的,看来也不像被强迫的样子。      太宗听了这话,更是坐实了杨氏背着他还有别人。自己已是吩咐了杨氏近日不要来会了,杨氏去园子前也没通知自己,那必是去会他人的。      太宗虽然妃子众多,但近日里对杨氏还是很新鲜的,很是把她放在了心里。这下被人背叛的滋味,着实让太宗痛心、难受,心里由爱生恨,对杨氏恨得牙痒痒。      而且自己处心积虑埋下杨氏这颗棋子,就是为了将来能让崔家的下代家主是自己的血脉,兵不血刃地瓦解崔家的基业。自己的一番谋划、一番心血全都被杨氏给搅了,太宗巴不得她立时就死了才好。      花开两表,各表一枝。恭礼去见太宗的时候,也吩咐前院管事刘妈妈给杨氏熬了药来。      出了这样的事,刘妈妈自然也不敢怠慢,巴不得立刻将杨氏的孩子打掉了,不要给主子添堵才好。      她拿了医官开的方子,立刻多多放了药材,熬了一碗浓浓的药汁子出来给杨氏端去。心想自己真是倒霉,怎么总是干给杨氏这样的贱人送药的差事。      杨氏在屋里还晕着,刘妈妈也没费什么劲,就把一大碗药给她灌了下去。不一会,杨氏肚子的坠痛感就将她弄醒了,杨氏心里气苦,知道事情败露,肚子里的胎是保不住了。      她也不敢叫嚷众人谋害了皇子,只是自己“哎呦,哎呦”的叫痛。不一会,连个叫嚷的力气都没有了,腹中一片绞痛,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将自己一块肉剜下来一样。下身开始一片濡湿,感到鲜血越流越多,最后头一昏、眼一黑,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中。      恭礼从春熙院出来,根本没有再回前院,而是直接回了承恩堂。这几日受够了腌臜气,唯有看着娇妻和爱儿的睡颜,才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恭礼回房也没有惊动她二人,自己悄悄让人服侍着洗漱了,就上床凑合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回前院理事的时候,刘妈妈来禀告杨氏已于昨晚落了胎了,服药时候是在前院一个偏僻的屋子服的,自己一直看着,也没有惊动了别人。      杨氏到底是太宗赐的,恭礼不好直接将她弄死,怕将来太宗和贵妃以此为理由追究,就吩咐将杨氏抬回她自己屋里,由她自身自灭去吧。      处理此事的几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发现杨氏和刘二狗的几个婆子也都被告诫了要闭嘴。刘二狗是恭礼心腹下人,自然有他的去处。一场风波,一夜间就风平浪静,消弭于无形了。      太宗和杨氏机关算尽,可没想到都栽在元曦无意发现的小瓶子上。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天道报应。      恭礼因为此事,倒是更加疼爱元曦,觉得女儿是自己命里的福星,要是不女儿机缘巧合拿了那小小的桂花油瓶子,自己也不会发现他两人的毒计,没准就着了道了,将崔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太宗出了这样的事也没了兴致,再待了几天,就草草地结束了春狩之行,回宫去了。李浔和元曦两人这些天来早已玩得极熟了,两人年龄相仿,平日里也是娇养大的,少有这样地位相似、脾气相投的小朋友一起玩,所以分别的时候颇有些依依不舍。      李浔走了,元曦很是难过沮丧了几天,王氏又给她挑了几个小丫头陪她玩耍,这才好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生隙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元曦已经过了八岁生辰,成了大姑娘了。此时的元曦,像个含苞待放的玫瑰花骨朵一般,娇艳欲滴。      她的眉眼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出落的极为出众,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很有几分名门贵女的风范,宛如一幅娴静的仕女图。      不过元曦一动就会漏了陷,王氏多年来对她的言传身教还是别不过崔家人的强大基因。元曦骨子里十分活泼、大胆,她活力无限,敢于尝试各种新鲜的玩意,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天然的焦点,由不得人不注目她。      这些年卢老夫人也有了年纪,渐渐地不爱出门了,只是一时也离不得元曦,极其宠爱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老太爷面上严肃,恭礼、呈礼兄弟和其他子侄辈都极其怕他,只有元曦这个孙子例外,小时候就敢坐在爷爷腿上拔胡子玩,年纪大点了也没跟爷爷生疏,还是一样的爱玩爱闹,可偏偏老太爷就吃她那一套,老远见了元曦脸就绷不住了,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了柔和的笑容。      元曦五岁起就开始进学,恭礼和王氏这些年一直没有再添个孩子,所以恭礼对元曦报的希望就非常大,不但小小年纪就让她进了学,元曦刚一过了八岁生辰还为她添了武学课程。      恭礼要求元曦,每日里卯时三刻就要起来蹲马步,采气练功,练满一个时辰后才去给长辈们请安,无论寒暑风雨,一日不许间断。      为此,王氏那样柔顺的人都与恭礼争执了一番,“老爷让圆儿强身健体我是不反对的,可凡事也有个度,这样就太过了!她才多大点,觉也不让好生睡,每天早早逼她起来练功,小孩子身子骨都没长硬朗,这样子可是要落下毛病的!”      恭礼这件事却不想依了王氏,“夫人过虑了,我也是这样过来了,崔家的儿郎都是这般,也没见谁落下毛病。”      多年来无子已经成了王氏的梦魇,听恭礼无意中顺嘴提到“儿郎”两字,更是踩了痛脚一般跳了起来,“可圆儿是个姑娘,将来可是要嫁人的!崔家的儿郎尚武别人会赞一声英气,如果是姑娘谁家愿意要?!这么大了,横线不拿、竖线不捏,见了针线活就嚷嚷嫌烦,琴棋画三艺也都平平,就书读得尚可,可怎么了局?”      说到这里,王氏说顺了嘴,胸中的这一口气憋得太久,让她此刻不得不寻一个出口发泄一番,“我知道老爷想要个儿子,可圆儿她不是!她只是个姑娘!!!老爷要为她好就不该这么对她!!!”王氏边说边哭了起来,仿佛要把心中的憋闷都在今朝发泄干净,“都是我没本事……这么些年都没为老爷留个后!老爷要怪就只管拿我撒气,犯不着揉搓这孩子,呜呜~~~”      恭礼最开始见王氏大声发怒吓了一跳,成亲多年,王氏的脾气他还不了解吗?是个最最温柔和顺的人,冷不丁这么大声起来,将恭礼给震得愣了起来。      王氏最开始说得那些,恭礼原本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心里存了另一种想法,他夫妻多年再也无子,恭礼也认了,只说是命里如此。他跟王氏夫妻多年,敬重王氏为人,虽然夫妻俩不像刚成亲时那般蜜里调油,可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本打算将元曦充了男孩来养,元曦资质本来就高,经过他悉心调/教,将来也能胜任家主之位,再为她从另几个世家招来个赘婿就可以了,崔家的血脉也能传承。      他心里还私下盘算过,其他几个世家都有跟元曦年纪相仿的儿子,就算别的人家为了面子不愿入赘,他和元曦的母族王家和卢家是肯定愿意的,郑大奶奶跟姐姐感情好,估计也是肯的,只要不要看中别家的嫡长子就好,入赘崔家也不失为次子的一条好出路,将来一样是崔家的老太爷。      只是他知道这么多年来,无子这个大山一直压在王氏心上,偶尔他冷不丁回屋时,看到王氏落落寡欢、暗自神伤的神情,都知道她在为不能给崔家留个后而伤心。可王氏心思细腻,人也敏感,如果直接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她,又怕她觉得自己是打定主意她不会再也孩子了,反而伤了她的心。      恭礼左右为难,最后干脆决定先装作不知道,等到元曦十岁了,如果还没动静,就是天意如此,到时再告诉王氏自己的决定。不过元曦的教养不能耽搁,所以他早早给元曦开了蒙,又想着请个好的武学先生打好基础,崔家的军队以后都是元曦统领的,家主不但要精谋略,自己没几手功夫也镇不住下面人。      所以恭礼听了王氏最开始的那些话,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打算趁此机会将自己的打算阖盘推出,告诉她自己不打算让元曦费心练习针黹女红、琴棋书画了,将来作为家主,这些怡情养性的东西可没时间摆弄。      可恭礼话还没说出口,就差点别王氏后面口不择言的话气岔了气,自己不计较无子了,一番苦心为她母女俩打算,原来在妻子眼里,竟是在“撒气”和“揉搓孩子”。自己在妻子眼里就是这样的卑鄙小人呀,对妻子不好发脾气,转而拿个几岁的孩子来发火。      恭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委屈和憋闷,想吵吧,看王氏哭得可怜,他手都举了起来,“你,你…”的指了王氏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一挥袖子走了。      恭礼也是个火爆脾气,一番怒火没地方发泄,一气之下骑着马带着小厮就去庄子上了。到了庄子上发现虽然冬日里一片荒芜,但一片白茫茫的,倒也别有一番野趣,于是让小厮回府传了话,打算好生住上几日,散散闷。      恭礼这一住就足足住了十来日,最后回倒是回府了,可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稍事修改了一番,不是更新 ☆、新人   恭礼当时负气出门一会儿,王氏就有些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了魔似的,竟然说出那么些可怕的话来。恭礼气得摔门出去的那一瞬间王氏就后悔了,可她自小养成的矜持性子也让她做不出拉男人回来的举动。      这十余天,王氏这样爱伤春悲秋的温柔肚肠,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就连元曦也懵懵懂懂地感觉到母亲心情不虞,变得异常的小心乖巧起来,整日里也不出去玩了,只是小心翼翼地陪在母亲身边,逗她开心。王氏见女儿这样,心里更是觉得发酸。      减兰半月都已经配了人了,王氏念旧,所以她二人仍旧在王氏屋里当着原来的差事。两人资格不比王嬷嬷,也是头一遭遇到两个主子闹了这么大的别扭,只敢小心当差,不敢多话。      王嬷嬷就不同了,她是王氏的奶母,看着王氏大了的,心里把王氏看得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的。这些天,王嬷嬷不止一次的在没人的时候劝说王氏,“太太如今已是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王嬷嬷说到这里,一脸的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王氏一眼,又接着絮叨,“要我说,太太也是心里担心太过了,有没有孩子,那是天意,哪里是可以着急的事情。再着说,这院又不只是太太一个,三年前后院的姬妾也都断断续续地停了避子汤了,可也没见谁有动静的。我看呀,这是老天爷一定要让小少爷托生在太太肚里呢!太太且放宽心,一准很快就有了。”      王氏也频频点头应是,“嬷嬷说的很是。佛家云:人生有八苦,我这样可不就是求不得吗?要是看不开,结果心太重,反而不美。”      王嬷嬷说:“太太想得明白就好,等老爷气消了,回家来了,太太低个头也就过去了,仍旧是亲亲热热的小夫妻,呵呵。”      王氏听了红透了脸,嗫嚅道,“嬷嬷休要打趣我~~~”      王嬷嬷看王氏羞囧,也就笑呵呵地退出去了。      等了十余天,终于等来恭礼回府的消息。王氏一听到半月来报信,忽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的顾盼神采飞扬,一扫前几日闷闷不乐的郁态。听闻恭礼先去荣寿堂请安,也忙忙地收拾好,带着元曦就往前面去了。      离得荣寿堂正房老远就听到卢老夫人的笑声,元曦早就自顾自蹬蹬蹬得跑进去了,看得王氏直皱眉。要是平时,她早就喊住元曦,轻声说教一番了,不过今日她心情也好,就放过了元曦这样不规矩的行为。      王氏进了门,看到元曦猴在她奶奶身边,正一晃一晃的撒娇,老夫人笑容满面地摩挲着她的头发,一脸的慈爱,恭礼也是一脸和煦的坐在一旁,见王氏进来了,对她一笑。      王氏的心一下就暖了,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心想这样真好,她可再不要跟丈夫争吵了,那滋味太折磨人。要不是在婆婆房里,王氏早上前拉着恭礼问长问短去了。      一家三口请了安,卢老夫人心里清楚儿子媳妇治了气,就赶紧地把一家三口赶回房去了。      进了房,恭礼一挥手,满屋的丫头们就识相的下去了,王嬷嬷还顺道把元曦带走了。见人都退下去了,恭礼几步走到王氏面前,诙谐地打了个千,拉住王氏手说:“太太不恼小的了吧?”      王氏看他平时那么严肃的人,这般的没个正行,笑着打了他的手一下,横了他一眼,啐道:“不正经!”      恭礼继续嬉皮笑脸道:“只要太太消了气,哪怕学小猫小狗呢,小的也愿意的……”      夫妻俩玩闹了好一阵子,才开始说说近几日的见闻。恭礼告诉王氏:“庄里这几日好景致,人常赞叹春华秋实,照我说,冬日里才是最好。我这几日在庄里散步打马,看得一片白茫茫,真是说不出的爽快!”      看王氏听得一脸兴味,恭礼还说明年要带了王氏和元曦母女俩一起到庄里去小住。      两人说了会话,见气氛融洽,恭礼顺势告诉王氏:“这几日在庄里,倒也有一番奇遇。那日我在庄里骑马,骑到小溪边上,正好有个姑娘在溪边洗衣裳,我也没注意,直接纵马过去,不小心将水溅了她一头脸。”      恭礼见王氏一脸兴味,讲得也很带劲,“说来真是奇,这姑娘原是个瞎的,从生下来眼睛就睁不开的,可被我走过的水一溅,你道怎的,她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      “竟会这样?”      “可不,当时这姑娘睁开眼时我就在对面,了不得,那眼睛是异常的清澈,就像一泓深泉似的!”恭礼想到当时的场景,仍是有些微微动容,那姑娘初初睁开眼睛,被阳光一刺,忍不住流下两滴热泪,滑过她羊脂一般的肌肤。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干干净净,清澈见底,只跟她对望一眼,就让恭礼感到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恭礼回过神来,又接着说道:“村里人见姑娘好了,全都啧啧称奇,都说她是一生下来就瞎了的,爹妈也不喜,就随意起了名字叫阿盲,谁也没料到竟然还能好了的。她全家听说此事,纷纷跪下给我磕头,谢我对那姑娘的再造之恩。”      说道这里,恭礼神色忸怩,有点讪讪地道:“她家人都让她跟了我去,那姑娘也执意要做牛做马报答与我,我就带她回来了,已是将她安置在后院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加班了,还陪着婆婆她们逛街吃饭,没能更新,真是不好意思,明天就不大忙了,我中午抓紧写,争取明天双更。 ☆、阿芒   恭礼的姬妾并不少,后院里起码住了二十来名,王氏也从不为这个生气,因为那些女子不过是别人送来的解闷的玩物,所以恭礼宠了谁多一些,又或者赏赐了什么东西,王氏是从来不过问的。      乍一听丈夫专门带了一个女子回来,王氏这一刻的心情有些微妙,吃惊、疑惑、甚至心里有一点点刺痛感,交织在一起说不清楚。不过只是一瞬间,王氏又恢复了平日里温顺贤淑的面孔,对恭礼微微一笑,说道:“这点小事,夫君做主便好。”      恭礼看王氏这样贤惠,心里也很高兴,问道:“慧娘,你不生气吧?”      “夫君把妾看得也忒小了,”说罢捂嘴一笑,横了恭礼一眼,“再说,夫君也正好换换口味呗~~~”      “我就好你这一口……”恭礼一边在妻子耳边低语,一边抱着她回了榻上安歇。      第二日一早,恭礼早早回了前院处理这几日积压的事物,王氏有些慵懒的起了身,懒洋洋地梳洗打扮,眉目间少了些平日的端庄神态,多了几分娇媚,倒是立刻显得年轻了几岁。      半月昨日就打听到了这位盲姑娘的消息,她性子急,且已经嫁了人,谈这些事情不用避讳,故而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进来跟主母说道。      半月进屋看到王氏正在梳头,就上前去顺手接过小丫头的梳子,忙活起来,她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退下,待屋里清净后,就向王氏低语起来,“太太,昨日那瞎眼姑娘进府,听说竟是跟老爷坐一辆车来的呢!”      王氏大家出身,规矩是极好的,也向来看重这个,就是她和恭礼一起出门,也都不敢坐上恭礼国公规格的马车。不过王氏性子宽厚,听了半月的话也只是觉得惊讶,并不生气,说道:“乡下姑娘没什么见识,不懂规矩也是有的,这也无妨。”      半月急了,“我的太太,这可不是她规矩的问题,老爷肯让她一辆车,那可见对她有多新鲜!”半月急得直跳脚,“而且我听说,老爷说她是清白人家的闺女,没让她跟其他姬妾挤在一处,让刘妈妈专门给她拨个小院,再找些使着顺手的丫鬟去服侍呢!”      半月昨晚打听了老爷带人回府,要知道这可是崔老爷第一次如此,自然要用心为主母打探一番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一打听可了不得,没想到崔老爷对这位姑娘真是很有几分看重。      半月越想越生气,为她主子抱起不平来,“老爷平日那样英明,怎么就被这个瞎子哄了,谁知道是不是仙人跳的把戏,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这么多年的瞎子,碰见老爷就好了?!”      王氏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忙伸手轻轻打了半月一下,压低声音道:“死丫头,老爷也是你能嚼舌根的?老爷做事总有他的道理的,既然老爷信了,那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呢?”      半月不服,“太太,人都说当局者迷,万一老爷被人骗了呢?”      王氏正色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也用不着你我瞎操心。女人呀,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半月见王氏坚持,也就不再多言,等王氏去荣寿堂给卢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悄悄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了王嬷嬷,“……非但如此,老爷还亲自给那瞎眼姑娘赐了名,那姑娘生下来本来叫‘阿盲’的,老爷帮她改成了‘芒’字,还吩咐刘妈妈,说她自小命苦,让刘妈妈多多看顾她。还让织造司的晚秋姑娘亲自帮她量体裁衣,做几件好衣裳,说阿芒姑娘是天然去雕饰,让衣裳不要太华丽了,小心遮了她的风华!”      王嬷嬷听了,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么说,老爷对阿芒姑娘真是不一样。晚秋可是织造司第一人,向来只做几个主子的衣服的,二老爷的衣服都是指点指点,把把关,没想到老爷竟然点了她做阿芒姑娘的……刚刚入府就这样盛宠起来,以后更是不可估量呀!”      “可不就是这话,我去跟太太说,太太还不当回事。照我说,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可要好好打听她身世,防患于未然。偏太太只说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让我不要多事!”半月不无委屈地跟王嬷嬷抱怨。      “哎,太太心胸磊落,心又太善,从不提防人的。不过太太这样也好,这会子老爷正新鲜着,要是查出什么来,泼了老爷的面子反而不美,不如,先走着看看。也许过几日老爷自己就淡了呢?”      事与愿违,恭礼对阿芒并没有越来越淡,反而一日比一日更上起心来。阿芒的眼睛是因为碰到他才好了的,他也是阿芒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所以恭礼对阿芒有种特殊的情节,就像老鹰对雏鹰一样,有种天然的保护欲。      阿芒对恭礼也极为依赖,王氏对恭礼是敬,其他的姬妾对恭礼是畏,阿芒却视恭礼为她的天、她的神只,她一言一行透出来对恭礼的依赖和崇拜,让恭礼十分受用。      就说裁衣服一事,如果恭礼让王氏做几件新衣裳,王氏必定会先想着老太爷和老太太做了没有,其次想着给恭礼、呈礼和元曦添置添置,最后才想到自己,毕竟是当家主母嘛。      姬妾们不论是赏赐衣裳还是头面,俱都是兴高采烈的谢恩,得了东西还要互相显摆炫耀一番方罢。      阿芒不一样,当时恭礼晚上叫她到前院伴寝,她来了后,恭礼直接吩咐刘妈妈给阿芒做衣裳。阿芒听了,也不管有人在,直接就问恭礼,“可是我打扮的太土气,丢了老爷的人了?”      刘妈妈听了,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呢。      恭礼倒是和煦,笑着跟阿芒解释,“哪里,阿芒很美,只是要更好的衣裳才衬得上你。”      阿芒闻言也笑了,高兴地拉着恭礼的衣角,问他:“那老爷说我穿什么样的好?”      恭礼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跟他讨论衣裳打扮,愣了一下,还真的细细打量了阿芒一番,跟她商量起来了。“阿芒肤色白皙,我看水红的就很好,要不草绿色也很出挑。”      “草绿色我知道,可老爷,水红是什么颜色呀?”      恭礼一顿,是呀,阿芒可不知道这么多颜色的分类,于是大手一挥,让人立时去取整本的尺头样子来,一点点的教阿芒,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认了一晚上,屋里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要跟老公研究研究旅游行程,可能费点时间,今天不加更就明天加 ☆、偶遇   阿芒近些日子来越来越受宠,她是庄里来的,一举一动都很质朴,不像受了多人训练的歌舞姬人,虽然会讨人喜欢,但总是脱不了窠臼,处久了让人腻味。      相比之下,阿芒就清新自然的多了,她说话没有顾忌,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喜怒哀乐一眼就能看到底。恭礼渐渐点阿芒伴寝的日子越来越多,初进府时是十之一二,一个月后就有小半的时间点阿芒伴寝,剩下时间歇在王氏正房里,其他姬妾一个都不选了。      阿芒也比刚进府时有底气多了,她白日里也敢出去四处看看转转了,甚至有时还带着自己的小丫头四喜去小繁星钓鱼去,府里的婆子们耳聪目明的,最会看风向,阿芒受宠,大家对她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晴好,西北冬日的阳光可是个稀罕物,阿芒也带着丫头去至善园玩耍。      冬日的园子里秃秃的,没什么看头,阿芒信步往假山那边行去。大老远就看见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丫头们笑闹着,阿芒看什么都新鲜,也不避讳,径自往前走去,要看看她们在干什么。      走近几步,看见这群丫鬟其实是围着一个小姑娘玩盲人摸象,小姑娘蒙着红布逮人,一群丫鬟四散开了躲闪,又不敢闪得太远让小姑娘抓不到。      阿芒看了嗤笑一声,心想,“这有什么好玩的,眼睛好了人不能体会瞎子的苦楚,伴个瞎子还玩的乐呵呵,真是没劲。”      不过细细打量这姑娘,阿芒倒是有些看住了,阳光洒在她脸上,整个面庞都散发出夺目的光辉,眼睛虽然蒙上了,不过阿芒直觉这小姑娘长得一定很美,最惹人瞩目的是小姑娘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都是人群中自然的焦点。      “呵呵,大姑娘好兴致,这会子跑来园子里捉迷藏来了。”四喜也被元曦等人吸引了目光,笑着说道。      阿芒不由自由地想套套四喜的话,“大姑娘生得真好,夫人必也是个美人吧?”      四喜频频点头,“姑娘说对了,夫人也是极美的,最难得的是心地仁慈,体恤人,大家夫人中难有的好性子。”      “这么些丫鬟陪着大小姐玩的,都是园子里当差的吗?怎么我以前没见过?”      “这些姐姐可不是园里当差的,园里当差的都是有些岁数的妈妈或者小丫头,这些姐姐呀,可都是服侍大小姐的。”四喜说着,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她也很想去服侍大小姐,不过还不够格呢,能被挑给阿芒姑娘已经万幸了。      “我的天,这么多都是大小姐的丫鬟?”阿芒吓了一跳,自己只有四喜一个丫头,没想到大姑娘可以有八九个丫鬟服侍着,真不敢想那是什么滋味。      四喜看到阿芒大惊小怪的样子也不笑她,而是耐心的解释道:“大小姐有六个大丫鬟服侍,老太太心疼大小姐,还把自己屋里的惜秋姐姐和念冬姐姐给了大小姐,这些是屋里服侍的,院子里自然还有二等的和三等的丫鬟。”      “还有呀?在我们庄里,家里的姑娘不服侍全家就不错了,还弄这么些人伺候着……”阿芒听得嗔目结舌。      四喜忍不住笑道:“这如何一样,大小姐何等尊贵的人物,如何能跟村姑比?”一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说村姑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嘛,这下坏了,阿芒姑娘不高兴会不会把自己退回去做粗活呀。      四喜战战兢兢地一旁跟着,好在阿芒只是顾着往前走,似乎没听见这话一样。其实阿芒虽然听见,可也没往心里去,她是个瞎子,从小难听的冷嘲热讽听得多了,这种小小的失言算什么。      主仆俩走到跟前,正好元曦逮住了一个丫鬟,摸索了半天说,“必是琼织姐姐!”      “哈哈,猜错了,我是琼纹!”      元曦闻言,一把扯下蒙眼布,“果然是琼纹姐姐,”转念又立刻到,“不算不算,你们可是姐妹俩,长得那么像,我不管猜是那个就算对了!”      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小模样逗得大家哈哈直笑。阿芒和四喜主仆也乐了。      别人笑她,元曦也不恼,笑吟吟地看着大伙。看见阿芒的时候,元曦见是生人,不由地有些瞩目。      看这衣裳,只怕不是丫鬟,定是后院的姬人了。不过平日里父亲的姬人老远看了自己,要么赶紧避开,要么上前请安讨好的,这个家伙倒是个愣头青。      元曦这么一想,面上就带了笑,问她,“这位是?”      众人随着元曦,均把目光转向了阿芒主仆,阿芒不由地紧张起来,小手微微拽了拽袖子,答道:“我叫阿芒。”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盯得更紧了,上上下下地打量,让阿芒更是不自在。      元曦见状,帮她解围到,“阿芒姑娘自去玩吧。”      阿芒也不行礼,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等她主仆一走远,元曦身边的丫鬟都炸了锅了,“这个阿芒姑娘,长得倒还成,可行动小家子气,老爷如何那样看重?”      “可不,眼里也没人,见了姑娘连个礼都不行。”      “哈哈,姐姐想,庄里来的,如何懂得行礼呢?”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元曦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盯着阿芒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后来挥挥手,一行人又玩了起来。      当天晚上,恭礼恰好又选了阿芒服侍,几天没见,阿芒显得有些郁色,恭礼还当是这几日冷落了她,她心里不好受了。      于是笑着温言哄她,“今日做了什么?”      “没什么,园子里走了走,看见大小姐了。”      “哦?看见元曦了”恭礼心想,自己的女儿脾气自己知道,该不会元曦难为阿芒了,所以她才闷闷不乐吧。“大小姐可难为你了?”      阿芒听了这话,微微撅起小嘴,“那倒没有,大小姐还替我解了围。只是我自己觉得跟大小姐两个世界的人,心里有些闷……”      “哈哈,这有什么的,真是傻丫头!”      “老爷,大小姐都这般气派,夫人该是什么样的呀?”阿芒说罢一脸憧憬地望着恭礼。      恭礼听了微微怔忡,“怎么,你想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花了两天时间定了马尔代夫之行,19号去the beach house度蜜月,哈哈~~~ ☆、过年(上)   阿芒看恭礼知机地接话,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容,答道:“是啊,奴很想见识见识太太的风采呢~~~”      恭礼心里本来有微微的一丝不虞,认为阿芒有些逾矩了,太太岂是她想见就见的,没名没分的就要见太太,有些张狂了。      可阿芒坦然地一接话,又让恭礼心软了,是了,阿芒从小凄苦,不懂得人情世故,她只是天真罢了,想见太太也是对自己爱屋及乌的崇拜,倒是没有别的心思。算了,不必说她,这些规矩礼数慢慢就懂了。      于是,恭礼温和地回答:“太太这些天忙着年下的事物,恐怕不得闲,过年的时候许就能见到了。”      阿芒果然被恭礼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问道:“年下我们家里很热闹吗?”      她这个我们家说的恭礼心里暖烘烘的,阿芒是很依赖他,才这么快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了。      恭礼伸手揉了揉阿芒的头发,宠溺的笑道:“那是自然,花灯和唱戏都有的,要是冰冻解释了,还能去小繁星上走一走,比划船还要好玩的!”      “那好那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这样的热闹!”阿芒乐得直拍手,“好老爷,到时候千万带我去看看,哪怕站在边上端茶倒水都好的。”      恭礼见她说得可怜,当即许了她,“放心,到时必让你去的,端茶倒水倒是不必,把你老爷服侍好就行了,呵呵。”      阿芒听了,会意的一笑,就去铺床去了。      阿芒是乡下丫头,性子本来就大胆,而且她说自己瞎了这么多年,最不喜欢黑暗,就是晚上欢爱时也是要点着灯的。这样试了两次,恭礼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比从前黑灯瞎火的做事更能刺激感官。这也是最近恭礼频频要她服侍的原因。      晚上恭礼不回正屋去,王氏就叫了元曦来作伴。上次跟恭礼大吵一架后,两人含含糊糊地过去了。王氏到现在也不知道恭礼的打算呢,见女儿性子好动活泼,还是一心想把她往淑女的路上拉。      两人在一起时,王氏就喜欢带着闺女绣花、下棋、弹琴,想潜移默化地给她改改性子。      近几日年下了,王氏理完事回屋已经掌灯时分,她一身疲惫地回了屋子,发现元曦还坐在暖阁的榻上解九连环,身边连个炭盆也没摆,不免有些不快。      王氏对跟在身后的减兰说:“去看看今天谁在屋里当值,怎么服侍的?”      元曦听到母亲的声音,一下坐直了身子,欢快地喊:“母亲回来了!可等了你好一会儿呢。”说着拉住正要出去问话的减兰:“减兰姐姐且住,是我让她们都下去的,一直跟在我身边,一会问要不要吃茶,一会问要不要点心,嗡嗡嗡个不停,呶,我这个九连环本来就难解,被她们吵得更是解不开了。”      王氏被她逗笑了,“就是这样,起码也该点个炭盆,大冷天也不知道保重自己,赶明个过年了你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没事的,母亲你摸,我的手热乎着呢!炭盆摆久了闷得慌,是我让撤了的。”说完把自己的小手贴到母亲面上,果然热乎乎的,弄得王氏心里也软软的。      “饿了吧,我传了话让先给你摆饭,怎么没吃呀?”      “人家要等母亲一起嘛~~~~~~~~~~”元曦亲热地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起往外走去。      “你这孩子。”王氏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轻轻拍了拍元曦的手,母女俩相携去吃晚饭。      吃完饭了,王氏带着元曦一起刺绣,王家在太原,不像崔家地处西北,所以王氏和陪嫁的丫鬟阵线上比府里众人强的多,元曦的针线师傅也是她满五岁那年,王太夫人亲自选定给外孙女送来的,是王家最出色的老供奉的女儿,一手好针线比崔府织造司的头把交椅晚秋还要强些,要知道晚秋为太后生辰绣得屏风可是让宫里众人都赞不绝口的。      王氏虽然累了一天了,但为了陪着元曦,手里也捏个帕子绣着,时不时的还指点指点元曦手里的小荷包。      元曦性子活,不大坐得住,一会就问,“娘,今年我们过年置办些冰灯吧,我听人说,这是北边兴起来的新花样,拿冰冻了,点了蜡烛在里面,朦朦胧胧的,可好看了!”      王氏扑哧一笑,“傻丫头,听了谁跟你乱嚼舌,这蜡烛点在里面,冰不是一会就化了吗?”      “是哦,那怎么办呢……要不放夜明珠,灯暗些一样好看?”      “小祖宗,家里哪有那么多东西给你糟/蹋,且消停些,绣你的荷包吧,这半天了,连个仙鹤眼睛都没绣出来呢。”      “娘~~~~”,元曦不依道,“这点睛之笔,就是要慢慢来的。”      “好,好,就你有理!”王氏笑道。      母女俩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该就寝的时辰。      过了几日,眼看就要到了腊八,五姓世家自不必说,彼此的年礼都看得很重的,早早备下了各色特产和精美物件。崔家赫赫扬扬,其他族中的礼物、朝中大臣和当地属官来送年礼的络绎不绝。      所幸点收年礼是外院管事管,自会挑了精品送入内院给王氏过目。这日,王氏正在卢老夫人身边一起裁定冬衣料子,听得老太太身边的知春喜气洋洋地进来报信,“回老太太、太太,郑家送年礼的车到了,今年是郑家的穹大爷带着天赫少爷来送年礼,这会子在外院陪老太爷、太爷说话呢,估摸着一会儿就进来了。”      王氏听到妹夫带着外甥来了,不由地喜忧参半,喜的是亲戚相见不容易,忧的是怕出了大事妹夫才亲自来的。      卢老夫人上了年纪,最喜欢热闹,一叠声地说好,让人赶紧准备好茶点等着二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中)   不一会,郑天赫就进荣寿堂来给崔府中女眷请安。天赫今年刚刚十一岁,还算是个半大孩子,进来请安也不用避讳,所以荣寿堂里也没有支屏风。      天赫一进门,众人眼前就一亮,只见他穿着紫绨蜀锦的大棉袍子,衣角用枣红线缀着芝草图样,越发衬得人玉树临风、芝兰之资。      地上早有丫鬟放好了圆垫,天赫两步跨过去,就要拜倒请安,刚跪下还没磕个头,就被卢老夫人一把拉了起来。卢氏笑着说:“好孩子,自己人不用这样拘礼,来,让伯祖母好好看看你。”      天赫大大方方地任卢氏打量,既不拘谨,也不会不耐烦,看得卢老夫人暗暗点头。      “好孩子,去见过你姨妈和二婶婶去。”      天赫听话地转向王氏,恭敬地做了个揖。      王氏不好越过老夫人,所以见到外甥虽然心里很激动,也得先按捺住自己,等天赫跟老夫人厮见。      这会天赫过来给自己请安,喜得只是说:“好,好!”,又给天赫微笑着介绍到:“这是你呈礼叔叔家的二婶婶,初次见面,你需得磕个头才行的。”      天赫磕头,口中说:“见过二婶婶!”      谢氏笑着起身扶起他,打量一番赞道:“哥儿好精神,我看果然是表兄妹俩,这眉眼里跟我们元曦还有些相似呢。”      卢老夫人细细一打量,果然眉目间很有几分相似,眉毛基本长得一摸一样,眼睛形状也相似,不过元曦的更大一些,天赫的要细长一些。卢老夫人最疼爱元曦了,一看他表兄妹二人有些相像,心里也很欢喜,对天赫也亲近了很多。      呈礼是前年娶的亲,说的是谢家嫡出的二女儿,谢家也是老牌世家、河内大族,虽说自南北朝之后有些衰落,不过他家嫡女配崔家庶子也是绰绰有余的。多亏了呈礼十八岁上中了秀才,年纪轻轻有了功名,加上皇家坐稳了江山打压世家,谢家跟世家之首崔家结亲也是为了图个保险,有了这样的姻亲关系,就算皇家先拿他家开刀,五姓世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谢氏进门后极为守礼,她上面有个亲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排行老二的,从小未免不太受重视,存在感并不强。谢氏深知自己家世比不得王氏,呈礼又还在准备明经和进士两科考试,一心在学问上,夫妻感情一般,所以谢氏进门后只是一心孝顺婆婆,好在府里求得一席之地。      因老夫人疼爱元曦,谢氏也对元曦很和气,元曦跟二婶婶处得也好,有时淘气了,不是躲到老夫人那里,就是跑到她二婶婶处。      老夫人见他表兄妹二人有些相似,有心叫过来比比,一叠声地吩咐丫头们:“看圆丫头在哪里呢,叫过来见过她表哥。有贵客来了,今日功课我看就停一日吧?”后一句话确实对王氏说得。      王氏素来心疼女儿功课辛苦,听了老夫人的话,再没有不肯的。      不一会元曦就来了,蹬蹬蹬地跑进来,一把依偎住卢老夫人,摇来摇去地撒娇到:“好祖母,您最疼我了~~~~~~~”      卢老夫人佯作生气,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啐道:“什么样子,让你表哥笑话你,还不过去见礼。”      元曦也不怕祖母,仍旧笑嘻嘻地起身,过去对天赫福了福身,大方地问了好。天赫咋见到已经变成大姑娘的元曦,倒是有些腼腆,看了她一眼就飞快地移开眼睛,作了揖之后赶快一本正经地回了座,摆出一副小大人样子,殊不知全看在几个大人眼里,几人想笑又怕天赫害羞,赶忙命元曦带着天赫一起出去玩了。      两人一出门去,元曦就自来熟地打开了话匣子,“表哥是头一次来我府里吧,我带你去院子逛逛可好?”      “并不是第一次来,”天赫见元曦闻言回头看他,俊脸一红,说道:“妹妹…妹妹生辰的时候,曾跟祖母、父母亲一起来贺过。”      “我可不记得了,表哥好记性,那时你才几岁,还能记得呀?”      “我……我也记不得了,是听母亲说的。”      “哈哈,我道呢。表哥跟我去我家的园子转转吧,虽然没什么花了,不过湖面结了冰,可以在上面溜冰,可好玩了。我还在园子里养了只狮子,叫雪球,可威风了,有一丈多长呢。”元曦边说边比划,逗得天赫直笑。      “对了,咱们还可以去骑马,我有匹白色的小马,机灵极了。”      “妹妹这么小还会骑马呀,比我妹妹强多了。”看她这么兴奋,天赫也少了几分拘谨,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天赫被打发到后院请安的时候,郑穹也在前院给姐夫说话。      屏退下人后,郑穹开门见山地正色道:“姐夫,这次来却是有事相求的。”      恭礼心里早有准备,要不是出了事,妹夫也不会在大年下亲自跑到崔家来。他自己也是郑家的长子,大过年的有一堆事要亲自忙的,要不是有大事,哪会这时候跑到亲戚家来。      “妹夫不必见外,我们俩家若是对方有事,必会鼎力相助的。”恭礼诚恳地说。      “姐夫这样热忱,小弟就直言了。今年黄河水患严重,庄子里十有j□j遭了灾,别提年成了,可能府里明年自己吃的粮食都不够。偏偏圣上下了旨,荥阳受灾,由郑家牵头,组织官员乡绅捐粮一万石。”郑穹脸上显出愤愤之色,续道:“姐夫想,我家田庄众多,有的远在荥阳之外,收成尚且只有十之一二,地方乡绅和官员家里的田更是颗粒无收的,说让我们家带头捐一万石粮食,还不是全让郑家掏?”      “哦?竟有此事!”      “可不是嘛,京城的心腹探得了消息报了我,我就即刻借了送年礼来向姐夫讨主意了。哼,皇帝老儿欺人太甚,他只管传他的旨去,我不在府里,天赫也带出来了,二弟、四弟游学去了,府里都是女眷,看他能把旨颁给谁?!”      恭礼听了郑穹这样孩子气的话,也被逗笑了,“你呀,就是太意气用事,皇上铁了心要颁旨,只要府里人不是逃光了,能有什么办法躲。”      “那就受了这鸟气不成?”郑穹一脸愤愤之色。      恭礼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有些怔怔出神。过了会,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江山坐稳了,这就要开始收网了,世家势力太大,早惹了忌讳。”      恭礼想到几年前太宗的毒计,这么多年了,他心中仍是窝着一团邪火,又不好对人言。不过,机缘巧合让他早早知道皇家早晚要对付世家,这些年表面上韬光养晦,实则养精蓄锐,又图练精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撕破脸跟皇家对阵的时候,多几分胜算。      恭礼定了定神,对郑穹说道:“关中今年收成不错,妹夫先带一万石粮食回去,过了这一关再说。”他压低声音续道:“你我至亲,我也不瞒妹夫,局势不明,妹夫回去还是要将兵丁练起来才好,有备无患呀……”      郑穹闻言色变,“姐夫,竟到了如此地步吗?”      “世事难料,不过,我看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      崔家是世家之首,不止家大业大,在朝中的人脉关系也都在各家之上,恭礼既然这样说,那自然是j□j不离十的事了。郑穹听了脸色也郑重起来,他来的本意是借粮,最开始表现的那样愤愤不平其实也有几分作秀之意,要激起恭礼的同情心。果然,恭礼主动提了借粮一事,郑穹目的达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到这样的消息,这下,他的心是彻底坠到了低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全 ☆、过年(下)   冬日里筹粮不易,即便是崔家的豪富,筹措一万石粮食也得好几日。郑穹也不好托大自己回家去,让恭礼派人给他送粮回荥阳,虽然临近年关,也只好耐着性子在崔府住上几日,等粮食筹齐了,再带着儿子回家去。好在荥阳离长安比较近,也就是七八天的路程,想来腊月二十左右也就赶回家了,不会耽搁了过年。也正好趁此机会,跟崔家将关系搞得更牢固一些。      郑天赫是郑家的长孙,不过却没沾染上一点大家公子容易有的纨绔脾气,他性子很随和,不管元曦要他一起玩什么都好声好气的应着。元曦有时候玩起兴来了,还有些争胜心,赢了就兴高采烈,输了就有点闷闷不乐,天赫虽然是男孩子,对妹妹倒是都有尽让的。不过他也不会一味的奉承讨好妹妹,总是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是对输赢看得淡罢了。      几日来,崔府的女眷们冷眼旁观,都对天赫赞不绝口。王氏不用说,本来就疼爱外甥,见天赫人品出众,更是将他疼惜到了心眼里去,每日都要见上几次,细细地过问了饮食起居才罢。卢老夫人也很喜欢天赫,这几日,有赏元曦的东西,必要备一份一模一样的赏给天赫。      这一日早起,王氏早早带了元曦来给卢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昨夜没睡好,起得稍稍晚了些,王氏母女进来她还在梳头呢。      元曦如今大了些,开始喜欢这些姑娘家的东西了,看见祖母的梳妆匣子摆在那,就自告奋勇地上前去给祖母选佩戴的首饰。      看到盼夏给老夫人梳妆,她还不停地在一旁指挥评论,一会说:“盼夏姐姐,何不试试这个桃红的胭脂?”      一会又喊:“哎,哎,别用这么老气的假髻呀,你看这个花鸟凤蝶形状的簪钗梳篦不是更好些?”      逗得老夫人一阵好笑,“我打你这泼皮,把你祖母打扮成老妖精了,也不看看你祖母什么年纪了?!”      元曦不服道:“祖母平日里又没试过这样,怎么知道不好看?”      “强词夺理,祖母正是因为这样子不伦不类,才从不如此穿戴呢。”      祖孙两个正说笑着,丫鬟进来禀告,天赫少爷来请安了。元曦一听这话,怀里抱着的梳妆匣子也不玩了,随手就把正在把玩的折枝花子往匣子里一扔,放了匣子就去找天赫。      “表哥,今日学里休沐,咱们一起去骑马吧?”      天赫先没回答元曦的话,而是依礼先给卢老夫人和王氏请了安。这才转过头去跟元曦说:“妹妹,今日早起风大的很,我是无所谓,就怕刮伤了妹妹的脸。不如我们先去下双陆棋,或者去湖边凿冰钓鱼也行。”      “下棋太闷,不如我们去钓鱼吧,多钓些,咱们自己吃些,剩下的拿去喂雪球吧。”      卢老夫人听着他二人说话,这时打趣道:“哎呦,去钓鱼也就想着自己吃,再不就是喂雪球,祖母和你母亲都吃不得你的鱼呀?”      元曦不依了,跑去祖母身边撒娇:“祖母这是怎么说的,人家哪天不是跟您一起吃饭的,钓了鱼自然是要跟您一起吃的,还有祖父、父亲和母亲,对了,还有二叔、二婶都要一起吃!”      “呵呵,这牛皮可吹下了,看你今儿能钓了多少鱼来,够得了这么些人吃。”      “祖母,那我们就去了?”      “嗯,去吧去吧。”      元曦得了准信就拉着天赫往外跑,后面听见她母亲嘱咐她,“慢着些,小心掉到了湖里去”。她也是头也不回地喊声“知道了”,就跑远了。      等元曦和天赫走远了,卢老夫人见谢氏还没过来,便跟王氏说些私房话。她看王氏还张望着元曦去了的方向,心知媳妇心里有点不放心两个孩子。对她笑着说道:“放心吧,圆丫头毛糙,天赫这孩子可是个妥当人,有他带着出不了事的。”      王氏听老夫人说得有理,神色也轻松了很多,点头答道:“娘说的不错。”      老夫人借着这个话头,继续说道,“这次见了天赫这个孩子,还真是很不错。知礼、懂事是一方面,难得的是,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处事又周全。你看,跟元曦玩了这么多天,一句嘴都没吵过。我的孙女我知道,聪明伶俐,不过性子也有些要强,又不轻易服谁,难得天赫倒是把她降得服服帖帖的。      见王氏面带笑容,点头应是。老夫人又一鼓作气续道:“先前你妹妹也流露过结亲的意思,我看这门亲有几分做得。要是这次郑家回去再来提亲,就应了他家也无妨。”      “我看天赫也不错,老爷昨晚也说起这话来,想来对天赫也看得上。不过依老爷所说,郑家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提亲。”      “哦?这话怎讲?”      “老爷说这次郑家是来借粮的,数量也很大。若是一回去就即刻来提亲,显得是受了大恩才如此的,气势上就先低了媳妇家一等。所以必不会这么急如此,想是会等个几年再提此事,所幸两个孩子还小,也不急着说亲。”      卢老夫人听完也说:“嗯,这话有理。”婆媳俩自去说年下别的事情,将这话放下不提。      天赫这几日在崔府很是得人心,等郑穹父子俩返家的时候,崔府众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元曦更是拉着表哥开始有些抽泣起来。      “呜呜,表哥怎么不留下来过年?”      王氏轻斥她,“胡说,你表哥自然要回自己家过年的。”      元曦睁着一双迷蒙的泪眼问天赫:“那表哥什么时候再来呀?”      天赫摸了摸元曦的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就算我不来,你去我家也好呀?你可想去荥阳玩呀?”      “啊?去荥阳?”元曦犹豫地回头看了父母亲一眼,见两人都没有异议,立刻就笑着应了,“好呀,那我得闲了就去荥阳找表哥去。”      大家们都悄悄笑了起来,元曦小小的孩童,有什么得不得闲的,在她眼里,自己每天上课学艺忙得很,其实大人们眼里这些也就跟玩耍差不多。      天赫听了元曦孩子气的答话,也没有笑,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妹妹说好了,可别变卦了。我可在家等着你呢……”      临近年关,先生也给放了假,除了崔老爷规定元曦每日早起的一个时辰练武不能断外,其他时间都由得她自己玩,所以天赫回家了,元曦也没有太不快。元曦自进了学,好不容易松快一下,每日里撒了欢地玩,不但在府里玩翻了天,还跟着管事出去办了几回年货,回府后大呼过瘾。      大年三十那日早晨,恭礼和王氏夫妻俩早早就起了身,这一日两人都很忙的。临出门时,恭礼状似无意地问了王氏一句,“慧娘,今晚的家宴摆在我们院里还是母亲那边?”      “是我们院里,宴罢好去戏楼里听戏守岁,今年冷得紧,母亲院里走到至善园的戏楼太远了。”      恭礼听了点头,“你想得很是!”      赞完妻子,恭礼又提到,“府里难得有戏,不如给个恩典,将后院的姬人也一起叫上,宴席上多摆几张小几给她们,过年嘛,人多也热闹些。”      丈夫这样说了,王氏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大清早就吩咐了给家宴加两张大桌子给她们,听戏也在主子的位子后来,留出空儿给她们看。府里的姬人们听了,俱都是喜上眉梢的,翻箱倒柜地找新衣服、漂亮首饰打扮起来。      阿芒得了信,见恭礼果然信守诺言,让自己也能参加见识府里过年的盛况,心里也是甜甜的。      阿芒喜滋滋地等到了家宴时分,这还是她头一回进承恩堂的正厅中,一进门只见厅里极是敞阔,四角是四个红木的合抱立地大柱子,当中一架九折的汉白玉四季花开大屏风挡住了后面的摆设,只能影影绰绰地窥见后面奢华的影子。即便这样,阿芒也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了。      阿芒她们被安排坐在帷幕后头,并不与主子们一起,她连与恭礼打个招呼都不能,让她有些气闷。      好不容易等到了开席,阿芒更是高兴不起来了。侍女们先给主子们上菜,忙完了才能轮到她们。大冷天的,等菜端上她们桌子,早就凉透了,一股子生腥气,吃得阿芒胃里直翻腾。      等到最后上了饺子,虽然冷冰冰的,阿芒也夹了一个应景。一入口,竟然是羊肉馅的,膻味极重,阿芒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今天更新早,我是乖孩子~~~~~~ ☆、芒种   大过年的,桌上坐的都是年轻姑娘,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突然看见阿芒吐了,大家不免扫兴。      阿芒最近锋芒太露,惹了后院众人的忌讳。看见她吐了,也没有人上前帮忙,坐在她两边的两人都不动声色地往边挪了挪,众人脸上都现出嫌弃和不屑的神色来。      以前后院最得宠的是缠枝和莲蔓这对姐妹花,缠枝大妹妹莲蔓两岁,都是小小年纪就被昆凌都护府的上都护收入府中悉心调/教的,专门送给达官贵人笼络关系。这两姐妹有一点西域的胡人血统,皮肤白皙,浅褐色的眼睛深邃有致,非常美丽。她二人又是上都护府中出类拔萃的姬人,能歌善舞,这才被送来崔府。二人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入府三年,最得恭礼喜爱,近几个月被阿芒这个乡下妹子抢了风头,心里一直汪着一缸醋呢。      看阿芒不舒服,姐妹俩嗤笑过后,对视了一眼上了前来。缠枝夸张地笑道:“哎呦,这不是阿芒姐姐嘛,吃坏了肚子就回房去歇着嘛,何必非要过来。”      “姐姐错了,阿芒姐姐在乡下粗茶淡饭都没事,府里这么精致的食物,哪里能吃坏了她?!”      众人听了莲蔓讽刺阿芒,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阿芒听了,心里气苦,本来身子就难受,这下眼泪都下来了,想要开口反驳,结果一不小心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其他姬人看见她出丑,更是一阵乐呵。      动静这么大,自然惊动了帷幕里面的主子们,恭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恼这些姬人们上不得台面,乱哄哄地不成个体统,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这种脸面给不得她们。今日这种大场合,刘妈妈是在的,恭礼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心领神会地处置去了。      姬人们都认得刘妈妈,她的身影一闪出帷幕,大家立刻就禁了声,有那胆大的,比如缠枝和莲蔓俩姐妹,娇笑着上前给刘妈妈福身问过年好。      刘妈妈略点点头就直接从两人身边过去了,看得两姐妹在背后直撇嘴。刘妈妈一直走到阿芒身旁才停下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关切地问:“姑娘怎样了?”      阿芒稍稍觉得好了些,还顾不上回答呢,刘妈妈就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把阿芒扶到了西边的偏厅里去坐着,这边本来是收拾出来给女眷们歇息的,这会儿正开宴呢,主子们用不上。      刘妈妈还叫人上了热茶和炭盆,又亲自取了个手炉来塞到阿芒手里,这才殷切地说:“姑娘先缓缓,医官马上就来了。”      阿芒感动地都要热泪盈眶了,起身对刘妈妈福了福,衷心地说道,“妈妈费心了!”      “哎呦呦,姑娘这是做什么,折死老婆子了。快歇歇吧~~~~~~~~~”      虽然大年三十,医官还是来得很快。不过他是从自家的年夜饭桌上被拉来的,窝了一肚子火,最初把脉的时候还是沉着脸的。医官把着把着脉,先是面露惊讶,随后倒有些喜笑颜开了起来,最后轻快地一甩袖子,对刘妈妈说道:“大喜呀大喜,瞧这脉象,姨娘倒像是喜脉呢!”      “哎呦,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刘妈妈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你在这等等,老婆子这就进去与主子们报信,一会少不了你的好处!快来人,给先生看座、上茶!”      刘妈妈风风火火地掀帘子出了门,进到正厅宴席处,深深地福下身去,大身报喜道:“给主子们道喜了,刚刚医官给阿芒姑娘诊出喜脉来了!”      论理小妾有喜,完全不配到主子们的年夜饭桌子上去说,不过恭礼多年无子,有添丁进口的消息,无疑是崔府的头号大事。      就是老太爷,听了这消息都禁不住面露了喜色,老太太也喜笑颜开,呈礼夫妇两个也对恭礼说着恭喜的吉祥话。唯有王氏,此时表情愣愣的,跟大家欢乐祥和的气氛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元曦轻轻地碰碰母亲的手,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不禁心慌起来,问她:“母亲,您怎么了?”      王氏这才回了神,又恢复了往日一颦一笑都无可挑剔的贵妇样子,对元曦说:“娘这是高兴呢!圆儿就要有个小弟弟了!”      卢老夫人知道王氏这会定是有些不自在的,恭礼是家主,这时不能去看阿芒。这时就指派王氏去看看阿芒对她有些太残酷了,老夫人就打算自己去看看。      她话还没说出口,王氏就对她说道:“娘,阿芒刚有了身子,难免害怕,媳妇去看看她,帮她料理料理。”说完欠了欠身子,就起身出去了。      “母亲,我也去……”元曦还没起来就被老夫人按在座位上,“休要去添乱。”      老夫人望着媳妇的背影,心里也有点心疼,可这有什么办法,那时呈礼的姨娘有身孕,自己还不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当主母的命啊!      王氏出了门,一阵冷风扑面,吹得她差点流出了泪。她定了定神,缓步往西偏厅走去。      医官早已回避在屏风后面了,王氏一进门,看到阿芒一脸期盼,见到自己又有点失望的神情,心知她是想见老爷的,就安慰她道:“老爷这时不便过来,我来带他看看姑娘。”      阿芒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太,心里很紧张,听王氏这样说,忙低头回道:“不敢劳烦太太!”      王氏露出温和的笑意:“自家人不必客气,你年纪小,刚有了身子,可要小心保养。想要什么、吃什么,只管派了人去跟我说。”      说完又转头问医官的方向,“姑娘这一胎可稳当吗?”      “回太太,胎像极稳的,已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子的。安胎药也不必吃,且好生养着,每隔半月请次脉就成。”      “好,以后就偏劳先生了。来人,赏!”丫鬟们应声,拿了二两银子的大赏封给医官,喜得他一叠声地道谢。      王氏只觉得周遭乱哄哄的,热闹喧嚣,自己却不知身在何处似的。她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宴席上,也没听清戏台上都唱了些什么,最后,自己是怎么回了房也不知道。她仿佛置身于梦中,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这章名字酷吧,我酝酿了很久了....本章已补全,写到最后,觉得王氏好可怜呀,哎!   今天去自荐去推文了,不过帖子太多,很快就被淹没了,哪位好心人帮我推下呀,大谢~~~~~~~~ ☆、抬房   恭礼晚上回屋的时候,王氏还是懵懵懂懂的,丫鬟们早被她支下去了,屋里只有案几上点着灯,透出几分孤寂和苍凉的味道来。王氏面朝里卧着,一动不动,恭礼却知道她肯定还没有睡。      看到妻子这样,恭礼心里也有些不忍,刚刚去看了阿芒,知道自己又要有孩子的喜悦也被冲淡了几分。      恭礼上前去,轻轻拍拍妻子的背,说道:“慧娘,你这又是何苦呢?”说完见没动静,又表态似的说道,“任她是谁,不管怎样,也越不过你去的!”      话音刚落,王氏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只见她两眼肿得像桃子一般,脸上还有干了的泪痕,她的声音因为气愤和难过都有些发抖,“我不是怕谁越过我去,我是恨,为什么我求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偏偏不来,别人…别人那么容易就能得到!”      话音一落,王氏也忍不住心里的难过,低声啜泣了起来。      恭礼心里也不好受,叹息了一声,上前搂住妻子,王氏生他气,一把拨开他,他又上前紧紧地搂住妻子,直到她不能挣脱。      王氏在恭礼怀里,恭礼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王氏的哭声也渐渐收住了,思绪渐渐拢了回来,自己这样不庄重,也禁不住脸红,就要直起身子来坐着,偏偏被恭礼按住了。只听他像下了番决心似的说,“慧娘,这次要是个男孩,就抱了来给你养吧?”      王氏一愣,看着恭礼问道,“什么?”      恭礼对她点点头,“我是说,这孩子如果是个儿子,就抱了来给你来养,孩子一生下就抱过来,也不怕将来跟你不亲,就算我们没有自己的儿子,就算我将来先你一步走,你也不怕没有个依靠。”      王氏眼中闪出了希夷的光芒,“可阿芒姑娘能愿意吗?这可是她怀胎十月的孩子,能愿意给我?”      “你放心,我自会办好。”恭礼肯定地对王氏说。      第二天一早,恭礼破天荒地留下来跟王氏母女一起用了早饭,席间有元曦凑趣,一家人其乐融融。饭罢元曦自去习武了,恭礼还磨叽着不去前院,喝了一盏茶后,见王氏都好奇地看着他了,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慧娘,我想了想,你看将阿芒封个姨娘如何?”      王氏一听,扑哧一声掌不住笑了,“我道老爷为什么耗在后院不走呢,敢情是为了这事不知如何开口呀?”      见恭礼不好意思,王氏赶忙续道:“老爷说得极是,阿芒姑娘于子嗣有功,的确该封个姨娘的。今日跟娘请安时我就提一下,一应份例,今日就能准备妥当了。”      恭礼见她答应的爽快,不禁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她脸上是很真诚、自然的神色。恭礼熟悉妻子,她这神情表明她一点没有作伪。恭礼在内心感叹,多亏了老父,真是给自己定了一位贤妻呀!这要是换了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至少是有点不痛快的,要是类似郑大奶奶那样的性子,摔摔打打都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恭礼拉着妻子的手,赞道:“能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呀!”恭礼说得是真心话,王氏是长女,理家是一把好手,为人又这样宽厚大度,实在让人敬佩。      王氏听了耳根子直发烫,把恭礼的手一甩,丢下句:“还要给娘请安呢……”就忙忙地前头走了,留下恭礼在后面一个人暗笑。      早上请安时碰上了呈礼夫妇二人,王氏就没有开口。她瞅准了午饭前的空挡,又去了一趟荣寿堂。午饭老太太是和元曦一起用的,见王氏去了,老夫人也很高兴,张罗着叫知春去传话加个菜,还吩咐王氏道:“你终日管家辛苦,今日有空来陪着老婆子了,犯不着再立规矩,这里就我们娘几个,又没有外人。”      王氏看老夫人这会子高兴,就趁机说道:“阿芒姑娘有了身子,可是大喜事,我想着要不给她抬了房,她心里一安,胎就更稳当了。”      卢老夫人本来一团高兴,可越听到后来越沉下了脸,王氏说完了,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吩咐盼夏将一旁眼珠子咕噜噜转的元曦带下去,“将那新得的南珠手串子给大小姐挑两串好的去。”见元曦还是一脸好奇,有些不愿意走,又哄她道:“还不快跟了盼夏去,这次的珠子极好,还有橙色的跟灰色的呢,小心她们替你捡的不合意了。”      元曦本是不稀罕南珠手串这样的东西的,不过见祖母一意要支开自己,只得出去了。只不过一出了门,元曦就窝在门口偷听,她是府里最有脸面的主子了,又有主意,丫鬟们也不敢拦着她,反而帮她打起了掩护。      元曦一出门,卢老夫人就恨铁不成钢地对媳妇说:“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姨娘是随便封的吗?她这一怀上,你就要给她封姨娘,将来万一生个儿子,再去封她什么,难不成抬举成二房吗?”      见王氏一脸欲言又止,老夫人又劝她到:“好孩子,你是个贤惠的,我都知道,只是我看这姨娘先不急着封,等她生下来,无论男女,都赏她个体面也就罢了。现在多多赏她药材钱帛也就是了,”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省得她张狂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元曦在门帘外头,也是暗暗点头。      卢老夫人这样掏心掏肺地跟王氏说话,王氏也不敢藏私,跟老夫人实话实说道:“媳妇本来也没想到封姨娘这回事,是老爷晨起提起来的,媳妇也就应了。老爷昨日里还说,阿芒姑娘这一胎若是儿子,要给了媳妇来养活呢,封个姨娘,想是老爷觉得亏欠了她,要弥补于她吧。”      卢老夫人听完,沉吟片刻,这才点了头:“罢了,极是你老爷提起的,要是在我这里驳了回,小心让他疑心你暗中使了绊子。既如此,就先这样吧,传我的话,先封了姨娘,等孩子生下再为她摆酒庆贺。”      说完看媳妇一脸忠厚样子,忍不住把话给她挑了明,“你要小心,别封了姨娘,最后要孩子的事又没成,闹个蛋打鸡飞!”      看王氏恭敬地点头应是,像是把话听进去了,卢老夫人才着人把元曦唤进来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谗言   后院之中,流言是传的最快的。阿芒姑娘抬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院的每个角落。后院的女人都是依靠主子的宠爱为生的,听到这个消息,有震惊的、有泛酸的、有羡慕的,唯独没有真心为阿芒欢喜的。不过,也许阿芒真能一飞冲天、产下麟儿呢,所以不管姬妾们心里怎么想,还是都齐齐到了阿芒的小院去恭贺她。      缠枝和莲蔓两姐妹到了小院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院子里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群人。大家见到她姐妹二人来了,积威之下,赶忙给二人让了条道,还有那一起狭促的,就等着她姐俩挑事,好在一旁看好戏呢。      屋子里,阿芒坐在炕上,身上盖着薄毯,拿着一个精美的黄铜手炉,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看得两姐妹眼热。本来跟阿芒住得近的小桃花和细眉打横坐在炕沿上的,缠枝走上去去,拨了拨小桃花的肩膀,二人就赶忙识趣地让开位子,给两姐妹落座了。      “听说姐姐有了身孕,又抬了姨娘,我姐妹二人特来贺喜的。”说着拿出一个乌木盒子,打开显出一对猫眼石耳坠,呈到阿芒面前。      莲蔓马上配合姐姐,说道:“阿芒姐姐,这可是稀世的宝贝,是老爷去年在姐姐生辰,特特赏给我姐姐的,这种一模一样大的猫儿眼,可是不多见。”      众人都盯着猫眼石看,啧啧称奇,缠枝傲视群芳,心里得意极了。阿芒咬着嘴唇,心里想,这两姐妹屡次刁难自己,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还故意拿着名贵的猫眼石来现眼,分明是想告诉自己,她姐妹二人在老爷心里也有一席之地,让自己不要太得意。她心里有气,面上也是淡淡的,看得缠枝两姐妹更是有气。      缠枝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姐姐抬了姨娘,眼看着就要搬到承恩堂去了吧,这对耳坠子,就是将来戴到太太面前也不逊色的。”      这是笑话阿芒有姨娘的名分,却没有姨娘之实,还跟她们一起混在后院里。众人听出她言语中讽刺之意,纷纷低声哄笑起来,好好的场面登时乱了,最后还是老太太新近给阿芒的陈妈妈出来说了话,众人这才散去了。      经此一事,再有人来阿芒这里串门,陈妈妈就主动给她挡了。阿芒年轻好动,每每想去至善园转转,或是去小繁星赏赏景,也都被陈妈妈以月份尚小,唯恐胎未坐稳为理由拒绝了。弄得阿芒天天跟四喜抱怨,见了崔老爷也是叫闷。      恭礼听了好笑,“陈妈妈说得是正理,你要是觉得闷,后院里转转,或是寻相熟的姐妹们说说话不就是了。”      “她们…她们哪里”阿芒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恭礼是什么人,阿芒有事不愿意告诉他,一眼就看了穿,回头问了刘妈妈,自然知道了其他姬妾为着阿芒没有搬去承恩堂而笑话他。心里有气,心想,大家越是看不惯,他还偏偏就要抬举阿芒。      隔了两日去看阿芒的时候,告诉她,“你且等等,如今胎儿尚未坐稳,等过了三个月,你就搬去承恩堂住去。”      阿芒惊讶道:“这如何使得,太太还未开口呢。”      被她这样一激,恭礼不悦道:“你老爷太做不得主吗?让你搬你就搬!”      “人家还不是怕为了自身,惹得老爷太太生了嫌隙……”阿芒见好就收,撒起娇来。      “我的乖乖,知道你好!你搬了去,我每日看你也能少走些路,这后院实在是太远了。”      “哎呦,我的老爷,人家都嫌自家宅子小呢,谁不乐意住个大宅子,”说着横了恭礼一眼,“就只有老爷,身在福中不知福!”      两人说了会话,恭礼自回前院不提。      阿芒每日被陈妈妈看得像坐牢一样,这一日,好不容易用熬燕窝粥的借口把陈妈妈支开了,阿芒赶忙吩咐四喜,陪着她出去溜溜。      四喜想到陈妈妈严肃的脸,心里直打鼓,连声道不敢不敢,劝阿芒道:“姨娘还是在屋里歇着吧,就是要出去走走,也还是先跟陈妈妈说一声的好。”      阿芒起了性子,骂她道:“你倒是谁的丫鬟,要陈妈妈是你主子,你今个起就服侍她去,我也不敢用你了!”      四喜见她动了气,只得依了她,不过好歹劝着,只是在后院的院落里走一走,别到园子里去耍。      阿芒有了身孕后,脾气是越来越大的,别人越是拦着的,她就越是想干,四喜不是不让她出去嘛,好呀,她就要在后院里面转悠个够。      阿芒带着四喜绕啊绕,最后自己都有点走迷了,走到一处从没来过的偏僻小院前头,四喜看周围荒凉,心里害怕,劝阿芒说,“姨娘,咱们回屋去吧。”      阿芒看着周边草都没了脚,周围静悄悄的,心里也有点发毛,点点头,就想回去。      “哈哈,姨娘?我许久不出门了,还不曾知道这府里又有了新姨娘了。”      突然起来的声音,吓了阿芒主仆一大跳,阿芒猛地将头转向了声音来源,差点闪到了腰。四喜顾不上怕,赶紧上前扶住道:“姨娘小心身子!”      “哎呦,这是有了身孕了呀!”只见一个身影从墙角的阴影了渐渐走出来,阿芒主仆这才看见,原来是个妇人在那,最初是站在小院角门那里的。她穿得还算体面,面容也算姣好,只是眉间深深的几道纹路显出了苦相,头发也有些星星点点的斑白了。      阿芒大着胆问她:“姐姐是谁?怎么从来不曾见过?”      这妇人一见她问,笑了起来,“我是谁?”她语带浓浓的嘲讽,“我与你一样,也是老爷的姨娘呢……”      “什么?”阿芒惊讶道,“怎么从不曾见过姐姐?”      “哈哈,你别不信。你不曾见过我,那是你入府的年月不长,我都进府八年多了,当年可是一进门就封的姨娘,正儿八经的贵妾。你看看我现在,还不是这幅模样……”      这妇人正是当年事败的杨氏,当年太宗回京后,杨氏就被挪到个偏远的院子,自生自灭去了,这是府里的大忌讳,谁也不敢提的,平日里大家也都离这小院远远的,经年累月的,大家都快忘了这么个人了,这几年新入府的姬妾都不知道杨氏是谁。      阿芒听了杨氏的话,禁不住问道,“那姐姐你,又怎么会如此呢?”      杨氏露出沉思的面容,缓缓说道,“你不知道我,我姓杨,原是宫里贵妃娘娘的姐姐,圣上亲封的虢国夫人,与了老爷做二房的。想当年……当年我与老爷也曾有过恩爱的时光,我也曾经与你一样,怀过孩子”,她阴沉沉的目光转向阿芒的肚子,吓得阿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杨氏一笑,又接着说道:“我的孩儿生下来,本来该是国公府的继承人的,可是他没福,最终掉了,老爷也恼了我,再不见我了。喏,你看,我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事关己身,阿芒忍不住问道,“姐姐的孩子,是如何掉的?可是其他姬人嫉妒,害了姐姐?”      “她们?她们哪里有这样的手腕与本事,好妹妹,我是看你与我当年那样像,可以告诉你有个防备,不过若是入得你耳,你可决不能告诉他人去。”      “姐姐放心,妹子清楚的。”      “那好,你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阿芒松开四喜的手,立刻走了前去,只听杨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们的夫人,都说是位贤良人,可你看,这后院这么多年只有大小姐一个孩子,当年我的身子莫名其妙没了,还惹怒了老爷,妹妹想想啊,这最后是谁得了利?”      阿芒的手都凉透了,被杨氏话里的意思吓得全身直打颤。照这么说,竟是夫人使出的手段害了杨姐姐,自己马上还要搬去承恩堂,那不是去自投罗网吗?这下可如何是好,自己要好好筹谋筹谋,一定要护着自己和孩子。      见阿芒听进去了,杨氏拍拍她的手,妩媚一笑,说句“妹妹得闲再来与我说话”,就转身回去了。杨氏心中得意,“崔恭礼,你狠心打掉了我的儿子,我也要让你家宅不宁,就让你的宠妾与你的贤妻斗个昏天黑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啦,好肥的一章:) ☆、教子   如何跟王氏提起让阿芒搬入承恩堂,可是苦恼了崔老爷好些天。妻子为着不能给他留个后,常常暗自神伤,他是清楚的。阿芒怀孕已经好像把妻子心里长久以来的伤口残忍的划开了,鲜血淋漓。如果自己让阿芒搬入正院,让妻子看着阿芒怀着身孕,那不是跟给妻子的伤口上撒盐一样吗?      可若是阿芒不搬,继续留在后院,万一哪天又受了什么气,郁结于心,那恭礼自己也舍不得。      恭礼左右为难,心里越发气后院的姬妾不识好歹,整天没事做就知道争风吃醋。不然阿芒好好的住着,哪还有这么多的事体。      不过已经答应的事,恭礼总要想法办了的,不然自己在个小女人面前出尔反尔,那太有损自己的威严了。可是如何跟妻子开这个口呢?      恭礼先找元曦做突破口,一日早上,恭礼专程去了习武场看元曦,见女儿一套拳法已经打得有声有色了,心里也暗暗点头,暗自称许。      元曦眼睛尖,看见爹爹了明显眼睛一亮,不过立马克制住了自己,老老实实地打完了一套拳后才向恭礼跑去。      元曦飞奔向恭礼,笑嘻嘻地问:“好爹爹,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练武呀?”      恭礼没直接答她的话,反而赞她道:“我儿能沉下心来练武,知道有始有终,不为外物所扰,已是有几分明白了武学的真谛了。要知道,学武最难的地方不是打败别人,而是战胜自己想要安逸、玩乐的念头。”      元曦听了,摇着恭礼的手臂道:“知道啦,知道啦!好爹爹,难得来看了练武,就是来教训人的吗?可怜我,每日里被娘念叨些做女孩的规矩,偏爹爹也来说我。”      恭礼听得好笑,可也不想纵了她,立刻板起脸来,只是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情,说道:“刚夸了你,立刻就露馅!出息?!”      说完恭礼想了想,问元曦道:“爹爹白日里不在,常常是你和母亲相伴,会不会很闷?要不要找个人去陪着你们一起住?”      元曦早慧,加上前几天又偷听了祖母和母亲说话,这时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院里住着父母亲和自己,祖父祖母、二叔二婶都有自己的院子,如果添个人,那会添谁呢?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只是不愿意往那儿想。      不过父亲开了口,自己当然要堵在前头才行,元曦假作天真地对父亲笑道:“哪里闷了,爹爹不知,母亲镇日里忙得很,好容易抽空陪我做做女红,也一会就有人来请她示下的。”元曦摊开手,“至于我,那就更别提了,要习武、学文,经史子集样样要通,琴棋书画样样要会,忙得了不得。爹爹,你给我减些功课如何?最要紧的,再别让我绣花了,省得把人给闷死……”      恭礼听她东拉西扯,说了一大篇,自己的话头早被扯远了,没法提及了。算了,不管女儿是有心还是无心,她心里应该是不想有人搬去正院一起的,还是不要指着女儿去跟妻子主动说起此事了。      恭礼没办法,又去找老娘入手。他跟娘亲委婉地提出想让阿芒搬入承恩堂,“这样慧娘也好照应些,儿子看她去时,也不必那样辛苦了,一举两得!”      卢老夫人听了沉着脸,自顾自地端着茶碗,用盖子轻抿杯中的茶叶,把自己做了国公的儿子晾在一边。直到崔老爷脸色越来越尴尬,有点坐不住了,才开口道:“前些日子,你媳妇来说要抬吕氏做姨娘,我本是不肯的。府里规矩,生下的孩子站住了,才能给生母抬房,你看你兄弟的姨娘不是那样吗?”      抬头瞥了恭礼一眼,老夫人续道:“还是你媳妇求我,说你有意,若是生下儿子,直接养到慧娘名下。因着夺了吕氏母子的缘分,你心里不忍,要给她抬房,这我才应了。”      老夫人抿了口茶水,重重放下杯子,瓷器磕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恭礼心里一震,只听老夫人继续说道:“若是吕姨娘搬入承恩堂中,将来这孩子还如何好抱走?!他姨娘整日里在身边眼巴巴看着,你叫孩子如何与你媳妇亲近的起来?!”      恭礼被母亲这一质问,恭敬地站直身子,低头想解释道:“儿子想着,孩子多一个人看顾也是好的,只要慧娘真心待他好,不怕他跟慧娘不亲……”      老夫人直接摆摆手,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你说得不对!你记住,情分就这么多,多一个人来分就要分薄的。不怕跟你说,呈礼的姨娘一直住在我院里,那是因为我没动过自己养他的念头。你若是想将吕氏的孩子充作嫡子养,那以后他姨娘就连去正院请安都不必了,省得跟他姨娘见得多了,生出瓜葛!”      老夫人说到这份上,恭礼不应也得应了,最终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好在阿芒怀孕过了三个月后,也绝口不提要搬去正院的事,恭礼自然也不提的。不过他心里很是感激阿芒识得大体,安守本分,不让他难做。从此更是宠爱阿芒,奇珍异宝赏赐不断,虽阿芒有身孕不能承宠,但恭礼基本每日里都要去陪她坐坐的,不辞辛苦。他哪里知道,阿芒是被杨氏那一番话唬住了,怕王氏害她,巴不得不搬去正院呢,不然哪会那么安分。      秋天里,阿芒瓜熟蒂落,她运气极好,真的一举得了男,生下个大胖小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离心   小妾生孩子是没有主子去守着的,崔府上下各忙各的,只拨了几个擅长接生的婆子和医官去看着。接到阿芒生了儿子的消息,卢老夫人和王氏婆媳俩很快就到了后院去看望。      阿芒头上勒着红布条,刚刚收拾干净妥当了,看得出刚才也很费了一番力气。要不是主子传了话要来看她母子,早撑不住睡过去了。      卢老夫人进了屋子,就只吩咐道:“快带我看看孙儿!”连阿芒看都没看一眼。      王氏心地好,怕阿芒多心,还是先对阿芒笑了笑,说道:“妹妹辛苦了~~~”      阿芒觉得王氏别有用心,也没接话,只欠身笑了笑了事。      王氏体恤她刚刚生产完,身体不适,也不跟她计较。减兰、半月两个丫鬟跟着,却为她们主子不平起来,俩人对视一眼,心想,这一生了儿子就横起来了,以后还怎么了得。      新生儿就放在阿芒旁边的小床上,奶娘是早早选好的家生子,见府里主子来看了,忙要把孩子抱给老夫人。      卢老夫人忙止住她,“不忙不忙,小孩家骨头软,可经不起这么着,就让他睡着,我们看看便罢。”      长子终于有了后,卢老夫人心中久悬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这下好了,再不用担心将来得过继呈礼的儿子给长子,不管是嫡是庶,总是自己的亲孙儿就好,庶子继承家业也比家产旁落了强。最好这孩子的出生能给自己带个嫡孙来,那自己就能安心闭眼了。      老夫人心里想着这些,看孩子的眼光也分外慈祥、柔和,她对一旁的王氏说:“这孩子,很是像你老爷!你看这小鼻子、小嘴儿,真跟他老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其实刚生出来的孩子,哪里看得出长相,不过老夫人这么说了,王氏也在一旁微笑点头就是了。      阿芒听到老夫人说孩子像老爷,面有荣光,也露出得意的神色来。冷不丁地被转头去跟王氏说话的老夫人撇到,心里很不舒服。      晚上吃完了饭,恭礼跟父母问了安,就准备带着妻女告退了,卢老夫人这时开口道:“老大留下~~~”      呈礼夫妇见状,知道老太太有体己话要说,自然识趣地退下了。      老夫人又吩咐人将元曦带下去玩,这才说道:“趁着你父亲也在这,我想问问你,打算何时将孩子抱去正房?”      恭礼正沉浸在有子的喜悦中,还没想过抱孩子一事呢,冷不丁被母亲一问,想了片刻,答道:“母亲看,等孩子满月了抱走如何?”      卢老夫人却不赞同,“要按我的意思,这几天就抱去你媳妇房里才好,她那里地方大,一应照顾的人手也俱全。今天我和你媳妇去看孩子,见孩子就跟吕姨娘挤在一个屋里住着,这成什么样子?!”      见老太爷也在一旁点头不语,老夫人又加了把火,“再者说,这孩子你夫妇二人早就定了要给慧娘当嫡子养活的,那便早早抱去好,省得到时候满月酒的时候,有人想看看孩子,还要从后院抱看来,弄得名不正言不顺。要是被族亲笑话是小事,若是将来有人质疑,反而不美。”      崔老太爷听了老夫人一番话,也罕见地对儿子的家事开了口,“你母亲说得在理,我看这事宜早不宜迟。既然你媳妇愿意,那就早早抱去,定了名分的好!”      老太爷都发了话,恭礼如何敢不答应,一边低头应是,一边解释道:“儿子原是怕天已凉了,路上万一受了风,新生儿娇嫩,怕出了事反而不好。”      老太爷一听恭礼这么说,心里也犹豫了,转头看老夫人的意思。只听卢氏轻晒道:“嗐,这有什么的。现在不过秋日里,又不是寒风凛冽的,选在正午日头足的时候,让人将孩子裹好,小心抱去不就完了。再说,你没见到你那小子,看起来壮壮的,哪里就成了豆芽菜了?!”      老太爷听了说道,“还是小心些,坐着青昵小车去吧,那个挡风。”      老夫妇俩说话间就把这事定下来了,恭礼自然也不好质诼,点头应了,夫妻俩人叫上元曦回房不提。      等元曦睡了,王氏满怀欣喜地跟丈夫描述新生儿的样貌:“男孩子就是不一样,看着比圆儿那会大些。皮肤呢,红红皱皱的,活像个小老头,呵呵~~~~”      王氏自己说得起劲,却不见丈夫应声,一回头,看他满怀心事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相公可是烦恼,怕孩子抱了来伤了吕姨娘的心?”      这正是恭礼心中此时所想。刚才父母双亲都站在妻子这边,力主立刻将孩子抱了来,这越发让他觉得阿芒孤苦无依,没人为她盘算做主。      阿芒身世可怜,若不是机缘巧合遇到自己,治好了眼睛,只怕现在还是庄子里那个任人欺凌的盲姑娘呢。她亲生父母也不管她,阿芒屡次说过,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可现在,自己要亲口去告诉她,要将孩子抱给王氏养活了,这样他如何能开口呢?      人都是同期弱者的,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为王氏撑腰,在恭礼心里,就越发觉得阿芒可怜,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到阿芒那边去了。他现在看到妻子都隐隐有点不快,心想等阿芒知道了孩子要抱走,不知该怎么伤心欲绝呢,妻子刚才怎么还那么兴高采烈。      恭礼心里没好气,也就没答王氏的话,只是叹了口气。      王氏也是聪明人,怎么会猜不到丈夫的心意,见状就说:“不如明日早上妾身劝劝娘,快满月了再将孩子抱来便罢,既不耽误满月酒,也给吕姨娘一段日子缓缓。”      恭礼生硬地回答:“多个几天有什么意思,行了,爹娘都发话了,便按他们说的办吧。”说完就自己睡去了,留下王氏怔怔地立在原地,流了好一会儿泪。    作者有话要说:   ☆、自尽   恭礼拖了好几天,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阿芒提抱孩子的事。老夫人是个急性子,这些年养尊处优,越发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给了儿子时间,他自己不去说,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老夫人直接派了孙妈妈带着几个丫鬟、仆妇,坐着青呢小车去抱孩子到正院。      阿芒一听是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孙妈妈来了,以为是有赏赐,赶忙收拾起来,预备着一会儿谢赏。      孙妈妈笑盈盈地进了屋子,一进门就对阿芒说道:“姨娘大喜啦!”      阿芒还以为孙妈妈是祝贺她生下麟儿,听了面有荣光,微笑着对孙妈妈点了点头。      孙妈妈见她一脸懵懂,显然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少不得硬着头皮说道:“姨娘大喜了,老爷吩咐了,要将少爷抱去夫人房里养活呢,以后少爷可就是嫡出的了!”说完压低声音哄她道:“了不得,以后这份家业许都是少爷的呢~~~~”      阿芒一脸怔忡,表情呆呆的,也不答话。孙妈妈心想,果然不出所料,是个烫手的山芋,心里后悔要是早知道这样自己一准告病了,把这破事交给于婆子去。      片刻后,阿芒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着孙妈妈,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看得孙妈妈一阵心惊。阿芒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这是谁的吩咐?”      孙妈妈是经年的老管事,这时看阿芒凶狠如母狼一般的神情,也有些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自…自然是老爷的吩咐~~~”      阿芒一把拽住她的衣领,朝她啐道:“呸,你胡说!老爷才不会这样对我,你说,是不是太太?!”      孙妈妈听她攀咬起太太来了,吓得面无人色,忙解释道:“姨娘这是怎么说的,这本就是老爷的意思,老太爷、老太太也首肯了呢,有太太什么事呢……”      阿芒咬牙切齿地暗道:“贱人,说动老太爷、老太太来夺我之子,我绝不与你干休。”      孙妈妈看阿芒嘴唇微动,却没听清她说得什么,正想听听清楚,突然阿芒大哭大喊起来,“这是不要我活了呀?!十月怀胎的亲骨肉,竟要给我抱走……”      跟阿芒一屋里的孩子被这样一闹,立刻惊醒了,开始大哭起来,屋里登时闹成一团。      阿芒越发边哭边扑打身上盖的薄被,拿出一副村里妇人吵架的架势来,又哭又闹。孙妈妈看得心里有气,心想我是个传话的,你不愿意自去找老爷、太太说去,做张做致地胡闹一通,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于是孙妈妈也不大理会她,只是吩咐奶娘将孩子抱出去哄哄,又动动嘴皮略劝些“姨娘休要如此”“快别这样”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阿芒见孙妈妈吩咐将孩子抱出去了,害怕立刻就被送走,越发发狠大闹起来。不停地哭天抢地,扑到床边去指着孙妈妈破口大骂。      最后使力过猛,竟一头扎下来,滚到床下去了。众人只听扑通一声响,阿芒就摔了下去,谁也没来得及拦。      阿芒一摔下去,感到下身一阵撕裂的疼痛,心道不好,马上听到离她比较近的四喜扑上来大喊道:“血,血!!!来人呀,救命呀!”      又哭着转头去摇已经吓愣神的孙婆子说:“妈妈,快救人呀……”      孙婆子一看,阿芒身下已渗出一片红红的血迹来,白绫绸裤湿了一大片,看得孙婆子心惊肉跳。出了这样的事,孙妈妈也不敢私自处置,一边派人通知老太太和崔老爷,一边命人去向太太要对牌,请医官进府诊治。      孙妈妈忙得脚不沾地地指挥,也顾不上管阿芒。她不敢近前,怕阿芒一激动又做出什么事来,也不敢擅自让人搬动她,怕加重了伤势,故而大家都离阿芒有些距离。      阿芒感到身下一片濡湿,低头一看心知不好,心里一阵气苦,她一心觉得是王氏挑唆了恭礼和老太太夺她儿子的,心道:“王氏,你狠心逼我至此,不如鱼死网破,大家不好干休!”      于是大喊着:“我不活了~~~~~~~~”就往炕边的木料上撞去,作势要一头碰死。      结果被四喜一把死命抱住,阿芒还是挣扎着要往炕边撞,力气极大,四喜险些抱不住她,还是孙妈妈也上前去,才一起拉住了阿芒。      几人闹腾地正欢,只听崔老爷威严中略透焦急的声音响起,“这是做什么呢?”      孙妈妈和四喜是下人,见了老爷本该问安行礼,只是还要防着阿芒寻死,所以礼也不好行,尴尬僵硬地蹲在原地。      阿芒见了恭礼,越发哭得梨花带雨,红着一双眼睛,满面泪痕地问恭礼:“老爷要将妾的孩子夺走吗?”      恭礼见她这幅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没出月子,也不小心自己的身子,还不快让丫鬟扶你回炕上躺着!!”      阿芒不理,只是问他:“老爷,我只问你,这是不是真的?”      恭礼见她都伤成这幅样子了,还只关心孩子会不会被抱走,心下有些不忍,眉宇间微微露出歉疚的神色来。      阿芒看到,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你为何把我弄到这地方来,弄来又不当我人看,连我的亲苦肉都要抱走……”听得恭礼越发对她愧疚,不住地好生劝她,只是越弄越僵。      阿芒越哄哭得越凶,最后发狠道:“要是抱走孩子,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      “那你便去死!”一个怒气腾腾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全 ☆、闹剧   “那你便去死!”一个怒气腾腾的声音响起。      众人均被吓了一跳,连阿芒都怔住了,忘了继续闹。      刚才乱哄哄的,谁也没看清卢老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见老夫人扶着知春,拄着龙头拐杖,一点肃容地看着大家。      孙妈妈几个心头大安,老夫人来了,可有人给她们撑腰做主了,再也不必怕阿芒出了什么事,老爷会找她们算账,老夫人自然会保住自己这些亲信的。孙妈妈和几个丫鬟婆子忙起身向老夫人行礼,像见了活佛一样,表情无比诚挚。      老夫人随意地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在阿芒头顶站定。只见她拐棍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就让她去死!!!我看谁敢拦她?”声音中的冷意让阿芒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阿芒泪眼婆娑地望着老夫人,楚楚可怜地说:“老祖宗慈悲,放我母子一条生路吧!老祖宗也是做娘的人,定能体会我的苦楚。要是亲骨肉被抱走,那不是…那不是跟拿刀子割我心上的肉一样吗……”一番话情真意切,说完便呜咽起来,悲苦难以名状。      老夫人却一点不买账,反而骂她道:“收起你那副狐媚子作态!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是少在我面前显眼!”      阿芒闻言,更是颤抖地不成样子。恭礼看着阿芒,心里不忍爱妾如此模样,忍不住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老夫人,唤道:“娘~~~~~”      就想劝母亲回房去,阿芒伤得如此重,不能再受刺激了。恭礼想,就算要抱孩子走,今日也先算了,等阿芒伤好了再徐徐图之不迟。      可话还没出口,就被老夫人打断了,老夫人狠狠瞪他一眼,骂道:“闭嘴,等会再和你算账!你要是再开口,我只当你这国公爷位高权重,再不服老母管教了!”      这是把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了,吓得恭礼连忙跪下叩头,口称不敢。      阿芒见连老爷也不敢说话了,知道再没人能护住自己了,心里一阵绝望,加上身上疼痛,越发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越哭越悲切,倒比刚才撒泼大闹时的哭声显得情真意切的多了。      老夫人看着她,冷哼了一声,说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以为这府里,太太和善,老太爷与我不大管事,你哄住了老爷,就能一手遮天了?!休想!”      老夫人想到儿子近日里被这个庄里来的毛丫头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世家夫妻联姻,最重的是家族利益,感情倒是其次。老夫人一辈子与老太爷都是相敬如宾的,觉得夫妻间理应如此,所以前些年见了儿子与王氏蜜里调油的样子,就忍不住腻味。不过那也好过如今这样,儿子被个不知底细的丫头迷了心智。      想到自己一向冷静稳重的儿子,为了这个小妾屡屡失了分寸,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继续骂道:“你虽是庄子里来的,也该知道什么叫本分二字。做人妾室的,虽说别人尊你一声‘姨娘’,你也该知道自己原是奴仆之辈,别生了个儿子,就不知自己骨头有几两轻了。我刚才听你一口一个‘我儿子’‘亲骨肉’的,我倒想问你,知不知道这孩子与你什么关系?!”      老夫人话说的直白,阿芒只觉得自己的面皮像被生生掀了下来一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嘴唇呐呐不能言,身子颤抖的厉害。      老夫人也不用她回答,继续说道:“看来你也是知道道理的。这孩子虽说托生在你肚里,但是我崔家的孩子,要抱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你一个奴才秧子,听主子吩咐便是了。”      说完也不理她,就指挥人收拾妥当孩子,立刻就要抱走。      阿芒被老夫人狠狠羞辱了一番,心想刚才已是大闹了一场,此番就算乖乖让把儿子抱走,也已经平白得罪了老太太和太太,得不了好去的。再说,自己为了留下孩子,不惜弄伤了自己的身子,难道这就全白费了吗。与其最终如了王氏的意,还不如自己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是一死。      阿芒眸中冷意一闪,拖着病体,膝行两步,上前抱住老夫人的脚,大哭道:“老祖宗,您菩萨心肠,求求您开恩呀~~~~”      见老夫人没有反应,又立刻在冰凉的石板地上重重叩起头来,不一会额头上也渗出血迹来。她一边叩头,口中一边喃喃地道:“别抱走孩子~~~~”因为失血过多,不一会已经头昏脚软,摇摇欲坠了,却仍然苦苦挣扎着。      恭礼再也忍不住了,不顾母亲刚才的命令,也跪倒在老夫人面前,求道:“母亲,难道真的生生逼死她吗?这也是一条人命呀!”      老夫人一辈子光明磊落,最见不得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见儿子又来求情,怒道:“你起开,就让她去死!府里的奴才要是一寻死就由了他们的意思,那以后府里的主子是不是也要换给他们来当了。”屋里的丫鬟仆妇们闻言,连忙跪下道不敢,心里俱都暗恨阿芒,要不是她不知分寸惹出这些事来,哪用陪着吃瓜落。      老夫人见恭礼还是倔强跪着不起,抄起拐棍狠狠敲了他一下:“还不快滚,镇日里往个小妾屋里钻什么,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见恭礼跪着不动,老夫人气喘吁吁地骂道:“你这个不孝的逆子,是要把你老娘气死在这里才高兴是吗?”      这话说得极重,恭礼就是再担心和不舍阿芒,也只得起身,往门口走去。      这时只见门口帘子一闪,王氏快步走进屋来,到老夫人身边跪下了:“媳妇求求娘,这事就算了吧,这孩子…不必抱去媳妇那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半夜就要去马尔代夫,明天得收拾行李,估计最多再更一章,接下来就得等我旅游回来之后了。我尽量明天或后天把这一部分写完。 ☆、舍弃   媳妇竟然也是为阿芒这狐媚子说话,老夫人更是愤愤不平,只是见媳妇一脸憔悴哀荣,老夫人的呵斥之语到了嘴边又硬是咽了下去,最后板着脸生硬地说道:“若是就这样依了她,今日你寻个死,明日她寻个死,这府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体面可言了?”      本来她还想说,“你是当家主母,怎可如此心软,就被这些恶奴拿捏住了?!”只是见媳妇一脸憔悴,知道她盼了那么久的儿子、期待那么大,如今自己放弃了,心里也很难过,这才勉强忍住了没说。      王氏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眼泪扑簌簌地滴在青砖地板上,虽然没有像阿芒那样哭出声来,却让人看了更加心疼。      老夫人看了不忍,对她说:“慧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孙妈妈和知春见老夫人发了话,连忙过去将主母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王氏刚才请医官耽误了一会,赶到小院里的时候正听见丈夫情深意重地护着阿芒,被老夫人呵斥了也不改初衷。王氏就是再贤惠大度,见丈夫这样爱重小妾,此时心里也跟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心里万念俱灰,心想罢了罢了,何必如此呢,母亲一意为了成全自己,万一逼死了阿芒,伤心的还不是夫君,他伤心难过了,自己又如何忍心,何必将大家都逼到绝处。所以径直进了屋子,跪下求情,只是到底伤了心,方才不由得痛哭不已。      王氏坐着缓了一会,方觉得好些。她抬眼看见平日精明神武的夫君,此刻像个孩子一样,惊慌失措的站在一旁,不时地看看自己又看看阿芒,心里只觉得难过的如万箭穿心一般。      她轻声劝老夫人道:“母亲,要是为了抱孩子,最终伤了他姨娘的性命,媳妇将来如何跟孩子交代呢……这事便算了吧。”      老夫人摇头道:“你这孩子糊涂,她哪里是真要寻死,分明是以死相逼,要主子们让步呢。你们经的事少,不知道底细,休要被这恶奴骗了。这事你就依娘的主意就好。”说着不屑地瞥了阿芒一眼,冷哼道:“她要是真的死了,一应后果由老婆子承担,我出体己银子给她风光大葬,让她进崔家祖坟,我这把老骨头再去坟前,给她叩头请罪去!”      老夫人这么说了,恭礼吓得直冒冷汗,他是再也不敢为阿芒求情了。      王氏见婆母为了能将儿子抱给自己,不惜把所有的后果揽到自己身上,宁可让阿芒死了,最终屈尊去小妾坟前磕头,也不愿自己一辈子无子而终,心下感激万分,只觉得铭感五内。      但王氏不想让婆婆一把年纪再为阿芒折了尊严,也不忍心为着自己最终真的伤了阿芒的性命,于是哭着哀求道:“娘,不管吕姨娘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总是不愿意将孩子给我就是了!既如此,何必闹得阖家不宁,不如…算了吧!”      妻子语气里,一片心灰意冷之意,听得恭礼也不忍起来,只是另外一边阿芒眼看要没命了,他也不敢出言向着妻子。      老夫人待还要再劝,只见王氏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趁着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哽咽道:“强扭的瓜不甜,吕姨娘既然一心不肯,要是为了这事要了她的命,媳妇一辈子心里都不会安生!娘,媳妇进门十年有余了,这些年并没有开口求过娘什么。这一次,媳妇厚着脸皮求求娘,这事就算了。您就当成全媳妇吧~~~”      王氏这样说了,老夫人还能怎样,她长叹一声,不禁也潸然泪下,说道:“你这孩子,叫娘说你什么好呢…你这般面软心慈,早晚要吃亏的。罢了罢了,由得你们去吧!老婆子活着一日,总是尽量护着你们母女就是了。”      卢老夫人跟王氏做了十年婆媳,虽然老夫人性子要强,但两人一次不痛快都没闹过。王氏性子与老夫人截然相反,很是温柔和顺,加上待婆母又是真心孝顺,老夫人是越来越喜欢她,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样。      王氏性子柔和,不爱与人争强好胜。要是后院一般的姬妾也就罢了,不过是玩物一样,可万一是个儿子上了心的,小妾自己又也野心,那就难保媳妇不吃亏。对于自己认定的人,卢老夫人最是护短的,老夫人此刻已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护着媳妇,不能让她吃了亏去。      闹成这样,虽然如了阿芒的意,恭礼也不好受,只觉得心里迷噔噔的、怅然若失。只有阿芒,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得意的光芒,被老夫人看了个正着。      老夫人突然忽的一下站起身,走上前去站定了身,环视众人,一字一字的说道:“这孩子以后就跟着吕姨娘。不过,都给我把耳朵亮好了,这孩子一辈子都只能是庶子!!!跟他姨娘一样,以后都不用去给我和老太爷请安!!!长大后进学、婚配和分家都按着府里世代的老规矩办!!!”      说完老夫人转头看向王氏,说道:“慧娘,你放心,以后你有自己的儿子最好,要是没有的话,娘做主将其他姬妾的儿子抱与你一个,至多将来从渭南老家过继一个到你名下。”说着又重复一遍,“你放心,娘会为你做主!”      王氏听婆母如此替自己打算,早已泣不成声了。心里暖烘烘的,心想就算丈夫惦记别人又怎样,自己总还有婆母和圆儿陪着自己。      老夫人看阿芒一片怔忡,心里不禁得意起来,既想自己养儿子,又想继承家业,算盘打得够响的。只管把儿子留在身边吧,将来孩子长大,知道自己本来能有机会作为嫡子继承家业的,却被姨娘搅合了,到时候看你母子还怎么亲近的起来。      见恭礼神色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夫人又斩钉截铁的重复了一遍,“都记好了,这是我与老太爷的意思,这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继承家业,崔家继承家业的只能是嫡子,就算是过继来的也轮不到他!”      说完让人扶着王氏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提前干完了,也许明天还能更新一次哦~~~~~~~~~~~ ☆、起名   闹成这样,恭礼也是身心俱疲、劳顿不堪,加上还有愤怒的老母亲和伤心的妻子需要安慰,于是也想起身跟上卢氏婆媳一起回正院去。      恭礼一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阿芒死死地拽在手里,再看看她,只见一身白绫绸寝衣,越发衬得她单薄娇小,失血过多使得小脸苍白一片,拉着自己衣角的冰凉指尖还在瑟瑟发抖。      此情此景,恭礼实在无法硬下心肠离开,只得先将阿芒抱回床上歇下,指挥丫鬟进来给她换洗了。医官早已请进府里来候着了,刚才几位主子说话,不便进来诊脉,此时正好进来看诊。      恭礼看到进来的是府里尚医馆的主薄夏医师,今年已五十多岁,从来都是只给几位主子诊脉的。心下感叹,妻子倒真是一派无私,这边阿芒闹成这样,她还愿意出面请了府中最好的医官来,一点不落井下石。想起妻子刚才心酸憔悴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有些酸楚,觉得此番很是对不起王氏。      夏医师扶脉半响,沉吟不语,复有换手切脉,如此反复,恭礼自然看出不对来。待得医官去旁边屋子写方子的时候,恭礼安慰阿芒两句,便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夏医师见了恭礼,连忙起身行礼,方子也顾不上写了。      恭礼见状忙上前扶住夏医师,说到:“夏老快休如此,您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看着恭礼长大的,情分不比别人,哪需那些俗礼客套?”      夏医师听了恭礼如此谦逊的话,心内一片慰贴,口中却仍是连称不敢。      恭礼扶着夏医师,两人分了宾主落座,这才问道:“看夏老方才神色,可是吕氏有什么不好之处?”      恭礼这样谦逊有礼,夏医师心中叹服,也便没有隐瞒,直言起来:“姨太太的病却是有些不好。虽身子壮实,产后保养得当,但刚才月子中大动肝火毕竟伤了根本。加上高处摔下有些撕裂伤口,又在凉地上待了半日,风邪入体,外伤倒是无妨,只是……”      夏医师看恭礼神色如常,方敢续道:“只是此番受创过大,脉息散乱,肝火太旺,肾水有亏,恐怕以后在子孙缘上有些不大容易了。”      恭礼这才有些色变,没想到阿芒折腾一番,竟弄得以后都不能生育了。他忙追问夏医师:“夏老医术最精,可还有法子救治吗?”      夏老医师叹息一声,说到:“在下先开个方子,吃过半月再来请脉。这病还是要从饮食上化解,平日里多食些补气益血的食物,诸如炒谷芽、红枣、莲子、山药、黄芪、人参与老米粥熬的食物,这些对治疗这种病症都是大有裨益的。”      夏医师这话恭礼听得明白,夏医师并没有说吃这个药方有几成把握,又说主要要靠食补,是个慢功夫,那看来阿芒治愈是没什么希望了。      如此一来,恭礼心里对阿芒刚才大闹一番的气倒也小了几分。这孩子也许是阿芒唯一的儿子了,她留在自己身边养活,就算将来一直无子,心里也能宽慰几分。      恭礼回屋的时候,已经收敛了神色,阿芒半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她见了恭礼进来,忙做出拭泪的样子,又强忍着绽放了一个笑脸,就要撑起身子坐起来。      恭礼看得不忍,连忙止住她,说道:“身子不好,还不赶快歇着!”      阿芒一听这话,眼泪又扑簌簌地滴下来,“妾哪里还睡得着呀~~~老爷,您说,我是不是犯了大错,害了我们的孩子了。”      看阿芒这样懵懵懂懂,恭礼心也软了,是了,阿芒出身乡野,又自小孤苦,肯定不明白对于孩子而言,嫡出和庶出代表着什么。她只是想着,孩子是自己的依靠,是自己的亲人,无论如何不愿意母子分离就是了。      恭礼这样一想,对阿芒就更温和了,安慰她道:“事已至此,也不必难过了。孩子要是抱给太太,虽然是嫡出不错,但也不能养在你身边了,如今…如今这般母子相依,也是你的福泽。”      阿芒闻言更是低泣道:“是我的福泽不假,可总是觉得愧对了孩子。这是老爷的长子,他本来有机会继承家业的,都是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姨娘,害了孩子一辈子!万一将来老爷夫人需要过继族里的孩子,那不是我的大罪过吗?呜呜~~~”      王氏多年不生养,姬妾们也没有有身孕的,阿芒以后估计也难以有身孕了,所以阿芒的话正是现下恭礼心里最最恐惧的。万一老夫人刚才的话传了出去,如果过几年还是没有儿子,不需要自己张罗,只怕族中的族老就会跳出来张罗过继儿子了。      恭礼心里烦躁,说话也没什么好气:“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原想着将咱们的孩子抱给太太,承继家业的,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也罢!”      阿芒听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恭礼一眼,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妾身想着,虽然老太太发了话,可还没有经过老太爷呢。说到底,也只有老太爷和老爷是一家之主,妾虽然长在乡间,也知道女人得听自家男人话这个道理。这万一老太爷发了话,不就改过来了吗?即便老太爷现在不发话,只要他愿意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那也是认可之意,将来也好再做下一步打算。”      恭礼听了,心知阿芒还是既想自己养孩子,又想孩子能继承家业,心里有些不悦。心想,但愿是阿芒为母则强,一心为孩子谋划,若是带着心机的筹谋,那就留不得了。不过,恭礼自己也不想过继个孩子来继承家业的,不管是元曦或者是儿子,总要自己的孩子来继承家业好。心里对阿芒的提议也有几分动心,让阿芒好好歇着后,就自己去找父亲说话了。      老太爷这些年越发注重养气,轻易喜怒不行于色,虽然已经听说了内宅的这番闹剧,表面上越还是不动声色。恭礼还以为父亲尚未知情呢,心中一喜,就想速战速决,开口道:“儿子终于得了一子,真是阖家的大喜事,儿子不敢自专,还是请父亲为孙儿起名。”      老太爷抬起眼皮看了恭礼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说:“本来为父已经想好,给孩子起名为元翰,有翰飞戾天,仕海腾达,振兴家业之意。”      恭礼正待叫好,却听见父亲续道:“不过嘛,既然是个庶子,这名字就用不着了,还是嘛,留给将来你与媳妇的孩儿好些。庶子的名字我这个做爷爷的就不多管了,你当爹的自己定夺便好。”      恭礼怏怏而归,最后自己为孩子起名为元昌。阿芒知道了,捶胸顿足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  度假归来,发现我的文章怎么都打不开了,555。但愿这章能发成吧。 ☆、正院   庶子自有庶子的定制,元昌的满月酒及周岁酒都远远不及元曦办得热闹,元曦当年都是连请三日的戏酒,可到元昌这里,只摆了一日的酒席,戏都没有,来的也只是些西北属官,其他几大世家一个正经主子都没来,只是派大管事送了礼过来。      阿芒自己是妾,不能到前面的宴席上去,这场面是听元昌的奶娘说的,后院的姬妾早都看阿芒不顺眼,一个个的偏到她跟前学大小姐当年满月酒和周岁礼的盛况,气得阿芒心口疼了好几天。      其实不是几大世家拿乔看不起元昌,实在是阿芒当日闹得动静大了,各家影影绰绰听到些风声,都觉得骇人听闻。一个小妾,竟然那么大的胆子,要将孩子抱去给主母原是给她的体面,不要也就罢了,竟还寻死觅活的,最后惊动了老太太才收场。      有了这样的姨娘,崔府内部的态度都晦暗不明,几大世家谁还敢去给元昌做脸。卢家、王家和郑家对阿芒深恶痛绝,连礼物都懒得费心准备的。恭礼的妹妹嫁到了李家,她倒是真心为哥哥有后高兴的,可也得顾着母亲和嫂子的面子,不便亲自回府道贺,只是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给元昌。      阿芒不知道这些掌故,只道是主母王氏嫉恨自己,所以故意不给昌儿做脸,将满月酒和周岁礼办得冷冷清清的。      办完周岁礼那日闹哄哄的,恭礼便歇在承恩堂,第二日午饭时特意来跟阿芒一起用,想给她讲讲元昌抓周的趣闻,走到门口却意外听到阿芒主仆说话。      只听阿芒的贴身丫鬟四喜说:“姨娘莫要难过了,小少爷的周岁礼虽然简薄了些,姨娘以后多疼少爷些就是了。”      阿芒垂泪道:“都是我不好,害得昌儿落个庶子的名分,你看看当年大小姐的周岁礼那是怎么过的,我这个姨娘,实在是对不起我的昌儿~~~~”      四喜说:“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小姐是太太亲生,办得厚些也是人之常情,可太太给少爷办得如此简薄,实在让人不忿,这也太不公了!”      阿芒惊道:“死丫头,这也有你胡说的。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闹了我、恨了我,也不会在昌儿的周岁礼上胡来!!!”      “阿芒说的不错!”主仆两人见了恭礼进来,慌忙起身行礼。      恭礼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昌儿的满月酒太太原与我商量过,因昌儿是我头一个儿子,太太也想比照着大小姐办。是老太太那里驳的回,老太太不知操办过多少大生日了,最是知道规矩分寸,昌儿养在你这里,本就不该比照大小姐,最后是按二弟当年的成例办得。老太太说的有理,若是为昌儿过分逾矩,恐怕二弟伤了面子。”      阿芒眼药没上成,听恭礼语气有不满之意,也不敢再多说,只点头道:“还是老太太顾虑的周全。”      恭礼本来疑心阿芒主仆故意说这番话给他听的,好让他怪罪王氏。这会看阿芒这么乖顺,觉得又不像,便没有再发作阿芒,只是说:“你这丫头往日看着也还不错,谁知道背地里是这么个搅事生非、撺掇主子的货色,这样的丫头不能留在身边了,一会让刘妈妈领出去,再给你换个好的吧。”      四喜听了,吓得魂不附体,领出去就是要撵了她了,被老爷开口撵了的奴才哪会有好下场。连忙死命磕头,求恭礼开恩收回成命。      阿芒也不愿意撵了四喜,这丫头她使了这么久,渐渐收服了她的心了,今日给太太下眼药不成,要是还搭进去四喜,那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阿芒也连忙跪下求道:“老爷开恩,这丫头跟了我这么久,一向小心谨慎,也就是今日牵扯少爷这才多了回嘴,平日里从来不敢的。我已是使惯了她,也很有几分主仆情意,求老爷开恩,饶了她这一遭吧。”      见恭礼沉声不答,阿芒哭求道:“老爷,我身边就这么一个丫鬟使得还算顺手,要是撵了她,我这里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了~~~~”      恭礼讶异道:“添了昌儿后,除了昌儿身边的奶娘、婆子,太太不是还拨了好几个丫鬟婆子给你吗?”      阿芒面露委屈,答道:“男孩子顽皮,不比大小姐乖巧,现在快要走路了,更是一刻离不得人,奴身边那几个人也都过去照应了,就这还怕看不住他呢!现在平日里我身边也就留四喜一个使唤,所以求求老爷,千万莫要让她出去了!!!”      恭礼也不是真心要撵人,只是要给阿芒主仆一个警告,这会儿见她说得可怜,也就罢了。还说道,“既然人手不够使唤,就该派人告诉太太一声去,何必自己如此委屈。”      阿芒说:“太太整日里事忙,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去劳烦太太。”说着委屈地看了恭礼一眼,“说来也不怪太太没照应到,我们母子在这后院里,又没住在太太跟前,太太哪里知道我们需要些什么。”      “哦,阿芒想搬到正院里?”恭礼有些不悦,觉得阿芒今日好不懂事,得寸进尺。      阿芒知道恭礼不悦,却还是哭着把话说开了。“老爷不知道,这后院实在让人住的气闷。自去年奴不懂事,见怪于老太太,仆人还罢了,有老爷太太约束,总不至于苛待我们母子。可这后院的姬妾却是冷言冷语不断,就像昨日昌儿的满月酒,一个个都跑到我这里来冷嘲热讽,说如何简薄又如何比不上大小姐的话,听得让人气苦。”      说到这里,阿芒跪下哭求道:“奴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可昌儿眼看要学说话了,这些话让他听见又算什么呢,求老爷为我母子二人做主呀!”      恭礼最喜欢阿芒的地方就是她单纯率真,又全心全意依赖自己,本来恼她不知进退,现在她这样把话说开,反而不怪她不知分寸了。      恭礼心想阿芒说得也有理,后院环境嘈杂,阿芒受宠有子遭人嫉妒是难免的。孩子在后院长大,听见风言风语也就罢了,万一谁起了坏心害了孩子那就不好了。而且阿芒母子住在后院太过偏远,天长日久的,自己探望起来也很麻烦,还是搬去承恩堂的好。      恭礼晚上跟王氏提了将阿芒母子搬入承恩堂,王氏素来贤惠,听了也连连点头,“圆儿虽还住在东厢,西厢的大套间倒是空着的,给吕姨娘母子住是尽够了。老太太早先恼了吕姨娘,现在孩子都周岁了,想来也消了气了。我明日请安时就去跟母亲说。”      恭礼见王氏这么贤惠,还愿意主动去请示老太太,省了他出面,心里感激万分,拉着王氏赞道:“慧娘,多亏有你~~~~”倒让王氏闹了个大红脸。      第二日王氏请安时缓缓将给阿芒搬院子的意思说了:“媳妇想着,昌儿是老爷的长子,这都周岁了还住在后院里也不成个样子。吕氏又已经提了姨娘的了,也不该在后院继续混着,不如趁这几日天暖一并搬入承恩堂西厢去吧,娘看可好?”      老夫人一想起阿芒就不痛快,连带着也不喜欢元昌,就连前两日元昌的满月酒没参加,听媳妇提她,不悦道:“提她作甚,她也配搬到正院里吗?后院有院子给她就不错了。不是我说你,你呀,就是心太善,我听说你还经常吩咐人多照应她母子,又张罗送吃送喝的,搭理她做什么?!”      王氏笑笑:“媳妇倒不是为了吕氏,只是想着元昌是崔家血脉,不忍薄待了他。娘,既然这孩子由她姨娘养着,按府里规矩就该住进承恩堂的,不然让人说有二爷现成的例,媳妇不遵守,不但不贤惠也是目无尊长了。”      老太太听了也有道理,既然呈礼都是随着他姨娘跟老太太住着的,到了孙子这里住在后院也说不过去,这才点头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文能出现,得一遍遍挨着点修改,费死劲了!   Good news,我这周休假在家,可以多更新一些了,吼吼~~ ☆、端倪   阿芒带着孩子如愿以偿地搬进了承恩堂,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连几日就是走路都带着风。她将恭礼和王氏这两年赏的东西倒腾了个遍,一会换摆件,一会换帐幔门帘,做张做智地折腾了好几天。      不过不论心里多得意,又有多忌恨王氏,每日早上去上房给王氏请安阿芒是不敢不去的。      搬入正院后,可能是为了冷冷得寸进尺的阿芒,又或者感激妻子贤惠,恭礼这几日倒是都歇在王氏屋里。他对元曦的教养也更上心,知道女儿已经念完了《论语》,武艺上也习完了几套基本拳法,还专门去跟元曦的几个武学师傅商定了下一步兵器先学鞭法,又亲自带着元曦去库房挑了个轻软趁手的乌金红把九节鞭,把元曦乐得爱不释手,就连给祖父母请安都要带着,跟雪球玩得时候也趁机显摆了一番刚学的几招三脚猫鞭法,也不管人家小白狮看不看得懂。      相比之下阿芒和儿子那里就冷清多了,不管阿芒怎么用心折腾布置,恭礼不去欣赏,没几日她就没了兴致。日日只听说老爷又带着大小姐做什么了,只是不见他来看看正学走路的儿子,更是让阿芒心里忐忑不已,行动上也乖觉起来。      这日大清早,王氏还在梳头呢,就听小丫鬟报说吕姨娘来请安了,倒让王氏诧异不已,要知道前几日阿芒都是掐着点,看王氏要去老夫人那请安了才过来,匆匆请个安说几句话王氏就会打发她回房歇着的。所幸她不用去老夫人那里问安的,这样匆匆来王氏跟前打个到也没人能挑出错来。      听见阿芒这么早来,王氏还当自己今日起晚了,见旁边伺候梳头的红芍也是一脸讶异之色这才放下心来。半月这时也正好从家里进来当差,听了这话嘟囔道:“这位不知道又要弄什么鬼了……”      王氏斥道:“休胡说,她既然有心,就快请进来吧。”      阿芒进来看见王氏正梳头,只见妆台上摊开了两个乌木大首饰匣子,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漂亮首饰。阿芒没见过世面,平日里恭礼赏给自己的首饰已经觉得很精美了,这时跟王氏的一比,简直村的拿不出手,心里立时酸的跟喝了一缸醋似的。她也不想想这妾本来就跟妻是不同的,王氏的首饰又有多半是自己的陪嫁,她有什么本钱跟人家比。      阿芒想着自己的来意,强忍了酸气,反而上前帮王氏参谋戴哪个首饰配衣服好看。她的憨态可掬、天真可爱在王氏这里可不管用,见她这么一反常态的大献殷勤,反而让大家直犯嘀咕。      等到王氏要出门去请安了,阿芒才一脸娇憨地问王氏,“太太,老太太都没怎么见过昌儿,您不知道,昌儿现在可好玩了,快会走路了,每天就想蹬着小腿乱跑。我是不便去上房的,要不劳您带去给老太太看看?”      她现了一通殷勤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王氏虽然有些不悦,但她性子绵软,不大会拒绝人,就要忍气应下时,半月在一旁插话了,“哎呦,我道姨娘今日怎么这样殷勤呢,还以为是神仙显灵,终于让姨娘知道规矩尊卑了,原来却是姨娘自己另有所图呀。”说着向一旁的红芍使了个眼色。      红芍知机地接话道:“姨娘这却求错人了,去年金口玉言免了姨娘和少爷请安的是老太太,姨娘要求便该直接求老太太去,要不然,自己给老太太身边的孙妈妈或者知春姐姐递个话也成,哪有来找太太的道理。太太直接带了小少爷去,万一老太太不高兴了,吃瓜落的还是我们太太。再者说,姨娘今日撞一下钟,立刻就想要佛祖保佑,想得未免也太好了些……”两个丫头一心忠于王氏,早就看阿芒不忿了,今日逮着机会,当然要冷嘲热讽个够。      王氏见两人说得难听,有些不像样子,连忙斥责道:“够了,休要胡说。”又看着阿芒陈恳地说:“我知道妹妹心里着急,待我这几日瞅准机会先去探探老太太的意思再做打算,若是冒冒失失地惹了老太太不快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阿芒心里认定了王氏是个面软心苦的,此时也不信她,只觉得王氏先让两个丫头讽刺自己,这时又来装好人,实在可气。不过身份有别,她也不敢表露,反而恭敬地应是,还谢了王氏提点自己。      老太太果然不大肯见元昌,王氏寻着机会提了几次话头都不见老太太接茬,只得劝阿芒再耐心等等,自己慢慢想法子。      阿芒还以为是王氏在中间起绊子,无奈她也不能越过王氏去求见老太太,而老太太的心腹孙妈妈又被她得罪了个死,一定不肯帮她的。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先打定主意对王氏多下些功夫,哄得王氏不提防自己方可。      于是阿芒渐渐也愿意带着元昌上王氏房里走动走动,之前她怕王氏看见元昌又勾起抢她儿子之心,把孩子看得很紧,请安都是独自去的,轻易不肯让王氏见孩子一面。      王氏虽然不喜欢阿芒,应付她纯粹是凭着自己的教养和良心,可她觉得孩子没有错,且是自己相公的骨血,所以对元昌倒是真心真意的。      孩子每回来了,王氏都不会让他空着手回去,总是送点小赏玩摆件,亦或是元曦小时候的玩具之类。      每当这个时侯,阿芒总是教孩子说:“快谢过太太赏赐,昌儿,你看太太赏了你多漂亮的东西,你要记住太太的好!”又或者逗孩子道,“昌儿,这么好的东西是谁给你的呀?晚上爹爹见了你知道该告诉爹爹是谁给的吗?”甚至还说些“我们太太最疼昌儿了,昌儿会说话了也要告诉太太昌儿会孝顺太太!”之类的话。      阿芒本意是想讨好王氏,可她这番露骨的言辞实在有些到三不着俩。虽然庄里人常这么教自己孩子,可在崔府还这么说就很有些上不了台面。丫头们每次听了她这些村气十足、不伦不类的话,总是暗地里偷偷嗤笑。王氏听她这么说个一次两次还好,听得多了也是暗暗皱眉。      有次阿芒又这样教元昌,王氏实在越不过自己良心,出言好生劝道:“妹妹,我也是昌儿的母亲,疼他是应该的。而且我以为,父母生下孩子来,理应尽自己所能疼爱孩子、好生教养长大,孩子的确应该记住父母生养之恩,但也不用刻意教孩子讨好自己的父母,妹妹觉得对吗?”      阿芒的脸轰得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羞得连王氏看都不敢看一眼,周边的声音这时在她耳朵里无限放大,就连丫鬟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都觉得是在笑话她,直想立刻就抱着孩子冲出门去。      王氏见阿芒羞恼,怕她尴尬,还轻轻拍拍她的手,开解道:“我知道妹妹是好心,是想从小就培养昌儿懂礼貌、知孝道,你将孩子教的不错,我和老爷都看在眼里的。”      阿芒支支吾吾地随便嗫嚅了两句,就急忙告退了。她此时心里对王氏恨得要死,觉得她是故意给了自己一个大难堪,最后还假意安抚装好人,可恶的很!      阿芒一转过身去就面露凶光,恨王氏恨得牙痒痒,谁知被正巧打帘子进门的元曦看了个正着。阿芒一见元曦进来了连忙收敛神色,元曦也笑着打了招呼,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让阿芒在心里暗叫侥幸。      阿芒却没看见自己出去后,元曦露出的深思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中午就写好一章了,下午看了评论大家说不喜欢阿芒的戏份又改了改。我会把这部分适当加快一些,不过也不会立刻结束,这段对后面情节推动、甚至包括元曦的性格、婚姻都是有一定影响的,不写出来这个故事也就不完整了。   还有很多人很反感恭礼,不过这文是纯古代文,角色也都是正儿八经的古人,王氏不会要求丈夫从一而终,再说恭礼心里是有阿芒一席之地,但也没有越过自己的妻子去,更没干什么宠妾灭妻的蠢事。前面抱孩子的情节,其实我更希望大家关注老夫人的英明神武,也想点出阿芒包藏祸心,但重点不是恭礼。 ☆、手起   元曦练了两个多月的鞭法,这一日,回正房吃完午饭就嚷嚷自己膀子疼。看见母亲都在一旁拿着针线活等她了,更是连声不依,说自己拿惯了鞭子,一拿针就手颤。      王氏本来很心疼女儿,可一听她满口的怪话,又忍俊不禁,指着她笑骂道:“我看你就是只小狗熊!”      狗熊?元曦愣住了,忙问:“娘,你这话怎么说?”      这是太原土语,无怪元曦不知道,王氏跟几个陪房丫鬟对视一笑,故意板着脸道:“狗熊嘛,就是光吃不耍喽!”话音一落,满屋子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元曦见被人笑话了,更是扭股糖一般上来黏在王氏身上撒娇,不依道:“听听母亲这话,哪有人说自己亲闺女是那蠢东西的,要说也该说个好的~~~再说了,人家一年到头的苦练学问武艺,稍微得点闲还得学琴棋书画和针线,现在就连针线活计都拿得出手了,母亲还不该放女儿松散松散?”      王氏一见女儿这种哀兵的策略就受不了,立刻心疼上女儿了,说道:“罢了罢了,腊月里冷,做针线小心冻了手。你出去玩会子再歇午觉吧,把那大毛衣裳穿好,让惜秋和念冬好生跟着,不准惹是生非!”      “看娘说的,我最最乖觉听话了~~”      王氏本来正心疼女儿呢,被元曦这么一逗也乐了,啐道:“十岁多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没羞没臊的。你要是乖觉,那前儿是谁带着雪球跑到马圈里去了,惊得人仰马翻!”      元曦那日本想带着雪球骑马出去狩猎呢,谁想到自己的小白马几月不骑竟怕起雪球来,拼命地踢腾嘶叫,惹得一马圈的马都骚动起来,所幸没有踏伤马圈的下人。      这几日没动静,还以为混过去了呢,没想到母亲早知道了。元曦闷声道:“母亲的耳报神可真是快。”      王氏笑道,“我管着整个家呢,你这么大动作我要是不知道,那不是成了笑话了?!好了,玩去吧,今日可乖乖的,别让我又抓住把柄,告诉你老子去。”      元曦面上嬉皮笑脸的答应,心里却想,今日得叫母亲失望了。      她一出门先在院子溜达了一会,渐渐地就踱到了西厢房跟前去了。元曦这两月早探明了,阿芒那里吃午饭比正房晚两刻钟,这会儿自己出来正赶上阿芒吃午饭,元昌一个人在自己房里。      元曦是前事据知的,当年母亲没使出雷霆手段抱走元昌她就觉得不妥,现在又引狼入室让阿芒搬入了正院更是不该。那日阿芒阴毒的眼神元曦看得清楚,这女人心思阴沉,决不是知恩图报做小伏低的主,元曦那日起就打定主意要替母亲除去身旁的这条毒蛇,今天是想好了计策,打定主意要一击必中的。      元曦带着丫鬟闪身进了元昌的屋子,元昌正扒着屋里的桌子、柜子学走路呢,一个人玩得兴高采烈,奶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      见了是元曦进来,不是阿芒,奶娘也吃了一惊,抱起元昌就要给元曦行礼,元昌玩得正高兴呢,哪愿意突然被抱起来,扭来扭去得不肯。无奈,奶娘只得自己站在一旁给元曦行礼问了好。      元曦随意摆摆手就蹲下到元昌身边要扶着他走路,元昌乍见了生人,他可不像元曦小时候不认生,愣了一下就嚎啕大哭起来。      元曦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哄弟弟,又是拿玩具,又是轻拍他。谁知她手一挨到元昌,他就哭得更厉害了,涨红了小脸,声嘶力竭地大声嚎起来。      帘子刷一下被掀开,阿芒冲进屋见儿子哭得这么可怜,元曦蹲在一边拿着儿子心爱的玩具,还只当是元曦抢元昌玩具把孩子惹哭了。      她本来就讨厌王氏,对元曦这个处处盖过儿子一头的大小姐也满心厌恶。这会儿儿子一哭,她一下子就认定了肯定是元曦欺负儿子才哭的,立刻再也忍不住情绪,骂元曦道:“大小姐都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孩子抢东西,昌儿是你弟弟,你非要把他惹得大哭,于心何忍呢!”      元曦气红了脸,站起身子跟她对视道:“姨娘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弟弟了,分明是弟弟哭了,我拿着玩具哄他呢!”      阿芒抱着儿子边心疼地拍着,边回嘴道:“昌儿一上午都好好的,一见你哭了,还说不是你惹的!”      “放肆,姨娘是个什么东西,就跟我‘你我’的叫起来了!姨娘进来的晚又不知情,怎么就认定了是我欺负了弟弟,我都解释了,姨娘怎么还偏认定是我不好?!”      阿芒见元曦发了怒,又是一脸正气,心说没准真是误会了她。可元曦头一句话骂得狠了,阿芒被元曦这么大半大孩子一训斥,满心的羞恼,也不想拉下脸来赔不是。于是阿芒也呜呜地哭起来了,抱着孩子说些“姨娘没用,护不了昌儿”之类含沙射影的话。      这边的动静早有人抱给王氏知道了,因牵扯女儿,王氏也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进屋看阿芒母子都在哭,女儿板着小脸站在一边,也以为是女儿惹了他们母子呢。      忙呵斥道:“元曦,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给你姨娘弟弟赔不是?”      元曦被母亲一斥责,也掉下泪珠子来,小身子一挺,说道:“凭什么,我又没错,弟弟哭了,我拿玩具逗他,姨娘哪个眼睛看见我抢弟弟东西了,就怪我?!”      一旁的奶娘和丫鬟看动静闹大了,也忙出面证实的确不干元曦的事,是阿芒误会了。      当着这么多人,阿芒更觉得面子下不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只是不说话。      王氏看僵着也不是个事,还想赶快回屋去安抚女儿呢,于是最后开口道:“罢了罢了,小事一桩,妹妹也别难过了。哄好了昌儿,好好吃了饭歇着吧。”      说着就带了女儿回屋了。一路上也没再提这事,反而问些女儿习武的趣事,逗她开心。一点没疑心女儿平时顶不爱搭理阿芒母子的,怎么今日自己凑到人家屋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刀落   崔府的规矩,晚饭各房是要一起在荣寿堂用的。卢老夫人敏感地发现平日里最爱说爱笑的宝贝孙女元曦,今天晚上吃饭闷闷不乐的,只顾埋头吃,一句话也没说。      大家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尤其是各房头聚在一起的晚饭,更是用的寂静无声,连碗碟的相碰声都很少见,只有元曦是个例外,她是没话也要找点话说。平日里丫鬟给她布菜,动不动说声“这个再来点!”“那个肉不要了,一股子膻气”什么的,吃个饭都被她弄出一股兴高采烈惊天动地的气势来。      王氏看不惯,也怕惹了小叔子和弟妹的笑话,下死劲要说她一顿,但让老夫人给拦了。老夫人看自己孙女是千好万好的,只要她吃得香,说几句话算什么大事。老夫人就劝王氏:“她一个活泼爽利的孩子,非要她装闷葫芦孩子也别扭。她还小呢,说几句话有什么的,不用弄得束手束脚的。再者说,孩子长身体,吃得香就行,让她说出自己爱吃什么,也多少能多用上一点。”      于是乎,元曦就成了家里餐桌上的独一份,每日里总要叽叽咕咕的说上几句。今日元曦不说话,老夫人吃着饭仿佛都觉得跟少了调料似的。再仔细打量打量孙女,瞅着眼皮子好像也有些浮肿,眼圈也有些泛红。老夫人心说,孙女早慧的很,上了十岁跟个小大人似的,很少哭了,该不是今儿被她老子娘训狠了吧。吃着饭人多,老夫人就打算一会吃完饭等儿子辈的都走了再慢慢问孙女。      吃了饭又坐了一会,恭礼就起身携王氏告退了,老夫人发话让他们先走,自己留孙女说会儿话消消食,呈礼夫妇一看大哥大嫂走了,紧跟着也回了自己屋。      等人都散了,老夫人便趣元曦道:“说吧,是你爹还是你娘训你了,只管告诉祖母给你出气~~~”      元曦不依了,“爹爹这几日总夸我念书习武有天分呢,母亲也说我绣的枕巾很有几分样子,呶,祖母炕头铺的不就是吗?怎么日日枕着,就把是谁孝敬的忘了?”      一席话,逗得老太太哈哈大笑,搂着元曦道:“可不是嘛,我的孙女可是了不得!我看呀,你爹爹、你姑姑都不如你,我们家还是我的圆儿最最聪明伶俐!”      屋里热闹的将在隔壁写字的老太爷都引了过来,闻言抚须微笑。等老太爷落了座,老太太也不避他,又问元曦道:“既不是挨了训斥,祖母看你今儿怎么不太高兴呀,看着也像哭过的样子?”      老太太一说,老太爷也注意到元曦今儿不对劲,可虽然老两口在一旁等着,元曦就是不开口,把头一低一言不发。      老太太火了,点了惜秋说:“你主子不说,你是我这里出去的,看你敢不敢跟着瞒我?”      惜秋忙跪下称不敢,缓缓地将中午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老太太一听原来是阿芒惹得元曦不高兴了,更是火冒三丈,转头对老太爷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黑心下流东西是个什么肚肠,我圆儿友爱弟弟,见孩子哭了去哄,她竟敢倒打一耙怪我圆儿?!狗仗人势的下贱货,竟也敢跟主子‘你呀我呀’的,成何体统?!”      看见孙女在一旁坐着,一脸委屈样,老太太心疼极了,忙哄她道:“圆儿宝贝不生气了,等祖母狠狠叫人打那下流东西给你出气。”      元曦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祖母,我倒不是为了姨娘冤枉我生气。只是觉得都怪我,要不是我贸然去看弟弟,把他吓哭了,也不会弄得母亲最后还做小伏低给个姨娘说好话。”      老太太听了更是气得了不得,骂道:“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能教出什么好孩子出来,我们崔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大大方方的,偏她将孩子教的胆小如鼠,见了亲姐姐都能哭起来。也不反思反思自己不会带孩子,她倒好,还敢倒打一耙,怪上我的孙女!”      念冬刚才没被点了回话,这时候巴不得在一旁扇扇风,好在老太太跟前露露脸,更让小主子记她的好,于是也说道:“吕姨娘将少爷看得宝贝的紧,整日说是府里的独苗,轻易不肯抱出来见人,平日里去太太那里坐坐都有限,更别提让少爷跟大小姐亲近了。大小姐统共都没见过弟弟几面,少爷如何能认识?大小姐也没想过少爷会怕生,更没想到弟弟见了她哭了,回来了也委屈的不行呢。”      这下别说是老太太,就是老太爷的涵养,都有些动了怒。没想到阿芒那么轻狂,把独苗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合着生了个儿子就成了府里的大功臣,该被阖府供着了?而且一个做姨娘的,整日里离间主子,元曦和元昌是亲姐弟她也不让亲近,真是其心可诛。      老太太又想到刚才孙女说最后王氏还给阿芒做小伏低,心下更是不快。惜秋已经说了当时经过了,阿芒明知错怪了元曦,不赶紧请罪,反而在一旁装憨啼哭,嘴里又不干不净的。最后弄得媳妇息事宁人,反而去安抚个犯错的妾室。这个阿芒,这是掐准了主子的性子了,要是换个厉害的主母,量她也不敢这么大胆。      其实老夫人这倒是错怪阿芒了,阿芒是庄里来的,进了府有些自卑,就将面子看得最重,那天王氏那么温和地提醒她教育孩子方法不对,她都受不了。今天元曦直接斥责她放肆,她面子上更觉得下不来,也就拉不下脸再去给元曦道歉。阿芒的装憨装痴只是对恭礼的,在别人面前,她要做的是威风凛凛的吕姨娘,才受不了被别人驳了面子。      元曦两个月的功课可不是白做的,她早就知道元昌认生的厉害,见了生人就要大哭,而阿芒急躁好面子的性子也被她摸透了,这才能一击即中。      老夫人火气上来,这么个没尊卑、离间主子、不敬主母的下贱种子,打她一顿也改不好。老夫人立刻发话,让人现在就押着阿芒送回到庄子里去,元昌抱到太太房里养着。老太爷坐在一旁没发话,显然是默认了老太太的意思了,仆人们哪里敢耽搁,立刻呼啦啦地奔向承恩堂西厢,将阿芒推搡着押到二门口。      一时间,西厢房里大人哭、孩子闹,乱作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大家没有看错哦,小兔双更啦!家庭主妇的日子真滋润呀,早上自然醒,然后码码字,吃饭,继续码,下午还去买了好多蔬菜水果,晚上做了炒米粉和小米红枣粥,老公吃得特香,呵呵!      明天还要不要双更呢?用行动响应我吧~~~~~~~ ☆、押送(上)   押人的活是孙妈妈带头干的,本来这等活计根本不用孙妈妈这个老太太身边的头等体面人出马,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就能干了。可孙妈妈去年被阿芒得罪的狠了,一早就等着她出丑露乖呢。这下一听到老太太发话要撵阿芒到庄子里去,一叠声地念阿弥陀佛,眉开眼笑地就带着人去西厢房,一路上只差高兴地唱小曲儿了。      到了承恩堂,这样的事情是理所应当要跟两位主子说一声的。孙妈妈在门口等了一下下,就见王氏亲自迎了出来,和风细雨地问了声“妈妈好”,一边将她往里迎,一面吩咐丫鬟给她搬脚凳上茶来,孙妈妈一边道不敢,一边忍不住满脸堆笑。孙妈妈心想这才是大家子主母的气派呢,对待长辈身边的老仆都这样给体面,可见着对长辈是真心的孝敬,哪里像那一位,哼,今儿借个这个机会一定要踩她到死,让她翻不了身。      恭礼也在厅里坐着呢,拿着本札记正读得津津有味。孙妈妈问了恭礼好,因今儿的活是得罪人的,也不敢坐下,站在厅堂里就开始简明扼要地禀告。      孙妈妈是府里出了名的能说会道,能得老太太的宠信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当下站直身子言简意赅的就把老太太的意思传达了,末了还说老太爷当时也在,神色也有些不高兴,听见老太太的吩咐也是很赞同的。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自己这个家主才知道,恭礼心里只觉一阵阵的邪火往上窜,问王氏道:“怎么也没听你说起此事?”      王氏见丈夫有些迁怒自己,愣了一下,方才回道:“这是多大点事,不过是妹妹误会了圆儿罢了。上牙齿和下牙齿都要打架的,更别说一家人住在一起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为自己分辨道:“我要是告诉了老爷,反而像是得理不饶人,为着点小事就告状似的!”      恭礼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跟妻子说话的语气不大好,有点迁怒的意思。妻子的人品他是了解的,最是宽厚平和的一个人,从不掐尖吃醋,让她来告状也是不可能。      恭礼见妻子有些委屈,马上道歉道:“慧娘,我不是怪你,只是出了这样大事,心里有些烦罢了。”      王氏见恭礼安抚她,心里的一点委屈也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温柔地说道:“夫君这是哪的话,我做人娘子的,夫君有烦心事不找我说又找谁去。本来一点小事,我也实在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说来也是元曦这孩子不醒事,偏偏闹到老太太那里去,惹得母亲生了气。”      孙妈妈也不是吃干饭的,马上接口道:“老爷太太不知,这事实在怨不上大小姐。是老太太心细,看出大小姐像是哭过了,这才问的话,大小姐怎么问都不开口,最后老太太发了火,指了惜秋回话,这才知道了的。”      恭礼听到是女儿哭了被母亲看出来的,自己也没话说,心里还有些心疼女儿,对阿芒的可怜之情也就淡了几分。不过真将阿芒送走,自己也有些舍不得;而且元昌还那么小,要是将姨娘走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不走吧,老太太一直不喜欢阿芒,这下更是直接命人来押走了,自己难道三番两次为了阿芒去顶撞母亲吗?      恭礼面上一如既往的冷峻,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刚刚委屈了妻子,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让她想办法,见孙妈妈气定神闲地站在厅里,忍不住问道:“依妈妈看,这事当如何是好?”      孙妈妈早就等着他这一句呢,她是老太太跟前得意的人,也算看着恭礼长大的,有什么话不敢说,闻言答道:“依老奴愚见,大小姐是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心头肉,平日里一句重话可是都舍不得说的,今儿竟然被吕姨娘这样劈头盖脸的怪怨了一顿,漫说老太爷老太太了,就是老奴,说句托大的话,心里都有些为大小姐不平。”      见恭礼面露赞同之色,孙妈妈又大胆接着道:“老爷是没听见刚才老太太的话,哎呦呦,说吕姨娘是个没尊卑、离间主子又不敬主母的,还有更厉害的,老奴都不敢回与老爷太太听。这次眼见老太太、太爷是动了真怒了,依老奴浅见,老爷太太还是不要碰到这逆鳞的好,先将吕姨娘送走,在庄里命人好生照应着,天长日久等少爷大些了,再求了祖父祖母的恩典接回吕姨娘就好了~~~”      恭礼听了露出沉思之色,王氏因今儿阿芒害女儿受了委屈,虽然她一贯最宽厚,今儿也不想为阿芒出头求情。孙妈妈见两位主子不说话,心里得意极了,心说等阿芒去了庄子里,自己可要命人好好关照她一番,她回不来最好,就算回来了也要让老爷见了她就倒胃口。      片刻后,恭礼终于下定了决心,拍板道:“就这么办吧,劳孙妈妈走一趟,将阿芒送到二门口,点两个得用的丫鬟跟着去庄子吧。”      孙妈妈笑道:“老爷放心,老奴必将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行李和跟去的人都给姨娘安排好。”      孙妈妈带人去了西厢房,阿芒还一点信儿也不知道呢,正在屋里逗着元昌玩。阿芒心里跟孙妈妈有疙瘩,见了她进屋也不冷不热的,招呼了一声就移开了眼睛。      孙妈妈也不理她,径自往椅子上一坐,吩咐道:“去给姨娘收拾收拾行李,住的日子久,日常用的惯的多多打理些带上。姨娘身边这个大丫鬟叫四喜吧,除了这个再点一个跟去服侍。”      阿芒警惕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问:“收拾行李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要去哪?”      孙妈妈笑道:“哎呦,姨娘还不知道呢呀,您老今个可是威风了,连大小姐都敢给委屈受,老太太知道了发了话,说府里容不下您这座大佛,请您去庄子里纳福呢~~~~”      一席话半讽半刺,气得阿芒险些吐血,可她也不敢强嘴,说道:“中午是我不好,误会了大小姐,可太太也没说什么呀?这事老爷太太知道吗?”      孙妈妈道:“瞧姨娘说的,太太是管着家,可上面还有老太太坐镇呢,听姨娘这意思是说老太太管不着姨娘吗?”见阿芒要张嘴辩解,又说道:“老奴奉命行事,能不告诉老爷太太一声吗?姨娘放心,老爷太太都是知道了的,老爷刚刚亲口开口首肯了的。”阿芒听了后眼神立刻黯然下来,颓然坐在地上。      四喜要去扶她,被孙妈妈喝住:“还不赶快给你主子收拾行李去,磨叽什么呢!”以孙妈妈多年的威严,一句话立时将一屋子奴才震慑住了,大家忙忙乱乱地开始收拾东西,也没人管阿芒母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走成没走成? ☆、押送(下)   突然阿芒抱着孩子冲向门口,被孙妈妈敏捷地一挡,拦住了去路。阿芒瞪着她,叫道:“我要去见老爷太太!”      孙妈妈上次被她大闹摆了一道,这次才不会让她再得手,冷冷地回道:“姨娘仔细!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老爷太太也首肯了的,姨娘就该听命才是。您出去求老爷太太就是罔顾老太太的命令,对老太太不敬!再说,您想让老爷太太如何,为了姨娘再去顶撞老太太吗?还是姨娘自己又要以死相逼?老奴劝劝姨娘,有些事可一不可再,要是姨娘再来寻死觅活的,不等姨娘自己死透,可能老太太那里就直接赏下一条白绫来了!”      孙妈妈虽然说得难听,可阿芒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是一点不错的,自己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无计可施,要被送到庄子里吗?不能求老爷,那刘妈妈有没有办法?自己的昌儿怎么办,要是去了庄子后孩子好不好?回来后还认不认得自己……千头万绪让阿芒心乱如麻,抱着孩子不想撒手,倒是真的滴下一串串悲情泪来。      有孙妈妈坐镇,丫鬟们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阿芒的四季衣裳和日常用品,包了好几个大包袱。阿芒显然已经没心思拿事了,孙妈妈做主,除了四喜外,又点了个叫香儿的有些愣头愣脑的小丫鬟跟去服侍。      阿芒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寒冬腊月的,孙妈妈也不敢松口让孩子去送他姨娘,只能劝她要为孩子着想,天寒地冻的生了病就麻烦了。阿芒也不想将元昌冻病了,这可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呢,她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含悲放开了他。看到阿芒要走,元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阿芒回头看了爱儿一眼,终于狠心转过头去,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      阿芒扶着四喜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到了二门口,主仆两个各怀心思,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芒万念俱灰地坐到了马车上,正要放下帘子,远远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墙边,一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快速对孙妈妈说:“妈妈让我下车给老爷太太遥遥行个礼吧!”      孙妈妈眼看见要完了差事,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一看孙妈妈犹豫,阿芒赶忙又求道:“我知道以前我不懂事,得罪了妈妈,我给妈妈赔不是了!我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要是不给老爷太太磕个头,我死了也不能安心的,求妈妈成全吧!”说着就要在车上给孙妈妈磕头,她虽是要赶出去的人了,孙妈妈也不敢受她的礼,连忙扶住她,说道:“罢了罢了,姨娘有心,行个礼也是无妨的,快些回来就是了。”      阿芒娇怯怯地下了车,对着承恩堂的方向缓缓拜下去,嘴里朗声道:“奴乡野出身,自幼多病,蒙老爷大恩得以见了天日,又承蒙不弃带入府中,种种恩德抵死不能报答!奴一生坎坷,最幸福的时光就是陪伴在老爷身边的日子!今日…今日一别,尚不知何日能再见老爷,奴一切不求,在庄里愿意吃斋念佛,祈求老爷太太万事顺遂、长命百岁!奴身子不好,在庄里怕是也熬不住多少时日,皇天在上,求你保佑了我死了千万别被随便埋了,奴要等到百年后老爷归西了,再到老爷身边去当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那时…就能再见到老爷了,呜呜呜呜呜~~~~”一席话断断续续地说完,阿芒早已哭倒在地上了,被人扶起后看见那个身影已不见了,这才放心地收泪上了车。      不出阿芒所料,那个身影的确是恭礼,他在屋里听见西厢房里乱糟糟的,不一会元昌又嚎啕大哭,实在让他心烦。他跟王氏说了声想起前院有点事未完,就晃了出去。王氏知道他这会儿心里头不自然,也便没拦着他。      恭礼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二门口,看见阿芒上了车子,两人也是有些情分的,恭礼就想着默默站在一旁,目送阿芒走了。谁知道正好听见阿芒这番感人肺腑的陈词。      恭礼因阿芒这两年屡屡生事,几次惹了老母和妻子不快,本来对她的心就淡了些,今儿听阿芒又对女儿无理,更是对阿芒有了点厌惮之心了,可这些,随着阿芒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俱都被吹得云消雾散。古人敬鬼神、重誓言,阿芒的这番表白是彻彻底底地打动了恭礼,他从不知道阿芒对自己的感情这么真挚浓烈。恭礼心潮澎湃,心想对我这样情真的好姑娘可不能放她走了。于是快步向荣寿堂奔去。      卢老夫人那里,元曦正承欢膝下呢,逗得老太爷和老夫人好容易高兴了些。听见丫鬟通报说恭礼来了,老太太又沉下了脸,止住要起身的元曦说:“圆儿别走,看你爹爹当你的面说不说得出留下那孽障的话!”      恭礼硬着头皮进了屋,自己老爹不动声色地品着茶,老娘只顾和女儿说下,也不搭理他。恭礼站在一边尴尬的很,也不敢落座,少不得厚着脸皮说:“圆儿也该回房了,别耽误了祖父祖母歇息。”      老夫人重重一哼:“我的乖孙女耽误不了,你才是来耽误歇息的!”      恭礼忙回道:“儿子不敢!”      老夫人也懒得跟他打饥荒,直截了当地问:“又是来给那上不得台面的求情的?”      恭礼也不敢说自己是被阿芒的情真意切感动了,这只会让老夫人更反感,于是回答:“不敢不敢,阿芒这次实在过分,将我的乖女儿这样冤枉,我岂有不动怒的?”      老夫人说:“这还差不多,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当爹的,没被迷昏了头!”      恭礼话锋一转:“我是圆儿的爹爹,可也是元昌的爹爹,刚才阿芒一走,元昌哭得了不得,眼看着声音都嘶哑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听了也是于心不忍,怕孩子还小,不懂事,哭出个好歹来。”      元曦在旁听着,眼看祖父祖母都露出不忍之色,心里着急但也无计可施,这可不是她能插话的场合。      恭礼看父母亲意动,又接着道:“元昌一直是跟着吕氏的,他现在一岁多,已经会认人了,贸然跟他姨娘分开了,难免孩子接受不了……”      老夫人沉思一会,说道:“你说的也有理,哎,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这孩子就不该让吕氏自己养了。”指着儿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平日看着杀伐决断的,怎么到个小妾头上就磨叽起来,要不是你昏了头,哪有现在的麻烦!罢了罢了,元昌还小,就先不送走吕氏吧,只是这一遭,要是不罚她我是不依的!”      恭礼忙说:“那是自然,很该要狠狠罚罚她,只是后院太乱了,就罚打吕氏二十板子长长记性,迁到承恩堂北边的小偏院去吧。”      老夫人问:“那元昌呢?”      恭礼答:“小偏院地方狭小,哪住的下那么多人,元昌自然还是要在承恩堂西厢的。”      能将元昌留给王氏,老夫人的目的也就基本达到了,“嗯”的一声算是同意了。恭礼看母亲同意了,心中一喜,无意间对上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女儿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无敌女配哪有那么容易歇菜了,阿芒同学情真意切的表白这个桥段可是我酝酿了很久的,怎么样,过瘾吧。顶着锅盖的小兔跑掉了,板砖拍不到呀拍不到~~~~~ ☆、三月   三月初十是太原王家大太太的五十大寿,五十是半百之数,又有知天命之年的说法,素来看得很隆重,王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要大肆庆贺一番的。      王家今年派来送年礼的管事妈妈给王氏请安问好之后,顺势就转达了王家上上下下对出门的大姑奶奶的想念,还说王家老爷发话了,今年夫人的寿辰要大做,请大姑奶奶回太原去参加呢。      母亲的大生日,就是父亲不发话王氏也想回去祝寿的。当即就带着这个管事妈妈去老太太那里回了话,老太太一听自然也没二话,还说到时候让王氏夫妻两个带上元曦一起去给亲家太太好好祝个寿,在太原住上一阵子再回来。      管事妈妈见亲家太夫人这样给自家大姑奶奶做脸,心里也美滋滋的,脸上现出荣光。出了嫁的女儿就是夫家的人了,王氏嫁进崔家十多年都没提过想回家省亲的话,今日凭着一时冲动带着娘家的管事妈妈来求老夫人,心底也是有几分惴惴不安的。没想到婆母这样大方,不但准了自己回去拜寿,还发话让丈夫和女儿陪着自己去娘家住一段,让她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过了元宵,王氏就开始张罗着回娘家的事了,这次既是回家拜寿,也是出嫁女儿省亲,零零总总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等王氏将给母亲的寿礼、给家中亲人的礼物、西北土仪、珍稀药材和自家三口一路上吃的用的东西全都打理好,已是二月中旬了。虽然太原不算远,可拜寿的女儿总不能到了正日子才到家,少不得得早到个几日到家帮衬一二,尽尽孝心,所以刨去路上十日左右的路程,眼看着再过两天也就该启程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万般不愿,也该考虑考虑元昌如何安置了。王氏这样贤惠的人,也被阿芒三番四次的寻衅寒了心,这几个月阿芒被禁足在北边的小偏院,留着元昌在西厢房的套间住,王氏也没有主动地去亲近元昌,只是尽好了嫡母的本分,一应人员和物事供给充足,隔两日叫奶娘过来问问情况,偶尔也过去看看元昌,如此罢了。      王氏的全部精力都被能够回家省亲的喜悦占据了,王妈妈是王氏的奶娘,眼见王氏忽略了安排元昌,虽然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出言提醒王氏一声。      王氏一听也犯了难,这样的庶子,又不是认在了自己名下,带回去拜寿肯定不合适。留在西厢房吧,到时候承恩堂的主子都走了,仆人也带走了大半,剩下这些人带个孩子,万一出个纰漏自己也难以交代。哎,带着别人的孩子就是这么麻烦。      王氏不敢自专,晚上跟恭礼商量该怎么办。恭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二弟夫妻没带过孩子,贸然送了元昌去,恐怕让他们为难。父亲母亲年纪大了,也不好送个孩子去吵着二老,再说,母亲又一贯不待见…哎,少不得,要将吕氏叫回西厢房照应一阵子,等咱们回来了,再叫她回小偏院住去。”      王氏被阿芒折腾了这么久,这次也没抱希望她就能一蹶不振再无翻身之日,在她心里阿芒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时不时冒出来恶心人一下,既然打不死,自己只能无视她了。王氏早就预感会是这么个结果,听了丈夫的提议也就随他去了。老夫人自己实在懒怠带这个孙子,放在承恩堂里又怕孩子万一有个头疼闹热的,回来了让人说媳妇的嘴,少不得同意了儿子的提议。      就这样,恭礼一家三口出发的前一晚,阿芒悄无声息地搬回了承恩堂西厢,虽然恭礼还是没去看她,但她自信自己的复宠之日不远了。      ***********************   崔府三位主子出行,前后十几辆车赫赫扬扬的阵势,到太原府的路实实在在的走了十来日。当然,这也离不开元曦一路上又玩又闹的功劳,小姑娘十岁多了,除了小时候回过一次渭南老家,数得上的远门是一次也没出过,平日里顶多是随祖母、母亲进个香,又或是长安府里逛逛。这次出了远门,见到了路上别样的风物景致,觉得新鲜极了,骑着自己的小白马横冲直撞的。心想,要是带上雪球就更好了,它整日闷在府里都长胖了,正该出来撒撒欢,可惜母亲怕冲撞了外祖家的亲戚,不让自己带着….      王氏性子那样软,早就降不住女儿了。恭礼早年一直将元曦当做府里继承人培养的,刻意让女儿养成了活泼爽利、杀伐决断的性子,要是忽然间要求女儿做个淑女,恭礼自己也转换不了角色。于是元曦很是逍遥地玩耍了一路。      一家三口过寿正日子前三日才堪堪赶到,到了离太原府城门十余里的地方就看见有王家的家丁来接。家丁们都轮班在这必经之路上等了好几日了,见今日是自己这班人迎到大姑奶奶一行,俱都喜得眉飞色舞的,一边飞马回府里报信,一边赶忙迎上崔老爷一行,小心翼翼地嘘寒问暖。      到了家门口了,王氏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亲切的,平日里那样镇定稳重的当家太太也急切起来,一叠声地吩咐车夫再快点,惹得坐在一旁的元曦看着母亲直笑。王氏见女儿笑她,作势伸手要打,被元曦灵巧地闪开了,还对着母亲扮了个鬼脸,惹得紧张了好一会儿的王氏终于也笑了出来。      母女俩刚笑闹了一会,马车就停了,王氏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见外面仿佛是母亲的声音,再也顾不得了,自己上前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寿辰(上)   这次王家迎接回门的大姑奶奶,阵仗极隆重,门口的整条街都封了起来,一家人齐齐出了中门等候。王氏下了车,一眼就看到眸中含泪、强作笑颜的母亲,又看见头发星星点点的老父亲也出来等着自己,再也忍不住泪,当即就要拜倒下去行礼。      不等她拜下身去,王家夫人早上前一把搂住女儿,哭出声来:“我的儿呀,可想死为娘的了~~~~~~~~”王氏听了更是痛哭起来。王家老爷并两个儿子见了王氏回来也是激动万分,王老爷自女儿出嫁后,十五六年了这还是头回再见到大女儿,趁着人不注意还悄悄地抹了把泪。最后还是远大奶奶和昌二奶奶妯娌两个出来轮番劝了半饷,这才让一行人挪步到了屋里。      王家太太一路上都拉着女儿不肯松手,到了屋里也让王氏挨着自己坐在暖炕上,又把元曦叫到跟前来,好好地摩挲着亲热了一番,细细地问了元曦现在读什么书、女红做得怎么样了,王夫人摸到元曦手上有薄薄的茧子,心疼道:“好孩子,女红虽然是女儿家的根本,你也不用做得这样认真,瞧瞧,这白嫩的小手都磨出茧子来了!”      元曦也不好说这是自己练武磨的,外祖母跟母亲长得好像,对自己又是亲切慈祥的,元曦一下子就打心里跟外祖母亲近起来。见外祖母误会自己苦练女红伤了手,只好笑笑了之,想打个岔过去。王氏的性子要更老实一些,不忍欺骗母亲,就老实答道:“并非是做女红磨的,圆圆几年前开始练武,近来又开始习兵器了,是因此才有点磨着了手。”      王夫人听了瞠目结舌,说道:“这还了得,好好的姑娘家,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都道崔家尚武,王夫人也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连家中姑娘都得练武。      这话是说到王氏心里去了,恭礼让元曦练武,如果是强身健体也就罢了,这么当个正经事练,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恭礼在一旁也面露尴尬,以前以为自己命里无子的,想让女儿继承家业,所以才让她学了这么些东西,可现在又有了元昌了,他之前对女儿的一番安排成了白费心机,可这话对着妻子或者岳家人他也实在解释不出口。      元曦见气氛尴尬,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问起两位舅舅家的兄弟姐妹来,大舅舅王文远会意,也立刻叫人去传家中的孩子来见面。片刻功夫,只听门外响起一阵环佩叮咚声,王家的四个孩子就到了正堂门口。      王氏那一辈,文远、王氏、文昌和嫁到郑家的小王氏都是王夫人生的,庶出的只有个姑娘,早就出嫁了,因嫁在京城离得远,这次王夫人大寿也回不来,只是送上了厚厚的礼物。元曦这两个舅舅各有两个孩子,大舅舅是两个儿子,都是大舅母所出,二舅舅则恰好是两个女儿,大女儿是二舅母所出,小女儿是庶出的,所幸昌二奶奶如今正怀着身孕,要是这胎生了儿子,二奶奶在嫂子面前的底气也能壮些。      王家小辈的四个孩子是按“棠棣之花”取得名字,王允棠和王允棣是元曦的表哥,允棠已经十六岁了,定的是李家的姑娘,年底就要娶进门的,允棣也十四了,两个翩翩少年并肩进了门,立刻显得堂屋里亮了几分。昌二奶奶跟王氏一样,子嗣上都不大顺,她入门两年多好容易怀了一个,却是个女儿,女孩家叫“之”字不好听,遂取了名字叫允芝,比元曦小一岁多。之后几年昌二奶奶也没身孕,给通房都停了避子汤,却也只得了允花这么个女孩,今年才五岁多,跟在姐姐后头进来。      王氏出嫁那年大嫂子才怀孕,弟弟还没说亲呢,这会见了几个侄子侄女都长这么大了,围着自己叫姑母,才止住的眼泪又想往下滴。王氏拉着孩子们,这个看看那个摸摸,激动的只是不住点头赞好,又连忙命丫鬟取来了厚厚的表礼送给侄子侄女。虽然元曦满月王家众位主子都是去过的,也给过表礼,不过这次见面元曦已经是大姑娘了,王家众人又都仔细准备了一番,见王氏开始给侄子侄女送表礼,也纷纷命丫鬟将给元曦的表礼拿了出来。      元曦盈盈福身谢过,才转了半个厅,怀里就抱了满怀,还是远大奶奶心细发现了,笑着对丫鬟说:“还不快拿个托盘帮表小姐端着,一个个连个眼色多没有!”元曦笑着说:“不怪她们,她们也没见过有人家里这样稀罕外孙女的,看呆了罢了。”一句话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王家众人听了是又亲切又风趣,心里暖洋洋的。      王夫人笑着对王氏说:“我儿这样腼腆的性子,得个姑娘倒是两样。”王氏说:“谁说不是呢,她小的时候更是别样的精致淘气,婆母也与我感叹,说这孩子像是孙悟空来投得胎。”屋里的人听了更是前仰后合。      元曦吐下舌头,笑道:“母亲就爱说我,我还是快下去吧,好给你们机会说得更欢些!”      王夫人怜爱地看了眼外孙女,吩咐道:“赶了一路,想是该累了。允棠带着弟弟妹妹去你屋里坐坐,好生上些拿得出手的茶水点心招待你妹妹,别把人委屈了。”又看着儿子女婿道:“老爷,不如让大家也都散了,留下慧娘再跟我说会话?”王老爷点头应是,叫上女婿和儿子去自己书房叙话不提。      允棠快娶亲的人了,自然是自己有个院子的。一路上,元曦说话亲切又风趣,除了允棠自持年纪大些,一人在前面领路不大说话,剩下三个孩子都跟元曦聊熟了。      允棠在自己书房招待大家,进了屋元曦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屋里光秃秃的如雪洞一般,除了正中挂了一幅“松下问童子”的画,其余一点摆设全无,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外堆了厚厚的书,纸页都泛黄了,显出主人的勤奋来。      允棣看见元曦瞠目结舌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哥哥是一心读圣贤书的,有大志向!说要学圣人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硬是把母亲给选的摆件通通撤了,母亲说了几次都没办法,这才由得哥哥去了。”允芝和元曦听了都乐得直笑,剩下允花最小,懵懵懂懂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姐姐。      表兄妹几个玩笑了一会、品了些茶点,只听丫鬟喜气洋洋地来报说二姑奶奶一家也回门来了,请少爷小姐去前面厮见。    作者有话要说:  休了两周假回去,工作堆积如山,我一贯裸奔无存稿,这几天更新得先缓缓了,见谅见谅。 ☆、寿辰(中)   兄妹几人还没走进门,老远就听见屋里一阵笑闹声。嫁去郑家的小王氏还是那样爽利的性子,一屋子人就数她嗓门大,叽叽咯咯地说笑个不停,可见这几年日子过得很舒心,没受过半点委屈。      一见元曦几个进了屋子,郑大奶奶立刻嚷嚷道:“听见我来了还不赶快过来,怎么,几年没见到,都忘了你们二姑姑了?”话音一落一屋子人都哄笑起来,王夫人更是笑着指着女儿叫她皮猴儿。      小王氏看人笑她也不以为忤,见元曦跟在侄子侄女后面进屋来,更是笑着上前拉住她打量了一番,对王夫人笑道:“圆圆这丫头真是出落的更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姑娘。啧啧,了不得,过几年还不知道生成什么样呢!”      王夫人见二女儿赞元曦,心里也高兴,附和道:“你才多大,能见过几个人?别说你了,就是我,活了一辈子了也没见过我们元曦好看的。”      元曦被两个长辈称赞的不好意思起来,难得的羞红了脸。允芝和元曦差不多大,虽然她也知道表姐比自己生的美,不过见祖母和姑姑都只赞表姐,没人注意自己,小嘴还是撅了起来,被昌二奶奶看见瞪了一眼才赶忙收敛了神色。      小王氏见元曦红了脸,更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把元曦往自己大儿子郑天赫那边一推,打趣道:“你表哥知道你在,叫他去找你外公他们都不去,硬是在女眷这屋里赖了好半天了。喏~~还不快和你表哥说说话去!”这下子,不但元曦红着小脸,郑天赫的脸也腾得一下变成了红柿子,结结巴巴地想解释,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窘的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王夫人看两个外孙不好意思了,轻轻打了小王氏一下,啐她道:“把你个猴儿,当了娘的人了嘴上还是没个把门的,看把孩子羞的!明明是你让赫儿在屋里帮你带着他弟弟,这会子偏又倒打一耙!”      小王氏笑道:“这有什么的!是吧,姐姐~~~~”说完还往姐姐王氏那里瞟了个媚眼,意思是说你家元曦我都要定了当儿媳妇了,当婆婆的打趣小两口两句算什么。王氏回了娘家,不再是长媳,也不用面对家里的糟心事,人也活泼了几分。看妹妹使眼色便悄悄扭过头去,对着妹妹用手指头轻轻刮了几下脸蛋羞她。小王氏本来坐在母亲左手边的,见姐姐笑她气得要过去母亲另一边拧她一把,王氏边笑边往母亲身后躲,母女三人霎时笑闹成了一团。      见屋里热闹起来了,天赫悄悄地呼了一口气。刚才母亲让自己看着弟弟,听说元曦妹妹要过来了,鬼使神差地,本来自己平日里最不耐烦带着弟弟这个小萝卜头了,刚刚竟顺势留了下来,被母亲那么一打趣,险些窘死在那里。      结果天赫余光一扫,发现元曦妹妹正抿着嘴对着自己笑呢,心跳立刻又开始加速,脸上可疑的红色再次冒了出来。      元曦还小呢,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对二姨的打趣也是懵懵懂懂的。她刚刚发现几年不见,天赫表哥竟有些变样了,再也不见当年的娃娃脸,脸型开始瘦长了起来,五官也变得更俊美。最好笑的是,表哥脸上多了好几个痘痘,就像上好的风景画上被人泼了几滴墨汁,为一张脸平添了不少喜感,惹得元曦抿着嘴直乐呵,见被表哥发现了少不得得上去见个礼,于是元曦就大大方方地过去,准备跟天赫说话。      天赫看着元曦走到了自己跟前,心里更是紧张了,涨红俊脸憋了半天,说了句:“妹妹安好~~”他一开口,元曦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天赫小朋友已经成了少年,开始变声了,他一开口,破锣般的公鸭嗓子将元曦吓得愣了一下,随即又爆笑起来,忍都忍不住。天赫小朋友的脸瞬间被她笑得更红了,衬得几个红果果的小痘痘更加光彩夺目~~~   *******************      几个半大孩子最是好玩好动的时候,又是血亲带着天然的亲近感,不大会儿功夫就混熟了。办寿宴只是大人辛苦,几个孩子们什么心不用操,每天都是变着法的淘气,连带王家园子里刚刚发新芽的花木都被祸害了好些。只是苦了允棠,那么一个老实木讷只好读书的少年,每天带着这么一群叽叽喳喳的弟弟妹妹玩耍,吵得头都要大了,好不容易哄着弟弟妹妹到屋里赶围棋,允棠这才喘了一口气。      允芝是王家的长女,妹妹是庶出,两个哥哥对她是最有尽让的,可自从元曦来了,她就成了大家眼中的焦点,就连自己的二哥都总在表姐跟前献殷勤,更不要提天赫表哥了….所以这两天允芝明里暗里都存了跟元曦较量的心思,干什么都想压过元曦一头,偏偏元曦样样拿得出手。大家一起玩耍的时候,她主意又多待人又大方和气,平日里自己的跟屁虫允花都爱围着元曦转了,允芝心里更是气不平。      哥哥提议了赶围棋,正中了允芝下怀,武斗不成还不能文斗吗?所以她一进屋就赶忙喊道:“我要跟表姐下。”生怕慢了一步被天赫或者允棣抢了机会去。元曦也感到了表妹对自己微妙的情绪,她也不以为意,表妹邀请自己对弈,元曦就乐呵呵地坐在了表妹对面,执起了黑子。      天赫本来是想跟元曦一起下棋的,三年多没见表妹,不知道她的棋是不是还是那么臭。说来有趣,表妹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偏偏下棋不好生算计,想到哪是哪,每每输了还阵阵有词说下棋就是要那样随性才好玩,殚精竭虑的才没意思,让他想起来就好笑。这几年他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想起表妹的这些趣事来,元曦总是那么生机勃勃、活力无限的,天赫自己也有妹妹和弟弟,但是都远不如表妹有趣,让人想起她来就不由自主的面带微笑。这时的天赫还不知道,其实这种感觉的学名叫做心动~~      见元曦要跟允芝对弈,天赫也没心思自己玩了,凑过去坐在元曦身边要给她支招。允棠早已自己拿本书看开了,允花太小不会下棋,没奈何,允棣也只好凑过去看棋。看了一小会儿,天赫就忍不住笑了,表妹还是那么个脾气,虽然棋艺有进步,落子布局不错,可那股子随性劲是一点也没变。两个女孩棋艺相当,不过看允芝那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认真劲,估计元曦是要输了。      允棣的棋艺比两个妹妹高多了,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聊,自己去桌上拿了盘杏仁酥过来,递过去一块给元曦说道:“妹妹尝尝这个,是家中厨娘的绝活!”      元曦伸出手去还没接着就被天赫拦了,天赫抱歉地对允棣笑笑,说道:“元曦妹妹一贯不爱吃杏仁的点心,谢表哥好意了,我帮她吃了吧。”允棣看马屁排在了马腿上,尴尬地挠了挠头,见元曦对自己微微一笑,像是感谢自己好意一样,心里又立刻美了起来。      边上的允芝此刻可是汪了一缸醋了,二哥平日里最疼自己了,今天有杏仁酥也不给自己吃,偏要先给表姐,分别自己才是小的那个。还有天赫表哥,整天就知道讨好表姐,连表姐不爱吃杏仁这点小事都记在心上,可从没见他知道自己爱什么不爱什么的,气死个人。      允芝心里气不顺,不巧这时元曦突然笑着说:“哎呦,错了错了,妹妹,让我悔了这一步吧~~”就板着脸答道:“表姐,人说落子无悔真君子,你悔棋不就成了小人了,不行!”      这话有点难听,除了允花小,在一旁懵懵懂懂的,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元曦最先反应过来,强扯了个笑容出来,说:“表妹说得有理,悔棋是不好,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天赫在一旁听得不高兴,心想允芝真是小题大做,太小心眼了,不过他也是客人,不好说什么,只能心里替元曦打抱不平一下。      允棣在一边脸上也下不来,元曦一开口他更是不好意思,连忙呵斥道:“胡说什么的,知道几句俗语你就乱用,词不达意的丢不丢人,还不快给你表姐赔个不是?”      平日里最和气的二哥这样一凶,允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抬起头对允棣吼道:“就不就不,明明是表姐要悔棋不对,她自己也承认了,凭什么要我赔不是?!我不下了还不行吗?”说完把棋盘一拨乱,自己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不一会儿,说了声累了,就喊了允花一起回房去了。元曦怕惹得表妹更不高兴,天赫心里有气不想理她,允棠读书入了迷什么都没听见,允棣当着表弟表妹的面不好去哄允芝,是以谁也没敢留她,允芝一路上更是愤愤不平。      允花知道姐姐不高兴了,只是闷头走路也不敢吵闹,突然听到姐姐问她:“表姐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一个这么喜欢她?”      一提到和气风趣的表姐允花就高兴,笑嘻嘻地答道:“表姐当然好了,她长得那样好看,又会那么多玩的,我就没见过蹴鞠比表姐好的,听说表姐还养了只白狮子,她说如果我去长安了可以给我看呢。表姐玩什么都记得带着我,我出错了也不骂人,最最和气大方了…..”      正说得高兴呢,突然被允芝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问你一句说了一车话,烦不烦。她是收买人心呢知不知道,一个一个傻乎乎的,就知道上当!”尤其是天赫表哥,那样一个俊秀聪明的人,也被表姐哄了去。自己对他那样好,偏偏一点也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甜哦。前几天没更新,特意写了篇长的补偿大家,写到这会,困得眼皮都打架了~~   周末我想修修文,把章节并的紧凑一点,改改错字,加个卷名什么的,所以到时候不要点开,下次更新是下周一或周二。 ☆、寿辰(下)   吃完了晚饭,各房人都要陆续散去,只有元曦赖在王夫人身边不走。王氏叫她回房休息,她甜甜一笑,跟王氏撒娇道:“娘先回嘛,我要替您尽尽孝心,再陪陪外祖母~~”王夫人听了喜得眉开眼笑,搂着元曦直摩挲,挥挥手让王氏先回去。允芝和母亲本来走到门口了,听了元曦的话,允芝气得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惯会装巧卖乖!”吓得昌二奶奶赶紧扯着她出门了,生怕被婆母听到。      等人都散了,元曦突然从外祖母怀里正襟危坐起来,抬头对王夫人说道:“外祖母,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王夫人看着她小小人儿正儿八经的样子,有点好笑,问她:“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元曦睁着大大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外祖母,说道:“想来外祖母也听说了,父亲有个得宠的妾室吕氏,还生了个儿子。”      王夫人没想到元曦会说这个,愣了一下,点头道:“的确听说了。还影影绰绰听说,那孩子本来要抱给你母亲的,后来吕氏不愿意,闹腾了一通自己养活了。哎,我跟你外祖父这些年一直为你娘担着心,好不容易以为老天开了眼,让她有了依靠,谁知道又会这般…我这些儿女,就是你娘最贴心乖巧,没想到她嫁了人,却过得这样艰难,老天真是不公….”王夫人想起这事就伤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元曦听了也觉得心酸,可抱怨没用,也得继续说正事,“外祖母不知,这吕氏并不是善茬。仗着父亲的几分宠爱,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对母亲也不大恭敬。有次我亲眼看见,她从母亲房里告退的时候,满脸咬牙切齿的狠毒模样,像是欲除母亲而后快呢!”      王夫人听了吓了一跳,赶忙问道:“竟有此事?!”      元曦点头道:“的确如此。别的侍妾不如她得宠,就是得宠也是要些衣裳首饰,规矩还是有的,不像这吕氏,屡屡不知分寸,母亲良善,弄得她更是蹬鼻子上脸的。我知道她心怀叵测,便想为母亲除了她,本来祖母都发了话要将她赶出去了,偏又被父亲拦了下来。后来我便想,要彻底除了这厮,必须要从最在乎她的人那里下手,不然不管祖父祖母发多少次话,只要父亲不愿意,她都还有机会翻身。不过要是父亲厌恶了她,那她就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王夫人点头应是,心里暗暗赞叹,元曦小小十岁孩童,竟有这样的智谋,一击不中也不气馁,立刻就知道要找到根源,对症下药,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真是了不得。王夫人拍拍元曦,叹道:“我的儿,你母亲柔弱,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要为母亲操这么多的心。”说着鼻子发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曦见外祖母难过了,立即想用话岔开,说道:“孩儿一人力有不逮,所以有件事要拜托外祖母帮忙。”      王夫人一听,也顾不得伤心了,忙说:“好孩子,你只管说。”      元曦道:“孩儿打听到了,这吕氏能得父亲这样宠爱,是有段渊源的。听说父亲那年跟母亲闹了不痛快,负气去了庄子上住。有天骑马的时候路过小溪,正遇到正在河边洗衣的吕氏。说来也怪,这吕氏本来是个盲女,天生看不见的,被父亲骑马溅起的溪水滴到了眼睛里,竟然就好了。父亲谓之为奇迹,这才对吕氏另眼相看,屡屡容让。外祖母您想,世上哪有那等巧事,盲了十几年的人,碰到父亲了就好了?!这也就是父亲亲身经历,所以才深信不疑的。”      说到这里元曦郑重望着王夫人,“所以孩儿想拜托外祖母,派人去庄里查查这吕氏的底。要是让父亲知道吕氏是假装的眼盲骗他的,那他一气之下,不用别人吩咐,自己就立刻赶吕氏出府了。”      王夫人听了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容易,派人查查这吕氏的出身不是什么大事,她就是做得再干净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可万一,这吕氏是真的眼盲,神佛保佑,碰巧遇到你父亲好了眼睛的,那可怎么办?”      元曦笑笑:“父亲也是觉得吕氏跟他像有夙缘,或者得了神佛护佑才会遇见他好了的,这才高看她一眼。可孩儿想,万一这吕氏眼盲是因为天生晦气,是个不祥之人,父亲估计也不会愿意搭理她了。吕氏没了父亲做依仗,以她的出身,就如无根的浮萍一样,就算有个庶子,也算不得什么。”      王夫人听了眼睛一亮,对呀,以王家之势,不漏痕迹地传出这点风声去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女婿厌恶了吕氏,她一个小小村女子,自然再也掀不起风浪了。元曦这招釜底抽薪,端是厉害。王夫人这下子看元曦的目光更是亲切了,拉着她的手说道:“我的乖孙,亏得你小小年纪就这样体贴懂事,又是这样能干,真真比大人都要强些!你母亲有了你,实在是有福之人。”      元曦笑道:“外祖母放心,母亲的后福还在后头呢,她那样温婉善良的一个人,老天也不忍让她受苦的!”王夫人听了热泪盈眶,不住地点头。      另一边,昌二奶奶也正在屋里训斥女儿,“芝儿,你翻过年就十岁,也是大孩子了,还指望你给后面的弟弟妹妹做表率呢,谁知你还这么不晓事?!也不知你表姐怎么你了,你怎么三番四次跟她过不去呢?那天你二姑妈和外祖母赞你表姐一声漂亮,你就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刚才还嘀咕说你表姐‘装巧卖乖’,听听,这都是什么话,让你外祖母听见了怎么了得?!”      允芝见母亲训她,有些不高兴,撅着嘴道:“这不是没听见嘛…”      昌二奶奶生气地说:“你还犟嘴!除了这些,下午为下个棋你还跟你表姐起争执,哪有一点大家小姐宽以待人的样子?你就是这么做主人的?!不说你祖父祖母了,就是让你爹听见,也有你好果子吃!”      允芝见母亲这么快知道下午的事,气得跳脚,抱怨道:“花儿嘴怎么这样长,这点小事也跟您告状!”      昌二奶奶大着肚子,被女儿气得够呛,打断她道:“你还敢怪别人,还不是你自己行事不妥当,这话还用花儿告诉我呀,满院子都是丫头婆子,兴许早传到你祖母那里去了。”      允芝这才显出慌乱的神色,她也知道祖母疼爱大姑母和表姐,要是被她知道了,等贺寿的客人一走,自己少不得得被狠狠训斥一番。      昌二奶奶看女儿怕了,这才缓和了神色,劝她道:“娘也知道,你是家里这一辈第一个女孩,你妹妹又是个庶出的,远不如你受大人重视。所以你乍一遇到大家都去疼元曦,你就适应不了了。傻孩子,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待客都要讲究礼数的,出了门子的姑奶奶阖家回门来就是贵客,要打起万分小心来招待的,大人们理应更疼你表哥表姐一些。再者说,你想想,你祖父祖母一年能疼你多少日子,又能见你表姐几次?难得一见的,自然要稀罕些。”      说到这里,二奶奶看女儿受教,方又慢慢说道:“还有,你表姐是崔家的独女,她家又是五姓世家之首。你想想,为何你大姑母回来的时候,合家都去门口迎她,可你二姑母就没有这样的待遇,难道只是因为你大姑母出嫁多年没有回来过吗?”说到这里,二奶奶索性把话给女儿点透,“你爹爹在家排行第二,可你大姑父已经是崔家的家主了,两人身份本来就不同。好孩子,你也很不必去跟你表姐争长短。哎,也是娘怀着身子,这大半年来忽略了你,忘了跟你讲这些道理了。”      允芝开始还好,听到后来母亲意思是元曦天生身份就比自己高些,更是觉得委屈,撅个小嘴就要掉眼泪。      昌二奶奶看了也不忍,可是女儿总得知道这些的,不能永远一团孩气,又劝她道:“你现在还小,只是待在深闺,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人,难道碰到了公主你也不服人家比你尊贵吗?人只是做好自己就行了,没必要跟别人比。”      允芝嘟囔道:“公主本来就没有我们五姓女尊贵的…”      昌二奶奶看她冥顽不灵的样子,也很上火,打断道:“行了行了,这都什么老黄历了。天下都是人家的,你没看到这些年家里一直很小心谨慎吗?唉,这些大事你也不懂,你只记得人外有人这个道理,以后心平气和些就罢了!”   ***********************      王夫人五十大寿当天,王家宴开百席,太原府方圆百里的豪门大家和地方官吏齐齐地到府贺寿,场面办得很大,元曦的两个舅舅辛苦待客不算,连带着两个来贺寿的女婿也忙得团团转。      王夫人的大堂屋里面相应的就清静很多,她只是出去需应了一下故事就离了席。内堂只有为数不多的身份相当或者通家之好的太太才被请了进去,大家叙了叙话,就有人提出要见见府里的几个孩子。      因元曦的一番为母盘算,王夫人对她是爱到了极点,便有心让元曦出来见见这些贵妇,好在闺中就传出了好名声去。可叫了元曦就得把二女儿的孩子也叫出来一个,省得显得她偏心。可这些贵妇多是知道王家有四个孩子的,万一只按四个人准备了表礼,到时候出来了六个孩子岂不是让客人难堪。没办法,王夫人就决定让自家的两个孙女别出来会客了,索性年纪还小,不忙着交际。      今日是大日子,几个孩子也都打扮得妥妥当当的,穿了簇新的衣裳,在偏厅规规矩矩地等着,都不敢疯玩。丫鬟进屋来传话,允芝就往门口走了,行出几步听见丫鬟期期艾艾地说:“大小姐,太太只让叫两位少爷并表少爷和表小姐出去…”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一段搞笑的对话。   老公一直都不愿意看我写的小说。刚才我让他别说话,打扰我写文。   他说:“你有那么牛X吗?还打扰...”   兔说:“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不牛?!”   他说:“你说牛不算。如果等到有一天,有人跟我说‘哎,你知道吗?有个叫富熊兔的写小说写得特别好看’那你才牛。”   被兔子白了一眼的某人不开眼,继续说:“等你的小说被翻译成了十国文字,我肯定会看的。”   兔说:“哼,等翻译成了十国文字,我直接拿一百万丢到你面前去,说,‘看不看,不看还有十个国家的人排队看呢,小心休了你!’”   老公配合的说:“是呀,你到时候直接让我辞了职,回家洗尿布得了。”   兔子赞同:“对呀,我就豪爽地跟你说,‘别干了,挣那点钱干嘛,回家洗尿布吧,我给你工资翻倍!’”      两个人意淫的好爽.... ☆、亲事   叫外人去会客都不让自己去,允芝简直要把肺都气炸了,满脑子都是“凭什么不让自己去”的委屈,丫鬟的传话她理也不理,不管不顾的往外冲。允芝的大小姐脾气一发,丫鬟哪里敢拦她,允棣想去追上妹妹,不过离得稍远,等他出了门允芝已经到了堂屋门口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屋。      允芝不傻,虽然此时很不高兴,进屋之前也换了副欢喜的神色。一进了门就对着王夫人盈盈下拜,甜甜地笑道:“孙女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夫人见允芝先进来的,微怔了一下,才笑道:“你跑得倒快!”      允芝上前坐在祖母身边,笑着说:“孙女着急来给祖母拜寿呀,来得快,好先沾点喜气~~~”      王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对着周边的贵妇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孙女,名唤允芝的。”      正说着话,允棠、允棣、天赫和元曦也一齐进了屋,几个花一样年纪的少男少女并肩一站,立刻引来众人一片夸赞声,就连之前本来围着允芝说着奉承话的几位太太也都转而去了他们那边。      王夫人笑容满面地为众人一一介绍了几个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允棠和天赫以后是王家和郑家的家主,元曦又是崔家的独女,自然是奉承夸赞声一片。兰陵萧氏、颍川陈氏、弘农杨氏这次也都有人来贺寿,有那心思活泛的,都已经开始盘算能不能让自家孩子跟王家这几个结亲了。虽然允棠、天赫和元曦她们不敢想,不过王家的允棣看着聪明伶俐,允芝机敏秀丽,也都是结亲的好对象。      允芝没大注意到其他人对她的热络,思绪都被天赫表哥牵了去。一会想着:“表哥怎么总站在表姐身边,也不到这边来,不行,我是不是也该过去找他?”一会又高兴:“表哥看了这边一眼,是在看我吧,我是该回他一笑呢还是不要笑?看来表哥还是中意我多些,不过是碍着面子陪着表姐罢了…”      少女情怀总是痴,允芝心里先有了天赫,就觉得天赫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对自己的爱意来。虽然天赫总爱跟元曦在一块,她也解读为是表哥害羞,不好意思站到自己身边来说话。好在她总算还能分出心思应付了身边的几个夫人,没有出了丑。      等到里面也开了席,王夫人硬是把元曦和天赫按在自己一左一右的位子上坐了,剩下萧家、陈家和杨家的女眷并郡守夫人也坐在这桌上。远大奶奶和昌二奶奶在前面待客,后面的另两桌就由王氏姐妹两个作陪。允棠和允棣被叫到前面去陪客人了,坐在副桌上的就只有允芝和允花两个。      一顿饭允芝吃得味如嚼蜡,勉强挂个笑容在脸上,只是想着:“凭什么不让我去主桌,往年都是我坐在祖母身边的,正该让我和天赫表哥坐在祖母两侧。又想,都怪表姐不懂事,也不知道谦让谦让,偏叫我跟花儿坐在一起,弄不好让人家也以为我是庶出的呢,真是倒霉!”      正好此时萧大奶奶仗着跟王家有点亲戚关系,笑着打趣道:“舅母,您看看天赫和元曦两个,像不像观音娘娘旁边的金童玉女?瞅着就像是一对儿仙童似的!”      这话说得讨巧,元曦和天赫像金童玉女,那王夫人不就像观音吗?又说两个孩子像一对儿,这话更是说到了王夫人的心坎上,惹得王夫人连连笑着点头,嘴都合不拢了。众人识趣,也都更是说些讨喜的吉祥话,只有允芝,觉得嘴里嚼着的珍馐佳肴仿佛黄连一样苦,心里气闷无比。      等散了席,王夫人一问就知道了允芝当时自己跑来会客的缘故,初时本来还以为是她自己先出来了,丫鬟没来得及传话的缘故呢。听说允芝竟是罔顾自己的话,自顾自跑来的,王夫人也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允芝还小,可能给祖母拜寿心切就来了,也就没有怪她,反而和颜悦色地跟她讲道理。      王夫人先问她:“芝儿平日最懂事的,怎么今儿不听祖母的话,自己就跑过来了?”      允芝盛怒之下直接跑了过来,这会儿也有点害怕了。看祖母还算和颜悦色,便撒娇道:“哥哥、姐姐都来了,芝儿一个人也没意思,再说了,芝儿也想给祖母拜寿来呀!”      王夫人笑笑,说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有心。不过你也大了,做事以后要更稳妥些才好。你想呀,祖母命人叫你哥哥姐姐四个人,那自然有祖母的道理。人家知道咱们家是四个孩子,可能就只备了四份表礼。你看今个,杨三奶奶不就是现褪下手上的镯子,给你表姐当表礼的吗?好孩子,做个好主家可不容易,事事都要为客人考虑好。这样吧,转过年你就10岁了,也去跟你大伯母学学管家的事情,省得临到头了抓瞎。”      允芝看祖母和气,忍不住问道:“那祖母为何叫表哥和表姐出去会客呢?”      王夫人这才知道了症结,原来允芝是看着自己多疼了两个外孙,吃味了!王夫人心里好笑,但还是耐心答道:“你两个姑姑都在那帮祖母待客呢,不叫你表哥表姐过去会会客人不合适。再说了,过几年你表姐要嫁到荥阳去的,荥阳离咱们这边近,早早多认识些太原大家的太太也有好处,省得嫁过去显得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你和花儿就不一样了,你们还小,过两年再去见客人也使得。”      允芝听到“过几年你表姐要嫁到荥阳去的”这句话,脑子轰的一声,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到。好容易王夫人说完,她就赶紧问道:“表姐和表哥定亲了吗?”      王夫人笑笑:“倒没有下定呢,不过已经很有几分准了。你不知道,你表姐一生下来,你二姑姑就嚷嚷着要结亲呢,笑死个人。前些年你表哥去过长安一次,两个人处得就很好。这次来太原两个人还是显得比别人更亲厚,昨天你大姑母和二姑母还在我这里说呢…”      王夫人今儿高兴,又有了酒,一不小心忘了对面是允芝,说得多了,这下反应过来竟然在孙女面前说起天赫和元曦的亲事来了,赶忙自己打住,扯些别的闲话来圆场。      昨日在王夫人屋里,小王氏又主动提起了两个孩子的亲事,说亲本来就该男方主动的,小王氏也是真心喜欢外甥女,便提了出来,“姐姐,圆儿我是真心喜欢。我们家你是知道的,我婆母自是不用说,对我们大房最是真心真意的。其他几房虽然有些磨人,但早晚要分出去了,也就是现在我们家老太太还在,才对他们容让些。最后不过是费点银子的事,没什么大麻烦。我对圆儿你是知道的,我们家天赫这些天你也看到了,对圆儿是没话说。呵呵,我看我这儿子,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主~~姐姐,你就给句准话吧!”      王夫人和王氏听得都笑了,王夫人还骂道:“就你巧,求个亲都能插科打诨的,连自己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都编排上了,羞也不羞?!”      小王氏道:“哎呦我的娘亲呀,这求亲只要成了,让我给姐姐作揖都行,哪还顾得上面子!”      王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半晌才止住,正言说道:“天赫是极好的孩子,就是我们家老太太都很喜欢的。元曦顽劣,承蒙妹妹看得上,以后就为我多教导她吧。”      小王氏一听,乐得站了起来,“哈哈,那便说定了!阿弥陀佛,可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了!”说完还作势在胸前拍了拍。      王夫人假作瞪了她一眼,说道:“都是你婆婆纵得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轻狂!”      小王氏笑道:“娘,赶明个元曦给我做了儿媳妇,我也这么纵着她,你看好不好?”      王夫人白她一眼道:“我元曦孩儿乖巧的很,哪似你这般赖皮样儿,你怎么纵她都不会没规矩。”想想不放心,又说道:“元曦是难得的好孩子,嫁去你们家可要好好待她,要是委屈了一点,我可是不答应的!”      小王氏笑道:“哎呦,有了您老撑腰,这儿媳妇腰杆子比我还硬呢,我可不敢造次。”又对着王氏问道:“姐姐,您看孩子们定亲的事是立刻就宣布呢,还是等一等?”      王氏听妹妹问,也拿不定主意。后来还是王夫人做了主,“我看不必着急说,我们几家大人心里有数就行了。一则孩子还小,这么早定亲惹人笑话;二则要是说了出去,两个孩子也不好见面了。元曦还小,可怜见的,远门还是第一次出,要是拘在家里日日绣嫁妆,我也不忍心的!”      王氏听了连连点头,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只是郑大奶奶毕竟知道儿子的心思,当晚还是半吐半露地跟儿子说了,从此以后天赫待元曦更是不同了,日常的行动里都透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温柔小意来,惹得允棣屡屡注目。可惜元曦还小,在这方面又天生有些粗枝大叶,一点没觉察出天赫的不同来,让他的一番心思都付与了流水。    作者有话要说:   ☆、踏青   做完了一场大寿,人困马乏,府里的大人们都很歇了几日。等缓过劲来,正是四月春暖花开的好时光,王家大舅起了兴致,鼓动了一家大小,呼啦啦的大队人马出门去踏青。      太原府这时最着名的名胜就是蒙山大佛,王家出门踏青,又是招待亲戚游玩,蒙山自然是不能不去的。这蒙山大佛是先朝所建,至今才不过一百多年。可惜先朝覆灭的早,先朝的末代皇帝还未来得及得到大佛的庇佑,就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这样一个前朝修的名胜,在今朝也这样兴旺,也有个缘故。传说太祖做太原留守时,便常来拜大佛,信奉甚笃。有一次他参拜过大佛的当晚梦见佛光普照,以为祥瑞,从而坚定了起兵的决心。等新朝建立后,太祖还专门回来故地重游过,又为大佛提名为“开化”,从此蒙山大佛的香火便特别旺盛。      五姓世家自持身份,对皇权说到底是有点漠视的。不像平民百姓,爱去参拜被皇家认可的佛像,仿佛如此便能离上位者近一些,自己的身份也无形中提高了似的。之所以要去蒙山,主要还是因为此时的蒙山风光此时最好,后山的桃花林朵朵胜放,最是赏花的好时光。      知道要去踏青,这日一大早孩子们都很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允花还小,平日里总要奶娘三催四请才起床的,今儿一大早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倒把奶娘吓了一大跳。      元曦跑到父母住的房里,父亲已经收拾好了,正悠闲的喝茶。母亲还在梳妆呢,脸上透出幸福的红晕来,神色很是温柔。看见元曦跑来,打量了女儿一番,笑道:“你那粉红的纱裙不是很好吗?小姑娘家家,最衬那个颜色。怎么又穿这个大红的骑马装,腰带这么一勒,弄得像个男孩子似的。”      回了外祖母家里,父母亲的关系好像亲密了很多,元曦的心也放下来不少,很是高兴。听母亲问她,元曦笑嘻嘻地答道:“母亲想,今日是去赏桃花的,桃花就是粉的,我再穿个粉的,不就看不见我了。”      恭礼正品着茶,听了女儿的话险些呛到,稳了稳方说道:“放心,你这样好动的孩子,看不见谁都不会看不见你!”      王氏也笑了,问元曦:“就算粉的不好,那件鹅黄的丝绸花罗裙不是很好吗?我看你呀,是一早惦记着要自己骑马了,所以才故意做了这么一身利落的打扮。”      元曦看母亲揭穿自己,也不羞恼,反而缠上去问道:“那母亲让不让我骑马?”猴上去腻在王氏身上,把丫鬟刚梳好的发髻险些给摇散了。      元曦被王氏打了一下手,将包袱踢给恭礼,说:“去问你父亲去,骑马也得他带着你。”      恭礼这些天跟王氏之间甚是和睦,察觉妻子是默许了元曦骑马出游,自己也没有二话。作势叮嘱了一番,就许了她。      一家三口到了二门口,除了王夫人二老,剩下的人都到了,元曦的二舅正张罗着给妻子的车上多铺几层垫子,昌二奶奶挺着大肚子,一脸幸福地望着丈夫。想到自己无子,王氏眼睛一黯。心想今日无论如何要去拜拜大佛,只要给自己一个儿子,哪怕折寿十年自己也甘愿的。      天赫看见元曦一身亮眼的红色骑装,越发显得亭亭玉立、光彩夺目,眼睛都要看直了。他现在心里有了底,也不像以前那么避讳,直接走到元曦身边去,两个人便开始窃窃私语了。允芝在一旁看得眼气,故意大声笑着问道:“表哥表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说来我们也听听?”一句话引得大家都去看他两个,大人们都知道亲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看着他两个那么好,心里暗暗发笑,看他们的目光就有些玩味。      天赫面嫩,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是元曦心里坦荡,行事也大方些,对允芝笑着回道:“商量着一会去打个兔子来吃呢,你去不?”      允芝还没回答,就听见王夫人的声音响起,“谁说要打兔子呢,我看该打你才是。这刚入了春,百兽饿了一冬了,都出来觅食。你们两个胆子怪大的,还敢去打猎,不怕叫蛇咬了你们?”      元曦见被否决了,笑着吐吐舌头,对王夫人说道:“那便算了,我今儿哪都不去了,就陪着外祖父和外祖母。”      王夫人呵呵笑道:“看把你乖的。我们老天拔地的,不敢耽误你们游玩,你还是和你哥哥妹妹自在的玩去吧。”又说道,“我儿可怜见的,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今儿外祖母做主,随着你性子好好地耍一日,谁都不许拘着你。只是,危险的地方不许钻,你可答应?”      元曦哪有不肯,痛快地一应是,就要拉着天赫和允棣骑马去。      允芝也想骑马去,奈何骑术不精,母亲又已经站在马车边上等她了,无奈怏怏地钻进车里去。      允花被奶娘带着坐了另一辆车,昌二爷自己骑马的,车里只有母女两人,昌二奶奶便直言不讳了,“芝儿,母亲看你这几日都不大高兴,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允芝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这时母亲问她,再也按捺不住哭出声来,问道:“娘,天赫表哥真的和表姐定亲了吗?”      昌二奶奶原本以为允芝只是小孩家闹脾气,见不得亲戚孩子到家了,夺得了本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关注。没想到,女儿竟然对天赫暗生情愫,这几天不高兴却是因为天赫和元曦说定了亲事。昌二奶奶吓得要死,虽说本朝并不大讲究男女大防,亲戚家的孩子之间见面玩耍也并没有多大忌讳。可要是有了私情,尤其是女孩子对男孩芳心暗许、至死不渝的,那还是比较耸人听闻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不但惹人笑话,一个家族的姑娘结亲都要受影响。      即便以王家的权势,要是让人知道允芝对表哥暗生情愫,再想跟四大世家结亲是不要想了,便是退一步,许到杨家、萧家这样的门第,人家看不看的上都是两说。世家女子颇有地位,从不禁着自家的姑娘媳妇抛头露面,像元曦这样爱玩爱闹的女孩,反而代表了活力四射,颇受青睐。可如果沾染上了私情,那便一下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世人所不齿。      昌二奶奶吓得要死,突然觉得腹中的胎动得厉害,忍不住哎呦出声。允芝看母亲突然难过起来,吓得要死,正要掀了帘子喊人来,被昌二奶奶狠狠抓住她的胳臂,低声喝道:“不许叫人,你少多事!”      允芝被母亲一喝,吓得呆住了,就连手臂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好一会儿,昌二奶奶才缓了过来,用手在胸前顺了顺气,抓过允芝递来的水,抿了一小口,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小孩家懂什么叫喜欢,只知道玩得到一起就是欢喜对方了。你才见过几个人呀?!以后快休提这种话了,告诉你,连想都不要想,不然让人知道了,人家不会笑话你痴傻,只会说是我这个母亲没教好你,那我就没活路!!!知道了吗?”      允芝被母亲吓到了,噙着泪花连连点头应是,直说:“再也不敢了!”      昌二奶奶看她表了态,这才稍稍好了些,说道:“芝儿,好姑娘可不兴自己想着亲事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有你的造化等着你呢。你表哥和表姐是早就说定了的,你也不必去想。以后还要大大方方的相处方好,万万不可被人看出端倪来,惹人唾弃!那样你祖父祖母还有你爹爹都再也不会疼你了!!”      母女俩在车里折腾了半天,到了蒙山了才略收拾好了,让人看不出允芝哭过的痕迹,只是允芝有些恹恹的,不像其他几人那样兴奋。允花小孩家很敏感,都不太敢去找允芝玩了,一个人缩手缩脚地站在后面,羡慕地望着允棣他们在山林里穿梭奔跑的身影。      几个人跑累了,看见丫鬟在草地上铺好了毡子,放着各色吃食,允棠已经自顾自地坐在那,手捧一本游记读得津津有味了。      元曦看得咂舌,跟允棣感叹:“大哥哥可是真是应了手不释卷这个词了,我竟没看过他有不拿着书的时候。”      允棣对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点头道:“那是,大哥最喜读书。而且不是一味死读,经史治世都是极通的。听祖父说,以大哥之才,考中状元是早晚的事。”      天赫也在一旁点头,“难得大哥哥还有经世济民的抱负,不以自家成就为念,一心想着兼济天下、扶持苍生,这才是最难得的。”      允棣听了连连点头,一拍大腿应道,“正是这话!”      两人正说得热闹,突然允芝在背后唤道:“表哥,我跟你说个话~~~”      见允棣露出询问之色,允芝笑道:“只是随便闲话几句,哥哥,你先坐着去歇歇。”允棣不疑有他,也坐到薄毡上去和元曦说话了。      等人走远了,允芝问道:“表哥可知,姑母已为你与元曦表姐定亲了?”      天赫多少察觉到了允芝的心思,但既然心有所属,也就不为所动。他假意以为允芝是在恭喜他,欢颜道:“妹妹是来贺喜的吗?谢妹妹好意了,你表姐面嫩,小心莫要羞着了她,我也代她谢妹妹了!”      允芝听他语气里,俨然两口子的亲密,心里更是酸涩难忍,侧过头去问道:“表哥是真心欢喜表姐吗?”      少女的清愁微嗔是最最打动人的,可惜允芝用错了对象,既已中意那沙漠玫瑰摇曳的风采,又如何会为雨地芝兰驻足。天赫笑着点头,说道:“那是自然。能与圆儿定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表哥是一往情深,可是表姐呢?你看表姐悠然自得的样子,我们俩单独说话她也毫无探究着急的样子。”      天赫回头瞄了一眼,元曦正拿个点心喂允花呢,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注意到这边。“呵呵,那是因为你表姐为人坦荡,从不会行那等窥探之事。”心里却想,要是元曦能注意注意这边,或者一会拷问他一番,那就好了。唉,小丫头还没有开窍呢!不过不要紧,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爱她宠她,她总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归途(上)   一行人回到府里,天已经擦黑了。中午胡乱凑合了一顿,几个孩子都饿得饥肠辘辘的,一下了车就直奔饭桌去了。      大人们看得好笑,正待往里走,门房上来禀告说崔家来了人,像是有什么急事,已经等了大半天了。恭礼和王氏吓了一跳,都怕家里出了大事,饭也顾不上吃,便去找来人问话。      这番来送信的是大管家崔安的侄儿崔守义,也是恭礼的亲信,见了主子磕了头后便急忙回禀,“回老爷太太,家里小少爷有些不舒服,老夫人说亲家这要是没甚大事了,方便的话,问可否提前些回去?”      守义说得是轻描淡写,但恭礼王氏对视一眼,暗暗心惊。为个庶子的病,找到亲家这里来,那一定是病得极重了,一刻也等不得人,估计孩子怕是很不好了,还不知道赶回去能不能见上一面呢。      恭礼面色凝重,问起元昌的病情。      崔守义回答:“最初只是有些小儿惊风,吃了药本来都好些了,谁知复有发起烧来,几日都不退,现在夏医师亲自带着大徒弟守着,想法子医治呢。老爷太太也莫要太忧心了,也许回去了少爷已经都好了。”      虽然他尽力给宽心,恭礼夫妇还是心惊胆颤。小孩家一两岁是最容易夭折的,像元昌这般高热不退,弄到最后就算侥幸逃出一条命来,可能也会烧成傻子或是落下残疾。好容易府里有个男丁,难不成就这么夭折了吗?!      看恭礼默然不语,王氏对守义说道:“你先下去好生歇着,咱们明儿一早就赶路回去。”又对恭礼说:“夫君莫要过于忧心了,晌午没好生吃东西,还是先去用膳吧,吃完饭我便与母亲禀明详情,回去收拾了东西,咱们明个一早便启程。”      恭礼点点头,叹了口气便随王氏回到上房去用饭。父母没来,元曦心里担心,只是随便动动筷子,自己不停盘算家里会出了什么事,心想,只要祖父祖母身体无碍就好,要是那吕氏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故意破坏母亲归宁,自己回去一定要狠狠收拾她一番。      王夫人看见另外几个孩子都吃得很香,只有元曦神思不属的,心里也大为不忍,心想瞧瞧家里那些糟心事把孩子弄得,小小年纪就殚精竭虑的,真是可怜。所以这专宠的妾室通房实在是要不得,早晚是祸根,打定主意让儿子明个就派人好好打探一番阿芒的底细,早早为她母女俩除了这个灾星。      恭礼和王氏都是极有涵养的人,虽然心里焦急,但在饭桌上还是像往常一样,仿佛没什么大事似的,免得说出来了影响别人的胃口。再者说,毕竟是庶子,又是阿芒的儿子,大张旗鼓地闹到王氏娘家人面前去也没意思。      吃了饭王氏便留下来跟母亲禀明详情,王夫人听了也吓了一跳,虽然讨厌吕氏,但元昌是恭礼唯一的儿子,病重也是件大事,便说:“既如此,还是明日便回去吧,路上赶得快一些,府里毕竟只有你公公婆婆主事,等你们回去也就有了主心骨了,没准那孩子的病就好了呢。”      王氏还没有来得及提出明日要回去,母亲就先说了出来,这般体贴她实在让人感动,王氏低头说道:“本来为娘拜寿,还想着好好陪娘这一段日子,尽尽孝呢,这么快就要回去,儿实在羞愧万分……”      王夫人宽慰她道:“咳~~这有什么的,谁家过日子不出点子事了?!我与你父亲都好,你也看见了,我们身子骨还硬朗,再撑个十年是没问题的。我还要亲自去送我元曦出嫁呢。我儿且安心回去,以后有见的日子呢。”      一席话,说得王氏更是心酸,抱着母亲哭了起来。王夫人也流了泪,抱着王氏,像儿时那样拍着她哄着,慢慢劝道:“嫁了人就是这般,近了还好,公婆和善了许还能年年回家看看。要是远的,一辈子回不去娘家的也有的是呢。娘只要知道你平安喜乐就好了!”      又叮嘱道:“儿啊,你温柔和顺虽然好,但难保人人像你一样,遇上那起狡诈无耻的,我儿也要刚强起来,省得娘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要为你担心!跟你陪嫁的王嬷嬷并减兰、半月都是好的,遇事可以多商量。圆丫头也极好,很有成算,有她祖母之风,也可以做我儿的臂膀了。”      王氏含泪应下。母女俩又说了好些亲密话,眼看初更了,这才回去打理回家的行李。      要辞别回家这样的大事,恭礼少不得得亲自去跟岳父并妻舅们说一声,是以王氏回房的时候,恭礼还没有回来呢。      恭礼跟岳父说了家里的事,王老爷自然满口让他回去,还吩咐王家大舅去库里把太原府当地盛产的好药材包上几大包给带上。      既然恭礼一家要回去了,前几日没来得及议的大事自然该提上日程。王老爷跟女婿也并不见外,开门见山地说:“贤婿知道五大世家中,王家屡遭大难,几起几落,说起实力,恐怕是几家中比较弱势的。王家比不得崔家,在西北那样根深蒂固,太原府地方官吏的任免从来都是朝廷做主,不过王家毕竟人多,零零总总的也做着些小官。不瞒贤婿,自那年郑家被征粮之后,老夫也是屡屡悬心,不知朝廷何时会拿王家开刀。”      恭礼点头,说道:“看太宗这架势,驾崩之前是要为太子扫清道路的。那年征粮的事后,小婿也曾说与几家,要图练精兵,韬光养晦,谋定而后动。近几年小婿也时时关注太原这边,倒是没听说朝廷在此有什么大动作。”      王老爷点头,“不错,近些年不过是小打小闹。太宗是打算慢慢蚕食世家,这些年不断给旁支的几房加官进爵、赏赐优渥,利字当头,旁支几房也渐渐与我们大房离了心。虽不说倒向皇家,但大有墙头草之势。你母亲这次做寿你也看到了,要换做十年前,哼,旁支几房提前十多天都会来凑热闹了,这次却只是正日子了才大摇大摆地过来,一副做客的样子,巴不得在别人眼里跟我们撇清些关系!”      文远赶忙为父亲递上热茶,王老爷喝了一口顺了顺气,这才接着道:“老夫日前接到东都内线暗报,近年国库充裕,圣上最近又露出治理汾河水患之意,而且很有可能派怀恩侯长子前往主事…”      怀恩侯长子不就是杨氏和贵妃的长兄,太宗的亲信走狗吗?太宗不少见不得人的事都是此人帮着做的,刚愎自用、手段狠辣,太宗指到哪打到哪,是太宗最好用的一杆枪,在宫外与宫内的贵妃交相呼应,这才保证了贵妃的荣宠不衰。要不然,贵妃也三十好几的人了,颜色渐褪,哪还得太宗那样爱重。      恭礼女色上有点糊涂,大事上却灵醒的很,此时王老爷略提了提,他已经敏锐地猜到了事情关键,惊呼道:“难道府里兵马…?”      文远一拍大腿,赞道:“妹夫好机变,不错,府里这些年布下的兵马都在汾河沿岸,此处地沃水美,正好养兵。太宗有意治水,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得到了密报冲着王家来的,这些日子让爹爹好生忧心!”      恭礼沉思片刻,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依小婿之见,这兵马还是速速迁走为妙。”      王老爷道:“老夫也有此意,奈何合适的地方不好选。离太原近的怕被朝廷知晓,太远了又怕难以供给。”      恭礼踱到舆图跟前沉思片刻,指着一处回头问道:“岳父您看这里如何?”      恭礼指的是太行山脉南侧、介于山西河南之间的沁河平原,前有太行山天险遮挡,后有沁河护卫,倒是难得的好地方。王老爷沉吟片刻,说道:“地方是好,只怕不好供养吧?”      恭礼自信地一笑,说道:“岳父大可放心,此处虽离太原稍远,若是常常运送物资多有不便,且易引人注目。不过既是交界处,由荥阳供给些许也很便宜,再不济,由陕入晋也很容易。合我三家之力养兵,自是轻而易举!”      虽是姻亲,但王家也不好开口让郑家帮忙养兵,崔家对郑家有大恩的,又是世家之首,有恭礼开口协调那就容易的多了。王老爷心中大石突的卸去,心理轻松了不少,直想喝些小酒庆贺一番。众人又议了些细节,这才散了回屋。      这会儿功夫,王氏也告诉了元曦家里出了何事,定好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家的。元曦听闻是元昌出事,也是暗暗心惊。她虽恨阿芒,却从未迁怒于这个弟弟,突闻他遭遇大病,性命可能不保,心里也不大好受。      明日要回家了,元曦少不得要跟哥哥妹妹们说一声,又挑了些心爱的小东西作为临别礼物送给大家。快二更了,元曦不好自己去几个哥哥的院里,所以便派了自己的大丫环念冬跑这项差事,自己到了允芝和允花的院里话别。      允芝虽然跟元曦有心结,但毕竟是大家小姐,面子上绝对过得去的。听说元曦要走,好生惋惜了一阵,还叮嘱表姐路上小心,到了家常常写信来。允花最喜欢元曦,一听元曦来了,本来都睡下去了,又要爬起来找表姐耍。听说元曦是来辞行的,立马哭起来了,闹着也要跟着元曦家去。允芝和元曦又哄又逗的闹了半天,允花还是直哭,最后还是奶娘过来哄说要是跟表姐走了,这里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都不能见到了。      允花泪眼摩挲地扳着小胖手指头算了半天,家里这许多人还是要比表姐重要些呢,这才罢了,不再嚷嚷着要到长安去。又看见元曦送她一个带机括的小马,一动开关就会自己往前走上几步,还会驻足回头,当下新奇的了不得,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再也不闹着不依了。      天赫在屋里,听闻元曦派人来传话,喜不自胜连忙请了进来。只见念冬捧着一盒墨玉和白玉雕刻的围棋子进来,天赫笑道:“妹妹好兴致,可是想起下棋了,今儿晚了,明儿一早我便寻她去。”      念冬回道:“回表少爷,府里出了急事,老爷太太定了明日一早便举家启程回府。小姐听说了让婢子来禀告表少爷一番,明早再来辞行,这盒棋子是小姐送与表少爷闲了把玩的。”      天赫听了急忙问道:“怎么这么着急要回去了,不是还要住一个月的吗?什么大事,值得姨爹姨母急匆匆的回去?表妹定了也要回去吗?能不能表妹再住住,过些日子再派人送她回去?”      念冬也被天赫一叠声的问话问懵了,都不知道该从何答起了,好容易等念冬回答完,天赫也顾不得许多,着急地就要出门,嚷嚷着:“不行,我去找表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不擅长写温情戏呀,还是回去宅斗好了,哎,天生骨子里就有好战因子。      大家看龙门飞甲了吗?我一看完就被陈坤演的厂公迷住了!真是太冷艳柔美了!吼吼,腐女潜质暴漏了。还有没有人也很迷厂公呀??? ☆、归途(下)   念冬拦也没拦着,天赫没听她说话就忙忙地跑了。可到了王氏住的院里才听说元曦去跟允芝允花告别了,还没回来。对着王氏,天赫也说不出要留下表妹的话,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天赫把人都遣了下去,一个人在屋里打转,他内心焦急,只觉得满腹的话要跟元曦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突然灵感一来,疾步到书案处,提步刷刷地在前日制好的书签上提了几句诗。吹干了墨迹,将书签夹到《诗经》的第一页中,叫人送去给元曦。      元曦回了屋,丫鬟服侍着梳洗了坐到床榻边,这才发现案几上有本半旧的《诗经》,一问是天赫送的。元曦不大爱读诗的,心说这是表哥看出我诗赋上不行,让我多看看吧。随手一翻,第一页《关鸠》那里夹着一个书签。正面画着一个少女,细看了年纪面貌和元曦还有些相似,一翻背面,提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这句词。元曦便恍然大悟,“哦,这是织女娘娘的画像吧,也不知是表哥自己弄得还是别人给他的,画的还怪好的。”      天赫在屋里,一个人美滋滋地想象着元曦翻开《诗经》,看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看到书签上她的小像,读着《鹊桥仙》的句子,想必终能体会到自己要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了吧。不知表妹这会是什么表情,欢喜呢还是羞涩?又突然想到,坏了,自己造次,明个表妹别不理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天赫翻来覆去,辗转难寐,要是让他知道元曦以为他书签上画的是织女,恐怕得立刻气得吐出口血来…      因为要启程,第二日恭礼一家都起得分外早,早早地收拾停当了,便去上房请安话别。王夫人因为大女儿要回去了,一夜也都没睡到,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晚,连带老太爷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没好气地问老妻道:“昨日你翻腾什么呢,闹腾了一宿?今儿还要送大姑娘一家呢!”      “唉,你不知道,就是因为担心慧娘,我才实在睡不好觉!”      王老爷奇怪道:“女儿好好的,你担心什么?”      话音一落便被老妻横了一眼,王夫人啐道:“大老爷们就是粗心!你不想想,慧娘出嫁到现在十多年了,才得了一个姑娘。将来老了可靠谁去呀?”      王老爷闻言晒道:“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贩夫走卒,家里的不能生便要休掉。崔家难道买不起人,连个香火都续不下了?多少大家氏族的主母也是无子的,老了不照样做老封君,谁敢看不起了,难道不讲孝道了?!说到底,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是要体面的。慧娘只要好好做她的主母,哪里会没有前程!再说,我看女婿还是很好的,是个做大事的人,头脑清楚,拎的清的!”王老爷刚得女婿帮忙去了心病,此时看女婿是千好万好,再没不妥的。      男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就是跟女人不一样,内宅那些弯弯绕绕一点不懂得,只看到无子主母外表维持的风光,哪里知道背地里的心酸。王夫人气闷道:“懒得跟你再说!”便自己出了卧房,把王老爷留在屋里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夫人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王夫人刚刚收拾停当,便听到丫鬟回禀说大姑奶奶一家来辞行了,王夫人赶忙唤出王老爷来,两人在主位上坐好等着女儿一家进来。      打头进来的是恭礼,王氏随后进门。王夫人一看见女儿,心道这一别再见不知是哪年了,便有些心酸,只是当着女婿的面不好哭,硬是生生地把眼泪忍住了。只是嘱咐了女儿一些“好生持家,孝顺你公公婆婆,照顾好女婿和圆儿”的话,王氏一一含泪应了。      说了一会儿话,其他人也陆续来请安了。知道王氏一家今儿要回去,大家少不得要一起叙叙话。元曦嘴巧,一会说:“大舅母劝劝大哥哥,已有状元的学问了,还是那么用功,闲了来长安耍耍吧,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一会又说:“二舅母好好保重,来年我再来看小弟弟。”哄得两个舅母眉开眼笑,搂着元曦简直不愿意放她家去。      天赫一直远远看着元曦,好容易借着她去更衣的机会,也跟着溜了出去。元曦一回头看见天赫期期艾艾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问他:“表哥这是怎么了,不认识了不成?”      天赫看元曦落落大方,没有怪自己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嘿嘿傻笑一声,说道:“妹妹今儿要回家了,行李可收拾好了?”      元曦点头,“嗯,丫鬟们昨儿连夜打理停当的,都已经妥了。”      “那妹妹早饭吃了没有?”一问完了天赫就想把自己拍一掌,明明刚来请安,哪会吃了饭,自己真是傻了,瞧瞧问得都是些什么没意思的话呀。      元曦倒没多想,只是觉得表哥饿了一晚上饿傻了吧,笑着答道:“还没呢,不是一会儿一块吃吗?表哥饿了先垫点点心去吧。”      天赫脸红,慌忙地摇手道:“不饿不饿~~~~”      两人没什么事说,天赫走的话不甘心,想说些私房话又怕臊着元曦。好容易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问:“那个…表妹,我昨儿让丫鬟给你捎去的…捎去的书,你看怎样?”      元曦不疑有他,点头客气道:“很好呀,我很喜欢!”      天赫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不住地说:“妹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说完到底有点害羞,都不敢多看元曦,赶忙回身走了。进门的时候一个趔趄,脚下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听到后面有丫鬟扑哧一声笑了出了,天赫红着耳朵赶忙跑了。      元曦瞪了念冬一眼,笑着斥道:“没规矩,表哥绊了一下你笑什么,看人都不好意思了。”      念冬委屈,心想自己哪是幸灾乐祸呢,笑得分明是表少爷的一往情深,可惜自己又不能说与小姐听。      *************************   崔府的主子们心里有事,这次回程赶得极快,堪堪五日便到了家。几人一回府便去给崔老太爷和卢老夫人请安,许是被元昌的病闹得,两个老人说话也没什么精神,随便问了问在王家的情形,老太爷就打发他们回院里去,“元昌还是时好时坏的,唉,这孩子也可怜,现在话都不大会说了。你们也挂心,赶紧回去看看吧~~~”      又看到元曦在一边,老爷子到底更偏爱自己从小看大的孙女一些,怕她被元昌的病容给吓坏了,便发话到:“圆丫头留下,我与你祖母好久没见着你了,陪我们说说话,让祖父看看,你出门一趟有什么长进没有?”      元曦嘻嘻一笑,爽快地应是。      老太爷都那样说了,可见元昌很不好,毕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恭礼和王氏都很着急,一出了荣寿堂便紧赶慢赶地往屋里去。      一到了西偏院门口,两人就闻到一股弄弄的中药味,恭礼皱着眉头,小丫头一打起帘子,就急忙进了屋子。      阿芒守在元昌床前,这十多天又是疲劳又是紧张,显得憔悴苍老了不少。她本来浑浑噩噩的,恭礼一进来,她最初还愣愣的,反应过来竟是老爷回来了以后,立马扑过来抱住恭礼,大哭道:“老爷,昌儿病得好厉害,奴这些天日日悬心,老爷再不回来奴也要跟着昌儿去了~~~~”      王氏带着丫鬟一进屋子就听见阿芒这么说,王氏最见不得人咋咋呼呼的,闻言有点不快,体谅她孩子病重心情焦虑,这才没说什么。其余的丫鬟看见阿芒那样轻狂,当着医师、丫鬟一屋子人就去抱住男主子,都纷纷侧目,有那心气高的,简直恨不得主母赶快发话,自己上前去把阿芒撕开。      恭礼着急看孩子,也没心思应付爱妾,匆匆拍了拍她就推开了,自己去床边看元昌。虽然已经听说孩子病重,真正看到了恭礼还是吓了一跳。元昌一脸不正常的潮红,呼吸轻的几乎捕捉不到,原本胖乎乎的孩子,半个月不见瘦成了一把骨头,连小脸都陷了进去。      自己唯一的儿子呀,养活了一岁多,谁知眼看就要不保了,苍天无眼呀!恭礼心酸难忍,王氏见状,赶紧上去扶住恭礼,轻轻地在旁劝慰。      阿芒恨得牙痒痒,自己的儿子要没了,自己才是最苦的一个,凭什么站在老爷身边一起看着孩子的不是自己?!太太惯会讨巧装善人,这个时候还不放过儿子,想到自己快不行的儿子被主母利用来“邀宠”,阿芒恨得目眦欲裂!她受了杨氏挑唆,深信主母要害她母子性命,觉得此番元昌病重就是主母害的,直想上前去跟王氏拼命。      恭礼夫妻俩哀伤地看着孩子,突然听到阿芒在后面哭道:“呜呜,我可怜的儿呀,眼看你就要被害了性命去,凶手还大喇喇地站在你面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污水   这话说得难听,“害了性命”“凶手大喇喇地站在面前”,这不是说王氏是说谁呢。听了这样耸人听闻的话,满屋子的下人全将头低得低低的,恨不得赶紧隐形了,莫要被无名火烧到身上。      王氏再好涵养,听了阿芒这样泼她脏水也是怒不可赦,她忽的一下转过身去,颤声质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昌儿被谁害了?谁又是凶手??!!”      阿芒看王氏问她,毫不示弱地抬起头,就想回嘴。恭礼看闹得不像,连忙呵斥阿芒道:“放肆,魔障了吗?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快滚下去!”      阿芒气得一扭身跑了。      王氏看阿芒被恭礼支走了,一肚子的委屈没处诉,气得哭了出来,质问恭礼道:“老爷你我夫妻十余年,我是什么为人老爷是知道的。今年吕氏竟然诬陷我害了元昌,这罪名我万万不敢受!”      恭礼要安慰她,话未出口王氏便接着说道:“吕氏三番五次胡闹,我对她母子都凉了心。但即便如此,稚子无辜,我也从未迁怒于孩子!我对元昌即便不能视为亲生,也是尽足了嫡母的义务,吃穿用度、嘘寒问暖从未亏待过半分!老爷知道,得知元昌病了,我一路上也是心急如焚的。我崔王氏敢对天发誓,如果我与元昌的病情有半点关系,便让我死后遁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恭礼急道:“哎,夫人,你说这话做什么?你我夫妻多年,我不信谁都不会不信你呀!快别哭别哭,吕氏这是伤心难过得疯魔了,快别和她一般见识,休要伤心了…”      王氏听了前面还可,最后一句更让人生气,“谁和她一般见识了,她算得什么?!”      恭礼忙道:“是为夫说错了!夫人,你就看在元昌病重的份上,莫要生气了吧!”      看着元昌小小的身躯躺在床上,生气不明的,王氏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自己带人回去了。      等王氏一走,恭礼面色一冷,对下人们沉声道:“今儿的事,谁也不许外传,要是让我听见一点风声,全都撵出去永不录用!”下人们连忙齐声应是。      恭礼这才向一旁候着的夏医官师徒问起元昌的病来,夏医官这些天为了崔府的独苗苗的病,也是累得心力交瘁,原本鹤发童颜的老人,看起来竟像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夏医官斟酌了片刻,缓缓地道:“小少爷眼下却是有些不好。小儿惊风本就难治,发起热来更是掣肘,原本想让捂汗驱寒,发起热来却怕捂着让热毒散不出去,堵于经脉之中,酿成更大的症候。少爷年幼,药性猛的药材也不大敢用,只好针灸刺穴,试图降温。初时还有效,现下却不大有用了,少爷反反复复地低烧,如此下去,哎,如此下去实在….”      恭礼挥挥手,“夏老不必说了….看了孩子这样,我也知道极其棘手。恭礼如今想问问,不拘什么法子,夏老还有几分把握,能救得孩子一命的?”      夏医官沉吟:“这…如今到了这田地,也就只好试试药性强的汤药了,许有三分把握,救得少爷一命。”      恭礼难过,即便用了猛药,儿子也只有三分把握能活了。但有一线希望也不能不试试,总不能就这么让他去了。恭礼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全赖夏老了!”      夏医官低头道:“不敢当!小老儿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有几味药材性子过于霸道,实在不是少爷的年纪当用的。恐怕,恐怕即便好了,将来也会落下病根来…”      恭礼点头,“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还是保命要紧…其余的,日后再说吧~~~”      夏医官恭敬地应是,说道:“如此小老儿立即去斟酌个方子,一会儿便给少爷用下。”      傍晚元曦回房,看到母亲神色不大好,一问才知道阿芒竟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元曦怒不可赦,说道:“一个妾室竟然还敢构陷主母了,我看她的心是够大的。母亲如何不重重罚她?”      王氏想拦着半月告诉元曦的,可惜没拦住,见女儿气愤至斯,叹了口气道:“如何好罚她,你弟弟病得那样,要是我一回来就罚了她姨娘,好像见不得孩子好似的。万一你弟弟的病有变化,那更是要赖到我头上去,说是因为我罚了他姨娘,没人照看了才那样的。”      元曦不忿:“那也不能由着那东西这样给母亲泼污水,平白坏了母亲的名声!”      王氏想息事宁人,说:“算了算了,母亲是怎样的人,你祖父祖母和父亲都是深知的,万不会因为吕氏几句话疑我,跟她计较有什么意思…….”      元曦说:“即便这次罢了,以后母亲去看元昌我也都要一起去,防着那起小人再生什么事端!”      恭礼回家后一直守着元昌,王氏因为被阿芒闹得不痛快,也不管他。传晚饭的时候使了个小丫鬟去问了问情况,知道恭礼不回来吃饭就拉着王嬷嬷一起吃了。王嬷嬷是王家的家生子,这次回王家省亲自己请缨留下来帮王氏看屋子,她一大把年纪了,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回王家去看看,这些天元昌病了,估计也没少跟阿芒磨牙。所以王氏一回来特特要王嬷嬷陪她一起吃晚饭,这是赏她体面并为她撑面子的意思。      元昌一直不大安稳,先头灌得一次药不大会儿功夫就吐了,小孩子多日不怎么进食,胃里空空的受不住那么大的药性。没办法,只好命丫鬟先硬灌下去一些米汤,再灌了一次药。恭礼也在一边跟着夏医师忙活,饭也没有好生吃,回到屋里已经很晚了。王氏心里着恼也没等他,早已自顾自睡了。      恭礼折腾了一天累得很了,可惜躺在床上心里有事,睡得不甚踏实,还连连做恶梦。迷迷糊糊地睡到五更天就再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望着帐子顶,思绪乱蓬蓬地抓不着头脑,许多恐惧的事,他都是硬是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      王氏心里不舒服,第二天一早吃饭时,破天荒地没给恭礼好脸色看。恭礼心里烦闷,也没心思哄妻子。王氏自己捧个碗埋头吃,只觉得今日早上的饭菜分外的腻味,吃得胃里堵得慌。      两人吃了饭,恭礼正想找点话来说说,突然阿芒的小丫鬟喜气洋洋地进来回禀,说元昌好些了。这下子两人也顾不得怄气了,赶忙一起去了西偏院看元昌。      阿芒心知此时孩子病重,恭礼不会狠狠罚她。晚上恭礼回屋之后就悄悄溜回元昌的房间去了。今天一早,看到儿子脸色红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赶忙让小丫鬟去给恭礼报喜,指望老爷看见儿子好些了,也不恼她昨日口不择言。两个人一起看着好转的儿子,那该是多么温情脉脉呀。      可惜王氏也跟着来了,破坏了阿芒的好算计。王氏其实也不想来,昨天的事闹得堵心,她现在是彻底不想看见阿芒母子。可当着恭礼的面要是她不来,好像显得心眼小,跟个妾室怄气似的,所以勉为其难来尽尽嫡妻的义务。      阿芒看见王氏,立刻将头低得低低的,向恭礼和王氏行了个礼就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恭礼心急看孩子,也没命她过来跟王氏道歉,他几步走到元昌窗前,看见果然好些了,脸上虽可能是潮红,但总算是有了血色了,呼吸也强了不少,不像昨晚那样若有若无。恭礼美滋滋地想:“看来这步总算没走错,真是天佑我家!”      夏医师昨晚可是扎扎实实地守了一整夜,天明了看元昌稳了点便实在熬不住了,此时去旁边的耳房歇息。他的大徒弟看见老爷和太太来了,赶忙上前回禀了师傅不在的缘由。恭礼听了不以为意,还体谅地说:“这些天辛苦夏老师徒了,很该歇歇,你得空了也去倒一倒,莫要累坏了身子。”主子这样体恤,听得大徒弟感激涕零的。      恭礼又问起元昌的情形,问:“这样好些了,可是药效对症的意思吗?”      虽然极想说些好听话,可大徒儿实在不敢担这个风险,模棱两可地说道:“还很难说,要等吃了三剂药才能看出个大概来。”      恭礼心领神会,也就没有再问。      恭礼和夏医师的大徒儿说话这会儿功夫,王氏还是站在元昌的床边看着他。见庶子比昨日安稳了,终于有了些好转的迹象,王氏也深感欣慰。两人说话间,元昌突然有点不安稳,小脸左右转了转,呶呶嘴巴,小胳膊小腿把身上盖的薄被也拨开了些。      王氏看被子蹬开了,便想条件反射地像照顾元曦小时候一样去帮元昌盖上,手还没碰到元昌,他就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到王氏衣服上,把王氏吓得呆住了,接着元昌立刻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恭礼和夏医师的徒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阿芒已经惨叫一声扑过去了,她痛声哭道:“孩子,乖宝贝,快醒醒呀,别吓着娘!”      恭礼见孩子没反应也急得要死,一把推开阿芒,急声道:“医官快为小儿看看!”夏医师的大徒儿一边把脉,恭礼又一边命丫鬟赶紧请夏医师亲自过来看诊。      片刻后夏医师便神色凝重地亲自过来,边诊脉边听大徒儿简短地讲了一遍情况,之后推拿、施针忙了半饷。医治完了后,夏医师转过身来,对恭礼深深地一鞠,说道:“小老儿无能,有负老爷所托……如今,只能尽力让少爷走得不那么痛苦了!!!”      恭礼只觉得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一步,咬紧牙关应撑着才没有坐倒在地上,只是眼眶到底红了。      王氏也呜咽起来,两人都正难过着,突然听到阿芒声嘶力竭地大叫:“你还我儿命来!!!”说着就向王氏扑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下一章我酝酿了看起来比较爽的内容,敬请期待:) ☆、责婢   阿芒目眦欲裂地扑到跟前王氏跟前,王氏吓得连闪都不会闪了,只是愣在原地,眼看就要被阿芒打着了。      突然,阿芒的手狠狠拽住,生生地拉着转向了后面。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围着主母护住她。      阿芒被阻,一回头正是元曦拉住了她,恨得大骂,“小贱人,你们母女俩都不是好东……”      话音未落,脸上就被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脆脆的声音响彻全屋,屋里的人都被元曦镇住了,没想到大小姐竟会亲自动手打人。      阿芒被打后怔了一下,更是死命地大喊起来:“你敢打我,你凭什么…..”话没说完又被元曦左右开工,狠狠地抽了两下,脸登时红肿起来,左右两边各现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子,显得滑稽可笑,只是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周围没有一个人敢笑出来。      元曦武艺小有所成,阿芒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挣扎却也根本挣扎不开,平日里女子打架用的扭打踢拉等招数对元曦完全不管用,根本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可元曦却能死死地扭住阿芒的胳膊,力气之大,让阿芒觉得手臂马上要折断了。      几次试图挣扎不开,阿芒终于大哭道:“老爷,您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母子被作践死吗?”      听了这话,元曦终于冷冷开口:“我今日出手教训你,就是因为你心肠歹毒,口不择言屡屡攀扯诬陷主子!你既然空口白牙地说我要作践死你,那我也不能白担了这个虚名!”说完便左右开工,又打起阿芒巴掌来,这次她可不是打两下教训了,出手又快又狠,阿芒闪避都来不及,很快被狠抽了十几记巴掌。      屋里一时间呼吸静默可闻,众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屋里只有元曦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不一会阿芒的脸便肿得像个猪头一般,脸庞、嘴角都渗出血来。屋里的人都被元曦的威势震慑住了,没一个人为阿芒求情,恭礼看着她被打得那么惨,又想到自己和她唯一的孩子马上就要不保了,终于心软地为阿芒求起情来:“圆儿,她虽可恶,只看在你弟弟快…没了的份上…先饶了她口不择言吧。”      反正元曦下手重,打也打够了,便给了父亲这个面子停了手,说道:“嗯,先饶了她可以。只是她实在太过可恶,等弟弟的事完了,父亲可要好好罚她才是!!!”      阿芒听元曦大喇喇地说“等弟弟的事完了”,显是将她儿子当成死人了,心里恨得要死。只是到底刚刚被打怕了,知道撒泼对元曦不管用,这下子一丝半点不满都不敢露出,只是委顿在地上啜泣。      女儿一脸正气、妙目微凝地望着自己,恭礼仿佛陡然矮了几分,气息一滞,应道:“这是自然。你母亲受了惊吓,你先扶她去歇息吧。”      不用父亲说,元曦也不想和母亲留在这里,闻言便立刻扶着王氏回屋了。      王氏母女一出去,阿芒便大哭出声,恭礼本来悲痛地望着儿子,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喝道:“嚎什么,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这才吓得阿芒收了声,也赶紧去床边照顾元昌,想用慈母的形象博得恭礼的同情和偏向,让他别厌了自己,要是对自己心软了,能罚罚元曦更好。可惜她没想想自己如今这副形象,面目红肿、血迹斑斑,看着像个鬼似的,不让恭礼厌恶就好了,哪会怜爱她?!恭礼看着阿芒忙乱,心里更是烦躁不堪,最后终于忍不住发话让她也回房了。      王氏刚刚被阿芒吓得够呛,一出门只觉得心脏在腔子里砰砰乱跳,腿脚发软,不由自主地便将身子倚到女儿身上。元曦感觉到母亲的脆弱,心里大为不忍,扶着她走得极稳,心想只盼外祖母那里赶快传来消息,除了阿芒这个祸害。      一回屋元曦便张罗着帮母亲倒参茶、垫厚厚的靠垫,又叫了小丫鬟进来捶腿。王氏看见女儿忙活,忙唤她道:“好圆儿,快歇歇给你祖父祖母请安去吧,别误了跟先生念书的时辰。母亲这里没事,倒是你,手疼了吧,快来娘给揉揉~~~”      元曦听到慈母的话,心里更是发酸,脸上巧言欢笑道:“我没事!!倒是娘,我看着怎么端着参茶都有些手颤呢?红芍姐姐,去那屋看看,夏医官得空了让来一趟!”王氏要拦着,可丫鬟们早已习惯了更听小主子的话,闻言清脆地答应一声就跑远了,让王氏想追也没法追,无奈地笑笑罢了。元曦又打发人去跟先生说,今日里面有事,不去上学了,让把功课抄了进来,明儿上课时补交给先生。王氏想命她去,奈何元曦执意不肯,定要陪着她,只好算了。      王氏歇了一会,缓过口气来。看着女儿在一旁瞪大眼睛望着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女儿一力护着她的场景,心里暖洋洋的。嘴上却还是批评元曦道:“你呀,小姑娘家家的,要教训她让奴才动手就行了,哪能自己动手。大家闺秀……”      王氏还没说完,元曦就抢着说道:“我知道,‘大家闺秀不兴这个样子,务必贞静守矩’。嘿嘿,娘常常说的,我早记住了。”      王氏笑着横了她一眼,“知道还不照做?”      元曦笑着撒娇道:“那也不能为了支起个大家闺秀的架子,被人欺负也不还手吧。”      王氏想起自身,默然无语。      元曦见母亲难受了,赶忙说道:“说来我早想教训教训她了,做白日梦的时候都不知把她打飞过多少次了。今儿正好给我解解恨!”      王氏啐道:“又胡说,都是你父亲,整日里让你舞刀弄枪的,越发成了霸王性子了!”说完想想,小声道:“就是想了也别说出来。”王氏难得诙谐一次,母女俩顿时笑成一团。      元昌那里不过是最后尽尽人事,听说主母不舒服,夏医官很快就来了正屋诊脉,恭礼也过来了。恭礼看见妻子果然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只道她刚才被阿芒吓坏了,心里也很不忍,忙让夏医官好好看看,开个安神的好方子,再开个滋补的方子给妻子调理调理。      夏医官搭了脉,仔仔细细地诊了半晌,时而皱眉又时而展颜的,吓得元曦和恭礼心惊肉跳。最后夏老又唤了大徒儿过来诊了诊脉,诊罢两人对视一眼,这才笑着对恭礼说:“老爷大喜啦,看脉象夫人这是有喜了!”      恭礼刚刚知道要失去个儿子,这下骤然听到夫人怀孕,喜不自胜却又不敢相信,生怕美梦成空,急忙问道:“当真,可诊准了?”      夏老见恭礼质疑也不以为忤,抚着一把长白胡子笑容可掬地答道:“千真万确!夫人有身孕日子尚短,不过大半个月,小老儿也生怕人老了手颤把不好脉,特意叫了小徒一起来诊了,万不会错的。”      恭礼一拍大腿,大声赞道:“好!好!这实在是太好了!”笑着对夏医师说:“夏老实在过谦,您老医家宗师,还有什么诊不好的,真真是诙谐得好笑。这么些年承蒙您老调理一家老小的身子,实在感激不尽。我听闻夏老喜爱玉器,正好最近新得了一件蓝田玉鼻烟壶,便送与夏老把玩吧。”恭礼这会儿心情从大悲到大喜,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表。夏老诊出了王氏的身孕,别说一个鼻烟壶了,便是赏个玉屏风恭礼也是心甘情愿的。      夏医师在崔家供奉,本来就年俸丰厚,玉制鼻烟壶用料厚重,雕工又要精美灵巧方能不显笨重呆板,是难得的好东西。见老爷这样大手笔,夏医师连连推辞称不敢。      恭礼陈恳地说:“宝剑配英雄,好东西也要给懂它的人才能欣赏,您就莫要再推辞了!再说,太太这一胎还要烦请夏老好好照看呢,要是您不收下,恭礼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恭礼都这样说了,夏医师也不好推辞,只好道了声“生受”应下了。      恭礼这才过去看王氏,元曦都十岁了王氏才再次有孕,此时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见恭礼走到身前,这才有了几分激动之色,嘴唇微颤着唤道:“老爷~~~~”      恭礼满脸笑容,也不避讳人便坐到王氏身边去,嘱咐她务要操劳家事,小心保养,又问了夏医师胎象如何?      如今才大半个月的身子,还看不出胎象好歹来,夏医师便说:“以现在脉象看,并没什么不妥。只是夫人这个年纪,还当好好保养才对大人孩子都好,家事全交出去,一点心不操那就更妙了!”      的确,以王氏三十出头的年纪的确算是高龄产妇了。世家大族娶亲虽晚些,但女子也多是十七八岁便嫁了人,快些的比如元曦的二姨,入门几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才二十多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崔家当年因为恭礼的祖母恰好在他娶亲前几个月没了,生生地往后推了一年多,这才娶得晚了,王氏入门后五年才生下元曦,后来又多年无孕,现在三十多岁才生第二胎实在是有些晚。因此夏医师拼着主母听了不喜也要将话讲明,让主子好生注意保养着,否则将来一个不好,自己那才真正成了晚节不保。    作者有话要说:  过瘾吗各位?过瘾就来打分吧,吼吼~~~~~~   我还做了很萌很可爱的专栏头像,去看看顺便包养一下吧! ☆、喜事   王氏有喜的好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不一会儿便传遍了全府上下。府里因为元昌这根独苗苗病重的阴霾也霎时被喜气冲散了。好家伙,这可是大太太有了身孕,那生下来若是个哥儿便是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哪里是元昌一个婢妾养的庶子能比的!因此虽然元昌病更重了,大家倒比之前看得淡了几分。      卢老夫人听说王氏有了身孕,喜得当下便扶了丫鬟到承恩堂来探视。王氏看见婆婆来了,就要起身相迎,被老夫人快步上前按住了。盼了多年的心愿终于成真,婆媳俩此时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相视一笑。      老夫人上上下下地把儿媳打量了一遍,看她虽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阿弥陀佛,神佛保佑,媳妇肚里要是个孙儿那就好了!”老夫人心里想着,脸上也乐开了花,嘱咐王氏道:“慧娘,这阵子你什么事都莫要挂心,”对西边努努嘴,接着说:“那些闲事通通不用理它!”      婆媳俩正说着话,谢氏也来探王氏,只见她笑坎坎地进了屋子,一进门就说道:“听说大嫂有喜了,哎呦呦,真是府里的大喜事呀!我也赶紧来沾沾大嫂的喜气!”谢氏进门几年了也还没有身孕,卢老夫人一则比较开明,二则也不愿意插手庶子屋里的事,是以谢氏还算逍遥自在,通房们也都还用着避子汤,所以她说起话来也不大避讳此事。      不过她来贺王氏虽然表面上真心实意,内心里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以前自己和嫂嫂都没有儿子,算是同病相怜,这下嫂嫂再有身孕,若是儿子,那便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了。反观自己,成亲几年身孕都未曾有过,可一下子要被比到地底下去了。      心里虽这样想,谢氏面上是分毫不漏,事无巨细地关心起王氏的身体和起居来,一会儿问:“嫂嫂可害喜了?我娘家有个腌酸梅的古方,极是酸甜可口又不伤脾胃的,最适合有身孕的妇人吃了,一会儿我就翻箱子找出来,给嫂嫂抄了来?”见王氏笑着道谢,谢氏又说:“嫂嫂莫客气,这又不值什么。嫂嫂有了身孕不能动剪刀了,我闲着也没事,这些日子便多给小侄儿做些衣服、裤子穿。”王氏这里也不缺针线上的人,只是谢氏这样说了是她的一番心意,王氏感激地谢过。      卢老夫人看她们妯娌这样和睦也很高兴,本想媳妇有身孕了自己把家事接过去,现在看来给老二家的管一阵也很妥当,便说道:“你先别忙谢她,你有了身孕家里的事就莫要操劳了,便让你弟妹帮衬你一阵子。到时候她忙起来,哪还有功夫帮你做针线,你现在谢了不是白谢了?”      一席话将满屋子人都逗笑了,王氏笑着说:“可是呢,娘说的对,还要请弟妹辛苦一阵子呢。要是又管着家又帮我做针线,那我这个嫂子也不安心了!到时候说不准二弟还要亲自来找我算账了呢!”王氏今儿心情好,也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谢氏本来要推辞管家的,被王氏这样一打趣,应也不是,不应仿佛真是呈礼舍不得她辛苦似的。窘的说不出话来,红透了脸坐在一边,惹得卢老夫人更是大笑起来。      卢老夫人坐了一会便回了自己屋子,这时才听说早上元昌病情反复,阿芒竟然冒犯王氏,又被元曦掌掴的消息。老夫人当即大发雷霆,骂道:“这还了得,元昌病重是命,怎么还怪到主母头上,还要谋害主母,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又问告诉她这件事的知春,“你老爷当时怎么说?”      知春犹豫了一下,答道:“奴婢也是听人转述的,当时说的人并没提到这么多。”      老夫人气道:“你不用遮掩,你老爷必是没罚吕氏,说不定还给她说情了,是也不是?”      知春见老夫人猜了个正着,便如实回道:“听说大小姐一听吕姨娘说她要‘作践死’她们母子,便怒不可赦地连着打了吕姨娘十几个巴掌,说不然也白担了这个虚名。吕姨娘被打得面肿、流血也没人敢求情,后来是老爷看不下去了求了情,大小姐才罢了。”      老夫人啐道:“活该,大逆不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打死她都是应该的!”      知春陪笑道:“可不是吗,奴婢听了当时也吓了一跳,吕姨娘即便心伤少爷的病,但也不该诬陷到太太头上,可不是失心疯了吗?!”      卢老夫人点头道:“正是这话!不是我做婆婆的偏颇,实在是大太太可亲可敬,这么些年了,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服她?红口白牙的,吕氏便说你太太害了元昌,这像什么话?!”      老太爷从外书房回了屋子吃午饭,老夫人都没有消气。老太爷知道了大儿媳有孕的消息,正乐呵呵的,看了老夫人的起色还以为是王氏的胎象有什么不好呢,大惊之下连忙问老夫人出了何事。老夫人也不瞒他,气呼呼地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说:“我这一上午坐在这里都是后怕,亏得元曦拦着了那厮,不然要是冲撞了媳妇这一胎,打杀死一万个吕氏都不能弥补的!”      老太爷听了也沉声道:“这吕氏的确有些太放肆了!”      老夫人恨道:“都是叫你儿子惯的!”      老太爷无语,好的时候就是老太太的儿子,干了糊涂事便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儿子了…老夫人在气头上他也不反驳,干笑两声了事。      只听老夫人又说:“元曦这丫头,之前那个不孝子让她学武我还有些不乐意,现在看来倒是不错,起码能保护了自己的娘亲。唉,现在一大家人也就圆儿母女还和我心意!”      老太爷笑道:“怎么,为夫做了什么不合夫人的意了?”      谁说他了,老太太刷得一下红了脸,低声啐道:“老不羞!”      老太爷听了更是呵呵大笑起来。看老妻更不好意思了,这才转移话题道:“圆儿你得空也点点她,吕氏算什么,说到底是个奴才,哪用她自己动手教训?”      卢老夫人最见不得人说元曦不好,闻言瞪了老太爷一眼,“那怎么着,看着母亲被那贱人害死都无动于衷才符合身份了?”      老太爷忙道:“诶~~不是那个意思。亲自动手打了父妾,我也是怕传了出去对圆儿的名声不好,到时候说亲的时候不利。不过内宅这些事儿还需夫人操心,我也不大明白的。”      一说到元曦的亲事,老夫人才高兴了些,悄悄告诉老太爷,“咱们也该给圆儿备嫁妆了!”      “哦?”      老夫人一脸兴奋,说道:“昨天忙乱没工夫,今天早上我过去时,媳妇悄悄告诉我,这次在亲家那里跟郑大奶奶说好了,将圆儿跟郑家大小子的婚事定下,只是现在年纪还小怕臊着他们两个,还没有过明路。听媳妇说,这次去了王家,天赫对我们元曦极上心的,可见真真是段好姻缘!”      老太爷听了掬着胡子呵呵笑,赞道:“极好,极好!”      老夫人还记着他刚才说的话,呛声道:“这下不怕我圆儿嫁不出去了?”      “看夫人说得,我怕什么,圆儿这样人才,过两年怕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呢….”      “可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话真真不假,我是宁可圆儿厉害些,也不想她被人欺负了去。”      老太爷悄声道:“我也觉得圆儿性子极好,真真地像她祖母!”一说完便乐呵呵地往饭厅走去。剩下老夫人羞窘地一人待在屋里,骂了声“老家伙”,自己却也掌不住笑了。      满府里都喜气洋洋,只有西偏院里愁云惨淡。一上午正院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的,老夫人命人开了库房,给王氏送了几次珍贵的补品、药材,还特意传话,免了王氏的晨昏定省,一应琐事都不用理会,一心养胎便可,院里服侍的奴才各个也面有荣色。恭礼还做主给正院里服侍的人加了一个月的月钱,是以满院的奴才更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只除了元昌那屋子。      西偏院自然也有人知道太太有身孕的事,还有那大胆的也混去正院里讨了赏,只是都瞒着阿芒一个人罢了。阿芒知道元昌时日无多,此时此刻也无暇他顾,只是一心一意地陪着儿子,一个人望着孩子的面容伤心欲绝,并没有注意到夏医官离了元昌这屋,恭礼也去了好久没有回来。      四喜看着主子难过,也不忍告诉她刚刚老夫人还派了人来训斥,命她看住阿芒,不许她进正屋一步,若姨娘有违抗、或者她们没看住姨娘又让她冲撞了太太,便要将她们一屋子奴才活活打死。四喜遥望着正院的欢腾,又看了看她们这边的凄凉,也默默流下了伤心泪。      这日夜半,一阵凄厉的哭声从西偏院传出,元昌到底没熬住,寅时三刻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丧事   深更半夜突然听见一阵哭声,恭礼的心跳骤然一紧,立马从床上惊得坐了起来。妻子今天先是惊吓、再是狂喜,好容易进入梦乡睡得正熟,恭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醒她,自己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轻声疾步地往屋外走。      恭礼没来得及开门,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守夜的大丫鬟红芍探进身来,还未说话便被恭礼的手势止住,对她指了指门外,便率先出了屋子。红芍紧跟着恭礼出来,也不敢看老爷,轻声说道:“老爷,小少爷去了……”      果然发生了。恭礼此刻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了,但真的发生还是让他有种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感觉,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愿去想,只希望有人能摇醒他,告诉他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没什么可怕的。这一刻恭礼心中甚至还在冷笑,人人都羡慕他是权倾天下的“西北王”,可又能如何呢,人定胜天就是鬼话,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材,到底也留不住儿子的性命!      老爷立着不动又静默不语,红芍越发的如坐针毡,大半夜地冷汗都把春衫的后背浸透了。突然恭礼拔腿就往西偏院走去,红芍跟在后面轻咳一声,问道:“老爷,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      恭礼步伐一缓,答道:“不用惊扰,明日缓缓告诉。”      红芍赶紧应是,低声道:“那奴婢去门上传话。”恭礼不作理会自己走了。等他走远了,红芍才敢拍拍胸口,大大地透出口起来,又怕哭声惊醒了刚刚怀孕的主母,赶忙去王氏那里守着了。      恭礼在元昌的屋子门口顿了顿足,听着里面的哭声自己也不由地滴了几滴泪,最后一狠心抹了把脸,一把掀起帘子进去了。      元昌病了这些天,老衣和寿材早就办下了。阿芒此时哭倒在地上,低声喊着元昌的名字,声音嘶哑有如杜鹃啼血,闻者伤心,她早已难过得理不了事,元昌的老衣还是几个婆子合力趁着没有咽气的时候给装裹好的。      恭礼默默地走上前去,望着元昌。只见他穿着月白的小袄,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这几天接连咳嗽、哭闹折腾得累了,睡着了一般。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好容易生出来养得这么大了,连父亲都还不会叫呢,就要长睡不醒了!恭礼顿时又湿润了眼眶。      他走到床边,丫鬟婆子看见他早已避开到一边哭去了。恭礼缓缓坐到元昌身边,几次伸出手想要再摸摸元昌的脸,又怕吵到孩子一般,每每在快碰到他的那一刻缩回了手去。      阿芒看见恭礼,嘶声唤道:“老爷,我们的孩儿…他…走了~~~~”边说边连滚带爬地扑到恭礼怀里,抱着恭礼大哭出声。恭礼被她哭得更是心酸难忍,伸出手来紧紧地抱着阿芒,轻轻拍着她,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彼此依靠着,承担这一份太过沉重的悲痛。      第二天一早崔府上下便都知道了小少爷离世的消息,奴仆们都打点起了万分的精神做事,生怕在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触了眉头。      恭礼陪着阿芒在元昌灵前坐了一夜,等到王氏寻常起身的时辰才放下怀里哭得昏昏沉沉的阿芒,回到了正屋。王氏还不知道信呢,看见恭礼神情郁郁、满眼血丝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元昌昨夜没了,王氏也跟着痛洒了几滴泪。恭礼还没缓过劲来,在一旁跟着咳声叹气的。      多亏了红芍机敏,昨天晚上元昌去了她便知道今日事多,早上早早派人请了王嬷嬷过来。这会两个主子难过,房里伺候的丫鬟资历浅通通不敢劝,只有王嬷嬷敢上前劝道:“容老奴放肆多嘴,太太这刚有了身子,月份还小最忌讳大喜大悲的,还请太太节哀!”      恭礼一听也忙跟着劝王氏莫要伤心了,还说:“夫人怀着孕,还是在屋里养着吧,老太太已经说了免了请安的,元昌那里你也莫要过去,刚去了人不大干净,孕妇最最忌讳,小心冲撞了你!元昌的丧事你也不要管了,我一会儿去跟父亲、母亲议个章程出来,一应拜托二弟妹操心就是了。”说完又嘱咐了几句王氏的饮食起居,便出门了。      恭礼一走,王嬷嬷便做主让小丫鬟们下去,只留了减兰、半月和红芍等几个心腹,关了门跟王氏说道:“阿弥陀佛,太太如今可算出头了,老爷真真是心疼太太,连昌少爷的丧事都不用太太出面!”      王氏蹙眉道:“老爷说是说了,可我觉得不去还是不大好,好歹大殓的时候要去尽尽心的。”      半月急忙说:“太太去那儿做啥,去了吕氏还不定又要怎么发疯呢,您现在怀着小少爷呢,最最金贵的身子,可是一点怠慢不得呀!”      减兰也劝道:“既然老爷都说了,太太还是不要去了。我当年怀着我家老大的时候,我家叔祖母没了,我婆婆就硬是没让我去奔丧,说来都住得很近,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怕得还是不大干净,冲撞了不好。既然老辈人都说有这样的讲究,太太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嬷嬷也点头道:“正是这话,小小年纪夭折了不大吉利,太太千万不能去的。我早上听红芍说了就一直不安心,还想着怎样让老太太跟老爷递个话,能叫太太避讳了这事,没想到老爷自己提出来了,呵呵,这倒更好了。”      王氏一听忙说:“嬷嬷慎言,这两天‘好’呀、‘喜’呀这些字眼还是莫要提了,一个院子里,省得传出去被吕氏知道了惹来误会,又生出别的事来。”      王嬷嬷一时忘形,被王氏一提醒老脸一红,忙道:“太太说的是!老奴老糊涂了!”      半月看王嬷嬷不好意思,帮她说话道:“咳,这有什么的,这屋里就咱们这几人还有什么不能说?!要我说,太太这胎怀得也是时候,昌少爷一没府里就指望太太肚里这根独苗了,生下来又是嫡又是长,可不比一个庶长子杵在前面强多了吗?”      半月是好意,可王氏听了却越发犯愁,万一生下来不是儿子又是个姑娘,全府上下该有多失望呀……      有了恭礼昨晚的话,奴才们一大早谁也不敢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元昌没了的事,恭礼自己等二老用了早饭才进去禀告这个消息。毕竟是亲孙子,虽然老太太因为厌恶阿芒连带着没怎么见过元昌,听了消息也很难过沮丧,皱着脸在那里抹泪。      恭礼怕母亲难过伤了身子,忙问道:“娘,慧娘有了身孕不能主事,我想还是先跟您定下个章程,再烦请弟妹帮着理理丧事。”      老夫人闻言立马擦泪抬头,说道:“这话不错。你媳妇还怀着身孕了,我看元昌停灵不要停在你们院里了,总要忌讳一些好。不如便停到家庙里去,孩子小小的去了,在庙里有神佛庇佑也能早早超脱。”      恭礼点头应是。      老夫人又说道:“停灵的话,哎,孩子毕竟是早夭的,五日七日都不合适,我看还是三日下葬吧。”说完探寻地看了老太爷一眼,见老太爷没有异议,便转头去看儿子的意思。      停灵三日有点短了,恭礼心底有点舍不得儿子,但母亲说的对,早夭的孩子的确少见停的日子长的,也就点头应了。      “既然议此事,索性就商量完。不知你打不打算通知其他几房并亲友?”老夫人问道。      恭礼沉吟了一会,答道:“还是罢了吧。孩子太小,没必要闹那么大动静。”      老夫人点头:“我也是这话。不是我这个当祖母的不疼他,只是如果扑腾的场面大了,怕孩子在天上心里也难安。还有,既不通知亲友,那戏酒也就免了吧,我们家摆了酒肯定有人凑份子来,反而不美。”      老夫人说得有理,恭礼自然没有二话。      元昌的丧事很快有条不紊地办了起来,阿芒陪着去家庙停了三日后,在祖坟里点了个j□j,安葬了进去。      恭礼本来担心阿芒听说停灵三日下葬、又不摆戏酒,会跟他大哭大闹一番。谁知阿芒一反常态,每日里安安静静的,恭礼时常看到她不自觉地望着元昌用过的东西出神,可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阿芒却决口不提自己的悲伤之情,反而小心翼翼地跟恭礼提些轻松愉快的话题,恭礼感念她的一番体贴之意,对阿芒更是无比怜惜。      王氏有了身孕,恭礼留宿得自然少了。恭礼与阿芒共同经历失子之痛,加上顾怜阿芒在最最悲痛之际还对自己小意体贴,心里的天平不由地又倾向了阿芒,开始常常宿在阿芒那里。阿芒之前的顶撞主母的错他也不再提了,本来阿芒还在北边的小偏院禁足,住进西偏院只是为了临时照看元昌,这下元昌没了她本该搬回北小院的,却因为男主子的抬举,又稳稳地在西偏院住了下来,恩宠还更胜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了。元旦去滑雪,明天下午就出发了,估计2号或者3号才回来!大家三号晚上再来看吧 ☆、谦卑   恭礼每日里都王氏一起用了晚饭、说说话,便回到西偏院去歇息,一连七八日都是如此,西偏院的下人们一扫颓势,又扬眉吐气起来。      这日一早,西偏院的张婆子便去小厨房传话,“李嫂子,姨娘说,晚上宵夜要一碗猫耳朵,做得清淡些,放些豆芽和蘑菇,不要猪油,有鸡蓉的话炒香了放点还罢了。”      李厨娘忙放下手下的活计,笑着上前答应道:“哎,只管放心,到时一定做得好好的!”      “哎呦,李嫂子~~~太太的早饭还没送上去,您老倒有心思磨牙了?!”只见红芍款款地进来,虽然面上带着笑,可语气里怎么听都是冷。      李厨娘心说晦气,大早上的两路大神的人马都来她这个小庙了,她一个小小的厨娘,得罪了哪个都了不得,只好对红芍赔笑道:“大姐儿怎么亲自跑来这里,什么话叫个小丫头传下子不就得了,再不行,您叫我过去吩咐也行呀!”      红芍冷笑道:“看嫂子这话说得!太太有身孕了,饭食是大事,还有什么事重过它的?!我不放心小丫鬟才自己来看着,也不敢叫您老过去说话,您不怕耽误太太早膳的时辰我还怕呢!哪想到您还有功夫跟些乱七八糟的人闲话?!要知道,这小厨房是老太太见太太有了身孕,特意命人开了的,以前哪个主子不是吃大厨房的饭食,谁能例外了?嫂子也莫要太面嫩了,谁烦你做些什么你都做,耽误了太太用饭你担当的起吗?”      李厨娘被她一席话吓得直冒冷汗,用油腻腻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连连哈腰道:“误不了,误不了!太太一日三餐小的都极上心的,连点心也时常备着新鲜的,太太想什么了大姐儿你只管叫人来传,万不敢因为别的事耽搁太太的!今儿是因为听夏先生的吩咐炖了一道杜仲鸡汤,药材要火候到了安胎药效才好,因而稍稍晚了点子,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西偏院的张婆子被红芍刚才的一席话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小少爷虽然没了,可她主子还是颇得宠爱,老爷一连七八日留宿,她们院里伺候的人也是底气十足,丝毫不觉得低正屋的人一等。太太有了身孕是不假,可吕姨娘有老爷宠爱呀,吕姨娘也是生过的,人又年轻,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有了呢!红芍个毛丫头,不过运气好进了太太院里伺候,跟老娘横个什么劲,还敢说老娘是乱七八糟的人?!      张婆子心里不平,嘴上也就没示弱,说道:“姑娘也莫要墙倒众人推!小少爷一没了你便这么作践姨娘,怎的,姨娘连个猫耳朵也要不起了吗?再者说,这又不是姨娘要了自己吃的,原是备着老爷晚上过去了宵夜的。你要是不同意,大不了不要备着了,老爷晚上去了问起的话,姑娘自己担着便罢。”      红芍本来看不惯西偏院的人嚣张起来,稍微敲打几句而已,谁想到张婆子这样大胆敢回她。张婆子这么说话倒真把红芍激怒了,啐道:“我呸~~~快别这么兴了,小心收着些吧!一大清早的,谁知道晚上老爷宿在哪里呢,便来备下给老爷?!要是老爷今晚不去西偏院,看你怎么打嘴?!便是去了,老爷叫我去问话也有我担着,本来就是为了太太身孕开得小厨房,并不是为了别人。就连大小姐正长身体的,也都是派人去大厨房要东西,没来过小厨房,怎么你们姨娘比大小姐金贵不成?分别不是老爷自己要的宵夜,是你们不要脸打着老爷的旗号狐假虎威!要告状赶紧,姑娘等着你派人来拿我呢!!!”      张婆子被她机关枪似的一席话说得下不来台,气呼呼地铩羽而归。一回去了便找阿芒的第一心腹四喜添油加醋地诉了一遍苦,末了说道:“你看看,一个丫头就赶这样不把姨娘放在眼里,你要是不赶快劝姨娘抖抖威风,我们这院里的人更是被人踩到脚底下去了!”      四喜老实,一转头回了屋就原模原样地跟阿芒学了一遍。阿芒听了不怒反笑,拿着手中元昌的拨浪鼓敲了一下四喜的头,说道:“你这丫头,深宅大院这么些年我都强些了,你怎么还是没点成算,人家叫你当枪你就去给人家出头呀?”      四喜摸摸头,委屈地道:“奴婢还不是不忿姨娘受了委屈吗?”      阿芒望向窗外的玉兰花,淡淡地说:“你放心,我有成算。我的儿子没了,凶手凭什么逍遥自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说到后来语气森然,大白天的都让四喜打了个冷颤。      红芍气跑了张婆子,自己也生了一肚子的气,怒气冲冲地回了正屋。正好元曦从屋里出来要去请安,被她撞了个正着。王氏屋里的丫鬟都服元曦,她一问之下红芍便一五一十地将怎么回事全都说了。元曦本来不知道父亲连续多日在西偏院留宿,这下心里也很不快,母亲怀着身孕,父亲也不说多陪陪,之前还答应自己要罚吕氏呢,这下也当成耳旁风了。可是元曦作为女儿不好干涉父亲留宿在哪,只能怏怏地去请安,完了去练武场痛打了一阵拳来发泄。      元曦的晚饭向来是跟祖父祖母一起用的,本来恭礼和王氏也常常去荣寿堂陪着,自从王氏有了身孕,老夫人不忍心媳妇奔波就让她自己在屋里用饭,还命儿子去陪着。亲儿子儿媳不来吃饭,老夫人也不愿意整天对着庶子庶媳,借口谢氏管家辛苦、呈礼又要读书,也不用他们夫妻俩来陪着吃饭耽误功夫,只留元曦一个人陪着二老,是以承恩堂里晚饭只有恭礼和王氏两个人一起用。      晚上恭礼刚刚回屋,还没摆饭,就听人报说吕氏求见。自从元昌没了以后阿芒就没出过西偏院,今日来正屋可是头一遭,恭礼和王氏相视一眼,都很诧异。减兰暗暗心惊,如果是白天的话自己必要找个借口回绝了阿芒,不让她进屋,可这会儿老爷在这,总不能大喇喇地拒绝了阿芒吧。正寻思着就听王氏发话,让阿芒进来。      减兰一边磨磨叽叽地出去请阿芒,一边急忙想辙。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太好的主意,只好催小丫鬟们快点去厨房传晚饭,一面又派人去请了王嬷嬷上来坐镇,安排好了才急忙回到正屋里。      减兰一进屋就吃了一惊,只见阿芒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给恭礼和王氏请罪。她进来得晚前面的没听到,只听阿芒口中说道:“……就是这般。老爷太太明察,并不是奴要去扰了太太的早饭,实在是那奴才可恶,自己犯懒不愿意去大厨房,就自说自话地去小厨房多事。奴之前是半点也不知晓的!如今已经狠狠地骂过她了,只是奴身份低贱,也没资格罚她,还请太太做主处置了这刁奴!”说完叩下头去,姿态极其谦卑。      王氏听完看了恭礼一眼,只见他板着脸一言不发,便自己笑着道:“妹妹不必如此,奴才们欺上瞒下也是常有的,教训了就好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阿芒还是低着头,柔柔地说:“谢太太体恤下情!只是张嫂子到底是不守规矩,太太何等金贵,万一为着她多事耽搁了太太饭食,奴心里断断不能安心。还请太太示下,该如何罚她?”      王氏沉吟片刻,说道:“妹妹快别这样,你也是院里的主子,奴才们拨给你使唤了你便能处置的。有不听话的,你只管教训,没人敢说你的不是,我不好代庖越俎。二则我如今精神也不济,家事都交了出去,我还指望妹妹帮我管事呢,哪还能管得了妹妹那里的事。”      阿芒闻言不安地抬头望了王氏一眼,说道:“是奴想得不周了。奴乡野出身没甚见识,屡屡给老爷太太惹事,多亏了老爷太太仁慈包容。奴那些天在庙里替昌儿念经祈福时也常常反省自身,以前奴脂油蒙了心窍,给老爷太太添了那么多麻烦,实在不该。奴诚惶诚恐,还盼能多多伺候于太太身边,以赎前罪!”      王氏听了眉头一皱,嘴上却还是温言道:“妹妹有这个心很好,我如今身子不便,你好好伺候老爷便是替我分忧了。我这里丫头婆子一屋子,再者我也不是那等爱讲排场、兴死规矩的人,妹妹不用来我这里立规矩的。”      阿芒还待再说,小丫鬟已经陆陆续续将菜摆上来了,见恭礼有些不耐烦了,便连忙自行告退了。      恭礼陪着王氏吃完了饭,心不在焉地说了会闲话,恭礼终于忍不住说道:“慧娘,吕氏屡屡冲撞于你,不是我偏颇不罚她。只是…哎…昌儿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我心里实在不大好受…跟吕氏也没做别的,她是元昌的亲姨娘,跟她在一起我心里的难过还有人能分担一点。”      王氏伸出手去盖在恭礼手上,她的手又温暖又细腻,恭礼觉得好似心中的伤痕也被抚平了不少。王氏温言道:“老爷不必再说了,妾都明白的!老爷心里难过,在外面有理不完的事,回来还要顾惜妾身的身孕,陪着说些高兴的事,殊不知越是压抑越是不好。偶尔跟吕姨娘说说话,便是不说话两个人一起待着,排解排解悲伤也是好的。”      王氏这样贤明懂事,恭礼心里感激万分,对她说:“还是慧娘明白我。我也极想罚她,只是昌儿没了,她以后也不能有孕了,心里一时有些可怜她罢了。你放心,我时时敲打她,她要是再敢对你不敬绝不会饶她。”      王氏还是第一次知道阿芒以后不可能有身孕了,强忍住惊讶没有多问,对恭礼笑笑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做耗   第二天恭礼走了,减兰伺候王氏梳洗的时候笑着说道:“太太昨日好英明,亏得没有听吕姨娘的,发作她屋里的人,不然万一她一学嘴,弄得像太太刻薄寡恩连姨娘屋里的人事都要掌握在手上一样。”      王氏道:“我倒没将她想得那样坏,只是说实在的,我如今对她是一点也亲近不起来,跟她有关的也一点不想沾手。说来也怪,她前一阵子恨不得要了我的命似的,怎么突然这样谦卑起来?我看了她这个样子反而怪怕的~~~”      减兰想了一晚上也摸不着头脑,只好劝道:“管她呢,我们几个今日起轮流看着屋子,老爷不在时绝不放她进来就是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半月也从家进来伺候了,一进内堂便低声说道:“那厮又来了!”      减兰诧异道:“谁?”      半月说:“还能有谁?!不就是咱们的‘吕姨奶奶’!”      一大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王氏闷闷地问:“她有什么事?”      半月回答道:“没说,就说是来给太太请安的。这狐媚子突然做小伏低,还不好跟她说不准她进来请安,我便说太太还没收拾停当呢,让她先回去吧。可我看她好像不肯走,”半月朝窗缝忘了一眼,“呶,还缩肩拱背的站在那儿呢,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元曦从里屋出来,老远看见吕氏站在母亲门口,心说这贱人又来作死,母亲好不容易盼来的身孕,她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心狠手辣。她脚步轻,走到阿芒身后去她也没察觉,等到元曦在阿芒背后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吓得阿芒浑身一颤,忙转过身来福了福身,说道:“给大小姐请安!”      元曦走到台阶上,转过身来俯视着她,冷冷地道:“不敢当!我前几日打了姨娘,你不记恨我就好了,我哪敢受你的礼!”      阿芒听了这话扑腾一声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哽咽着说道:“那日少爷不成了,奴婢伤心坏了,一时间痰迷了心窍,不知怎么的就冲撞了太太,不论怎么罚都是奴婢该受的,奴婢哪敢记恨大小姐…”      阿芒向来都是强势的争取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的,这会子这副小心翼翼的谦卑样元曦实在不习惯,冷哼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以后又闹出什么新闻来~~~你今儿来做什么?”      阿芒闻言手在袖子里微微攥紧,嘴上却轻轻答道:“来给太太请安的~~~”      元曦直觉她没安好心,不放她进去让人看着不好,仿佛主母专横、妾室要请安还在门口罚站一会儿,便叫她跟着自己进去了,心想有自己看着估计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阿芒恭恭敬敬地跟着元曦进了屋,老老实实地请了安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赏她坐也不敢,王氏都端了茶了她还是杵在那里。见丫鬟们开始摆饭便想上前去帮手,被减兰硬是笑着拦下了,“姨娘快休如此,这是小丫头的活计,连我都不做了的,要是姨娘干这个那我们这一屋子懒蛋不都该被裁了去吗?”阿芒这才罢了。      到了晚间恭礼回屋的时候她又来请安,依旧是小心翼翼、殷勤无比,惹得恭礼几次侧目。如此折腾了几日,王氏的精神明显差了不少,人也焦躁了很多。王氏终于忍不住跟恭礼说道:“老爷,可否发话让吕姨娘最近不要来请安了?”      恭礼奇怪道:“哦?她又冲撞夫人了?”      王氏吞吞吐吐地说:“那倒没有,只是吕姨娘太殷勤了,现在每日里大半时间泡在我这儿,又要端茶又要倒水的,实在让我不安。”      恭礼一笑:“夫人也太贤惠了,这不过是她做妾室的本分,夫人安心受着就是了,也值得不安的?”      王氏见旁敲侧击没用,正要实话实说,突然见到元曦掀了帘子进来说道:“父亲,是我让母亲这样跟您说的。吕姨娘前一阵还那样恨母亲,突然又如此毕恭毕敬,我心里不信她,怕对母亲的胎儿不利!”      元曦清楚父亲的性子,若是母亲没有证据便猜疑吕氏只怕会惹得父亲不满,情急之下就直接开了口替母亲顶缸。却不想这么一说更是坏了事,自己的妾室惹得女儿这样挂心,不是自己管教无方、识人不明又是什么。恭礼一向疼爱元曦,最在意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一听这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面子都被落光了,对元曦呵斥道:“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操心的事吗?功课怎么样了、习武又怎么样了?明儿我就去问问你两个师傅看你最近课业怎么样,要是让我知道你落下一星半点小心你的皮!”      说完还不解气,还想问问妻子怎么管教女儿的,可看见妻子忧心忡忡的样子,想着她怀着身孕受不得气硬忍住了,扭头出了门往西偏院去了。      感受到恭礼微愠,阿芒分外的乖巧,亲自给恭礼沏了茶不说,又张罗着让四喜快把温着的汤圆端上来,殷勤地送到恭礼手上,说道:“老爷前几天吃了说好,奴又让厨房给做了一次,老爷快尝尝~~~这个豆沙打得很细,怕老爷吃了嫌絮得慌,也没放很多糖。”      恭礼吃了几个汤圆气方平了些,又开始寻思刚才盛怒之下一走了之,妻子会不会坐立不安,还有元曦,平日里自己比妻子还宠她,突然间对她说了重话,不知孩子受不受得了。他心里一不安,对阿芒也有几分没好气,心里怪她无缘无故地多事,不然他也跟妻子女儿起不了龌龊。再则,其实元曦的担心也有几分在理,妻子身孕事大,总要弄个明白阿芒到底有没有坏心。      恭礼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分毫不动声色,跟阿芒东拉西扯了几句闲话才说道:“刚才我去看太太,她对你赞不绝口,说你这几日常去她身边伴着她,极是恭顺有礼的。只是我想着你太太怀着身孕容易疲累,她那个性子要是你在跟前的话又总要端着架子,对身子很不好。不如你最近不要去请安了,等太太出了月子再说可好?”      阿芒亮晶晶的大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雾气,牙齿轻咬着红唇,像只受了惊吓的小松鼠,对恭礼道:“可是奴又惹了不是了?奴当时糊涂做了错事,一心想要弥补。奴也做不了别的,立立规矩、端茶倒水是奴的本分,不想奴又错了……”说着低下头去,只见一滴滴眼泪无声地滴在衣襟上。      恭礼安慰道:“莫要多心,不是你的错。”      阿芒又抬起头问道:“是不是太太不想见到奴?”      恭礼自然不能说是妻子和女儿的意思,也好往自己身上揽,说道:“没有的事,是我怕太太累着。”      阿芒这才破涕一笑,说道:“老爷也太多虑了,女人怀着身孕时最容易多思多想,老爷白日里事忙,大小姐也不在身边,要是放着太太一个人那才不美。奴虽没什么大用,陪着太太说说闲话、分分心总是可以的,再说,奴毕竟养过孩子,总比太太屋里的毛丫头更中用些不是?”      恭礼沉吟不语,阿芒怕他还是不同意,又加了把火道:“只要不是太太厌了奴,亲自发话赶奴,奴都是要去尽尽心的。老爷外面的事就够忙的了,里面这些琐事就莫要操心了。”      她都这样说了恭礼也不好再坚持,也就没有多话,吃完宵夜就歇息去了。阿芒施施然一笑,眸中寒意毕现,亲自去柜中取了条银红色的石榴裙放在榻边,这才去睡了。      随后几天阿芒照样常去正房,依旧是恭顺可人的样子。减兰她们不让她经手端茶送水的事,她也就不动,只是陪在王氏身边说说话。可奇怪的是,王氏的身子却越发的不稳,人也日渐焦躁不安起来。请医官诊脉却什么也诊不出来,只叫好生歇息。      减兰她们最初怀疑是阿芒动手加了什么东西,于是阿芒在的时候尤其小心,几个大丫鬟都在跟前,传递东西都不假人手,阿芒一举一动都细细看了,并无不妥之处。减兰心急如焚地去向王嬷嬷讨主意,下一次阿芒在的时候王嬷嬷亲自坐镇,阿芒的确只是陪着说了说话,一步没有多走,一点没有乱动。王嬷嬷还借故近前查看了一番,阿芒身上并没有熏香,也没挂荷包等容易做手脚的物件,只有个珠玉环佩坠于腰间。      王嬷嬷和减兰生恐阿芒是声东击西,自己跑来乱人视线,实则收买了人手在王氏的饭食或者衣物里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几个心腹又开始小心地明察暗访,一点点排除小厨房和屋里每个人甚至每个物件的嫌疑,闹得人仰马翻、疲累不堪,折腾了两日越依然一无所获。      没奈何,王嬷嬷只好去跟元曦商量,“大小姐,实在是能想的老奴都让人查了个遍,连床缝子都看了,一点没有不妥的地方,这才都慌了神了!还请大小姐去跟老太太透个风,请老太太想法子出面禁了吕氏过来。”      元曦想了想,说道:“既然屋里和小厨房都没有问题,那估计还是吕氏弄得鬼。嬷嬷想,她一个年轻妾室,父亲母亲赏了她不少饰物,平日里总也会挂点荷包、扇套,又或者带个花冠、梳个假髻。可你看她这些天,哪次不是素素净净的,只装饰些金玉饰物。我看她这是怕母亲不舒服了疑她,故意弄得这样摆脱嫌疑,却不想还是棋差一招,成了欲盖弥彰了。”      王嬷嬷拍手道:“大小姐说得不差,您这一点老奴的确想起不对来了。既这样,下午她再敢来,老奴就亲自去押了她搜身,必要抓她个现行!”      元曦笑道:“嬷嬷不要着急!她既然敢做就肯定藏得很隐秘,再说看母亲的症状,可知她剂量必是用的很小,找起来不大容易。您要是去搜她身,万一找不到,闹得父亲那里就很不好看。就算找到了,她也可以说是你栽赃给她的,容易扯不干净。”      王嬷嬷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她虽用的剂量小,可要是日子长了太太肯定也受不住的。大小姐,您还是快去请老太太帮忙吧,不论有没有证据,老太太肯定会护着太太的。”      元曦摇头道:“这也不好,祖母贸贸然管起父亲的妾室,不像那么回事。不如让母亲说不舒服,闭门谢客不要见她就是了。”      王嬷嬷道:“哎呦我的好小姐,你以为我们没试过。要这么说那贱人更要进去伺候太太了,说什么伺候太太是她的本分,太太不舒服更是不能不尽尽心去。这贱货最近功夫下得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极是尊敬太太的样子,要是无缘无故不让她请安,反而要给太太落下不慈的话柄呢!”      元曦眉间显出怒色,冷笑道:“好个不知进退的东西,给了她台阶也不主动下!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给她来个将计就计、釜底抽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有事,特意早点更新:) ☆、讲经   随后几天,王氏的身子越发地不稳定,虽然月份还小感受不到胎动,但总觉得小腹有点坠坠的难受。      老夫人是日日要遣人来问王氏的胎象的,前几天王嬷嬷她们怕老夫人担心还敢瞒着,这两日王氏的情况更加不妙,她们是如何也不敢瞒了。虽然当着王氏的面好生回了话,可出了门就告诉了来的丫鬟实情,让她回去了缓缓地告诉老夫人听。      不一会孙嬷嬷就亲自来了,笑盈盈地进了屋,向王氏问了好,“老太太命老奴来给太太送些燕窝,是最上等的龙头天盏,性子温良,最适合孕妇进补的了。老太太说了,让太太见天用上些,不要不舍得吃,没有了只管打发人去取。”      王氏笑盈盈地想起身道谢,却因为肚子难受,皱了皱眉没有能站起来。孙嬷嬷见机快,忙去扶住王氏,又递了杯热茶给她,说道:“太太这么外道做什么,您怀着身孕哪还顾得上那么些俗礼。老奴倚老卖老多劝太太几句,您现在还是保养身子最最重要,其他的事情只管撩开手去,管它呢~~~”孙嬷嬷那么得老太太的宠,一半是因为她是陪嫁来的贴身丫鬟,有多年相处的情分在;但更多的是因为她会说话,既能说到点子上,语气又很诙谐有趣。王氏承她的情,笑着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坚持亲自出去送她。      孙嬷嬷回到荣寿堂,老夫人早已遣了下人等她了,见孙嬷嬷面色凝重,老夫人心里就咯噔一下。孙嬷嬷也没废话,直接说道:“回老太太,太太看着是有点不好,面色看着憔悴了不少。我送了燕窝,太太想站起来谢老太太的赏,可都没能站起来。”      老夫人听了坐都坐不住了,一叠声地问:“这是怎么弄得?这是怎么弄得呀?!慧娘好容易有了身孕,要是再有个三灾八难的,我老婆子也要跟着被吓死了!还不如让菩萨收了我去,好少操点心呢~~~”      孙嬷嬷赶紧劝道:“老太太别太心急了,太太年纪大了,胎象稍稍有点不稳也是常态。我刚刚问了太太的奶母王嬷嬷了,说是夏医官见天来诊脉也并没有说不好,只让饮食上注意些、多休息。”      老夫人听了还是坐不住,拄着龙头拐杖就要出门去,嘴里嚷道:“不行不行,还是我亲自去看看放心!”      孙嬷嬷死命拦住,劝道:“老太太这是做什么,贸贸然去了太太心里要怎么想呢?要是太太见老太太去了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毛病了,那才是弄巧成拙呢!老太太不放心,尽管叫了太太的大丫鬟来问,或者问问大小姐也行呀,都是成天守在太太身边的。”      老夫人冷静下来,点头道:“你说的是,还是晚上趁人不注意问问圆丫头罢了。你太太那里现在离不了人,就不折腾她那些丫鬟了。”      到了晚上吃了饭,老夫人背着人一问元曦:“你母亲最近身子是不是不大好?”      只见元曦立马就苦下脸去,紧锁着双眉,点点头道:“母亲这几日精神头的确差了些,动辄容易累,还总觉得肚子难受呢!”      老夫人听了准信更觉得坐立不安,着急地说道:“府里养了这么一堆医官,竟连一个有用的也没有吗?来人哪,去给我把老夏头喊来,我要亲自问他!”      元曦忙拦着道:“祖母~~~夏老很尽心的,天天来诊脉一次都没落下过。娘的脉象上也没有太不好,毕竟怀着身孕,夏老说不要用药、自己休养能好了是最好的!您这会把夏医官招来问了也没什么用呀~~~”      老夫人道:“可祖母心里着急呀~~~哎,只要你母亲能平安,祖母做什么都愿意的!”      元曦道:“圆儿心里也急得很呢!诶,祖母,我听说法门寺供奉着佛指舍利子,那儿的香火极灵验,不如您让我去法门寺替母亲许愿祈福吧?”      老夫人皱眉道:“法门寺的确有盛名,可那儿也太远了,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去的?!”      元曦不服:“祖母您不是去过吗?怎么到我就不行?”      老夫人道:“祖母活了一辈子了也就去过那么一次,要坐两天的车呢,要不是你祖父那时候刚刚赋闲了陪我,我哪里能去成的?”      元曦眼珠子一转,笑着说:“咱们不好去,和尚却是能来的呀。好祖母,你让祖父给法门寺的住持下个帖子,请了他来讲经吧。”      老夫人作势轻轻打了她一下,啐道:“胡闹,住持是你说请就请的吗?那是千年古刹,多少年盛名在外了,人家住持大师颠颠地跑到咱们家干什么来?!”      元曦笑着撒娇道:“不请请怎么知道住持大师不肯呢。法门寺是名寺不假,可咱们家也不差呀。大慈恩寺的住持不就是因为您信奉他,全长安的寺院都隐隐以大慈恩寺为首呢!没准法门寺的住持大师巴不得来讲讲经,也是给寺院提提身份不是?再说了,娘的身子不能出去拜佛,她心思重,要是有有身份的得道高僧来讲讲经,没准她心一宽身子就好多了呢!”      老夫人沉吟道:“这也有理。可就怕被拒绝了你祖父面子上不好看!”      元曦轻晒道:“这有什么的。祖父下个帖子,住持就算自重身份不肯来,也肯定不会嚷嚷出去。您想呀,佛门子弟哪有那么轻浮的?”      老夫人终于点头,答应道:“既然这么着,咱们权且试试吧。”      出乎老夫人意料的是,法门寺的住持寂空大师接到了老太爷的帖子,很爽快地答应带着三个大徒弟来长安,并且第二天就启程了。      送帖子的管家飞马回来报信,谢氏主事,自然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来,给寂空大师一行在崔府佛堂周边收拾出了好几间精舍,派了几个小厮指候着,一应的家伙什儿都是新的,尤其是做饭的东西,都是采买的新的,怕厨房里原有的沾了荤气,对几位师傅不敬。      崔府的主子们也都沐浴斋戒,就连王氏也不例外,只不过怕营养不够,每日里都喝几盅什锦菌菇汤补身子。      法门寺在扶风,离长安不算太远,三日后寂空大师一行就到了崔府。寂空大师是名刹住持、世外高人,崔府能请他来讲经也都很重视,大管家崔安侍奉着老太爷和恭礼亲自大开中门迎客。      一代名刹法门寺的住持大师,远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行脚僧人,一身灰扑扑的棉袍子,脚上是粗布鞋,绑腿绑得高高的,一看就是常常在外面行路的。身后跟着的几个徒弟也都是饱经日晒雨淋的样子,皮肤黝黑黝黑的,衬得头顶的六个香疤尤其白。      相比之下,长安城因为富庶,寺院僧人的风气就没这么好,各个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虽然也有几个佛法研究得精深的,可总不如寂空大师师徒这样苦行的僧人让人发自内心尊敬。因此老太爷对寂空大师极是客气礼遇,稽首为礼,又亲自迎进大门去。      老太爷这些年对佛法极有研究,他早年去给法门寺,对寺里的宗派众多甚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跟寂空大师谈论起寺里的大、小乘并弘和显、密圆融来,两人相谈甚欢、极是投机。      寂空大师仿佛一块璞玉,远看平平无奇,近看却透着一股子圆润质朴的精灵气,大德高僧自有一番过人的气派。老太爷得寂空大师点拨,心中对佛法的一些疑惑豁然开朗,只觉得通体舒泰,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老太爷双手合十,对寂空大师说道:“呵呵,承蒙大师指点,解了老夫多年研究佛法的疑惑,老夫实在感激不尽。内子也信佛甚笃,老夫的儿媳有了身孕心思焦虑,若是有幸能听大师讲经,必让她二人受益无穷的。只是不知大师肯不肯给内宅女眷讲讲经?”      寂空大师笑道:“阿弥陀佛,众生平等,老衲眼中弘扬佛法无分男女。老和尚既然开坛讲经,那不止府中女眷可以来,其他的仆妇下人谁愿意了,都可以去听的。呵呵,就是府里的猫儿、狗儿,只要有佛性的,老衲都不拒。”      法门寺的住持寂空大师要在崔府讲《华严经》的消息不大会功夫就传开了,此时佛教流传甚广、信众众多,就连丫鬟仆妇中信奉佛教的都不少。既然寂空大师乐意大开法坛、集八方信众,崔府的主子也乐得给府里众人行个方便。谢氏主事,特意选了佛堂里最大的一间屋子腾空了,除了中间摆了两排蒲团给主子和得脸的姨娘们,旁边的家什都搬到了别处去,给下人们留下站着旁听的地方。只是到底地方有限,总共不过最得脸的丫鬟婆子十余人有福气去听听罢了。      王氏虽然身子不大舒服,但也知道请了寂空大师来讲经是为了给她和孩子祈福的,自然是要去的。阿芒本是可去可不去,不过她院中的婆子听了正院的人学舌,说了寂空大师如何如何灵验、佛法又如何深湛,便也动了心。转念一想,听讲经可要好几个时辰的,到时候自己就坐到太太后面去,哼~~~~      第二日用了早膳后,寂空大师就开坛讲经。卢老夫人、王氏和谢氏早早都到了,在内堂听寂空大师讲些佛门因果的故事。老和尚很有两把刷子,佛经里梵文的故事讲得是栩栩如生,听得几人一时欢喜、一时了悟、一时唏嘘。      时辰到了几人便一起伴着寂空大师到佛堂正厅,姨娘和丫鬟婆子们早已候立在侧了,寂空大师上座后众人也纷纷端坐于蒲团上聆听梵音。阿芒起初还能集中精力听一听,不一会就有些犯困,毕竟她于佛经上不大通。      阿芒迷迷糊糊地点着头打瞌睡,突然听见一声断喝:“施主戾气深重,还不潜心于佛法,化解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可以吃饭去了。自从写了这文,掉坑没时间,看房没时间,家务都干得少了。555,霸王们出来冒冒泡吧~~~~~ ☆、不祥   阿芒耳边像惊雷一样,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一睁开眼就对上寂空大师深不见底的眸子,更是让她心惊肉跳。主子们自重身份没有回头看她,可满屋子十多个丫鬟仆妇的目光像要在她身上凿出洞来一样,让阿芒惶恐不安。      阿芒虽知此刻不要说话最好,否则好像落实了老和尚是说她戾气深重。可若是不辩解一下,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呢,回头不定传出什么话来。阿芒只觉得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咬牙,强扯出一分笑容,对寂空大师问道:“大师有话该说明白,究竟是谁戾气深重了,您刚刚看了我一眼,莫要让别人误会了我去!”      寂空大师看了阿芒一眼,又环顾了屋子一周,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叹息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和尚本不应多说。但施主一人总敌不过府里众多人的利害,佛门子弟以苍生为念,老和尚今日就多句嘴了。”      寂空大师定定地看向阿芒,一字一句地说道:“施主生来带着煞气,乃是不祥之人。上天让施主生来紧闭双目自有深意,却不想施主因为机缘巧合睁开了双眼……”      堂上像热油锅里滴入了冷水,哗得一下炸开了锅,众丫鬟仆妇纷纷往后退,想离阿芒远一点,有机灵些的丫鬟看见主母们还在蒲团上坐着呢,也连忙过去扶着自己的主子站开了些。瞬时间大堂里的人都退到了四周,只剩阿芒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蒲团上,惊慌地四下张望。      阿芒六神无主的眸子对上寂空大师温润如玉的眸子,看到他眼中悲悯的神色,更是气得冒火,大声质问道:“我敬大师是世外高人,大师如何被俗物收买,来污蔑于我?我如何就身带不祥了?大师不知从哪听了我的身世,便来乱诌吗?”      寂空大师听了阿芒的质问丝毫不怒不恼,依旧是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嘴里吐出的字却是斩钉截铁,将阿芒打入了深渊,“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确是天生不祥,煞气深重,身边亲近的人都容易受害。如果养了孩子的话,小孩子娇嫩些,就更是容易夭折了。施主,老衲劝你为他人计,还是潜心修炼修炼佛法,化解化解周身的戾气吧,在此期间,还是莫要多见他人的好!”      阿芒听寂空大师将元昌的死也归在自己头上,恨得牙痒痒,大骂道:“你这狗贼秃,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来害我?!”转头看见王氏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恨得骂道:“太太又装什么装,分明是你请了和尚来栽赃我,这会子又装什么没事人?!”说罢又抹起泪来,“我可怜的元昌孩儿,分别是在正院无人照管,这才一病不起去了的。我的儿,你睁开眼看看,有人算计了你的性命还不算,这会子连你姨娘的命也要收了去呢……”      王氏吓了一跳,赶忙辩解道:“吕姨娘不要乱说话,昌儿当时在西偏院不但留着你的原班人马,我也另拨了人照看,孩子哪里会是没人照顾没了的?!”      阿芒一抹眼泪,用手把哭乱的头发往上一拨,说道:“太太敢说自己待昌儿没一点坏心吗?太太将我赶到北小院,昌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西偏院里头,太太多少日子都不去看他,那些丫鬟仆妇谁还会用心当差,都不知混到哪里玩去了。可怜我的孩儿,这才一病没了的……太太还买通和尚诬陷我身带煞气,害了昌儿,可他跟着我长到一岁多也没事,怎么独独搬到正院就不行了?!”      王氏气得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减兰忙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孙妈妈见机快,倒了杯热茶过来。王嬷嬷看王氏唬住了,心疼得了不得,气得上前大骂道:“太太是什么样的仁慈人,从小到大蚂蚁都不忍心踩的,如何会害死一个孩子去。吕姨娘你说话要凭良心,你自入府多番惹事,太太何曾跟你计较过。可就因为太太仁厚,你反而蹬鼻子上脸了,屡屡给太太栽赃些莫须有的罪名,真是黑了心了你!小少爷之前在后院里除了你还有很多人住,搬到正院也有老爷太太的祥瑞之气压着,老爷太太去太原省亲了,剩了你一个在正院里,没人能压住你的煞气了,你自然克死了小少爷!亏你这不祥之人还有脸来怪罪别人,老婆子我真是多看你一眼都嫌晦气!”      她们说话之间渐涉崔府隐私,寂空大师也不好多待,对老夫人合十一礼便告退了。谢氏也巴不得跟着走了,可惜这里嫂子怀孕,婆婆年迈,自己不好就走。      阿芒见寂空大师要走,喊道:“老和尚你为何要走,可是心虚了吗?你如何不敢留下来跟我对质?!”      老夫人见阿芒这样无礼撒泼,终于大怒,斥道:“闭嘴!丢人丢得还不够吗?寂空大师是我想请的,老太爷亲自下得帖子,跟你太太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和老太爷串通了大师陷害你吗?!”      见老太太动了怒,孙妈妈赶紧上前去想扶住她,老太太盛怒一下一把打开她的手,继续训斥道:“你自己黑了心肠,所以看别人也是坏的!以前就总爱胡乱攀扯你太太,你老爷太太念在你对崔家的香火有功,也不很跟你计较,殊不知你反而得寸进尺。就拿今儿说,你平白无故就说你太太买通大师害你,岂止大师根本就不是你太太要请的。还有刚刚,大师是不愿意留在这里听这些腌臜事,怕我们府里没面子,在你那儿,就成了人家心虚要跑,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去外院找个偏僻的屋子把她关了去,莫要让她煞到了别人!”      老太太金口玉言下了令,虽然仆妇们也怕被阿芒的不祥之气煞到,少不得也得硬着头皮上去拿人。阿芒还想说话,被一块油乎乎的脏帕子堵住了嘴,反剪了四肢被人压了出去。众人看得心有余悸,阿芒拖到自己身边时纷纷快速躲闪,刘妈妈跟阿芒有些交情,伸出手去似乎想拦,但到底不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避到了一边去。      婆子们怕被阿芒煞到,拖着她走得飞快,阿芒的一双鞋子都踢掉了,头发乱得像鸟窝一样,钗环也掉了一地,婆子们怕被她煞到,也没人敢去拣了顺走,任那黄澄澄的金子在日头下孤零零地耀眼。      人都被拖走了,老夫人的气还是不平,心想:“真是个不祥的晦气东西,哪里有她哪里就能乱成一团糟,好好的讲个经都能被她搅和了。”心里更是对阿芒身带煞气深信不疑。      闹成这样,谁也没心思再听讲经,讲经的事今日只能作罢了。老夫人命谢氏好好整治一桌子素宴送去给寂空大师师徒,算是为阿芒的无状赔罪,请寂空大师好好歇一日,定了后日一早再听他讲经。      老夫人一回到正屋去就派人将老太爷和恭礼父子唤了来,这样的大事自是不能瞒着他们的,老夫人也不假人口,自己一五一十地将今日之事跟他们父子俩讲了一遍。      古人最信鬼神,寂空大师是得道高僧、一代名刹的住持,自然有本事看出阿芒身带不祥之气,是以三人谁都没有怀疑。老太太当时初闻此事可是唬得一身冷汗,老太爷和恭礼虽然见惯世面的,此时也吓得不轻。尤其是恭礼,毕竟是曾经同床共枕的枕边人,心想:阿芒带着不祥,那自己身上也沾了不祥之气了,真是晦气死了!      原本英雄救美的一顿佳话,此时彻头彻尾地成了笑话了。恭礼铁青着脸,当年自己跟妻子闹了生分,一气之下去了庄子里,机缘巧合救了盲女阿芒,自以为是前世的夙缘,对妻子的一腔爱怜之情多多少少地移去给阿芒不少,这才对她屡屡容让。谁想到,竟是自己不慎,领了个天生不祥的煞星回家,不但害得家宅不宁,还害了儿子的性命。      恭礼此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老夫人平日里有时气恭礼气得牙痒痒,可毕竟心疼儿子,此时连忙劝道:“我儿别多想了,我已经命人将她关了起来,再害不着人了!我儿自是福泽深重的人,后日一起听听寂空大师讲经,再去佛前拜拜就没事了。你媳妇这几天也不舒服,今日又受了惊吓,你快回去陪着吧!”      恭礼听母亲一说,这才知道妻子不舒服,回去问了王嬷嬷缘由,王嬷嬷一脸后怕地说:“太太是自吕氏日日来请安后才闹起不舒服的,夏医官那样的好脉细也诊不出缘故来,我们服侍的人是样样小心,却也没什么效果。幸亏今日得寂空大师点出了缘由,要不然放任吕氏接近太太几天,太太这一胎恐怕就……哎,亏得太太平日心善,得了菩萨保佑呀!”      恭礼听后更是羞愧不已,当日妻子女儿都跟自己说了不乐意多见阿芒,自己问了阿芒两句辩解就作罢了。妻子怀着身孕不舒服了好几日,自己做丈夫的后知后觉反而跟她置气,真是太失职了。幸亏寂空大师道行高,看出了阿芒身带不祥,不然妻子好容易盼来的这一胎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可不得悔死。      恭礼感激寂空大师,命人送了厚厚的表礼过去给他师徒几人以示谢意,又自回屋子陪着妻子说笑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激情大戏来喽~~~   下一次周日更,抱歉最近更新慢了。单位昨天临时通知周日要搞年会,我要做主持人,所以最近比较忙。 ☆、辞旧   经此一事,阿芒算是彻底被打入谷底,她这样无依无靠的人,在崔府唯一的仪仗就是恭礼的宠爱。可她如今是身带煞气的不祥之人,谁人愿意不要命了去跟她接近。      恭礼心中对妻子有愧,一连多日都陪在王氏身边。王氏深爱恭礼,他稍稍温柔小意一番王氏自然也就回转了,夫妻感情一好,王氏的胎也稳固了不少。看在府里众人眼中,自然是因为阿芒被赶走的缘故,于是阿芒命中带煞、专克他人的名声更是坐实了。      西偏院和北小院中阿芒用过的东西被处置得干干净净,院子被泼了水细细地打扫了一番,又请了寂空大师的几个徒儿去念了七七四十九遍《金刚经》,镇镇那里的煞气。最后洒了石灰粉和香灰辟邪,又暂时封了院子不许人进出,一时间阿芒在府里成了禁忌,她存在过的痕迹都被一一抹了去。      阿芒更是成了恭礼的逆鳞,一段刻骨铭心地情缘却以这样一个戏剧性的结局收场,恭礼羞恼交加,连阿芒想都不愿想起。他也不希望别人再提阿芒,好家伙,要是让人知道世家之首的当家人、权倾天下的西北王自己从外面带了个天生不祥的女子回家,还为她闹得家宅不宁的,那不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吗?!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做世家大族的领头人去。      王氏是极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提她,其他人也不敢去当着恭礼的面提一下,多数人就连背后议论也怕沾上了阿芒的煞气。不过总有那胆大的,聊起了兴或者喝多了酒就敢由着性子乱咧咧,传来传去竟说成了阿芒本是千年的妖怪,迷惑了老爷带她进了府,小少爷是她的亲儿也被她吸了元神死了,现在还要害太太肚里的孩子,一时间府里人心惶惶。      最后传到恭礼耳朵里,他大怒,亲自出面在府里下了严格的封口令,谁要是再敢胡说,管他几辈子的体面,直接一顿板子打死。老爷盛怒自然无人再敢上去找死,从此阿芒这件事才被彻底压了下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寂空大师讲经那天元曦也特意告假去听了,似乎很有慧根,听到“譬如一心力,能生种种心,如是一佛身,普现一切佛”这段时面露笑容,听到“不非先制,不更造立;心常随顺,向涅盘戒,具足受持,无所毁犯;不以持戒,恼他众生,令其生苦,但愿一切心常欢喜而持于戒”这段时嘴里还跟着喃喃有声,极是入迷的样子。      寂空大师讲了半日要回去歇息的时候,元曦自告奋勇地要去送他,因她刚刚听讲经听得入迷,众人也不以为奇。王氏嘱咐了几句“不许淘气”、“礼敬大师”的话,便也由得她去了。      元曦规规矩矩地跟着大师一路并肩而行,送到了大师歇息的客院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到了大师歇息的精舍里去。一进门,见仆人们已经看不见了,便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元曦身份尊贵,除了过年祭祖跪祖宗以外,也就跪过老太爷、老夫人并王家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连恭礼和王氏,除了过年的时候,平日里都很少受女儿的头的。要是让人看见元曦给老和尚这样结结实实地行了大礼,非惊讶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不可。寂空大师倒是处之泰然,丝毫不意外的样子,一贯的笑容可掬的样子,乐呵呵地上前要扶起元曦。      元曦坚持不肯起来,跪在地上说道:“大师慈悲为怀,专程到此解救母亲,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您受我几个头实是该的,不然我良心也不能安!”      寂空大师合十一礼道:“阿弥陀佛,鄙寺当年战乱中险些毁于战火,是小施主外家施以援手才得以保全,虽然王家高风亮节,并不向世人宣扬此事,但大恩大德,鄙寺上下俱都感念于心。此番王家老爷亲自修书与我,详述事情原委,既然王家后人有难,老衲理当出手相帮。小施主不必太挂于心。”      原来阿芒复宠之后气焰日益嚣张,元曦虽然心急,奈何舅舅还没有帮她查明阿芒的底细,无法对付她。阿芒先是诬陷王氏害了元昌,对主母动手动脚,后又做出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来,暗地里却给裙子里缝了毒物,害得王氏心悸气短,整日里神思不属的。      元曦的性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击必中,狠打敌人的七寸,让其再无还手之力。既然已经知道阿芒最大的靠山是父亲,这一次就要让阿芒人憎鬼厌,更要让父亲打心眼里厌恶她,再不给她一点翻盘的可能。      元曦当时就想,就算成功揭露阿芒带着毒物要害母亲落胎,毕竟剂量太小对母亲损害还不大,父亲就算一时盛怒狠罚阿芒一次,没准将来念起旧情又原谅了她了,此法不大保险。所以元曦便想到此计,若是阿芒的眼睛是天生带煞气才被上天闭着的,是个不祥之人,那父亲肯定再也不会愿意亲近她了。于是元曦便派人送信给外祖母,请她帮忙找个有德高僧来揭露阿芒,以便府里人心悦诚服地相信。王夫人听闻阿芒起意要害王氏的胎,心急如焚,立刻便让王老爷恳切修书一封,终于求得千年古刹法门寺的住持寂空大师出手帮助外孙女除了后患。      虽然寂空大师让元曦不必挂心,但寂空大师一介出家人,出面帮元曦说了这么大的谎,元曦安能不感激的。听了寂空大师的话,垂首叹道:“大师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的,却为了我和母亲又生生地搅到俗世的烦扰中来,还为我们说了……诳语,圆儿……圆儿心里实在难安~~~”元曦平日里高谈阔论的,此时却像霜打了的茄子,声音都蔫嗒嗒的,提不起精神来。      寂空大师见状不忍,他上前拍拍元曦,元曦一抬头看到那双一贯都温润、智慧的眸子里竟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光彩来。寂空大师对她眨眨眼睛,笑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多心了,谁说老和尚打了诳语了?”      元曦听了一愣,复又惊喜道:“这么说,吕氏的确是天生带着不祥的,并没有冤枉她吗?”      这时候寂空大师却是任凭她怎么问,也都笑而不语了。      元曦心里却是轻松了不少,笑着对寂空大师施了礼便跑了。寂空大师望着她的背影,喃喃地念道:“蛟螭困于浅滩底,风雷际会再化龙。”      *****************   了却了这件大事,元曦心中压抑了很久的大石可算除了去,她笑嘻嘻地一跑一跳地往内院走,本来要回去看母亲,心念一动,一拐弯去了花园子看雪球。      雪球已经是成年的大狮子了,雄踞了花园一方,周围方圆半里之内光秃秃的,一个飞禽走兽也不见。中午时分太阳暖洋洋的,雪球懒懒地趴在地上,将爪子搭在头上盖住眼睛打盹。      毕竟是百兽之王,元曦的脚步声刚一靠近,雪球就警醒地醒了过来,站起身子龇牙咧嘴地做出要攻击的姿态来。一看到是元曦,雪球又立刻换了一副样子,欢喜地蹦蹦跳跳着跑到主人跟前来,大毛狮子头就想往元曦怀里拱。只是平时元曦嫌它的毛脏,不许它这般弄脏了自己的衣裳,是给它上过规矩的,故而雪球迟疑了片刻。它立在那停顿了一秒钟,使劲地抖了抖毛,仿佛这样证明将自己清理干净了,这才又撒欢地钻到了元曦怀里,一边轻轻依偎着她撒欢,一边又发出轻轻的呜咽声,仿佛在抱怨主人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它一般,让元曦瞬间没了脾气。      元曦牵着雪球走到小时候自己最爱的小繁星边上,依稀还记得那年自己才三岁,在这湖边上将皇上最爱的七皇子打了,父亲还为这个带着自己去给皇上请了罪。那些年父亲和母亲那样好,他也最最疼自己,不像这两年有了阿芒和元昌,生生地将父亲的心分出一半去,虽然依然疼自己,但父女俩再也找不回当年那样亲密无间的感觉了,每每想到这里就让元曦怅然无比。      元曦在湖边的垂柳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依旧向小时候一样褪去罗袜,小脚丫沁在湖水里,将水花踢得一荡一荡的。雪球走过来趴在元曦腿上卧着,任元曦摩挲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雪球,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元曦幽幽地问道。      雪球耳朵跳了一下,抬起脸来看了元曦一眼,只见主人并没有看它,目光遥遥地望向远方。      “我和母亲不怪她得了宠,只是她不该因此就起了害人之心。我请了寂空大师来降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元曦也闹不清自己这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思是为了什么,寂空大师都已经说了他并不是打诳语,自己为何还是放不开心思呢?元曦晃晃脑袋,说道:“我没有错,要不是她屡屡逾矩,我也不会下狠手,都是她咎由自取!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她不犯我,我再不犯她,让她好好地在后院住着就是了~~~”      元曦毕竟年纪小,虽然面上刚强,实则是个软心肠的,她不知道这次一放过阿芒,后来又闹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今天奋起了,一回家就写啊写,终于写完了一章,吼吼,大家踊跃撒花呀~~~~~~~~   上一章那么劲爆的内容都没什么留言,伤了人家的小心肝啦..... ☆、迎新   恭礼和王氏经此一事,一个心存小意,一个心存体贴,两下里凑在一起,倒是比从前年轻的时候还更加和睦了几分。恭礼三十多岁了,也不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妻子怀着孕就非得找些姬妾、通房。卢老夫人这么些年过来一心觉得自己的儿媳妇好,很是厌恶那些花花草草的,巴不得儿子和媳妇多腻在一起,看着他们二人又变得和睦很是欣慰。既然恭礼和婆母都不提,王氏自然也不会将丈夫往外赶,所以虽然王氏怀着身孕,恭礼还是日日在承恩堂正屋歇着。      伺候元曦的惜秋和念冬二婢原本就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又跟着元曦侍奉了几年,早到了该放出去的年龄了。最近日子清闲了,元曦亲自去禀明了老夫人,要请老夫人做主,给两个姐姐挑门好亲事。还自己包了两包首饰拿去给老夫人看,说要给她二人添妆用的,惹得老夫人抱着她直笑,孙妈妈也在一旁凑趣道:“大小姐真是大了,连添妆都知道了,可不是成了大姑娘了嘛~~~”      见老夫人听了更是喜笑颜开,便接着打趣元曦道:“大小姐怪大方的,给她二人包了这么多首饰去。只是你这会子包了这么多走,到时候自己的嫁妆不够了,可怎么好呀~~~~”      一席话说完,屋里的人除了元曦,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老夫人性子诙谐,看见元曦有点害臊了,反而更趣她道:“圆儿可是听你孙婆婆一提醒不舍得了?你放心,祖母这里的金的银的有的是,将来都给了我的宝贝孙女!你的嫁妆呀~~~管够!!!”话音刚落元曦就猴上来撒娇不依,屋里更是热闹的炸开了锅。      说笑了一会,老夫人便叫了惜秋、念冬二婢上来,说她二人很好,这些年伺候元曦很用心,自己一定要给她二人挑门好亲事。又指给她二人看元曦给她们添妆的首饰,说:“你二人原是我这里的,借了给圆丫头使唤,既然她都这么大方,添了这些嫁妆给你二人,老婆子也不能小气了。”又吩咐已经嫁了人、仍管着老夫人体己的知春取了两幅重重的龙凤祥纹金镯子给她二人成亲时候戴。      孙妈妈看老夫人高兴,顺势向老夫人求亲,说自己的小儿子,今年二十二,也跟着他老子办了几年差了,如今在外院给大管家崔安跑腿打杂的,想求娶一婢做媳妇,请老夫人成全。      二婢一听喜出望外。孙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情分极重,以前一直做着崔府内院大管事的,如今虽然年纪大了荣养了、卸了差事,但也依旧日日到老夫人跟前听差凑趣的,荣宠不衰。她的丈夫管着老太太所有的陪嫁产业,大儿子和二儿子也都很有出息,大儿子还娶了外面一个秀才的女儿,听说也是识文断字的。这个小儿子,虽然孙妈妈自谦说他是给大管家崔安跑腿打杂的,但谁不知道能得大管家带在身边,将来的前程也是少不了的。日后就是不说当大管事,能当个小管事,家里人也是体面受用不尽的了。      她二人当初在老夫人身边的体面不如知春和盼夏,所以当初是她俩派去服侍元曦,谁想到跟了大小姐几年,如今竟有了这番际遇。当初知春出嫁她们是知道的,姐妹一场也去送了些表礼,知春虽然是老夫人身边的第一人,嫁得也没有这么好,更没有得了主子这么多的赏赐。      二人明白,此番多亏了大小姐,又是求老夫人为她二人做主,又是添妆的。若是大小姐不这么大手笔添妆,估计老夫人也是随便赏点东西就完了,哪能有这么大的体面。      消息一传出去,满府里的丫鬟都艳羡的不行。都知道大小姐是府里主子的心尖子,谁想到伺候大小姐比老夫人的大丫鬟都体面实惠。眼看着惜秋和念冬要放出去成亲,想来老太太和太太会为大小姐重新挑丫鬟,于是各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去伺候元曦。最后老夫人亲自把关,为元曦挑了四个丫鬟——杏丫、芳蕊、豆蔻和茱萸,补到了元曦房里。      卢老夫人本来还想着孙女大了,是不是也该搬到春熙院去住,趁着给孙女新添了四个丫鬟,正好可以搬了去,将来备嫁也方便,省得挤在承恩堂里地方狭小,将来不够放嫁妆的。      老夫人露出意思来,王氏倒是没二话,不过恭礼亲自去回了母亲,说要再留元曦在承恩堂住上一年。说是因为西偏院封了,若是元曦搬了出去,白日里就只剩王氏一个人,她现在养胎不管事本来就清静,女儿搬走就太孤寂了,对身子不好。      老夫人见儿子体贴他媳妇,心里乐呵呵的,满口答应了下来。      ****************   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七月流火的时候王氏的胎已经完全坐稳了,四个多月的肚子稍稍有点显怀。王氏怀了身孕越发受不得热,恭礼特意吩咐开了库房给王氏找了几匹薄如蝉翼的湖罗纱来做裙子。      谢氏协理着家务,听了大伯子的传话很是脸红了一阵,自己管着家没想到,还要让大伯子来提醒自己,实在很是落了自己的面子。另外谢氏也对王氏有些艳羡,大嫂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大伯子回心转意、嫂子又有了身孕,如今大伯待嫂子这样用心,真让人羡慕。呈礼虽然待自己也不错,但也只是相敬如宾罢了,哪有这么用心思。哎,话说回来,府里也就只有大伯敢这么高调地给妻子要东西,要是换了自己,丈夫是个庶子,哪敢多话呢……      谢氏带着贴身丫鬟捧了纱,亲自送到了王氏的正房。王氏听了传话连忙亲自迎了出来,跟谢氏携手进了屋子。      谢氏一坐定了就忙向王氏告罪,说自己初初理家晕头转向的,考虑得不周到,多亏了大伯子提醒了自己,这才想到把纱给嫂子送过来,让王氏想想要做什么花样的裙子,只管跟自己说,自己让织造司细细地做了送来。      王氏一听恭礼还吩咐弟妹给自己要湖罗纱,立刻羞了个大红脸,拉着谢氏的手过意不去道:“你看你哥哥,这是做什么呢。真是羞死人了,得亏是弟妹,要是其他人还不笑话死我了~~~”      谢氏笑道:“嫂嫂太多心了,大哥疼嫂嫂是您的福气,别人只会赞哥哥嫂子和睦的,哪有人会笑呢?”      两人说笑了一会,谢氏看王氏倦了,这才辞了出去。      到了冬天王氏产期将近,一天元曦下了学,带着新来的杏丫和芳蕊有说有笑的往回走,才走到前院后院连接的夹道,老远就看见减兰在探头探脑的张望。元曦心里一紧,跑上前问道:“可是母亲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了?要生弟弟了吗?”      减兰欲言又止,看了旁边两个丫鬟一眼,元曦便知机地吩咐道:“你们俩拿着我的东西先回屋去,我与兰姨有话说。”两个丫鬟调/教了几个月已经极有眼色,闻言施了一礼便回去了,一点好奇和探究的意思都没有。      见两人走远了,减兰这才低声道:“王家夫人传了消息来了,是关于吕氏的底细的~~~”      元曦听了一挑眉,做了手势让减兰先别说话,自己在前带路,往至善园走去。      原来当初算计阿芒的事只有元曦和王嬷嬷并减兰知道,因怕半月心直嘴快,连她都瞒了的。至于王氏、恭礼和老夫人就更是瞒得死死的了,怕消息走漏,几个人事后便商量了再也不提此事。这番算计,让恭礼知道的话,元曦还罢了,她几个就是个死,还有王氏肯定也要受牵连,和恭礼心存芥蒂。      到了至善园,元曦挑了小繁星湖边的一片开阔地,又将雪球放出来放风,这才跟减兰密议起来。      减兰一见安排妥当了,便说道:“大小姐,王家夫人已经查明了吕氏的底细了。她的确生而有眼疾,一直盲了十多年。庄户人家与我们这里不同,她眼盲不能干活,也说不了好亲,很可能一直在家做老姑娘,所以她爹娘对她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兄弟姐妹也都嫌她,不但在家要干不少活计,眼病也没人给她医。”      元曦点头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减兰接着说道:“后面您绝对想不到了。她家竟跟刘妈妈娘家沾着亲,刘妈妈前些年有次回庄子探亲,见吕氏生得极美,就动了心思。吕氏的父母兄妹和她不亲,刘妈妈便主动上去待她极好,还带着她出庄去延医问药,也是吕氏的爹娘不尽心,刘妈妈三两下便找人医好了她。出去医病的时候两人也处出了感情,吕氏觉得刘妈妈比亲娘还更亲。刘妈妈还常常跟她讲些府里的事,说老爷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权倾四方,又说夫人无能……一直不能给老爷添丁,说起如果有子之后将来如何享富贵,儿子的亲娘又能如何体面尊荣的。刘妈妈一张嘴您是知道的,生生地说得吕氏动了心,这才自导自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来。”      元曦听到这里,一张俏脸含着冰霜,让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可人小姑娘也透出了几分威仪来。她思索片刻,说道:“事已至此,吕氏天生不祥比揭露她和刘妈妈一起欺骗爹爹更让爹爹对她死心。事情真相你知、我知,再告诉王嬷嬷一声就可以了,切莫声张了出去。”      减兰点头,又不禁问道:“那刘妈妈该如何处置?”      元曦冷笑道:“这老货平日里装得倒乖觉,谁知却暗里扶植了吕氏,指望吕氏生了儿子将来做了府里的‘太后’,她也在旁捞一杯羹的。枉费父亲这样信任她,母亲待她也厚,真是其心可诛!这样的刁奴自然不能便宜了她,只是她当着外院管事,一时半会还对付不了她。若是外院有人就让先盯紧她,最好拿住错处,实在不行的话慢慢来,布置得妥当了再栽赃给她,务必一击必中,不能让她有还手之力。这婆子一把年纪,见的事多了,让他们小心行动,莫要打草惊蛇了。”      说完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我说这个吕氏,举止教养差母亲远矣,美貌又不及缠枝姐妹,怎么能这样得宠的,敢情有个高参在旁呢,刘妈妈服侍父亲多年,父亲的脾气秉性她最清楚,她都告诉了吕氏,吕氏如何能不能宠。再有刘婆子在旁照应着,说些好话,那还真是稳妥无疑了。”      两人又密议了一会,这才一道回房去。才到了承恩堂却发现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原来王氏怀孕期满,刚刚开始发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刘妈妈以前暗示过的,有人猜到没?   生男还是生女呢,纠结的小兔戳手指... ☆、元翰   元曦和减兰回到院里的时候,里面乱成了一团,虽然稳婆和医师早就准备好了的,但主母骤然发动,院里的丫鬟和婆子们都有些慌了神。一时间打水的撞了端盆的,熬药的不小心弄熄了炉子,参汤也半天没送进去。      王嬷嬷忙着吆喝丫鬟们帮忙,恭礼得了信焦急万分地赶了来,看见乱哄哄地沉着脸呵斥了几句,吓得丫鬟们更是错乱百出。恭礼见自己待在外面反而帮倒忙,索性进了内堂,在王氏产室外面坐着等信,不时让人进去传话给王氏鼓鼓劲。      后来还是卢老夫人得了信赶来,老夫人理家多年,三下五除二便将事情分派得井井有条,自己又带了批荣寿堂里的得力人手过来,很快便稳住了场面。      王氏虽然隔了十年才生第二胎,但还算顺利,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到掌灯时分便诞下麟儿,没受什么苦。      老夫人和恭礼得了信喜不自胜,忙进去看孩子。小男孩生下来比元曦当时要瘦小些,不过力气很大,哭得声音极是响亮,小胳膊小腿也很有劲。二人越看越喜,老夫人一叠声地吩咐赏人,恭礼先去看了妻子,又忙派人给父亲报喜去,还请老太爷给孩子赐名。      元曦听说有了小弟弟也高兴得什么似的,她也想去看母亲和弟弟,不过被王嬷嬷死命拦着了,说她小姑娘家家的,不能进血房。元曦平日都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会子难得露出了孩童般的娇态来,见王嬷嬷死活拦着她,一生气红了眼眶,回自己屋里生闷气去了。可惜这会子忙乱,也没人顾得上元曦,让她一个人着实伤心了好一会儿。      老太爷得了信拍手连赞了好几个“好”字,依了前言,为孩子起名为元翰,意喻翰飞戾天、仕海腾达,还有振兴家业之意。老太爷将名字亲自写在宣纸上送了来,老太太看了直夸好,满口里“翰儿、翰儿”的叫开了,旁边人也赶紧凑趣。      只有恭礼知道当初他为元昌求名时,老太爷就曾提到这个名字,当时便指明是要给他的嫡子的。那时候哪能想到自己和王氏真有能得了嫡子的这一天呢,恭礼想到往事,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老太太看着元翰是越看越爱,满口里念叨着:“我可算得了孙儿了,祖母的亲亲金孙子呦,这下子老婆子死了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言语中完全不提元昌,似乎这个不幸早夭的长孙从不曾出现过一样。众人俱都喜气洋洋地庆贺小少爷诞生,谁又会傻到去驳老太太的话触她的眉头。就连恭礼因为厌弃了阿芒,也不愿想起元昌来。赫赫扬扬的吕姨娘和昌少爷在崔府算是彻底绝了迹。      关在后院东北角一个破落小院里的阿芒,对府里天大的喜事是彻底不知。因府里人怕她不祥,她被贬入后院以后一个人都不敢去探她,送饭的婆子每日里将饭菜扔到她门口就跑了,碗也不好生给她洗,怕沾了她的煞气去。衣服就更不用提了,浆洗的婆子连阿芒穿戴过的东西碰都不敢碰。她被贬斥以后只有四喜一个丫鬟跟着她,那丫头念旧,对她还有几分尽心,可惜四喜一个人要管她二人的吃喝拉撒,也是顾得了东顾不了西的。以前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吕姨娘,如今过得破败不堪,短短几个月就瘦成了一把骨头,面黄肌瘦的,哪还有当年半点的迷人风采。      不过她也算因祸得福,若是她因犯了错被申饬到了后院去,以前与她不睦的那些姬妾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现今她是不祥之人,虽然生活质量差一点,精神上却没受什么大挫折,别人怕她怕得要死,哪有人敢不要命了去找她麻烦。可惜对阿芒来说,日子静得要发疯,这会子巴不得别人来与她吵吵架、斗斗嘴呢。      大晚上的听到门吱呀一声响,阿芒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有几分莫名的兴奋。她灰暗了多时的一双眸子重新有点熠熠生辉,干枯的手指把着门边,等脚步声到了近前了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杨氏偷偷摸摸地进了关押阿芒的小院,左顾右盼地走到了门边,突然被猛地拉开了门闪出的阿芒吓得险些背过气去,幸亏杨氏心里还有几分顾及,这才没有惊叫出声引来旁人。      杨氏拍着胸脯顺了顺气,只觉得三魂七魄这下子惊掉了一半,心里气得直骂娘。心想,难怪人说阿芒带着煞气,瞧她现在这模样,不说话都让人瘆得慌,晦气得不得了。要不是为了刺激刺激她,给府里害了自己的主子们找些麻烦,自己才懒得踏进这个地方呢,没得平白沾上了不祥之气。      阿芒之前只见过杨氏一次,见了她半天没反应过来是谁,只顾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瞧。      杨氏看得害怕,忙说道:“妹妹忘了我了不成?我是那年在后院遇到过的杨姐姐,我听闻妹妹可怜遭了难,特来看看你的!”      阿芒这才想了起来,两人同仇敌忾都深恨王氏,又见杨氏特意来看她的,不免心热,连忙将她往屋里让。      杨氏哪还敢去她的屋子里坐,巴不得赶紧说完话回去沐浴,怕煞气沾到自己身上。她连忙谦让说不用了,“妹妹也知道,你我这样的人在府里不受待见,人多嘴杂,让人见到咱们一个屋里说话不定生出什么是非来,还是避讳些吧。”      阿芒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勉强她。      杨氏跟她闲扯了几句,问候了寒暖,一转头看到门边四喜还没来得及洗、堆在角落里盛着残羹冷炙的碗碟,故作惊讶地说道:“呦,这是怎么的,那些奴才也太会欺负妹妹了。今儿小少爷出生,人人都给加了菜的,我那里还分了半个鱼头的,怎么妹妹这里还是这些不堪的……”      做张做智地还没说完,就被阿芒一把抓住了肩膀,吓得杨氏到底轻呼出声,又怕人听到,连忙捂了下嘴。四下里张望了没什么动静,这才低声道:“妹妹做什么,吓死了我,快放开了,小心让人看见!”      阿芒不管不顾,问她道:“小少爷,哪个小少爷?”说到后来声音高了起来,吓得杨氏要死。      杨氏怕真被阿芒引来人,连忙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太生得小少爷了。听说生得时候老爷和老太太一直守在一边,生下来稀罕得什么似的,老太爷还亲自起了名字。哎呦,妹妹你别捏我的肩膀了,想疼死我呀!我可真得走了,过会子要是被人看见,咱俩个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妹妹你保重,我改日再来看你啊~~~”忙忙地说完一席话便落荒而逃了,剩下阿芒一个人怔怔地立在院子里,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小少爷…小少爷……”面上似哭似笑。      阿芒回了屋里就怔怔地出神,一句话不说,眼里忽明忽暗的,四喜刚刚在屋里也听见了杨氏说了什么的,这会子生怕阿芒受了刺激发疯,吓得她坐立不安。      阿芒瞟到四喜惊慌失措的样子,笑了一下,说道:“你这丫头又怎么了?我并没有事,老爷有了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殊不知她如今瘦成了一把骨头,那么一笑越发瘆人,配着她诡异的语气让四喜怕得了不得,听她说话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阿芒还以为四喜不相信,又说道:“你别不信,我是真的高兴。府里有了喜事,若是我有幸得见老爷一面,对他陈陈情,没准老爷就叫我回去了!”      四喜这几个月跟着阿芒遭了不少罪,一听有望回去过以前的日子,欢喜地什么似的,问道:“姨娘说得当真??”      阿芒说道:“我还骗你不成。这几个月我算看透了,之前围着我溜须拍马的鼠辈,如今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一个人待我最真心,不离不弃。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听,你也切莫说了出去!老爷前院的管事,刘妈妈,你认识的吧?”      四喜点头应是。阿芒续道:“实话告诉你,刘妈妈是我的亲姨妈,之前极是疼我的。太太害我,找了个妖僧来胡言乱语,说我命里带煞,何曾是真的呢?!”      四喜这些天没少听阿芒辩白这个,其实她心里也不怎么信阿芒,只是毕竟受过她的恩惠,四喜心实,就还老实服侍着。听了阿芒又说这个,四喜心里怪怕的,胡乱点了点头,指望阿芒快别说了。      阿芒见四喜点头赞同,又说道:“可惜我姨妈胆子小,也被妖僧的话吓着了,我在这里受了这许多苦她也没来找我来。如今老爷心情好,正是我们的机会来了。老爷早上去前院都是在辰时三刻,前院的丫鬟小厮们起得都比后院的晚些。我姨妈年纪大了,不大能睡,一般卯初也就醒了,这一段空当你就可以去找她。你莫怕,你明个清早从前院的夹道过去竹林边等着,那是我姨妈进来的必经之路,我们以前见面就是那样的,从没被人发现过。你见了她,只要如此如此说便好......”说完对四喜细细地嘱咐了一番。      四喜虽然害怕,但到底敌不过重回承恩堂的诱惑,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庆贺收藏过200,我今天尽量给大家加更一下~~~~呵呵 ☆、千钧   元翰出世,府里的下人都得了厚赏,恭礼还特意吩咐大厨房给全府加菜。刘妈妈是外院的管事,早有存心巴结的上来,置办了一小桌子佳肴,又给她打了壶好酒。刘婆子极是受用,喝得满面通红才回了家。第二日一大早过来当差时还闹头疼,时不时地抚额揉揉。      刘婆子慢悠悠地踱步,走到竹林边上还打着哈欠,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她,她睁着惺忪的睡眼一眼,竟是一直跟着阿芒的四喜,吓得她立刻清醒了过来。上前去拽着四喜拖到竹林深处,四下里望了望,这才低声喝问道:“你跑出来作死吗?”      四喜对着刘婆子深深地福了福身,说道:“妈妈慈悲,好歹救救姨娘吧。姨娘如今的日子实在是过不得了……”说着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刘婆子对阿芒这个弃子一点没有同情心,皱着眉嚷嚷道:“好吃好穿的有什么过不得的,小姑奶奶们,你们好歹惜惜福吧。老婆子说句难听的,像你主子那样不祥的女子,一般人家早一顿板子打死埋了。也是我们主子仁慈,留了她一条命,这倒好,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非要闹得没了命才甘心吗?”      刘妈妈的话吓得四喜一哆嗦,低声辩解道:“可姨娘说她并不是天生不祥,是……让人诬陷的……”      刘婆子气得狠狠戳了四喜的额头一下,啐道:“诬陷?诬陷个屁!她当然说是诬陷的了,你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怎么没带脑子。傻不楞登的还跟着瞎得瑟,找死呀?!还不滚回去猫着!”说完抬脚就要走。      四喜被刘婆子骂得直呜咽,见她要走却不敢就这样放了她去,上前拦着道:“妈妈别走呀,妈妈好歹疼疼我,您要就这么走了姨娘可饶不了我!!!”      刘妈妈恨得直跺脚,狠命掰四喜的手,可惜四喜这会子绝望之下力气很大,她一个老婆子奈何不了四喜。刘妈妈气得骂道:“你就是个猪脑子!她这会子这个样子算个屁姨娘,你管她作甚。她该是求着你伺候的时候,你不乐意了便躲了,谁能将你怎样?!”      四喜说道:“妈妈,我倒不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您呢。您好歹听我把话说完了。”见刘婆子不再挣扎了,这才接着说道:“妈妈,姨娘她说了,求您让她进内院去,见老爷一面,她自有法子让老爷回心转意的。”      刘婆子冷笑道:“别做梦了,老爷有多厌恶你姨娘你是不知道。前阵子有人不小心提起你姨娘,几辈子的老人了,老爷说赶就赶了。傻丫头,你看看,这还有什么指望呀?!回去劝你姨娘收心过活才是正经~~~”      四喜道:“姨娘极有主见的,我哪劝得住。”说完看了刘婆子一眼,小心地道:“姨娘她说了,还请您念在亲戚情分上帮她最后一把。您…您要是不开恩,姨娘便要将您是她亲姨母的事抖搂出去,她说她自己是个不祥的人,不知道您这个姨母还当不当得了如今的差事?”      刘婆子险些气死,狠狠骂道:“忘恩负义不要脸的阿物,不过是老娘手里调/教出来的小蹄子,反过来还敢要我的强。你告诉她,只管让她告诉去,看看最后是谁的腰杆子硬!”      四喜赶忙上去扶住刘妈妈劝道:“妈妈您老又何必置气。姨娘现在是陷入绝地的人了,说句难听的,已经是狗急跳墙了。您是什么面上的人呀,为人尊崇、差事体面,谁不敬着您老,哪里犯得着为了姨娘伤了您的羽翼,不值当呀!!!”      刘婆子听了她这一席话,气才平了些,仔细一想是这么回事,就算让老爷知道了,老爷仍旧愿意用自己,但也一定会心存芥蒂。而且阿芒狗急跳墙不定怎么攀咬自己呢,若是扯出来是自己劝了她骗了老爷进的府,那自己也算是全完了。刘婆子吓出了一身冷汗来,面上却还绷得死紧,说道:“她说她是想再见老爷一面?”      四喜点头道:“正是。姨娘口口声声说她是太太派人冤枉的,并不是天生带煞。姨娘说,趁着得了少爷老爷心情好,请妈妈设法让她去承恩堂里见老爷一面,姨娘相信自己必能说服老爷。到时候若是成了她一辈子念您的恩情,要好好孝敬您。若是不成她是死是活都认了,绝不牵扯您半分。还求妈妈您开恩成全!”      刘婆子被阿芒的软硬兼施缠得没了办法,心里也有几分意动,毕竟阿芒要是能再得了宠,自己多少也能跟着捞点好处,若是不成反正是她死她的,也不关自己什么事,总比不答应她被她扯出两人的关系来得强。于是刘婆子点头道:“这倒是件难办的事,你回去跟你主子说,我尽心尽力去替她想办法,叫她也要信守承诺。”说完一看时辰晚了,便要赶紧去当差。      四喜忙追问道:“那何时听您回信呢?”      刘婆子头也不回地没好气道:“五日后一早来这听信儿吧~~~”      四喜一看自己办成了阿芒交代的差事,心里喜不自胜,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回了后院去给阿芒交差。      这个时候元曦也起来了,昨儿王嬷嬷拦着她不让去看母亲和弟弟,让她生了好一会儿闷气。今个一早起来,自己早早收拾好了,屏退了四婢到了母亲坐月子的套间外头。见四下里无人,一掀窗子轻轻地跳了进去。      屋里是半月亲自守得夜,听到一声轻响,半月累了一晚本是有点迷糊了的,一听有响动立马就醒了过来。一看竟是大小姐跳窗进了来,惊得了不得,正要问话时被元曦抢先“嘘”了一声。      只见元曦笑嘻嘻地上前,轻声地问了半月好,又说道:“半月姨姨怎么亲自守在这里,您不回去家里的小弟弟该闹着要娘了。”      半月本来要说她的,见她一席话说得这样乖觉也忍不住笑了,啐道:“我的大小姐,切莫说笑了。奴婢哪配您称呼一声‘姨’的,还有我们家那个奴才秧子,哪配您叫弟弟。呶,您亲弟弟正在旁边厢房躺着呢~~~”      王氏昨个美美睡了一晚上,她此番生产又没遭什么罪,早早便有些朦朦胧胧醒了,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声,轻声问道:“是谁在外面呀~~~”      元曦听见母亲醒了,乐呵呵地进了里屋,对王氏笑着说道:“娘,是我来看您来了。”      王氏见了元曦,奇道:“怎么这早晚你就起来了,大清早跑来做什么?”      元曦撒娇道:“娘,昨个我就想来看您呢。嬷嬷她偏不让,说我太小。可是我想您了,所以今儿一早趁人不注意跑来的~~~”      半月听了插话道:“哪是跑来的呀,小祖宗,您可是翻了窗子进来的。行了,看也看了,赶紧回屋去吧,省得让嬷嬷知道了念叨你!”      元曦扁着嘴,不依道:“我不我不,话还没说几句呢,我不走!”      王氏听了女儿一心念着她,想方设法来看她,心早就汪成一潭水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来了就坐坐再回吧。今儿我去跟嬷嬷说,每日里许你来坐一阵,陪我解解闷,也看看你弟弟。”      元曦听了喜笑颜开,本想去抱抱王氏,又怕伤了母亲赶紧收回伸出的手。看她那样小心在意,让王氏心里着实暖融融的。      五日后,四喜又早早去竹林等着刘妈妈,不大会儿功夫刘妈妈左顾右盼着过来了。四喜老远见了她想打招呼,被刘妈妈赶紧打手势止住了。四喜见状赶紧闪身进了竹林,不一会儿刘婆子也进去了。      四喜赶忙问:“妈妈,怎么样了。”      刘妈妈压低声音道:“我想了想,这事急不得。你想呀,这会子刚得了少爷,光是老太太就拨了十个人去呢,满院子都是下人,你主子还没到承恩堂就要被打出来的,根本没法子想!”      四喜急道:“妈妈,那可怎么办呀?”      刘妈妈道:“你别急嘛。你告诉你姨娘,老婆子我可是仔细为她盘算了的!也就唯有二十多天后少爷的满月酒是个机会。我可是看过了的,少爷的洗三礼场面就极大,半个府里的下人都在为此事忙活。当时我去送东西,承恩堂里的下人们忙得是四脚朝天的。可这还算是场面小的,毕竟洗三只有长安的亲眷好友可以来。昨个老爷已经得了信儿,少爷满月的时候大姑奶奶、老夫人娘家侄媳妇、亲家太太和郑家大奶奶都要来的,你想想,到时候那场面能小了吗?承恩堂是内院不便设席,席面必是设在前院的。到时候我想法了支开路上几个人,你叫你姨娘早早进了承恩堂里窝在西偏院等着,那地方现在等闲没人去,她躲在门口老爷经过了也能看见,正好能逮住机会一叙。”      四喜听了连连点头,从贴身藏着的帕子里拿出一对金耳钉来给刘婆子,刘婆子见金子小,心里暗暗不屑。四喜见了,忙说道:“姨娘心里极念您的好。她当时去后院去得匆忙,首饰一路上也丢了好些,就这个戴得紧所以才没丢了。虽然小了点但是花样还算好,便孝敬了您吧。”      刘婆子哪里在乎这么点子东西,再说阿芒还有个不祥的名声呢,哪里愿意要她的东西。随口说了句,“让你姨娘留着吧”,便自顾自走了,留下四喜跟在后面千恩万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来喽~~~~ ☆、一发   元翰满月酒的场面,多少年后长安城里的人谈起来仍是津津乐道,谁家不要说是摆满月酒,便是红白喜事有崔家当年的一半风光,都足以让人啧啧称奇了。元翰的这场满月酒在西北开创了不少先河,是第一次西北有人家一次请齐了中莲班、蒲州班和新盛班三大秦腔名戏班同台串戏。要知道这几个戏班子在西北声名极盛,知府这样大小的官员请一台戏人家还都会拿拿架子,要是让他们知道还同时问了另两家,那这辈子都甭指望打交道了。也只有崔府有本事同时请来三大班子同台演出,连唱了三天的堂会,秦腔本来就极热闹,那几天枣木梆子声响得院墙外面都能听到。      元翰满月酒的席面也是一绝。一般的请客若是有八凉八热已是很过得去的席面了,因为西北人实在,上菜的盘子很大,装得又多,八凉八热已经算是很丰盛了。可崔家这次请客却是新奇,每个盘子烧制成了花瓣的样子,一个大盘子可以盛四样菜,虽然还是八凉八热的规制,但其实足足上了八八六十四道菜。西北人豪放,平日里使得都是粗瓷老碗,哪见过这么精致的家伙什,各个看得是目瞪口呆。崔府的菜也极好,西北人稀罕的牛羊猪肉和排骨一股脑的都有,这但凡拉一个出来都是一道极体面的主菜了。席上还有些西北人不常吃的稀罕物,比如红烧鲤鱼就是一样,这道菜取了“鲤鱼跃龙门”的好意头,虽然在南方是再平常不过的一道家常菜,不过在西北吃得人却并不多。西北干旱,当日去坐席的有的出了五服的穷亲戚平时哪里能吃到鱼,看见有这么一道菜不住地下筷子夹,嘴里还念叨着:“这劳什子鲜得很,就是刺太多了……”惹得上菜的丫鬟忍不住偷偷直笑。      铺了这么大的场面,崔府却也赔不了,平时多少人巴结无门,此时好容易崔府迎来嫡出的小少爷,天大的喜事,哪能不赶着上前送上些样式精美又意头好的礼物来。只不过以崔府的家世,倒也不指着这个捞钱罢了,多少穷亲戚不过是包上一块腊肉或者拿上一篮子鸡蛋,便来了一大家子吃席,崔府却也不会瞧不起,仍旧是好好的接待了。      果然如刘妈妈所料,宴席没有摆在承恩堂,当时的社会风气算是开放,男女大防并不重,西北又算民风比较淳朴的地界,要是请客分了男席和女席反而有些奇怪,一般都是一家子人或者相熟的人家坐在一块。因为男女混着,所以摆宴不会摆到内院里去,若是王氏在屋里坐月子,旁边偏院里熙熙攘攘地开着席,那实在是不成个样子。      元翰的满月酒依了当年元曦的旧历,第二进正德堂接待一般的客人,五姓世家和其他显贵则被请到了第三进的明德堂里。      因着三月里才见过面,这次王夫人和郑大奶奶倒是没有提早来崔府,只是赶在正日子前一日到的。嫁到李家的崔府大姑奶奶却不一样,因她嫁到了陇西,虽说离长安不大远,但是一路上多山,极不好走。李家是在汉朝就是大世家,抗击匈奴的李广和李陵都是李家人,是靠军功起家的。繁衍至今,声势已经极盛,到了本朝就算是皇帝也跟他家攀亲戚。李家赫赫扬扬地出了十三房,虽然有几房迁到了山东和河南,但是留在甘肃的本家也不少。大姑奶奶嫁了去便觉得规矩极大,族人们也不大服他们本家的,整日里一群乌眼鸡似的,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故而大姑奶奶出嫁了十余年,一次娘家也没有回过。终于这一次大哥的嫡子降生,有了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回娘家去看一看。      卢老夫人嫡亲的就只有一儿一女,儿子要继承家业的,不敢太疼他,女儿却是从小宝贝的不得了,跟元曦一样,是全家的心尖子。卢老夫人想了女儿十来年了,可算又能见着,看见她就直抹泪,谁也劝不好,一直念叨着:“娘还以为再也见不上了呢......”抱着大姑奶奶,娘俩哭个不停。      好一会儿,卢老夫人才好些,这才有人引了李崔氏的两个儿子前来拜见,这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大点的那个是李崔氏亲生的,小的是庶出的。李崔氏在边上说道:“妞妞才一岁多,婆婆怕路上辛苦,没让她来,亲自帮我带着呢。所以这次就只领了这两个大小子来。”      卢老夫人极会做事的,虽说一个是嫡亲外孙,一个是庶出的,她面上却待两个孩子都极亲,给的表礼也是一样厚,亲热的说了会话便让人带着他两个园子里玩去了。      等人都散了,老夫人这才板下脸来,问李崔氏道:“姑爷如何没跟你来?山高水远的,他也能放心你们娘几个上路?”      李崔氏委屈了一路了,一听娘问起掌不住又哭了,委屈地跟母亲诉说这几年的事:“他那个人,空长了一副好皮相,却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如今又不需要他念书,只是打理些家业他也不大上心,总是公爹安排一点他做一点,不拨他就不动!”      卢老夫人奇道:“那姑爷每日做什么?”      李崔氏没好气道:“那就是个武夫,整日里想要秉承他先祖的遗志,让他读书、理家一点也不起劲,若是让他打猎、骑射,那就有说不完的力气。他也不想想,他家那几房族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了,还有他那几个弟弟,也都是虎视眈眈的,我看现在公爹交给二弟、三弟的事都比他要多些,他也不知道着急~~~我每常为这个跟他闹别扭,前几日劝了几句,人家又对我甩了脸子,天天连屋也不回了,就只跟几个小妾混着。我懒得搭理他,直接带着儿子走了,也没有跟他说话去!”      卢老夫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和你嫂子,一个脾气太软,万事不敢规劝。你又脾气太硬,动辄跟姑爷闹别扭,你既知道他的性子,那便缓缓地劝劝呗,哪有跟他硬顶,倒把人赶到小妾屋里的道理?!本来你这次归省,递个话让姑爷陪着,他也有了台阶,你们一路上两个人处着,关系自然就好了。你倒好,一个人带了儿子跑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我看你一把年纪了,还不如圆圆懂事!”把女儿好好地教训了一番。      *******更新分割线*******   李家的两个小子都是胆大爱玩的性子,一点不认生,跟元曦这个表姐处了两天也都熟了。正日子摆酒这天,大人们各有各的事,两个孩子就央着丫鬟带他们去承恩堂找元曦玩。丫鬟把他们两个领去给王氏请了安便带到了元曦的屋子玩,两个半大小子不一会儿便把元曦的屋里折腾得鸡飞狗跳,闹得元曦受不住,主动将他两个领去至善园看雪球。      两个小男孩头一回见了到活生生的大白狮子,满脸兴奋可又有点胆怯,眨巴着眼睛跟在元曦后面,伸着头悄悄地打量雪球。男孩子胆大,他们两个不一会儿就敢上前去围着雪球打转,还敢上前大喊几声或者摸摸雪球。那可是头成年的大白狮子,被两个小家伙这样挑衅,先开始还只是闭着眼睛不搭理人,后来就有点烦躁了,站直了身子对着两个小男孩咆哮了一声,连爪子都伸出去了。      吓得元曦赶紧抄起旁边驯兽的皮鞭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把雪球喝住了。两个小家伙见识了兽中之王的威力,这才乖觉了不少。      陪着两个表弟回了祖母那里,姑母见了元曦稀罕得了不得,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不一会儿又到了坐席的时辰,元曦随着祖母和姑母吃了一会东西,挂念着母亲一个人在承恩堂无人陪伴,便悄悄地离席回去看她。      话说阿芒听了刘婆子的回话,思忖了几日,果然在正日子这天顺利地溜进了承恩堂。她熟门熟路地进了西偏院,看见了元曦早上去看王氏、看见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看见两个男孩子簇拥着元曦出去玩,自然也看见了恭礼。      王氏在古代算是绝对的高龄产妇,卢老夫人体恤她,让她多休息一个月,坐个双月子。恭礼早上起来去厢房看了王氏,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去前面待客。阿芒明明有机会拦着恭礼说话的,却没有上前去。她一直等在西偏院,直到前面开了席,丫鬟婆子们也轮班去吃午饭了,这才猫着身子闪进了王氏的屋子。      王氏一听有人进来,奇道:“减兰,不是让你吃饭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太太,是我~~~”阿芒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一步步地向王氏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更完 ☆、杀婢   王氏看了阿芒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吓得心惊胆颤,颤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来了!我的儿子被你害死了,你现在生了儿子独享风光,想得倒美!”      王氏听了阿芒的胡言乱语,也没顾上叫人,反而本能地先去辩解道:“胡说什么,我何曾害过昌儿了?!”      她不提元昌还好,一提“昌儿”的名字,阿芒突然暴起,本来是站在床边一尺远的,一下子就对王氏扑了过去,扼住了她的喉咙,王氏连喊人都没来得及喊。      阿芒这样半疯癫的人力气极大,王氏只觉得阿芒枯瘦的手指像冰凉的铁器一样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王氏使劲掰她的手却死也掰不开,渐渐地王氏的挣扎越来越无力,眼前阿芒狰狞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了。      可惜今儿热闹,府里给下人们也有席面吃,王氏体恤丫鬟们,将她们都赶去吃席了。只有减兰挂心王氏,硬是不肯去,方才服侍王氏吃了午饭,便自己下去就着王氏的剩菜用些子,可就这么一个小空档便被阿芒逮着了。      阿芒深恨王氏,觉得都是她屡屡留难自己,先要抢了儿子,抢不成便将元昌害死,后来连自己都留不得了,找了个和尚污蔑自己不祥,硬生生要连自己仅有的一点宠爱都夺了去,让全府人都厌了自己。阿芒当日找刘妈妈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治死王氏才罢手,今日虽然看见恭礼,也心知老爷的心不可挽回了,她在西偏院猫了一早上,终于找到机会进屋去害王氏。      眼看着王氏气息愈发衰弱了,阿芒心里得意,狰狞地脸上泛起笑容,喉咙里嗬嗬作响,手上越发用力。      王氏眼看就要厥过去了,耳边忽然听到元曦惊慌地大喊:“娘~~~”王氏顿时一激灵,来了点精神,她想应元曦一声,可惜口里却发不出声音了。      元曦进屋便看见阿芒扼着母亲的脖子,母亲面色发白,眼看要厥过去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曦灵机一动,想起自己腰间还别着早上驯兽的皮鞭,她抄起鞭子在阿芒脖子上绕了个圈,在背后狠命一勒,腿顶在阿芒腰间,双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勒紧皮鞭。这是要围魏救赵,她怕直接去跟阿芒厮打反而让她手下更使劲害了母亲,如此用皮鞭勒住阿芒的脖子,她痛了、没气了,自然就会松手放开王氏。      元曦是练武之人,手上本来就比阿芒有劲,加上她又是用的皮鞭缠住阿芒的脖子,比用双手的威力大得多。只一会儿功夫阿芒的脸就涨得紫红,呼吸不上气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王氏的脖颈,想去扒开元曦的鞭子。      王氏一脱困,顿时感觉大量氧气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她趴在床上连咳带喘地呼吸了几大口才缓过来些许。抬眼看了一眼女儿,却见女儿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阿芒倒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了。      王氏咳嗽那么大的动静也惊动了下人,有小丫鬟进来正问:“太太可是要什么?”猛然看见了阿芒倒在地上,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这一叫可不好,将更多地下人引来了。      下人们进来了,见到主母满脸通红、颈有红痕,话都说不出来,大小姐愣在那里,以前当红的吕姨娘趴在地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样大的事,下人们也不敢自专,连忙飞跑去前院的席面上给老太太和恭礼报信,一面又去喊夏医官进来诊治,好在今日的喜事本来就请了夏医官在前面坐席,他过来看诊倒是便宜。      听人禀报出了这样的大事,卢老夫人和恭礼哪敢耽搁,草草跟席上诸位贵客寒暄了几句,找了个借口便忙忙地往承恩堂赶去。      到了那里,只见减兰伴着王氏,扶着主母喝水、顺气,元曦被人扶到炕沿上坐着,面有惶惶之色。屋里就减兰一个顶事的,左支右拙地,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卢老夫人一看媳妇和爱孙成了这副样子,心疼地眼泪都要下来了,一叠声地问这是怎么了。下人们小心地回禀许是阿芒闹得,老夫人这才看见趴在地上的阿芒,心里恨得了不得,恨不得上去踩上两脚才好。      卢老夫人上前盘问出了什么事,可是当时下人们没人在跟前,也说不清楚。减兰哭着回道:“太太刚才让屋里的丫鬟们也都去吃点好的,奴婢服侍着太太用了午饭,便打算就着太太的菜吃了午饭,怕饭气熏着太太,所以便端去了小厨房用。谁想到,就这么一大会儿功夫,便出了这样的大事呀~~~老太太您看,太太脖子上一片红紫,定是让那黑心种子给掐的,还有大小姐可怜见的,唬成了这样,奴婢哄了半天都不见大小姐说话了,呜呜~~~~”      卢老夫人听了心疼不已,上前搂着元曦哭道:“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好歹说句话呀,要吓死祖母吗?”边说边像小时候哄着元曦一般,搂着她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闻到祖母身上让人安定的檀香味,听到祖母的声音,元曦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缩在祖母怀里哭道:“祖母,我进来看母亲,看见…看见她…狠命地掐着母亲的脖子,母亲眼看危急了。我心里一急,就用鞭子勒了她的脖子,让她放开母亲,我只顾着要救母亲,手里一径用力,等我反应过来,她便瘫软在地上了。祖母,祖母你说,我是不是失手把她勒死了?”      卢老夫人看元曦吓成了这个样子,每日里盛满欢笑的眼里如今只剩下仓惶之色,老夫人心里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一样泛着疼,不住地轻拍着她哄着,又打手势让人将阿芒赶紧抬出去。屋里没有小厮,婆子们虽然害怕,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阿芒抬了出去。      恭礼是带着夏医官一起来的,一进来看见屋里乱糟糟的样子也吃了一惊。夏医官先给王氏看了诊,说是不大碍,喉咙伤着了,可能这几日吃饭喝水有点难受,养几日就能好,外面的青紫不会留疤,擦点药膏就好了。还顺手拿出一瓶定惊驱邪的药丸,让人给王氏喂了一颗。      老夫人一听媳妇没有事,嘴里直念佛,又让夏医官赶紧帮元曦看看。要让元曦自己做着看诊,可元曦唬着了,非要老夫人抱着她,一离开老夫人的怀抱就直哭。没法子,老夫人也顾不上避讳,亲自抱了元曦看诊。      夏医官搭了脉,见脉细健旺有力,只是有些散乱,便说道:“大小姐不妨事,只是唬着了。”      老夫人急得问道:“那还需吃药吗?”      夏医官答道:“还是吃上几剂汤药好些~~~”      老夫人一听便明白还是有些严重的,心里对阿芒更是恨得很。      夏医官给两位主子看完了出去,因阿芒生死未卜,下人不敢自专,硬是央告了夏老去看看。夏老也听过阿芒不祥的名头,很是不愿意为她看诊,耐不过王氏屋里的丫鬟央求,只得去看一看。阿芒被扶在外面下人房,别人嫌她晦气,也没扶她去床上,随便在地上躺着。夏医官一看那面色就知道不行了,她被勒得狠,这半日又没人管她,哪还能有命活。这会子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得气了。      少不得还得夏医官进去给主子们回个话,他进屋看到恭礼正陪着王氏说话,便悄悄对他打了个手势,恭礼知机,过去到夏医官身边,听见夏医官低沉着声音说道:“吕姨娘怕是不行了……”      卢老夫人还是耳聪目明的,恍惚听见吕姨娘,气得大声问道:“那个黑心东西又翻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恭礼已知发生了什么,阿芒这个不祥的女人,容她在府里有口饭吃却不知足,竟敢谋害主母,这样的人在恭礼眼里早已情分荡尽,死不足惜的。他怕直说阿芒不行了吓着女儿,便轻轻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原委。      老夫人心里快意,骂了句:“活该,这算便宜了她了!”安端好了儿媳和孙女便又吩咐人去审阿芒的丫鬟,再去查问今日当值的人,看是怎么守的门,竟让阿芒从后院跑到了承恩堂来。      因阿芒没在王氏坐月子的厢房的,这里已是不大干净,住不得人了。恭礼吩咐将王氏搬回主屋去,自己也好亲自照应着。元曦也送到由老夫人陪着回到了前院去,元曦懂事,知道前面客人多,硬是撑着强颜欢笑,怕让客人看出不对来,让老夫人更是心疼。      恭礼也要回前面去待客的,匆匆安抚了王氏一番,便也回去了。有下人见主子要走,少不得硬着头皮请示一声,这会子在下人房的阿芒该怎么办。恭礼听了皱着眉,直接撇下句:“拉出去让人埋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问话的下人听得是心惊胆颤,这当年最红的妾侍,如今便是这么个下场了。算计主子的下场便是这样,由不得人不警醒。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了,小兔子给大家拜年了。祝读者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龙年心想事成!!!      小兔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好消息是过年这一周,小兔子日更~~~~   不过坏消息是过了这一周,本文就要暂停上四个月了,期间会更的很少。因为我今年6月考CFA,这个考试内容比较多,而且也特贵,好几千的报名费呢。因为之前写文一点也没复习,这下都要2月,再不看不行了。写文是兴趣,不能把正事考试给废了,希望大家理解小兔。   因为之后要停一段,小兔今年也没回家过年,这周好好写文,天天更新,上演最后的疯狂~~~~大家放心,还是那句话,此文绝对不坑,等我考完了第一件事就是更新。到时候再不请假了,一气写到完结! ☆、善后   老夫人留下孙妈妈继续审案子,孙妈妈叫人将四喜提来,三下五除二地一通威吓,四喜听得阿芒谋害主母,已经死了,吓得如筛糠一样,立马什么都说了。孙妈妈一听还牵扯了刘婆子,心里暗喜,从前她与刘婆子一个外院管事、一个内院管事,也是有龌龊的。今儿见了这个机会,巴不得往大了闹,好将刘婆子一撸到底的。      有了四喜的证词,刘婆子知道铁证如山,也抵赖不得。但她只承认是阿芒在元翰满月这日死活求了她要去见老爷的,说她是被阿芒骗了,一时心软便帮了阿芒一把,支开了几个人,帮阿芒进了承恩堂。刘婆子嘴硬,不管孙妈妈怎么审也都不承认自己与阿芒串通了帮她进了崔府,只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阿芒进府前也从没有见过的,后来说过话才知道阿芒竟算是个远房亲戚,但说自己跟她来往不多,更不敢认是串通了阿芒要谋害算计主子。      当晚孙妈妈去给老太太回话,老太太听了也不想多问,跟阿芒有关系的一个人她都不想留在府里,老夫人亲自发了话让四喜去庄子里做活,刘妈妈让她卸了差事,回家去荣养了。老太太发话卸得差事,虽说叫做荣养,但刘妈妈的面子算跌到泥里去了,府中人影影绰绰地听到点风声,也都巴不得离得她远远的,谁也不敢跟她家多来往了。刘妈妈的小儿子正是说亲的年纪,这下本来谈好的亲事也黄了,弄得家里人也都怨声载道的,刘妈妈这下才知道悔不当初的滋味,深悔不该为保富贵弄了阿芒进府。      元曦当时在老太太房里,听了刘妈妈没有认是她送阿芒进的府,这才松了口气。她好容易扳倒了阿芒,要是刘妈妈承认自己送阿芒进府,最后揭穿了是自己找了人污蔑阿芒不祥,反而要给自己和母亲带来大麻烦。      经此一事老夫人还狠狠地整顿了一通府里的风纪,不守规矩的姬妾撵出去了好些。因当时四喜的证词提到了杨氏,老夫人也做主将她和那些姬妾一起撵到庄子里,严密看管了起来,反正这么些年过去了,皇家也不会再在意这么个人。杨氏在庄子里事事都得自己做,每日里风吹日晒地干不完的活计,四十多岁便一命呜呼了。可叹她一时贪念进了崔府,却是一步错、步步错,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王氏养了两日就好了很多,因祸得福,恭礼以为阿芒是因为嫉妒才去害王氏的,觉得根子都在自己身上,对王氏更是好了十二分,一应起居照料都帮着做了不少。崔老爷哪里伺候过别人的,就是与王氏刚刚成亲情浓意美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做派过,王氏心里犹如吃了蜜一般,伤势也好得快了几分。      老夫人怕元曦唬着了,夜里睡觉不安生,遂命元曦随她住着。元曦虽然这几日心情闷闷的,也还是日日去看望母亲一遭。等王氏好些了,她便趁机问起阿芒那日去伤人的缘由。      王氏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嘶哑着声音说道:“当日听见有人进了屋,我还当是减兰,没想到却是她…来了。进来了便说是我害了元昌,我一辩解,她便上前要掐死我。那已经是个半疯的人了,力气大得紧,我死也挣脱不开去。幸亏我的儿,你来救了娘的命。不然…你弟弟还这么小呢,娘也没看着你成亲呢,如何能安心闭了眼去。”      元曦想到最后阿芒趴在地上的样子,胃里就止不住翻腾,她强忍住内心的不适感,思忖了思忖母亲的话,对她说道:“娘,爹爹可有问你吕氏为何害您?”      王氏答道:“不曾,你爹爹这几日压根不提她。”      元曦说道:“那就好,若是以后有人问起您,您就说她是嫉恨您生了弟弟,这才动手行凶的,还满屋子要找出弟弟害了呢。”      见王氏面露不解,元曦解释道:“娘,这人呀都是经不起坏话挑唆的,她屡次说您要害了元昌,虽然是无稽之谈,但咱们也要小心这话给父亲抑或祖父祖母心里留下了刺。您想,她来害您之后自己焉有命在,拼了一死却要害了您那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呢?别人想到了这一节难保不疑心于您。可若是她要害弟弟那就不一样了,那别人就会觉得她一方面是失子嫉恨,另一方面是恨父亲不再宠爱她,存心要让他绝后。这样子父亲也会恨她入骨,以后对其他姬妾估计也提不起兴趣来,您才算真正高枕无忧了。”      王氏听了元曦入情入理的分析这才了悟,看着女儿心里阵阵泛酸,说道:“好圆儿,都是娘没用,害得你小小年纪反而来护着娘。大家姑娘在你这年纪谁不是整日里欢欢喜喜,只知道憨玩憨吃的,只有我的儿却过得这样辛苦……”说完便拉着元曦哭了起来。      元曦想到这两天杀死阿芒后自己心里的惊慌和害怕,也跟着难受起来,嘴上却劝王氏道:“娘别这么说,只要您陪着我,我就一直是欢欢喜喜的了!”      阿芒身死很快就被崔府遮掩了下去,宾客们甚至都没注意崔府的主子当时一起离席了一阵子,可却实实在在地在崔府主子的心里激起了一阵阵涟漪。老夫人待客时喜气洋洋,晚上回了屋子却是愁眉不展,跟老太爷说道:“可怜我们的好孙女,虽说是为了救母,可打杀父妾实在不是个好名声。哎,我这几日愁得都睡不着觉了!”      老太爷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实在是家门不幸呀~~~”      老太太气道:“都是老大不争气,昏了头也引来个丧门星回家,这么个不祥的东西,她死就死了,偏还要连累我孙女的名声,真是万死不足惜!”      老太爷安慰道:“算了,我们府里向来治府还算严谨,下人们都知道分寸,没有那无事生非嚼舌根的货,应该传不出去。再说圆儿不也算差不多订了亲的吗?”      老太太摇头道:“咱们府里的下人好约束,但这几日还有别家的下人在,万一听到风声出去以讹传讹也不好。再则,前些年都闹过皇家的探子,现在又焉知府里就干干净净了。我这几日右眼皮子总是跳个不停点,唯恐因这贱人坏了我圆儿的名声。”      老太爷说:“的确夜长梦多,趁着风声不至于传出去,干脆赶紧将圆儿和郑家小子的亲事定下来吧。”      老夫人摇头道:“不可。郑家大奶奶是圆儿亲姨妈,没得话说。他家老太太、太太却不一样,不说别人,我那个堂妹子我知道,说难听的,心眼有点小。要是将来知道这事,肯定要怨咱们匆匆去跟他家定亲是骗他们,最后还要迁怒于圆儿,让孩子受些折磨。算了算了,这事急不得,咱们先管好府里下人的嘴,剩下的慢慢来吧。”      老夫人府里的下人倒是约束好了,可惜百密一疏,忘了自己的女儿李崔氏。李崔氏跟母亲住在一个院子里,影影绰绰地听到了一点风声便去向母亲询问。卢老夫人正是需要倾诉的时候,也没想着要瞒亲生女儿,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续道:“我的儿,你看看这黑心下流种子有多坏~~~我听圆儿说,那家伙摸进你哥嫂院子里是打定主意想害了你小侄儿的。她自己的孩子夭折了,别人的便也不能活,亏得你哥嫂前些年待她还很优渥呢!所以找我说,妾室多有那起子心狠手辣的人在,想那吕氏从前你哥哥多么维护她,她自己不祥也怪不得别人,你哥哥这才跟她疏远了的。她倒好,全都怪怨别人,竟要把你嫂子和侄儿害了才罢手,什么东西!我的儿啊,娘是真心劝你一句,跟姑爷好好的吧,别再闹了别扭把人推到妾室那里去,等将来养的妾室心大了,有你哭的时候!你看看圆儿,多好的孩子,因为那起下流货背上个谋害父妾的名声,将来的婚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哎~~~~”      李崔氏有着崔家人的大胆,偏偏没有元曦那样的精明,说到底心眼有些鲁直。听了母亲的话仍是不以为然,说道:“这怕什么的,明明圆儿救母,别人就是知道了有什么说头呢。要是他郑家不要圆儿,正好了,我那大小子七岁,人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看般配的很。有我这个亲姑姑做婆婆,也不怕咱们家的孩子受欺负!”      老夫人听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这刚愎的性子真得改改,怎么凡事到了你这儿就不得多转一个弯吗?你也不想想,圆儿多大,才十岁的姑娘手里就有一条人命了……听起来好听吗?管你是为了什么缘故,总之若是传出去打杀父妾,甚至蛮横骄纵的名声是跑不了了。跟你家结亲那都是后话,怎么说都是先议的郑家,哪能随便变卦又许了李家的,那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要看那也是将来,跟郑家实在不成了,再与李家议亲!”      李崔氏撅着嘴道:“凭什么他郑家不成了才选李家,李家比不上崔家,比郑家可不差的。”      卢老夫人听女儿扯起这些不着四六的话,也懒得搭理她,只叮嘱她:“小心管好你这张嘴,这件事关系你侄女的名声,莫要不小心说出去了!!!”      李崔氏随意摆摆手,嘟囔句:“知道了!”便又拉着母亲东拉西扯地说别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芒大神终于翻篇了,下面进入元曦的婚事部分! ☆、旨意   元翰这孩子极有灵气,两岁多的时候,有次老太爷抱着他自己念了几句:“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这样拗口的句子,谁知元翰竟跟着老太爷念了下来。老太爷一高兴便又教了他几次,元翰竟又背下来了,说了几遍以后就一点也不打磕巴了。到了晚饭的时候,当着全家一桌人的面还能流利地背出来,老太爷虽然没当着众人的面夸他,却是一直面带笑意,饭都多添了一碗。      晚上等人都散了老太爷悄悄跟老太太说:“元翰这小子实在是机灵的紧,我今日只是随口念念,他便跟着念了出来,略教了几次,这孩子便背下来了,真是可塑之才,可塑之才呀!”      老太太心里也极高兴,嘴上却笑道:“看你说的,小孩家说话就跟鹦鹉学舌一般,你就能看出贤愚来了?”      老太爷捋须笑道:“呵呵,这不算聪慧那什么叫聪慧?这孩子我要好好教养,明个便先教他背了《三字经》和《百家姓》,我看过个几个月就可以教四书五经了。”      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的,说道:“你这老头子,才两岁大的孩子你便要教他四书五经了,小心将你孙儿逼得不与你亲了~~~”      老太爷正色道:“你别笑,我看翰儿极有天分的,定能学得好!”      老太太笑道:“不错不错,你孙儿是文曲星下凡的!”      谁想到两人的笑言竟似成了真,元翰平日里虽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可老太爷教他学问也极乐意学。三岁多便由老太爷亲授了几本诗文在腹中了,虽然还不解其意,但背得却极溜。老太爷一乐,元翰刚满四岁便给他开了蒙,请了西北知名大儒坐馆教他。      谢氏两年前也得了一子,如今刚满两岁,取名叫元敖,如今两岁的孩子,话还不怎么会说。有元翰这样聪明伶俐的哥哥在前比着,谢氏心急的不得了。反正如今家事已经交回给王氏了,她便日日教着元敖念书念诗,弄得孩子见了她总哭,在老太爷老太太那里也不大讨喜。      这一日早起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元曦眼尖,发现老夫人内室的案几上竟放着几个红红的大苹果。苹果在西北不算稀奇,本就是产地,可在冬天里绝对是个稀罕物。冬日的苹果都是窖藏的,一般人家的地窖只是放些过冬用的萝卜、红薯,只有个别的大户人家才能专门腾出地窖来藏水果。即便窖藏了,但因苹果易坏,过了年也就不易得了。眼下都已经二月初了,在桌上看见苹果怎能不让几个孩子眼馋心热。      元曦和元翰姐弟俩关系极好,元曦大姑娘了,不好意思自己去祖母对内室拿苹果,便悄悄给元翰一指,冲他一努嘴。元翰会意,蹬蹬蹬地跑了进去,麻溜地爬上了炕,从案几上摸了两个苹果溜了下来。      元翰拿了两个苹果出来,却被谢氏看了个正着,笑着问他道:“翰儿,你这是做什么呀?”      元翰本想悄悄和姐姐一人一个的,一看被人发现,大眼睛咕噜噜一转,笑着说道:“拿了苹果给大家吃~~~”      老夫人笑道:“鬼灵精,就是怕你没吃早饭就吃果子,冰凉凉地容易闹肚子,竟还被你摸着了。那你说,你是给谁拿的?”      元翰毫不犹豫地答道:“祖母先吃~~~”      元曦听了笑着逗他道:“好翰儿,你的苹果给了祖母一个,剩下的一个便给姐姐吧?”      元翰一扭脸道:“不行,还有一个是给母亲的。”      满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卢老夫人喜得直夸:“你们瞧瞧,这孩子有多聪明呀,从来也没人刻意教他这些,却知道万事先想着长辈。”      卢老夫人一喜,叫丫鬟把一盘子苹果都拿了出来让元翰给大家分派。元翰又拿了一个给谢氏,另一个苹果想了想,给了元敖。元曦笑问他,“如何先给了弟弟,姐姐可比弟弟大呀?”      元翰说道:“好东西要先给了长辈,弟弟年纪小,也要友爱弟弟。”说罢又从盘子里挑了两个苹果,递给元曦一个,说道:“呶,大的给姐姐,小的给翰儿吃。”      喜得老夫人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着,王氏也是一脸和煦的笑容,旁边人凑趣,说小少爷可比孔融让梨厉害多了,听得老夫人更是心喜。唯有谢氏,抱着还不大会说话的儿子有些黯然。      内院里与世隔绝,自有一派其乐融融,外面的世界却是风起云涌。太宗皇帝今年六十岁整,自以为承接天命、功在社稷,遂改了年叫建元,有心大肆庆贺一番,将改元庆典定在了正月初一。所以今年宫里过年庆贺得极其隆重,虽然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却装饰得花团锦簇,靡费甚巨。皇后是御史大夫的女儿,为人刻板、最重规矩礼法,见太宗为改元庆典如此奢侈铺张,很是劝了太宗几次,让他以百姓安危为计,与其搞庆典,不如在神州四方施粥济民或者行些功在千秋万代的德政。      太宗听了十分扫兴,对皇后便没什么好脸色。其实皇后实在是个德才兼备、秀外慧中的好女子,可惜一辈子吃亏便吃在古板二字上。太宗年轻的时候便不大喜欢为人刻板好讲规矩的太子妃,但太子妃却极得太祖夫妇的喜爱,太祖皇后多次叮嘱儿子:“你妇贤德,须谨听规劝,莫刚愎自用误国误事。”所以夫妻俩那时还算相安无事。      等到太宗登了基,在龙椅上坐了几十年之后,越发地刚愎自用起来,一句逆耳之言都不愿意听,身边也多是些阿谀拍马之辈,于是皇后便愈发不讨喜。皇后自有风骨,并不因太宗不喜便顺着他说些歌功颂德的话,每常里看见不平之事还总是直言不讳、时时规劝太宗,于是越发见弃,夫妻俩的关系裂痕愈深,连带着太子也不大得太宗喜欢。      大年初一庆典这天,京城里四处张灯结彩,宫里的庆典之隆创下了历年之最,四周都是轻歌曼舞、鼓乐齐鸣,人人脸上都喜笑颜开,唯有皇后坐在太宗旁边,一脸的闷闷不乐。      席上杨妃为讨太宗欢心,主动献舞一曲,着了一身轻薄红裳,模拟坊间的胡女跳了一曲胡旋舞,看得太宗兴致勃勃、心驰神往。就在此时,边上的皇后煞风景地轻斥了一句:“荒唐,真是不知体统!”惹得太宗大怒,直接命人将皇后送回宫中,闭门禁足。      到了二月间帝后仍未有和好的迹象,皇后刚硬也不去低头,太宗愈发恼怒,命停应进中宫笺表。朝野上下震惊,纷纷传闻废后就在旦夕间。      按说天家越乱,崔府才应越高兴才是,不过若是废了皇后,改立了太宗的宠妃杨氏,因早年杨妃姐姐入崔府与崔家结了怨,崔府反而要担心杨妃伺机报复。所以二月间频繁派京城的探子打探消息。      至建元元年的春上,太宗终于下旨废后。因皇后的父亲早已故去,以前又是御史,净干的是得罪人的活计,再加上杨家声望日隆,杨妃的哥哥朝野里四下活动,所以也没什么人敢出头为皇后说话。皇后一被废,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地位变得岌岌可危。太子虽然小心谨慎,但因久不受太宗待见,还是被太宗寻机申斥了好几遭。      至五月间,太宗下旨给五姓世家,命五姓家主上京觐见,并命五姓世家各选一子为皇子伴读,一并上京去。      消息一传到崔府,由于晴天霹雳一般让崔府炸开了锅,卢老夫人和王氏一听见消息就命人将恭礼请到荣寿堂去询问。      老夫人一见儿子来了,便直接问道:“我听说皇上下旨让五姓人家各选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做伴读进京去,可有此事?”      恭礼答道:“却是如此,是礼部传回的消息,传旨的虽然还没到,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了。”      老夫人说:“我们家孩子少,你和你弟弟统共一人一个儿子,我们也不想去做什么劳什子伴读,你赶快拟个奏折,回了这件事吧!”      恭礼苦笑道:“母亲,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眼下朝局混乱,眼看着皇上就要废太子,不管以后立谁,总有一场波澜在。这时候要五姓世家的家主送孩子入京,名为述职和伴读,实则要把人圈在京中。如我猜得不错,等我们入了京皇上就该下旨废太子了。只有太子一废,朝政稳了以后太宗才会放我们回来,可孩子却要留在京里为质。”      老夫人急道:“那我孙子几时能回来?”      恭礼沉吟道:“快则等到新太子选出来,坐稳了位子,慢的话……哎,慢的话怕要等到太宗驾崩,新皇坐稳了江山才行。”      老夫人一听眼前一黑,险些向后栽倒,王氏已是捂着嘴嘤嘤地哭了起来。老夫人一缓过神便嚷道:“我们不去!我的孙儿不去!!!老大,你去…立刻去寻个相貌相仿的孩子替了我的翰儿,替了他去!”      恭礼苦着脸说:“娘,这儿子也想了,可不行的。先别说一时间哪去找个相貌相仿又气度相似的孩子去,就算找到了,皇家耳目众多,我们能将翰儿藏到哪去?将来若是被发现了,凭白落人口实,这是把刀把子往人怀里递呢。”      老夫人道:“那还有敖儿呢,崔家又不是一个孙子,旨意也没点名要大的去,让敖儿去也行的。”      恭礼摇头道:“娘,这话让我如何说的出口。我与二弟都是一人一个儿子,凭什么元翰不去,让元敖去,这不是平白让我们兄弟俩离心吗?”      王氏一听此消息,如被摘了心肝一样痛彻心扉,忍不住泪流不止。这时听了恭礼的话却深觉有理,忍悲附和道:“老爷说的是。敖儿才两岁多,这么小的孩子怎能送去宫里做伴读。要去…也只能是…翰儿了……”说完内心觉得无望,大放悲声哭了起来。      老夫人跟着媳妇抹起泪来,恭礼心里一样难受,也说不出安慰老母和妻子的话来,在一边唉声叹气。      这时元曦突然掀了帘子进屋,一脸毅然地对大人们说道:“我去做伴读!”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吃了妈妈做得美味的黄焖鸡,香酥的鸡块配了笋干,一想起来口水就流了一地~~~~ ☆、换人   元曦话音一落,屋里几人都愣住了,恭礼最先摇头道:“这如何行呢,旨意说的是‘各择一子为伴读’,你是个姑娘,又不是男孩子。”      元曦笑道:“他下旨说要一子,又没说要男子还是女子,我们家派了我去也不算是违旨呀。”      恭礼还是摇头不应,说道:“这样太过取巧,万一太宗怪罪,反而弄巧成拙了。”      元曦说道:“等传旨的来了,咱们也别说是选了我去做伴读,还说是弟弟。大家只管做出悲伤不舍的样子,临到要走的时候想办法让弟弟装了病,到时总不能硬让弟弟带病上京去。三弟更小,想来他们也不敢强迫个两岁的孩子。父亲便领了我去,到了京里我自会跟皇上说,保管让皇帝怪不了咱家!”      见元曦这么懂事,几人都面露不忍之色,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元曦还是元翰,几人都很舍不得的。      元曦仿佛懂得大人们心意似的,说道:“我是个女孩子,去了以后皇家也不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我,过两年就得放我回来…备嫁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元曦也不好意思起来,声如蚊呐一般,可惜这种氛围下,难得的可以羞臊元曦一把的机会,也无人有心情打趣她。      元曦见大家还是不甚赞同,又说道:“祖母、爹爹娘亲,你们别不肯了,这要去也只能我去。刚才我听到爹爹说这次上京是为质的,多少有些危险,弟弟才四岁如何能去得,要是有个万一,那咱们崔府不就后继无人了?!”      王氏哭着道:“我的儿,那你要是出事了呢?你还是替你弟弟去的,万一出点事,娘这一辈子如何心安呢?”      元曦摆摆手道:“诶,我怎么会出事呢?!我都是十几岁的大人了,不是我自夸,素来也算有些聪明机变,只有我算计人去,没有人能算计我的。我学武多年,虽然不算高手但自保总是行的,不像弟弟那么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再说了,我一个姑娘家,谁会稀罕算计我。就算给公主当伴读,至多也是受点子气罢了,又不会气掉了一点肉去。”元曦说得诙谐,可惜这会子也没人能笑得出来。卢老夫人和王氏见她这样懂事,反而更是相对流起泪来。      最后还是恭礼思前想后,觉得女儿说得在理,一拍板定了下来,过几日由自己带女儿上京,相机行事。      六日以后,果然有个礼部姓杜的主事带了几个小黄门来宣旨。这位杜主事是寒门子弟,科举进士出身,自视甚高,很是瞧不起世家子弟。来了崔府也是颐指气使,四处挑毛病。      别说是主子们了,崔府的下人都很看不惯他,二管家崔福去跟大管家崔安商量:“大哥,你说说,那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礼部主事而已,名头虽好听,打量咱们府里人没见过世面呢?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官!!!我呸~~~不说大哥,就是我崔福拔根汗毛都比他的腰粗。就是这么个东西,还整天在这吆五喝六的,让咱们兄弟给他赔笑脸,这不是个二愣子是啥嘛?”      崔福这话听着虽糙,意思却没错。当朝始建了三省六部制,虽然都是京官,可三省的官员要比六部更牛气一些,原因无他,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就像现在的国务院,是国家的决策机关,六部不过是隶属于尚书省的执行机关。六部也是有排名的,吏部和兵部排在最前,刑部和户部居中,礼部和工部最末。      崔家是什么人家,便是皇上见了恭礼也是客客气气的。崔安这样的大管家去京里,三省的官员都要排着队巴结。这么个从八品的小小主事,还是六部排名靠后的礼部的,要是在京里,连见见崔安、崔福的资格都没有,现在跑到崔家却来耀武扬威了,如何让崔福不生气。皇上点了这么个活宝来传旨,还真是事事都不忘了给崔家添点堵。      崔安抽着旱烟,听着崔福后来满口嚷嚷要给这傻货一个教训,这才吐出口烟圈说道:“你急啥,主子让这样忍他自有深意,你敢坏主子的事吗?”      崔福赔笑道:“这咱哪敢,不过就是看不惯这姓杜的在咱头上拉屎吗?”      崔安在炕沿上把烟丝噔噔地磕掉,说道:“他算个屁,现在还要用他且先忍着,等老爷从京城回来,随便给老四送个信就把他收拾了。你呀,稍安勿躁!”      有了崔府上下的容忍,杜主事在崔府这两天待得极肆意。杜主事这个人,你越是对他殷勤有礼,他不会觉得你待他客气,反而觉得自己官威隆重,别人都怕了他了。崔府送他些金银财物也不要,直说是沾辱了斯文,最后还是呈礼陪他吃酒的时候,无意间显了显学问,这才让杜主事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夹起尾巴收敛了不少。      圣旨说三月十五入京来朝,杜主事对着皇上可不敢摆他的官架子,才在崔府待了两日便催了恭礼启程,要赶紧回去复命。恭礼只苦着脸说老母舍不得孙儿,每日里哀哭不停,请杜主事无论如何宽限两日,待哄得老母心情平复些再行启程不迟。      杜主事是个读书人,一个孝字压下来,不应他也得应下。崔老爷又张罗人带他四下游历长安名胜,看得他是流连忘返。等杜主事反应过来,算算日子,已是三月初三了。      这下杜主事大急,连忙去求见恭礼,打定主意不管崔老爷怎么说,明日都务必要启程了。可到了崔府,管家却没有将他带到恭礼会客的厅房,而是直接带到了老夫人起居的荣寿堂去。      甫进了院子杜主事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来往穿梭的丫鬟们都是一脸凝重。一进了屋子,看见崔府好几个主子都围在一个小小孩童的床边,女的还都纷纷拿着帕子抹泪。杜主事往床上一看更是吓了一跳,那孩子像是出水痘的样子,连脸上都满是痘疮。杜主事吓得惊呼出声,再顾不上自己的斯文形象,仓惶地跑出屋去。      屋里主子受了惊动,恭礼出来探问,一看是杜主事,便立刻骂崔福道:“怎么回事,不知道少爷出了痘子会过人的吗?我们都是出过痘的,可杜主事还不知道出没出过,万一过上了病,耽搁了行程怎么办?”一席话说得杜主事更是欲哭无泪,他正是没出过痘的,这下万一染上了就麻烦了。      崔福说道:“回老爷的话。奴才跟杜大人说了老爷有急事,可杜大人心急,说今儿无论如何要见老爷,奴才没奈何,这才将他领入老夫人院里的。”      崔老爷这才罢了,转而去向杜主事赔不是,说:“杜大人见谅,因小儿突然出痘儿,一家人心急如焚,怠慢之处大人多多担待。”      杜主事这才反应过来,忙问道:“哦,刚才床上躺着的孩子,便是这次要上京的小公子呀?”      恭礼红着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杜主事着急地道:“哎呀,这可怎么好呀。明个必须要启程了呀!!!府上大夫怎么说,小公子明个能走吗?”      恭礼听了暗恨,这厮真不知抬举,待他这样客气,却还让个重病的孩子明日跟着走,真是喂不熟的狗。恭礼摇了摇头,悲声道:“哪里还能上京呀。小儿出痘来势汹汹的,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      杜主事也不做声了,他刚才看见孩子满脸痘浆的样子的,这时候逼着人家的独子上路,有个闪失自己不得被大卸八块吗。他又想到呈礼曾提过有个孩子,心想这个也行,忙问恭礼道:“听闻二老爷也有一子?”      恭礼答道:“是有一子,不过过了年才刚满两岁,话都不会说呢,怕是当不了差事。”      杜主事彻底无语了,两岁的小儿连话都会说的,哪能去给皇子当伴读去,皇子们给他当奶妈还差不多。      杜主事眼看交不了差了,急得团团转,又问恭礼,“崔老爷,贵府还有没有孩子了?”      恭礼看他终于上套了,答道:“愚兄还有一女,今年十四了。”      杜主事不死心,问道:“您和二老爷都没有儿子了?”      恭礼回道:“的确没有了,愚兄和二弟都仅有一子。哎,可惜愚兄的大儿子前些年夭折了,不然今年也该五岁了,正好去当差。”说罢还作势用袖口沾沾眼角。杜主事一看还问出人家的伤心事来了,这样再也不敢多嘴了。      恭礼擦完泪,对杜主事说道:“大人也是奉了皇命来的,愚兄也不愿大人为难。依您看,便让小女替小儿上京去做伴读如何?大人不知道,我这女儿从小是当男孩养的,经史子集、骑射武艺是样样精通,做个伴读还是绰绰有余的。”      杜主事道:“这如何使得,伴读要的是男孩呀!”      恭礼说:“愚兄还不是怕大人难以交差这才出此下策的吗?您想想,去了女孩也比不去好呀!其实内人与我也很舍不得大姑娘,您要不给京里去个信讨个旨意,要是能一个不去那就更好了!”      杜主事跺脚道:“都这早晚了,哪还有功夫一来一往地等回信?!”      恭礼心里好笑,嘴上却说:“谁说不是呢!哎,小儿这也是突发了急症,实在是不巧得很!”      杜主事思前想后,眼看着崔府的男孩子都去不成了,既然崔老爷主动说让大小姐去,那便先这样回去复命好了,崔老爷说得有理,带一个总比不带强。要是皇上不满,将来小公子病好了再下旨换回他姐姐就得了。      杜主事还是经的事少,这伴读都去了,皇上哪能说换就换一个来,那不是当崔府的孩子是菜场里的白菜,任他挑拣了。      就这么着,元曦第二天便跟父亲一起,带了满满两大车的行李,在祖母和母亲的眼泪下启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觐见   元曦大了,不好一路骑马,便由杏丫陪着自己坐一辆车,恭礼陪着杜主事一起骑马。      杜主事来了崔府好些天,却是在元曦上车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崔府的大小姐。他只瞄了一眼便色授魂与,等元曦上了车,丫鬟放下车帘子,杜管事深吸一口气,仿佛车帘带动了一阵香风吹来一般,只觉沁人心脾。      恭礼上京,留了大管家崔安在府镇守,带了二管家崔福和其他心腹、武士上京。崔福骑马跟在崔老爷和杜主事后面,看见杜主事的这副样子内心甚是鄙夷,故意在后面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吓得杜主事险些掉在马来。他惊觉自己失态,老脸一红暗叫惭愧,心里赶紧默念了几句:“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这才又重新摆好威仪的官架子。      因离朝见的日子的确紧了,恭礼一路也没有再给杜主事找麻烦,顺顺利利地于十日后到了京城。      五姓世家虽固守一方不常上京,但在京城也都是有宅子的。崔府的宅子在重玟巷,倒不跟如今红得发紫的新贵们在一处,他们的宅邸多是赐在了城南。概因当朝初立不逾百年,而崔府选宅却年头已久。      常年驻扎京城的四管事崔喜早早得了信,带着家丁出了京城迎接崔老爷一行,崔老爷进了京城便跟杜管事客气地分了手,称自己有家丁护送,不需劳动他亲自送到,请他先行回礼部复命。      一回到府里崔喜亲自奉上了热茶两盏给崔老爷和元曦,恭敬地回禀起这几日京里的新鲜事。说是新鲜事,其实也没有多新鲜,不过是太子又被太宗申斥了几遭,有一次还当着几位重臣的面被罚了跪。杨妃的兄长近来越发忙着帮外甥五皇子造势,群臣间盛传五皇子为人贤明、知书达理、礼贤下士。      恭礼听了差点将一口茶喷出来,才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就夸他礼贤下士了,真亏他们想得出来。他摆摆手,又问起其他几家到京了没有。      崔喜忙答道:“都已经到了的。王家是亲家老爷带的孙辈的二少爷,卢家是舅老爷带了他家孙辈中的三少爷,李家是大姑爷来的,带了他家大少爷,郑家是郑老爷来的,也带的是孙辈中的大少爷。”      几家是姻亲,平日里也常通着消息的,是以恭礼对几家的人很熟悉,听了来人的名单自己心里暗暗盘算。      崔喜又说道:“前几日几家老爷陆续到了都派人来传过话,老爷今日进了京,是不是也该派人送了信去?还有,除了李家大姑爷与老爷平辈,其他的论起来都是长辈,不知老爷打不打算去探望探望,若是要去小的便张罗准备车马的事宜。”      恭礼摇头道:“先去送了信吧,探望就不必了。今上年老多疑,若是让他知道觐见前几家见面,必要怀疑是先互相通了气,好去图谋不轨的。你让人小心些传话,意思到了就行,但也别说得太明白,这毕竟不是咱们地盘,小心节外生枝。”      崔喜会意地点头,又问恭礼道:“老爷,那您看府里的下人要不要排查一遍,还有一应的吃喝用具要不要换一次?”      恭礼笑道:“那倒不必。今上虽然甚是忌惮世家,但也不能把我们几家家主叫来一股脑的弄死了,那不是逼得几家联合谋反了。世家根深蒂固子弟众多,又不是他简单害几个人就能连根拔起的。稍稍小心些,莫要中了什么圈套就行了,明打明的刺杀、毒害倒是不会的。”      崔喜忙说:“还是老爷想得周到,小人拍马也不及的。”又恭请崔老爷和大小姐回房去歇息不提。      十五这天大清早,恭礼便和元曦收拾停当了进宫去觐见。太宗是早朝过后接见五姓家主的,在朝房听宣的时候元曦看见了不少熟人,她先甜甜地问候道:“外公身子还硬朗?”说着便去给王老爷见礼。      王老爷喜滋滋地点头说好,完了还想为元曦介绍其他几位长辈,元曦笑道:“外公不消说我都知道的。跟祖母面貌肖似的肯定是我大舅爷,这个是大姑父,这位是郑爷爷。”      见她说得分毫不差,几人连夸元曦聪颖伶俐,这几家出发前就得了崔家的信,知道带上京的是元曦,本来还担心崔家带个小姑娘来,见了皇上怯生生的,更遭怪罪,这下看到元曦大方聪颖,心立刻放下了不少。      小孩子们除了卢家的卢仝以外,元曦也都是认识的,他们几个数李家的李固表弟最小,其次是卢仝,大点的是王允棣和郑天赫。      天赫一见了元曦就满眼止不住的笑意,表妹十四了,已完全是个娉婷少女,只见她眼如点漆、灵动非常,额间缀着一串珍珠,更衬得她面如白玉、颜若朝华,一颦一笑都透出夺目的光辉来。元曦身材高挑,多年习武让她身法轻盈,半点多余的脂肪都没有,远远立在那就透出一股青春活泼的蓬勃之气。      天赫老远看见表妹便觉得目眩神迷,此番来时在家打得饥荒是一切都值了。原来这次进京既是为质,世家多选次子甚至是庶子来应事,郑家本来要挑三房的庶长孙的,是天赫听了信,知道元曦要来京,担心未婚妻一个女孩子留在宫里无人照应受人欺负,硬是磨了祖父祖母多日,才同意换了他来做伴读的。      众人厮见过后,恭礼趁机问妹夫,“如何挑了固儿过来?”那天一听说李家来的是妹夫和妹妹的长子,恭礼便心生不快。他也听闻过妹妹妹夫感情一般,还道妹夫这个直肠子受了小妾蛊惑,不舍得庶子,特意带了长子来的。      李家姑爷心眼直,人却不傻,听到大舅子这样问知道对带了长子来心怀不满,连忙解释道:“本该父亲过来的,父亲近日身子不好,不能成行。传旨的大人往京里一问信,今上便说想见见固儿这个侄孙儿,让我领了固儿进京。”      恭礼一听就知道李家的老爷又耍滑头,自己不愿意来京便装了病,却把孙子丢到京城的火坑里来了。不过李老爷是别人家里的长辈,他的不是也不能枉议,恭礼只好忍下这口闷气。      不一会儿便有小黄门来传旨,带诸人入内觐见。太宗今日心情显得不错,众人下跪行大礼,他立即笑呵呵地叫平身,先与李姑爷拉了几句家常,又对五姓世家着实勉励了几句,称他们是一心为国、匡扶社稷的栋梁。      说了一会儿话,太宗才像刚发现元曦一般,问道:“崔府来的是位女公子呀?”      元曦对太宗福身说道:“弟弟临行前染了痘症,叔父家小弟年方两岁,遂选了臣女入京伴读。臣女幼年有幸得见天颜,未曾想到今日又有幸入宫为皇家伴读,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元曦一个国色芳华的妙龄少女,笑盈盈地说出这番颂圣的话来,太宗怪罪的话堵在嗓子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太宗心里暗骂恭礼无耻,自己龟缩一旁,派出个女儿来回话,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自己能拿她怎么办的,只好吞了这个软钉子。      太宗上了年纪越发喜怒不定,他吃了瘪心情不豫,再勉强说了几句就让众人散了。元曦也要随父亲归去,却被小黄门叫住,说杨妃有请崔府大小姐觐见一叙。      自太宗停了中宫笺表,宠妃杨氏就代行中宫权责,管理宫务并接见内外命妇,此时要见元曦也不算越礼。恭礼也不知杨妃此命令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宗授意,但总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时间紧迫,只好给女儿打了个眼色,让她小心行事。      杨妃自入宫受宠封了妃,便住进了比邻太宗太极宫的飞霜殿,不但位置佳,更兼地方郎阔、装饰华美,自前朝起便是当红宠妃的居所。      杨妃年届四十看着容色仍十分美艳,她凤眼含春、眉梢入鬓,一脸明艳的妆容衬得久居人上的她更有气势,此时虽面上带笑,看着却有几分凌厉之色。      元曦对杨妃行礼,被她亲切地拉了起来,笑问她:“来了京城住得可惯?”杨妃也是北地人,说话却软软糯糯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让人心里直痒痒。      元曦低头答道:“回娘娘的话,也是惯的。”      杨妃又问她年纪几何了、在家平日里做什么,元曦一一答了,言行进退有据,还露出腼腆之色来。杨妃看她年幼天真,更是心喜,笑对旁边的宫女说道:“你瞧瞧,崔府的大小姐清秀绝俗、温婉腼腆,竟让我想起了我年幼时的模样。”      元曦心里直吐舌,心想你一个贩夫走卒家的女儿,姐姐还去给我父亲做妾呢,竟也来跟我比,真把自己当回事。      旁边的宫女更是肉麻,直接说:“我看娘娘现在也是个二八少女,娘娘还说什么年幼的模样呀~~~”      听得杨妃心花怒放,咯咯直笑。      此时宫女上了点心,杨妃命元曦尝尝宫里的口味如何,元曦温顺地笑笑,拿起点心轻咬了一口,笑着对杨妃点头。      却听杨妃漫不经心地问道:“我那姐姐在贵府如今怎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藏拙   听见杨妃问话,元曦一脸懵懂的样子,放下嘴边的点心说:“我不知道呀~~~”      杨妃怎么也没想过元曦给了这么个答案,奇道:“你不知道?”      元曦老实地点头,“却是不知,父亲的妾室不与我们一个院子住。臣女白日里上课也不在院中,故而不大见得到。娘娘不若去问问父亲~~~”      杨妃气结,自己一个妃子如何能召见外男的,再说一个做妾的姐姐,自己怎么好意思上赶子问她的情况。      杨妃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时宫女回禀五皇子来给娘娘请安,杨妃一喜,忙命五皇子进来,又对元曦说道:“渝儿痴长你几岁,待我甚是孝顺,晨昏定省从不断的,你们幼时应是见过,不知还记不记得了?”      元曦在心里撇嘴,五皇子晨昏定省也该是去对皇后,一个妃子谈得上人家对你孝顺不孝顺吗?!      五皇子李渝今年十八岁了,长得有些像杨妃,肤色极白、瓜子脸,眼窝深深的,看起来就很温和。他进门就带着笑,问了他母妃好以后,便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元曦。      杨妃忙笑着说:“这是崔家的大小姐,进宫来做伴读的。”      五皇子对元曦笑着点点头,元曦也起身福了福身。      有了五皇子在屋里,元曦的话更少了,越发地腼腆起来,只是一径低头看着地板。      杨妃感受到小姑娘的局促,笑着温言抚慰了她几句便开口送客道:“难为你小姑娘家家的,陪我说了这么会子话。想来你爹爹在家也等得急了,我便不多留你了,渝儿代我送送崔大小姐吧。”      李渝知道母妃一心为自己求娶崔府大小姐,好赢得强援,助自己夺得太子之位。其实李渝性子温和,并无心争取九五至尊之位,甚至对求娶元曦心底还有一点抵触。毕竟五姓女贵绝天下,皇家多次求娶不遂,李渝怕元曦性子骄横,跟自己处不来。就连今日这会子过来也是杨妃暗暗派人去叫他的,不然若李渝知道元曦在此,自己才不上门呢。      不过跟元曦相处了一会儿,李渝却改观了不少。这小姑娘年纪小小,还是一派天真娇态,坐在那里端庄腼腆、文静优雅,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眉目如画。      这下子李渝倒是心甘情愿地陪着元曦出去,一路上他见小姑娘还是不怎么说话,反而兴起逗弄之意,自己脚下走得慢慢的,不时地跟她搭搭话。      先问她:“妹妹在家也读书吗?”      元曦心想废话,真以为我们西北闭塞到女子只能在家绣花、做饭的地步吗?嘴里答道:“也读的。”      李渝笑问:“那妹妹现在读什么?”      元曦糊弄他:“先生教什么就随便学些什么。”      没想到李渝还继续追问:“我们近来教《中庸》,不知妹妹在家可习过?”      元曦只好实话实说:“也是读过的。”      李渝还待要继续追问,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五皇兄~~~”      李渝刚刚驻足,还不等他转身,就见一个少年笑嘻嘻地从假山中斜刺里窜出来,两步就跑到了两人面前,对李渝一笑,问道:“五皇兄这是去哪呀?”      李渝对这个少年风风火火的架势甚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对他点点头,说道:“奉母妃之命,送送崔家小姐。”      少年往元曦脸上一扫,突然惊讶出声,又细细一看,对元曦灿烂一笑,问她:“毛丫头,怎么是你呀?你那头小白狮可带来京城了?”      这正是元曦小时候的玩伴七皇子李浔,元曦虽不大记得他的样貌了,但也听人提起过小时候自己就能跟七皇子玩到一块去,还为了雪球打过一架的。她估计来人该是七皇子,便先行礼道:“见过七皇子~~~”      李浔果然说道:“免礼免礼~~~”眼巴巴地盯着元曦,希望小白狮也在,好去见识见识小白狮现在的威风模样。      可惜下一句就听元曦答道:“京城路途遥远,并不曾带来。”      李浔稍稍失望了一下,很自然地走到元曦和李渝之间,又问元曦道:“那你的小白狮,我记得是叫白球的吧,现在什么样子了。”      元曦纠正道:“是雪球!!!”白球多难听呀,怎么配得起她的宝贝小白狮。      李浔笑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它现在如何了?”      元曦笑道:“挺好的呀,它现在长得很大了,有小牛那么大了,一顿要吃十斤多肉。我现在将它养在小繁星,哦,就是我们家的湖边上了,不然它在园子里其他动物都怕得很。”      李渝心里微微泛酸,自己刚才逗了小姑娘半天她也不大说话,还言必称“臣女”的,怎么对着七弟却熟稔的这么快,说了这么多的话,也不怕他,还我呀我的。      李浔却没有多想,他先顺势狠狠地夸赞了雪球几句,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元曦为何进宫,问了她却听元曦答道:“我是来进宫做伴读的~~~”      李浔显然事先不知道风声,闻言惊讶地大张着嘴巴,可以塞进去个鸡蛋了,看得元曦更是好笑。李浔奇怪地问她:“你是姑娘家,如何来伴读呢?”      李渝打断他道:“七弟休要大惊小怪,八妹和十二妹也在读书的,崔小姐去做她们伴读不是正好。”      李浔不屑地道:“她们会读什么书,再说,她们不是有一帮子跟班伴读了吗?!倒是我还没有,毛丫头,不如你去给我做伴读吧?”      元曦听了掩袖一笑,没有答话。李渝在旁气结,说道:“七弟,这都是要父皇分派的。”      李浔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我跟父皇说去。毛丫头,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带了你玩,皇宫可比你们家的园子大多了。”      一路跟元曦东拉西扯着到了宫门口,李浔还说:“明儿约了打马球,就在西边校场,人可多了,妹妹也一起来吧?”      元曦也想先了解了解皇子皇女们的性情,遂点头答应了下来,这才由接她的丫鬟侍卫伴着出宫去。      李渝和元曦出去后,杨妃也在跟心腹谈论元曦,“看着还挺老实乖巧,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杨妃的心腹笑着说:“奴婢看崔家大小姐也有些憨憨的,毕竟还小的,才十四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杨妃点头,说道:“我看也是如此。这崔府小姐怪腼腆的,问她一句答上一点点,不像常进宫的那几家女孩,都成了油花花了,满嘴里奉承话不断,太过精巧反而不讨喜。”      她的心腹说道:“哎呦,任凭她们如何精明,在娘娘手里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像崔家小姐这样老实的更好,反而只知道一心孝敬您这个婆婆和匡扶咱们五皇子!”      杨妃笑道:“这话不错。这孩子样貌倒是很配得上渝儿~~~”心想,这么一个面貌甚美又性情老实的媳妇,真是越想越满意,打定主意要快点去请旨为渝儿赐婚。      元曦回府后,恭礼问起杨妃召见的始末,听闻杨妃对元曦极其和善,心里也直犯嘀咕,按原本他的猜测,杨妃因杨氏之事估计甚恼崔家,叫了元曦入宫也会狠狠为难一番才对,谁知却大相径庭。      等他听到五皇子还去给杨妃请安,杨妃后命他送元曦出去,心里这才了悟估计杨妃是打了主意要求娶元曦做五皇子妃呢。恭礼暗暗冷笑,心想算盘打得倒响,可你杨妃的儿子我崔家却是不大看得上的。      听闻元曦说她在杨妃面前装得老实腼腆的样子,恭礼对元曦说道:“也不用太藏拙,你是什么样子便怎样,天长日久的,不要因为要京里就委屈了我的女儿,爹爹会为你撑腰的。”他心想,元曦怕惹事或者不愿意回话就装憨,万一杨妃觉得女儿好控制,那更是要求娶了,不如是什么样就怎样,没准元曦的精明能干会让很多人却步。再说了,皇家子女自小都是异常竞争的环境下长大的,各个狡猾多智,要是女儿不亮亮本事反而容易让他们小瞧了,欺负于她。      第二日午后,七皇子派了人来接元曦去西山校场。元曦到了那里发现贵人甚多,还意外地发现了几个熟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   ☆、马球(上)   元曦没想到,郑家的天赫表哥和王家的允棣表哥也都被请来打马球,一问之下知道是三皇子请得他们。元曦在家时就恶补过皇家的资料,知道三皇子是七皇子的同母胞兄,同是贤妃的儿子。      现在太子爷麻烦重重,定然没心思打马球。值此废立太子的风口浪尖,一贯低调的二皇子恨不得能隐了形,连早朝都时不时请个假,平日里下了朝便立刻躲回府里,一个人都不多见、万事也不参与。      元曦听说是三皇子请了表哥们,心里笑笑,心想看来这争夺皇位的也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了。昨儿贵妃一接见自己,立刻就有七皇子插了一脚要送自己出宫去,今天三皇子又请了表哥等人,想来三皇子一系也不愿放弃五姓世家的势力。还有七皇子,他表面单纯质朴,却不知道内心到底是不是个有心眼的。若送自己出宫搭话是他故意为之,那此人较五皇子就更不好对付,但也有可能七皇子出现是三皇子做得手脚,元曦打定主意今天要借玩耍之便好好观察观察这几个人。      元曦甫一进场立刻就有多道目光集中到她身上,三皇子更是带了皇子妃亲自迎了上去,冷峻的脸上难得的扯出了一抹温煦的笑容,他语带熟稔地说:“元曦表妹,多年不见了,你可好呀?”      元曦笑着对三皇子行了一礼,点了点头。三皇子指着旁边的娟秀少妇说:“这是你三表嫂~~~”又对妻子说道:“元曦表妹初次到京城来,你好生多多照应着些。”三皇子妃吴氏笑着应了,亲自携着元曦去认识各位贵女们。      元曦今儿为了骑马方便,穿了一身正红色的骑马装,腰上还别了一串金箔制成的小铃铛,阳光下亮闪闪的,更衬得她肤色白皙,美貌不可方物。      京城的贵女自有圈子,也都是家世显赫、恃才傲物的年轻女子,乍闻五姓世家之首崔府的大小姐进了京,贵女们的心情比较微妙,多数人巴不得元曦是个粗笨貌丑愚钝的女孩子,好证明名动天下的五姓女不过如此,差自己这些京城闺秀远矣。      可惜元曦一出现就让贵女们的美梦碎了一地,不但貌美如花、更兼气质高贵,一出现就牵引了场上一众少年的目光。太宗的八女安平公主极得圣宠,十二公主承平向来以她马首是瞻,她也是京城贵女巴结恭维的对象。安平公主此时望了元曦一眼,从鼻中冷哼一声,笑着对身后的卢潇潇说道:“卢妹妹也是五姓女,不是我说,气派可比崔家这位小姐差远了~~~”安平公主一说完,旁边亲厚的姑娘立刻就凑趣般地笑了起来,将卢潇潇气得俏脸发红。      卢潇潇是卢家旁支的女儿,父亲官运恒通,不到四十就升到了中书舍人,虽然品级低,但掌侍进奏、草拟奏章,权力极大。卢潇潇日常奉承的人也很多,她素来在京里就以五姓女自居,觉得真正的五姓女就该如自己一般,出身高贵又见过世面,一向不将留在老家的宗房女放在眼里。      这会儿见元曦一来京城就得了万众瞩目,还立刻被邀请到京城贵族圈游戏,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是五姓女,自己却是前年父亲升迁了才偶尔被邀请来玩一玩。      元曦由三皇子妃吴氏带着来到女儿圈中,将她介绍给诸位贵女,到了卢潇潇这里,吴氏还特意介绍了她是卢家的闺女,元曦一听是祖母家的族亲,本想亲近亲近,却见她脸色不大好,面露生疏之色,便先罢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贵女们面子上的事还是会做的,一群人围着元曦颇有些嘘寒问暖之意,大家互通了姓名、叙了年齿,又去聊聊平日的喜好之类的。说了说就说到了骑马,户部尚书家的孙女史湘君为人和气,对元曦也十分和善有礼,这时笑呵呵地关心她道:“今日要打马球,元妹妹会骑马吗?”      不等元曦回答,安平公主就抢着说道:“哎呦呦,史姑娘也太会操心了。人家可是西北来的女孩子,听说那里民风彪悍,女子不但可以随意抛头露面,就连打仗的都有女子,骑个马那不是小菜一碟吗?”话音一落,她的跟班就捂着嘴嗤笑了起来。      天赫自元曦一来就一直关注着她,可惜三皇子妃一直陪在元曦身边,自己不好上前去跟她说话。这时见贵女们对着元曦面露嗤笑之意,天赫忙和允棣对视了一眼,便想上前去为元曦解围。      没等他们上前去,七皇子就先他们一步到了贵女圈子中。七皇子平日爱玩爱闹的性子,跟贵女们大多都很熟识,这会子笑着上前去,对八公主嚷道:“安平,又在欺负人吗?元表妹你可不许欺负,她是我罩着的!”      承平公主平日挺爱和她七哥一起玩的,一听李浔这样说便不乐意道:“七哥就爱招女孩子,你今儿罩着这个,明儿罩着那个,罩得过来吗?”      李浔皱眉道:“胡说八道,我哪有整日招女孩子,不过是一起玩耍,我自己可是坦荡荡的,没什么想头。元表妹是我幼年时的玩伴,我照顾她些不是应该的吗?!”      史湘君跟李浔也算熟稔,闻言笑问道:“七殿下与崔小姐原是认识的吗?”      李浔点头:“识得的,幼时随父皇春狩时曾住在崔府里,跟元表妹一起玩耍了几个月。”他又转头去对元曦豪爽地说:“马球西北怕是没有吧?要不你一会儿与我一队,我教你打球~~~”      一旁的天赫一听,也忙说道:“不如跟我们一队,我和允棣好照应你一些!”      元曦看到五皇子也往这边走过来,便对天赫点点头,说道:“还是我们三个外地来的一队吧,看看咱们这些没玩过马球的一起闹腾能不能打得好。”      说罢元曦便对侍从打了手势,由他牵来自己的坐骑,利落地翻身上马,在场上驰骋了一周。她一看就是练家子,马术极其娴熟,一身红妆骑在白马上,一下下就跑出去老远,还在马上做了几个动作,姿态娴雅优美,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元曦绕场一周便跑了回来,眼看就要跑到众人跟前了还是风驰电掣的,一点没有减速的意思。      安平公主站在众女中间,又是在最前面,眼看着元曦奔向她来了吓得花容失色、面色煞白。等到元曦只剩一个马身的距离便要撞到她却还一点没减速的时候,安平公主终于边尖叫边向一边跑开,贵女们顿时大乱。      却见元曦到了人前,刷得一下夹紧双腿、拉紧缰绳,一个侧身将马停住,稳稳地立在当下,马身距最前面的一个人不过一尺远。众人被她露得这一手震住了,一时间静默在那里,都仰着头望着元曦飒爽的身影。元曦笑笑,对大家说:“好久没跑马了,真是爽快!你们也快来吧~~~”      安平公主刚才丢了一个大人,虽然没人别怎么注意到堂堂公主失态的那一瞬间,更没人敢笑话她,她自己心里却仍觉得很憋屈。一见元曦招呼大家打马球便忙喊侍从牵过马来,翻身上了马说道:“既然郑公子他们表兄妹要一队打,三皇兄、五皇兄、七皇兄、十二皇妹,咱们几个人也一起打吧?看看是谁的马球打得高明。”      皇子公主们要一队打,这可是在京里,打得最好的几个自然都跑到他们那一队去了,剩下几个人跑到了元曦他们这边凑数,却也打定了主意随便玩玩,不会拼出全力去跟皇子公主们抢球。      允棣也去跟元曦和天赫说:“京里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还是低调一些,随意玩玩便罢了吧。”      元曦笑道:“表哥,我们想得是随意玩玩,可若是咱们输了,他们却会笑话咱们是乡下来的土孩子,没见过世面才不会打。我看咱们还是好好打一场,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五姓世家子弟的本事。”      天赫也点头道:“我看圆儿......表妹说得对,几位皇子虽着意结交我们,但其他人却多有不服气的。要是连个马球都打不好,别人更有说头了。”      允棣这才点头应是,说道:“这一牵扯上皇家就是麻烦,还是李家表弟和卢家表弟聪明,下次我也直接拒绝了好!”      几人都不怎么会打,先请了一个会打的公子教他们规则。马球规则极容易,不过是用鞠杖击打中空的小木球,打入对方球门为胜。但马匹奔驰速度快,小木球又极小,打起来极考校马术和眼力,还得身体的协调性好,不然一个挥杆可能连人带杆栽到马下去。这位教他们的公子说道:“几位初玩,在后面跑跑应应景就罢了,这马球虽好玩却也危险,每年都有些人因打球受伤甚至死了的呢!”      元曦笑着对他点点头,说道:“谢谢好意,咱们先打打看吧。”      众人上了马去,一开了球,几位皇子公主打惯了的,一马当先击球很快奔向元曦他们这边的球门,未几便进了两个球。安平公主一进了球便对元曦挑衅地一笑,元曦跟着跑了两圈,自己也打了几杆,找到了一点感觉。      看时候差不多了,元曦跟天赫使了个眼色,两人断了球乘势奔跃,仗着骑术过人、奔驰迅如闪电,相互配合着甩开了皇子一队,至球门前元曦漂亮地一回身,将球击进了门内,元曦这边顿时欢声雷动,五皇子和七皇子也带头为元曦叫好。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元曦、天赫配合地极好,两个人可以连击数百下而马驰骋不止。元曦仗着会武功,还将马球玩出了很多花样,一会奔马跃起击球,一会下腰击球,种种繁难动作不一而足。场上之间她的红衣配着铃铛声穿梭,不一会元曦这边便超过了皇家的队伍。      安平公主眼气元曦大出风头,对承平公主使了个眼色,承平会意便跟安平一起过去包抄元曦。安平、承平两人堵在元曦的马前,抄起鞠杖想抢了球去,却被元曦带马灵活地一转身逼了开去,安平忙使劲打马冲向前去,见元曦就要驾马向右冲开包围圈,她心里一着急便抄起鞠杖对着元曦的马腿打了下去。      安平重重地一杆正好落在马儿的左前腿上,马儿吃痛跪倒,事发突然,眼看元曦就要被甩到地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假期结束了,咱们的更新也暂时告一段落了,大家耐心地等我几个月,六月初考完了我就归来~~~~   复习期间还是会关注关注小文,欢迎大家跟我交流。如果收藏每增加两百个,小兔还是给大家加更一下。   See you! ☆、马球(下)   安平公主虽然性子骄纵,骨子里却也不坏,她一时心急打了元曦的马儿一杆子,倒也不是故意要害得元曦坠马。可马儿奔驰起来速度极快,被击中了前腿立即跪倒在地,眼看还要往前翻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安平公主只觉头脑中“嗡”得一声响,连后面天赫等人的惊呼声都听不见了,满心里只想着这下子闯了大祸了,崔府大小姐来京第二日就被自己害得坠了马,回宫后也脱不了干系。      短短一瞬间,安平公主仿佛已经看到元曦跌下马去,耀眼的红衣在地上翻滚了几周,满眼了只有红色,竟分不清是衣服还是鲜血。她还记得从前常为自己牵马的小黄门就是这般,从飞驰的马上摔了下去,当时就跌断了脖子,立刻没了命。元曦可不比无依无靠的小黄门,她仿佛看到父皇盛怒之下,为了给五姓世家一个交代,将自己关到庙里,任凭自己怎么哭喊求饶也不肯回心转意。安平满心绝望,要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马儿已朝了地上跌去,元曦也随着摔了下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已是不忍再看。      元曦纵马已然超过了安平和承平公主,正待冲向前追上马球击入球门,没提防安平公主在后面狠击了马腿一杆。马儿立刻吃痛跪下,要勒缰下马已然来不及了。元曦无暇细想,多年的习武使她此刻自然地条件反射,双脚迅速从马镫中一收,快速地收到胸前,在马鞍上一点,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立在了马的斜前方。又急忙向前跃了几跃,这才避过了翻倒在地的马儿。      这厢元曦一脱险,后面的众人此时也都赶了上来。承平公主虽离得较近,却因着心虚不敢上前,只磨蹭在安平公主身边。天赫和允棣一马当先,上前围住元曦问长问短,直怕表妹有什么闪失。因马球会是三皇子组织的,三皇子妃吴氏见出了事自然也心焦,忙着上前来照应。众人见元曦无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三皇子李澈又忙指挥着人将伤马挪开救治。      正忙得不可开交,突然听见一声暴喝:“你怎么这么冒失,也不看看清楚,你是打马球还是打人呢?!”却原来是七皇子李浔,见元曦被亲戚和贵女们团团围住,自己一个男子也不好挤开了人上前探问,便找罪魁祸首安平公主撒气去了。      安平之前原本唬得要死,及到睁开眼睛,见元曦竟然死里逃生,心里也是不胜欣喜,只是自己不好意思上前去罢了。突然被七皇兄这么吼了一嗓子,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安平面上挂不住,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七皇子见她不去道歉,还兀自嘴硬,心里的火又往上拱了几番,喝道:“管你有意无意,崔小姐差点叫你害死了,要真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素来都只有安平公主吼别人的,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又是素来亲厚的七皇兄,安平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也大声顶嘴道:“这不是没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一听她这话,登时都觉得齿冷,要不是元曦身手敏捷,换个弱智女流早就摔死在当下了。安平公主不但不赔罪,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崔府的大小姐在这位公主眼中都是命如草芥,那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七皇子闻言更是气得浓眉倒竖,喝道:“你还敢顶嘴,还不滚过去给表妹赔不是去!”      安平公主也是牛性子,只能好言哄劝的,七皇子越凶,她反而越是强横,头一扬冷声道:“她是你的表妹,可不是我的!要赔不是你自管给你的亲表妹赔去,莫要拉扯上我!”      眼看兄妹俩僵在当场,大眼瞪小眼彼此不服气,还是五皇子李渝过去解了围,他笑着拍拍李浔的肩膀,对他说道:“好了,安平心里也后悔后怕着呢,你就别招她了,赶明个她自然要做个东道,给元表妹道恼的。”安平公主听了五皇子的话,顿时觉得只有五哥才最懂自己,心里不胜委屈,眼眶都红了几分。      可别人却不能明白这个天之骄女的心里所想,刚才七皇子和安平的对话元曦几个都听在耳里,见安平态度强横,元曦和天赫城府深些,只是面上冷了几分,都没有开腔。允棣素来都是直性子,已是十分不满了,此时听了五皇子的话,顺势道:“可是不敢当五殿下的好意,我兄妹乡野中人、鄙薄之身,哪里配与天潢贵胄称兄道妹的,让公主赔罪更是无从谈起。”      这要是还听不懂允棣话里的意思,宫里这些人精都算是白活了。三皇子李澈闻言上前,拉住允棣的手,诚挚地道:“表弟这样说,真让当哥哥的无地自容了,可是怪哥哥招呼不周吗?”      允棣心想:“可不就是你招呼不周吗?又来乱攀什么亲,我哥哥在太原老家呢,哪里又来个哥哥。”可三皇子姿态放得这样低,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还是不服的紧,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元曦见状,怕允棣开罪了三皇子,忙上前解围道:“三殿下客气啦,臣女自小习武的,并没有摔着,更谈不上受惊,小小意外,殿下很不必放下心上。”      见元曦这样知情识趣,三皇子自然满意,向来冷峻的他很是温煦地勉励了元曦几句,又见她小脸还是有几分苍白,精神也有些不济的样子,便赶忙着人送了元曦回府。天赫和允棣也借机告了辞,说是不放心,需得亲送了元曦回去才可,众人自然无话,由得他们表兄妹三人携了从人扬长而去。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也都没什么心思打马球了,草草地分出了胜负便散了去。      三皇子和皇子妃吴氏送了众人回来,却见安平和承平两位公主围着五皇子李渝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面上带有不忿之色,说到激动处眉飞色舞的,五皇子却是一贯的温煦之色,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偶尔间或着点点头。      三皇子眼中现出冷意,自己组织的马球会,虽没费多少心思,但也没期望是这么个结果——本来想拉拢的五姓世家被八皇妹狠狠得罪了一番,八皇妹又与七皇弟吵了嘴、眼看跑到李渝那边去了。想到八皇妹向来极得父皇宠爱,撒娇撒痴很是说得上话,不由微微头疼起来,向吴氏使了个眼色。      夫妻二人默契已久,吴氏会意地点点头,笑着上前扶住安平公主,说道:“两位皇妹打了会儿球也累了吧,瞧瞧,发髻都有些松了,快随嫂嫂去车里,让人帮着收拾收拾。”说罢对李渝点头一笑,便带着安平和承平两位公主去了。      到了车里,吴氏的贴身丫鬟捧着妆盒,吴氏亲自帮两位公主抿了头发,又拿出外面卖的最时兴胭脂和粉儿给两位公主赏玩,公主们惯常用的都是内质的宫粉,东西虽精巧,但花样并不新潮,见了吴氏的东西爱得什么似的,吴氏大方地送了她们一人一匣子,这才让两人彻底忘了刚才的不快,又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吴氏便让丫鬟奉了茶下去,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安平公主说道:“八妹妹,嫂子忝长你几岁,见的事情总比你多些。今儿这事,你却不该怪你七哥,他原是好意为你的。”      安平公主一听嫂嫂提起七皇子,立刻冷下了脸,只是刚得了吴氏殷勤招呼,她又是嫂子,这才忍着没有拂袖而去,说道:“他哪是为我,明明胳膊肘都拐到外人那里去了!”      吴氏见她因为生气,连声七哥都不肯叫了,心中暗暗好笑,心道真是个别扭的小姑娘。吴氏端起几上的茶给她,笑着说:“好了八妹,先喝口茶顺顺气吧。”见安平接了茶杯,这才接着说道:“嫂嫂素来疼你二人比老七多,只有向着你们的,你只想想五姓世家的权势就明白了。崔家小姐来京没几天,差点被你弄得坠了马,如何交代的过去?”      见安平公主面有不平之色,仿佛要回嘴,便赶忙抢先说道:“嫂嫂自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意外。可崔家人不见得这么想,又或者万一明明知道,却偏借机做文章在朝堂上发难要回原籍去,父皇恐怕也不能不准的。你想想,父皇就算再疼你,要是你坏了他的大事,恐怕~~~也不能轻饶了你吧。”      想到父皇日渐暴躁,安平公主心里打了个突,神色已是软和了下来。承平公主胆子要更小些,也不及安平得宠,想到了元曦坠马自己也算有份,早急得什么似的了。      吴氏看火候差不多了,微微一笑,借着扇子掩住了嘴,笑道:“而且还有一个掌故,哎~~~可惜嫂子不好告诉你们,你们只管知道,你七哥真是为你们好就是了!”      她这样卖个关子,两位公主如何肯依,闹了吴氏好半天,吴氏才装作不胜其烦地样子,说道:“好了好了,晃得我的头都疼了。告诉你们也罢,总是与你们有关的大事,只别告诉别人就行。”      安平和承平两位公主聚精会神地盯着吴氏,她心中发笑,脸上却是再正经不过的神情,说道:“你们还道五姓世家的公子们只是来伴读的吗?”      两位公主对望一眼,均是面露疑惑,吴氏看着两人亮闪闪的眼睛,实在掌不住了,笑道:“两位妹妹可还都没有选驸马呢~~~”      安平和承平公主大囧,俏脸一红,啐道:“瞧皇嫂说得什么话……”      吴氏清清嗓子,正色道:“嫂子可是正经为两位妹妹打算,这才告诉的。虽说我朝定都已过百年,父皇又是文治武功、德孚天下,可五姓世家仍是枝繁叶茂、自立为政,虽然未与朝廷抗衡,但总是父皇的心~腹~大~患就对了。要说拉拢,哪里又有比联姻更好的法子呢,所以依我看,两位皇妹的驸马,不定就要出自这几家呢。”      安平公主听了有理,只是她也听过早年太宗赐婚公主被拒的事,迟疑道:“五姓世家不识抬举,拒绝过父皇好意,五姑母当年闹过好大的脾气,父皇许是不会再赐婚了吧?”      吴氏哂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到了如今这年月,五姓世家断断不会再拒婚了。只是八妹,嫂子与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你看王、郑两位公子待崔家小姐如何?”      安平公主粗枝大叶,有些回想不起来,倒是承平说道:“看着像是极其维护的。”      吴氏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一个是姑表亲、一个是姨表亲,常来常往,自然是极维护这个表妹的。安平,你细想想,你让崔家小姐惊了马,老七赶着叫你赔罪,可不是为了你好?!”      见两人面上服气了,吴氏又添了一把火:“你们说说,郑、王两位公子比常常围着你们转的杨少爷、又或刘尚书家的少爷怎么样?比今天来的诸位王孙公子又怎么样?安平,我看你还是速速摆了席面与崔小姐赔罪的好,莫要让五姓世家又做出拒婚的事来,坏了妹妹的名声。”      安平心里已是肯了,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不肯答话,承平公主心里着急,恨不得替安平赔了不是去,省得被连累耽误了婚事。忙推了她一把:“好姐姐,你还有什么不肯的,妹妹与你张罗就是了~~~”安平这才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兔子归来啦,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终于解放了,又能过正常的生活啦,真是高兴。   明天开会比较忙,下一章是周五更新~~~ ☆、崇文   有承平公主在一旁督促着,安平的动作也算快。傍晚时分,崔府的门房就报安平公主的贴身侍女专程来送帖子,可惜她还没有拜到真佛就铩羽而归。      崔老爷听说了女儿被安平公主害得险些坠了马,登时火冒三丈。听了崔喜亲自来报安平公主遣人下帖子请大小姐明日赴宴,直接就命崔喜回说元曦受了惊吓,发起热来,恐不能出门。安平的贴身侍女平日里也常常狐假虎威的,到哪里都被奉做上宾,今儿来崔府办差,一个主子都没见着,只有个管家传话,茶都不得喝上一盏,赏银更是没个影。她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回宫了便添油加醋地给安平公主学了一通。      安平公主大伤面子,任凭承平怎么劝也不肯再去服软。最后承平无法,央了自己的生母陈婕妤给崔府赐了好些药材补品,淑妃和贤妃听到消息,也借机笼络,流水价地往崔府送药材和玩意,最后安平公主的生母柳昭仪也惊动了,亲备了厚礼着亲信送往崔府,才算把事情圆了过去。      等元曦的“病愈”之后,众伴读已经陪着皇子们习了十多日的书。当朝风气还算开放,皇子公主们都在一处读书,只是师傅教习的难易程度有所不同罢了。皇子公主加上一众伴读,坐在一处叫崇文殿的郎阔宫室里面,竟也乌泱泱地显得有些满。      太子早已出阁,成了亲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因为担着差事,也都不大来上课了。学堂里最年长的是杨妃所出的五皇子,他性子谦和,领着一众皇子坐在崇文殿的后侧,将前面最好最敞亮的位置让给了公主和她们的侍读们。      元曦怕众人要寒暄问候她的“病情”,便故意去得晚了些,等她带着丫鬟豆蔻随着小黄门进了殿门的时候,众人大多数都已坐好在位子上了,前排只有稀稀拉拉地几个座位空着。      安平公主见了元曦便脸色一沉,低下头去不开腔,众贵女摄于她的威势,也无人敢开口邀请元曦同坐,承平公主虽然有心缓和和元曦的关系,可看了安平一眼后,到底不敢在她气头上捋虎须,慌忙地垂下头去理书,装作没看到元曦来了。      安平公主见元曦无人搭理,心中得意,斜睨了元曦一眼,却见她面色沉静,唇边似乎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的,顿时没意思了起来,又低下头去拿笔在书上乱画出气。      天赫看元曦被众女孤立,心中也焦急,可惜这不是自己地盘,一个皇子伴读是不好出面去张罗安排的。便在此时,突然听见七皇子大声笑言:“毛丫头,你的病好啦?哈哈,从马上摔了没跌到腿,倒是吓病了,真是胆小~~~”说着便向元曦走了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元曦一番,笑道:“啧啧,看着倒像都好了,不知读书行不行,赵师傅马上就要来了,他最是严厉的,答得不好管你是谁,提起手板就打,你不若坐到我那边去,一会儿不会了,我悄悄提醒着你些就是了。”      元曦正想拒绝,便见史湘君过来笑着对七皇子行了礼,说道:“殿下糊涂,元妹妹是女儿家,怎好与你们一处坐着?元妹妹,我旁边还有个座位,要是不嫌弃便去与姐姐作伴吧。”      元曦怎会说不,笑着谢过七皇子和史湘君的好意,便随着史湘君去落了座。史湘君向来温柔敦厚,人人都与她交好,因而安平公主的跟班们也不敢讽刺她。      元曦刚铺好纸笔,赵侍讲便进了大殿。赵侍讲是有名的鸿儒,元曦在家也是听过的,他本是前朝的进士,少年成名,如今已经须发皆白的老叟,这位赵侍讲爱学问成痴,眼里只有书,谁的面子也不认的。元曦听说如今他讲到《大学》,还专门在家将书细细地理了一遍,生怕丢了丑。      果然,赵侍讲发现有新人,讲了一节书后就趁着大家习字的功夫来考校元曦的学问进度。他先是问:“刚才我讲得《康诰》曰:‘克明德’,你可知道出处?”      元曦站起来恭谨地答:“是《尚书》中的一篇,是说弘扬光明正义自夏、商、周三皇五帝时代便早已有之,有书为证,并不是后辈别出心裁、标新立异的产物。”      赵侍讲见她答得流利,便又考到难一点的:“‘君子必慎其独’怎么解释?”      元曦答道:“是说君子独处的时候尤其要慎重。”      她答得太简单,赵侍讲不甚满意,眯着小眼又追问道:“如何慎重法?”      元曦想了想,试着答道:“弟子以为,是要表里如一,不管有没有人在身边,都能言行一致,不需要外界的督促。”      这确实抓到慎独的本质了,赵侍讲见她一个豆蔻少女,便习得四书五经,也不是一味死记硬背,心里便有些满意,捋着胡须微微地点了点头。又随手拿了元曦的字看了看,点评道:“风骨倒有,细腻处不佳,还当勤练。”说完便放过了元曦,又去检查别人的课业。      一个上午的课下来,元曦发现竟真有几个人答不出书被打了手板的,皇子公主不能受罚,都得伴读替着,卢仝便替十皇子挨了几板子,赵师傅是真打,疼得他呲牙咧嘴的。还有承平公主身边坐着的女伴,也替她挨了三手板,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故而一下了课,史湘君便向元曦笑言道:“妹妹年纪虽小,学问倒精,赵师傅都没难为了你去,真让姐姐佩服。”      元曦谦虚道:“不过是见我初来,师傅简单问问罢了。”      史湘君摇头道:“便是初来的才要问得难些呢,多是给个下马威敲上一板子的,妹妹没看到刚才师傅考问你学问,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听着吗。谁知妹妹答得好,倒让看笑话的看了一场空。”      元曦这才方知学堂里还有下马威一说,笑着对史湘君敛衽为礼,说道:“妹妹初来,不知道规矩,看姐姐温和大方,以后还要请姐姐多提点于我。”      史湘君忙回礼道:“原是应该的,妹妹不需多礼。这里每日里只是上午讲经,下午本是自己温书,只是规矩也不大严苛,读读书也可、下下棋也可,甚至累了连连诗,或是投壶、蹴鞠耍子也是使得的。”      元曦便明白,下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心道天家读书倒是比自己在家还轻松些。她与史湘君一起用过午膳,又与天赫和允棣说了会话,便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突然后脑勺被一个小纸团砸了个正着。元曦回头,见众伴读都趴在桌子上小憩,只有本该回自己宫殿休息的七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崇文殿来,正对着元曦微笑。      见元曦看到是他,便飞快地向她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出了崇文殿。元曦心说:“故弄什么玄虚~~~”可要是不搭理他也不好,元曦只好慢慢地晃悠出去,果然在宫墙边看见等得不耐烦了的七皇子。      他一见元曦就嚷道:“你又不是老妪,怎么走得这样慢?!”      元曦也不怕他,听他那么说直接翻个白眼瞪了他一眼,只听七皇子又说:“行了行了,出来了便快走吧?”      元曦奇道:“走?”心想难道七皇子要将她驱逐了不让上课不成。      七皇子见她一脸迷茫,又解释道:“哎呀,下午与他们在一起没什么趣,我带你游游京城吧,你一进京就病了,还没游玩过呢吧?”      元曦心想,还不是拜你的好妹妹所赐。一转念又想到自己一个姑娘家,如何好与七皇子两个同游京城,不定传出什么难听话来,便要想法子拒绝了他,又别伤了他的面子,毕竟七皇子是一片好心。      可话还没出口,便被七皇子扯着袖子往前拉了几步,“快走快走,一会大家该起来看见了,多嘴多舌地惹人烦。”硬是要将元曦拽走。      元曦见他手劲大,怕扯破了袖子更是难看,连忙给立在殿门口的豆蔻使了个眼色,忙忙地跟上七皇子的步子,转出了宫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完了发不上来,久等啦~~~ ☆、半日   一出了崇文殿外的宫墙,便见一辆清油马车停在宫墙边,有个穿了粗布窄袖袍子的少年等在马车旁,机警地盯着四周的动静。元曦见他唇红齿白,皮肤异常的白净,便猜到可能是七皇子的亲信内侍。      果然耳边便听七皇子笑道:“小李子,你手脚到快,衣裳都换好了。”      元曦听了不由抿了抿嘴角,露出笑意,七皇子见了奇道:“毛丫头,你笑什么?”      元曦瞪了他一眼,嗔道:“不许叫我毛丫头!”接着才又笑言,“我道殿下必是时常出宫去耍的,要不李公公怎么这样乖觉,提早便知道准备好,可见是熟门熟路了~~~”      小李子闻言也笑了:“崔娘子说得对,殿下从不肯听人劝的,害得我们当奴才的也只得担惊受怕的份。”      李浔见他俩只是打趣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一声,催促道:“还不快上车去,一会当心被人瞧见了,多少话车上说不得?!”      元曦望着面前这辆小小的马车,心里有些打突儿,若是跟七皇子两人同乘一车,丫鬟都没带个,实在不像话;可若是说不愿意又怪矫情的,这话又要怎么说呢,便迟疑着没敢上前去。      七皇子见元曦磨蹭着不上车,一寻思也便明白了元曦的顾虑,原是自己思量不周,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登时浮起两陀可疑的红云,小声说道:“我得先在车里待一小会儿,等出了宫门才好到外面与小李子一道~~~”      元曦见小霸王似的七皇子,这会子一副微囧的小媳妇样,心里乐翻了,也顾不得再害羞,微笑着先上了车去。      要是不知道,彻底坦荡荡的还好,现下七皇子也知道了元曦为何有顾虑,坐上了车就越发的不自在起来。车内挂着竹帘,光线昏昏暗暗的,七皇子只觉一阵阵淡淡幽香从四面八方袭来,钻到自己鼻子里,又挠得自己心痒痒。      这么枯坐着太尴尬了,七皇子有心说说话,可一转头看到小几对面的元曦,却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小玩伴已长成大姑娘一样,只觉得她的皮肤白得透亮,睫毛又长又翘,嘴唇红润水泽、像是透着珠光。七皇子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宫娥们常常哼唱的“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来。      平日里也有些大胆的宫娥,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对七皇子唱个小曲或是抛个媚眼的,可惜七皇子一贯大大咧咧,没那些心思。今天车里这些朦朦胧胧的心思,七皇子自己也怪不习惯的。他想要甩甩头,却不防车也晃了一下,咚的一声磕在了车壁上。      元曦被他吓了一跳,忙要探看他摔得怎么样,却见七皇子连连摆手,支吾道:“没事,没事,崔…崔娘子…..”却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元曦好了,毛丫头再也叫不出口,叫表妹也有些不好意思,最后竟是跟小李子一样,叫了声崔娘子。      元曦一下就被他这称呼逗笑了,梨涡一现,看得七皇子更不好意思起来,喝道:“笑什么,还不是你不许我叫你毛丫头的。”说完怕元曦看见他脸红,一甩帘子便到车外与小李子一起坐去了,被元曦暗啐了声莫名其妙。      七皇子到了外面,小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些。小李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七皇子就没有那么淡定。已经出了宫门,他却一反常态的无心看景,坐在外面越来越不得劲,如坐针毡的。最后见元曦在后面半天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又掀了帘子回到了车里,干笑了一声,问道:“毛…毛丫头,自己看着没趣,我给你讲讲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吧。”元曦自然笑着应诺,心里却暗暗奇怪七皇子的喜怒无常,她哪里知道七皇子心里的弯弯绕。      七皇子很有几分口才,也是因为时常偷跑出来游玩,对京城熟悉的不得了,哪里好玩、哪里有趣都说得津津有味,就连各处的典故都是烂熟于心的,元曦也听得很是入迷。      两人一路谈笑着,仿佛时光也过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京城最繁华的瓦市。元曦听着外面的喧嚣,觉得隔着竹帘子看得不过瘾,便悄悄地将帘子掀开了一个角。回头看着七皇子笑盈盈地望着她,一点也不以为忤,心里暗定,也对他微微一笑,回身看景去了。两个年轻人都是爱玩爱闹的,平日里元曦被规矩拘着,比如如果是跟王氏一起出门,若是多盯着帘子看一会也是要被母亲训斥的,更不用说掀起帘子看景了,今儿跟七皇子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倒是难得的松快。      七皇子看着眼前的少女,只见她一时探头,一时微笑,一时惊叹的,像只最灵动可爱的黄鹂鸟,看得李浔的心也跟着明快起来。      忽然间只听元曦惊呼一声,刷的一下慌忙地放下帘子,回身背靠着车厢喘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七皇子心里一紧,忙问:“怎么了,怎么了?”边说着话边凑到了元曦那边,也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却是没什么异样。      元曦定了定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指着路旁站着的两个黑人,说道:“那两个是昆仑奴吧,我从前没见过,真是怪怕人的,像门上贴的门神一样,我猛地一看倒吓了一大跳~~~”      七皇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是黑些壮些,有什么可怕的。”又奇道:“昆仑奴多是从西域大食国来的,长安是必经之地,按说长安的昆仑奴要比京城更多,你怎么没有见过?”      元曦笑道:“听是听过的,长安的大户人家都以蓄养昆仑奴为荣,我家也有几个,只是祖母说他们长得怕人,不许进内院和院子,只在外院做活,所以还没见过。”      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七皇子对元曦说:“到了,咱们先食些小食,有一家粉丝汤味道鲜美无比,每日到了下午就没有了,咱们先吃了,再去附近逛逛。”      元曦下了车四处环望,却见这里是瓦市里最热闹的地方,离刚才看的铺子栉比鳞次的大街有些距离。这里像是个大的广场,热热闹闹地挤着很多小摊,有卖吃食的、耍百戏的、卖货的,不一而足,人也要更多些,多是穿着布衣的百姓,很有些生机勃勃的市井气息。      元曦随着李浔先找到了卖粉丝汤的小摊,小贩见他们衣着不凡,想着打赏丰厚更是起劲的吆喝,小李子好不容易找了张空桌子,还待要再用丝帕擦擦桌椅,却见元曦已经笑盈盈地坐下去了,抬头对他笑言:“既是出来玩,就不必讲究那么多了,入乡随俗便是。”      李浔也点头笑道:“很是,很是!”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元曦,她与那些扭捏的大小姐们全然不同,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会在这污秽的小摊上随意坐下的,元曦虽是稚龄女子,倒很有些名士的洒脱风范。      元曦见小李子站在一边,又拉着他也坐下,三人一人吃了一大碗粉丝汤,肚子饱饱的,又去看了会别人耍百戏。元曦和李浔比着玩了会儿投壶,最后算来竟是元曦赢的彩头多些,七皇子自然不服气,又拉着元曦去玩握槊和樗蒲,直到自己赢得多些了才算罢。      两人又去卖小玩意的摊子上看,元曦见一套《柳毅传书》的皮影做得精细,龙女面带忧愁、惟妙惟肖的,有心想买,又怕一大匣子不好带回府去。七皇子知道了她的顾虑,笑言道:“无妨,我这里买下,放到我宫里去,你哪天午后想玩了便去我殿里,我们一起演着玩。”      那不就成了七皇子演柳毅,元曦演龙女了,像什么话,元曦瞪了他一眼,暗啐了一声“呆子”,便当先走开,又去看人吹糖人去了,剩下七皇子在那里喜滋滋地买了皮影,一回头却不见了元曦。幸而小李子一直留心着两人的动静,忙将元曦的方向指给他,七皇子心里着急,也不顾将匣子交给小李子,抱在怀里就往元曦那边赶,好容易挤到了人堆了,已是一头薄汗。      李浔一把拽住元曦,拉她出了人堆,数落道:“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人这样多,丢了怎么办?”      七皇子手心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传到了元曦手臂上,烫得她脸颊也泛起了一层粉红,嗫喏道:“不过是附近随便看看,哪里就丢了。”看七皇子还是瞪着眼,忙说道:“好了好了,再不敢了,一定行动一致,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带我去看角抵吗?快些吧,一会太阳要落山,就该回去了。”      两人又看了人耍角抵,还买了些小玩意,将小李子怀里堆满了,再拿不下了这才回去。      元曦怕回崇文殿被人看见不好,便让七皇子送她到崔府角门口,悄悄回去。临下车时,见七皇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奇道:“七殿下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言。”      “哦,也…也没什么。对了,八皇妹心地不坏,就是骄纵了些。她也不是自小这样,柳昭仪性子懦弱,从前位份也低,常常被人欺负,有次被安平撞见了,她小小年纪便敢护着母妃与人叫板,父皇知道了大大夸奖了她一番,从此母女俩才算入了父皇的眼,父皇就欣赏安平的大胆,所以安平的性子也就越来越骄纵。她要是得罪了你,我替她赔不是了,你别见怪!”      元曦心道,七皇子倒是好哥哥,原来今日陪自己耍了半日,是变着法子为妹妹赔罪来了,当下回眸一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怪她的,谢你陪着我耍了半天~~~”便朝门口走去。      留着七皇子一个人懊恼,自己糊里糊涂地说了什么话,明明是专门带她玩的,竟让人以为是为安平赔罪了,懊恼地直想再把头撞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窃以为本章很好看,沾沾自喜中~~~ ☆、心跳   元曦轻轻地敲了三声门,角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豆蔻的小脸来,一见是元曦,她满脸的如释重负,赶紧开了门让元曦进去,两主仆边往回赶豆蔻边说道:“小姐就那么跟着七皇子走了,让老爷知道了,我们跟着的人的腿都要叫打断了,这还不算,小姐自己也要吃瓜落!”      元曦讪然道:“知道知道,好姑娘,让你担惊受怕了!没人知道吧?”      豆蔻道:“哪敢叫人知道,车子赶到了院里,只说小姐累了,要睡会子,芳蕊和茱萸绊住了那几个爱大呼小叫的妈妈,杏丫姐姐亲自再屋里守着呢,不敢让人进去。小姐一会院外等着,奴婢先探探情况,没人的话再赶紧进去。”      元曦理亏,连忙点头应是,又对豆蔻讨好地笑笑,那模样像极了小白狮闯了祸讨好人的样子,惹得豆蔻又好气又好笑。      豆蔻探过风头后,主仆两个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回到屋里。      却见杏丫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一看元曦回来了,赶紧上前来拉着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满脸担忧地问,“小姐怎么就跟着七皇子走了,话都不留一句,没什么事吧?”      元曦讪讪地道:“没事没事,七皇子为了替安平公主赔罪,带我去瓦市玩了半日而已,也没干什么,不过是买些小玩意,看看百戏而已。”      杏丫这才放下心来,虎着脸数落道:“小姐要去耍也好,怎么不带上豆蔻,一个人就跟外人跑了,要是叫人看见,传出不好听的话来,那可怎么好?”      豆蔻见元曦满脸不好意思,这才解围道:“好了杏姐姐,没事便罢了。七皇子小霸王一样的性子,嗓门又大,当时拉着小姐就走,叫嚷着闹开了更不好看。”      杏丫也听豆蔻说过当时的情形,不过是怕元曦不当回事,借机给她长长记性罢了,有了豆蔻求情也就罢了。两人服侍元曦更了衣,便退出去让元曦自己歇着。      元曦自己靠在床上,心还是跳得突突的,脸上也还是有些发烫。是呀,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敢跟着一个外男出去玩了半日,若是被人看见,什么名声都要没有了。幸而瓦市都是平民百姓,没有认识的人,但也真是好险。又想,不过这半日倒是难得的松快,自己长这么大竟都没玩过这么些东西。      一时又想到七皇子生起气来浓眉一挑的样子,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倒将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收了声,趴到了床上去,心想我想他干什么,不过是不相干的人,怪讨厌的那么霸道,害人担惊受怕,打定主意明个再也不理他了。      第二日到了崇文殿,史湘君见了元曦便笑问她昨日下午干什么去了,元曦笑道:“有些不舒服,便回去了。”      湘君还没说话,便听安平公主怪笑了一声,嘀咕道:“西北来的蛮子,还当自己是美人灯笼了~~~”众贵女也附和着大笑起来,纷纷窃窃私语议论元曦。元曦待要发作,想到昨日七皇子刚替安平赔了礼,便忍住了。      允棣活泼开朗的性子,被闷在京里当伴读,时不时还替人挨些板子,早生了一肚子气,见安平又欺负表妹,便气鼓鼓地上前大声说道:“我表妹却是比公主你美得多,公主想是为这个恼了吧?”卢仝、李固听了立马配合地哈哈大笑起来。      气得安平公主俏脸发红,站起来喝道:“你大胆!”      天赫上前劝道:“公主殿下息怒,王允棣只是心疼自家表妹前阵子惊了马大病一场,并没有旁的意思。”他提起元曦坠马一事,安平本来就理亏,也不好多说,冷哼一声坐回了位子上不理众人。      天赫又和元曦说了几句闲话,约定了等会儿散了一道回去,这才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等天赫一走,元曦便听见史湘君幽幽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元曦素来习武、耳聪目明,险些都听不到,她奇怪地朝湘君那里望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她泪盈于睫,忙问:“史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湘君蹙着眉头,一滴眼泪泫然欲滴,好不我见犹怜,轻声道:“我见妹妹有表哥疼惜,我却是孑然一身,虽有兄长幼弟,不怕妹妹笑话…他们嫌我自小体弱,怕引了我发病被父母亲训斥,多是不敢与我玩耍,久了便也不大亲近了……今儿见了妹妹兄妹和睦,实在不由得不艳羡!”      安平坐下了气色也一直不好,有急于奉承的便忙接着湘君的话头说道:“如湘君姐姐家那般才是寻常的兄妹相处之道呢,要是像崔小姐与表哥们这般,却像是过于亲密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明明就是暗示元曦与表哥有私情。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再说这种事越描越黑,越解释别人越往心里去,是以元曦没搭理她,装听不明白。可湘君却着急了,慌忙地对元曦说:“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她曲解我~~~”元曦还没回答,湘君又站起来朗声道:“秦妹妹,你也是太傅家的侄女,闺训究竟是怎么学的?!好不好的,什么话都敢往元妹妹身上扯~~~”因她向来端庄温和,少有如今日这般急言令色的,别人也不敢再驳她,乖乖地禁了声。      虽然是这么场小小的争执,宫里有心的贵人们却第一时间都知道了,连对话细节和每个人的反应都一清二楚。      贤妃的心腹陈姑姑亲自禀告了事情经过,又说道:“崔家小娘子涵养倒好,安平公主屡次留难,她倒都没恼。”抬头打量了贤妃一眼,续道:“亦或者是个有城府的,心里恼了,面上不显~~~”      贤妃听完沉吟片刻,轻笑道:“那倒不像,这孩子看着是个真正磊落的。你想呀,柳昭仪算个什么有脸的,要是想找安平母女的麻烦,跟杨妃递个话不就行了,杨妃乐得帮崔家出出气,那才更好求亲的。”      陈姑姑说:“也不知娘娘如何打算的,崔府背后是五姓世家,难道真的由得杨妃讨了崔娘子给李渝做妃子?那李渝立嗣更是如虎添翼了。”      贤妃皱眉道:“我还不知道这个吗?可现下有什么办法,澈儿年长元曦太多,早已娶了亲了,总不能说崔府小姐去做妾,无缘无故地,吴氏也算贤德,也不能休了她。再说,即便休了,崔府小姐也未必愿意嫁给澈儿做个续弦。”      陈姑姑问:“娘娘还有七殿下呢。依奴婢看,七殿下跟崔娘子倒更合适些,两人也更合得来。昨个小李子递话说七殿下带了崔娘子去瓦市耍了半日,娘娘不也挺欢喜的吗?”      贤妃叹道:“这就要看崔府有多大的心了,要是立定主意要崔娘子做皇后的,恐怕要去选李渝了。浔儿是个好孩子,可这孩子不像他哥哥那样有主意,这么大了还是一团孩气,皇上倒是宠他,可皇储还是会从澈儿和李渝中间选。浔儿就算和崔娘子合得来,也得慢慢谋划。”      她眼中精光一现,菩萨一般和善的面容顿时撕裂了条口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怎样,当务之急不能让李渝娶了崔娘子。你差人回府,叫老夫人尽快递了牌子进宫来,我有要事相商。”      贤妃姓刘,祖父是前朝的户部尚书,看到前朝气数已尽早早归降了新帝的,是以死后还尽享哀荣,封了个国公的虚衔,也能荫及子孙。贤妃的父亲和兄弟们虽然没有祖父官运恒通,但也有人在三省和六部中任着要职,暗暗地也能为三皇子添不少助力。刘家是本朝开国元勋,姻亲故旧也多,譬如和元曦交好的湘君,论辈分便要叫贤妃一声表姨。      这日下了学贤妃便派人传了话,并史湘君带着元曦一起去她宫里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   ☆、长歌   贤妃召见是意料之中,元曦并不意外,湘君一路上却生怕她内心忐忑,细细地跟她说了贤妃的性子和忌讳,让元曦心里一暖,心想刚刚恐怕是湘君怕自己见怪才大声剖白的,她自己还一片懵懂全然不知呢,便在心里原谅了她。      待到贤妃宫门前,远远地就见一个着青色蜀锦比甲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宫门口,湘君忙快步上前屈膝喊了一声:“陈姑姑~~~”被女子连忙扶住,笑称不敢。元曦知道这是贤妃跟前最体面的陈姑姑,也跟着湘君福了福身,陈姑姑也忙还礼,笑道:“崔娘子折杀奴婢了,早就听说崔娘子品貌端庄,是个大大的美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着便侍奉着元曦入内。      元曦进了正殿,便见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宫装美人,容长脸儿、细眉细目的,面目含笑,观之可亲。与杨妃相比,贤妃容貌的精致上差了好远,但胜在有份端庄大方的气韵。元曦和湘君方行了礼,便被贤妃叫了起,笑道:“两位姑娘快别多礼,来人看座。”      待两人在她身边坐下,贤妃先笑着对湘君说:“你这孩子现在也跟姨妈见外了,不使人去传你也轻易不来我这里,可是嫌姨妈人老了无趣,不乐意来了。”      湘君忙笑称不敢,说道:“娘娘天资国色,哪里谈得上老,上次元宵节祖母有幸觐见了娘娘,回家还与我们说娘娘看着与过去在娘家时仿佛,真看不出都有了两个皇子了。”      好听话谁都爱听,贤妃手上作势要打湘君,眼里却俱是笑意,“油嘴的猴儿,我可不信老太君说出这样的话来,定是你这个猴儿编了哄姨妈的,倒让崔小姐笑话了。”一句话引到了元曦身上。      元曦比不得人家姨甥两个惯常处得相熟,却也不能装哑巴,便抬起头笑对贤妃说道:“湘君姐姐最是持重的,她那样说自是真的了。”      贤妃也趁着元曦说话的功夫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见似乎比传闻中的更是美几分,眉目长得极美,却也妩媚中带着端庄磊落的大气。久在宫里的妇人便像是墙角的野草,面上光鲜内心却是一片阴暗,冷不丁地见了元曦这样生机勃勃的少女,倒看得晃了神。      贤妃笑着赞了元曦几句,还将自己贴身带着的红宝石梅花金簪赏了元曦做见面礼,又笑着拉着元曦问了她家中长辈可好、何时的生辰、平日爱做什么。元曦都笑着一一答了话,又陪坐了半晌才被贤妃放了。      元曦和湘君结伴回崇文殿,虽然湘君刚才在贤妃处有些受冷落,她却丝毫没有羞愤不快,仍旧与元曦有说有笑的,元曦心叹湘君真真是个心胸宽广的,此后与湘君越发亲厚起来。      废太子的大幕在盛夏里缓缓拉开,两个多月间,先是太子的太傅无故受了申饬,秦太傅大伤颜面,故意上了折子乞求告老还乡,没想到太宗竟然准了,这下子不想走也得走,秦太傅也看出了太宗的废立之心,没敢再生事,匆匆地收拾了便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家乡去。上一次阴阳怪气刺了元曦一回的秦小姐也一起回了家乡去,终其一生元曦也没再见过她一回,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秦太傅的回乡犹如太子阵营的台柱子轰然倒塌,有不少人心慌了投了其他皇子的阵营,也有改头换面一心要做纯臣的,就连秦太傅走前专门嘱咐要看顾太子的几个亲信,都接连因种种罪名被参革职下狱。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太子阵营便开始土崩瓦解,太子的左膀右臂一个个被斩下,最后连太子妃要上门向娘家求助都被直接以借口挡在门外,娘家人连面都不敢漏。      与此同时,五皇子的势力却是大增。前年杨妃的父亲已经没了,按理这种荫封的外戚爵位传下来的时候要减等,太宗开恩,由杨妃的长兄袭了爵,依旧称为怀恩侯。怀恩侯袭了爵后越发的嚣张跋扈,公然地结党营私、铲除异己,可惜他们一家深得盛宠,无人敢触其逆鳞。这厢太子一露出式微之势,怀恩侯更是加紧为五皇子招兵买马,略有人反抗便联合了一群爪牙将之铲除,所以越是临近中秋,京城里的大小官员越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太宗年老了越发爱热闹,建元元年的中秋节他也要求大办,宫里大摆筵席不说,还在宫门口扎起了彩缎围的长棚,为一千个积年的老叟办了场千叟宴,太宗预备着要亲自赴宴分发宫中御膳房的月饼,与民同乐,也有为自己积福的意思。      这样的大场面,五姓世家在京的家主自然也受邀出席。元曦这是第一次跟祖父祖母和母亲分开过中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恨不得插上翅膀能飞回长安去,对中秋夜宴也没什么兴趣,由着杏丫几个给她打扮了一番,便随父亲一起进了宫。      五姓世家的座位被安排在一起,不过众人为了怕太宗心里腻味,并不敢过度攀谈,只是淡淡地虚应故事。      元曦无聊,便四处打量起来。太宗兴致极高,又有怀恩侯等幸臣有意奉承,酒多喝了几杯,更是高谈阔论起来。见杨妃身着一身绯色织锦的宫装礼服坐在下首,衬得肤色越发丰盈白皙,心中爱极,非要拉着杨妃上前坐到自己的宝座上来。      非礼勿视,元曦连忙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却意外地发现太子毫不掩饰地怨恨和憎恶的眼神,像利剑一样瞪着宝座上的太宗和杨妃。这次却是元曦进京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太子,这个三十多岁正值盛年的年轻人如今憔悴地不像样子,脸瘦得凹了进去,身上的礼服也晃晃悠悠的。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走路都是太子妃搀着的。宴席开始至今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就连最没有存在感的二皇子都去给太宗祝了几次酒了,太子却一直安坐在那,跟个没事人一般,太宗也完全不搭理他。      这样的潦倒的太子,看到太宗携了杨妃坐上宝座却暴怒起来。太宗的宝座旁边往年都是皇后的位子,可惜今年皇后被废,位子便被撤下了。此时看了杨妃神采飞扬地坐在宝座上,太子想起自己在冷宫里受苦受罪的母后,心中犹如被钝刀子狠狠割一样疼。      太子妃看到太子眼中流露出的浓浓恨意,生怕太子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忙低声劝慰他,太子本待要忍下,却见斜对面坐的怀恩侯对他面露嗤笑之色,仿佛嘲笑他懦弱无能,原该被如此羞辱一般,便再也忍不住了,径直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对太宗说:“孩儿也祝父皇中秋长乐~~~”      可惜说着长乐,配得却是一副哭丧脸,太子妃害怕极了,顾不得众人看着,伸手就想拉太子坐下,太子依然一点也不为所动,岿然站立在位子上,对太宗举着酒杯。      太宗现在看见太子就倒胃口,见他那副样子祝酒更是厌恶,脸上的笑便不知不觉地收了,冷哼了一声,也喝了一杯算是应事,对太子摆摆手,让他归座。      太子却依然站着不动,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更是一脸毅然,对太宗朗声说道:“父皇,值此团圆佳节,何不迎了母后出来,好一家真正团圆?”      太子竟敢提起废后,太宗眯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敷衍道:“胡闹,你母后已遭废黜,再不是皇后了,如何可以迎出?”      太子似乎等着他这样说,又大声道:“我母后是皇祖父和皇祖母亲择,贤良淑德,入宫多年未尝有过错,父皇如何可以废立?”      太宗也暴躁起来,喝道:“废后妄自尊大,又嫉贤妒能,惹得后宫不安……”      话未说完却被太子的一阵仰天长笑打断,太子笑中带泪,声音如诉如泣,“母后呀…你这样贤惠端方的品性,却成了妄自尊大…嫉贤妒能了?!”说着双目赤红,对太宗说道:“父皇,你被奸妃乱臣蒙蔽,亲小人而远贤臣,国家乱不久矣!”      太宗气得暴跳如雷,喝道:“畜生,大胆!”正要吩咐侍卫将人带下去,却突然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嗬嗬作响,全身颤抖,面色涨得通红,似是有中风之兆。      众人忙着照应太宗,便没人管太子。太宗被杨妃扶着半躺在宝座上,周边一切动静都看在眼里,苦于口不能言,这时耳边却突然响起太子如诉如泣的歌声:“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唱的却是屈原的《离骚》,是屈原斥责帝王昏庸,抒发遭谗言迫害的苦闷的诗作。太宗听了更气,勉强扬起手颤抖地指着太子,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有了太宗的手势,杨妃立刻理直气壮地叫了侍卫将太子押下去,关在一处废宫室中,待太宗好了再做定夺。太子妃慌得跪在地上叩头,苦求杨妃原谅太子酒后失德,杨妃却扫也不扫她一眼。太子一路被拉走,一路仍是长歌当哭,直到太子被彻底押走了,人们耳中仍是回荡着他充满悲愤和绝望的歌声。    作者有话要说:   ☆、乱局   太宗急症,杨妃作为宫里最受宠的妃子,当仁不让地将太宗接入了她宫里侍疾。杨妃除了太医看诊的时候稍事回避,其余时间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太宗,亲奉汤药、软语安慰,让太宗对她的依恋又多了几分,从前的杨妃不过是宠妃,现在倒让太宗生出了些患难夫妻的情怀。      别的妃嫔自然也想侍疾,却被杨妃以各种理由挡在门外,就连贤妃去她宫里看太宗也只是被迎在偏殿奉茶,过了好一会儿,杨妃出来见她,笑称:“妹妹有心啦,只是陛下刚刚歇下,睡得不安稳,不好见贤妹妹。贤妹妹进了参汤我已是温在那里了,陛下一醒来就进给陛下用,必不辜负妹妹的心意的。”      贤妃自有耳报神,知道太宗病情医治及时,已经好转良多,杨妃拦着宫中妃嫔不让见太宗无非是要独揽了照看太宗的大功而已,便笑着说:“如此有劳杨姐姐,我改日再来探望陛下。”也不多与杨妃争执,笑着问候了她的辛苦便告辞了。      待回到自己宫中的内室,陈姑姑气得抱怨道:“杨妃真是太嚣张了,娘娘的位份原比她高些,从前都是称娘娘为姐姐的,今日倒敢叫妹妹,敢情已经自封为皇后了!又拦着娘娘不让见陛下,万一陛下好了,她再挑拨几句娘娘心里没有陛下,全然不侍疾,引得陛下怪罪娘娘,那可如何是好?”      贤妃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面上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和贤惠面具,笑道:“不过是个只知道争宠的蠢女子,与她计较什么。陛下那里她这样拦着更好,我们腾出功夫来办大事要紧。从明个起你亲自带着丫鬟,每日去送次补品,探问陛下的病情,并说我让你问问何时方便去探看陛下,杨妃必要寻了由头拒绝的,你也不要与她争,回来便罢。”      陈姑姑忙点头答应,赞叹道:“娘娘圣明,如此就不怕杨妃使坏挑拨了。”      贤妃轻轻摇头,说道:“光是这样也还不够,需得再找几个人证,你想法子撺掇了安平公主、云昭仪和婉昭容去侍疾,这几个都是爆炭性子,也还算得宠,若是现如今被杨妃挤兑得不能见陛下的面,等陛下好了必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咱们就等着看她们闹起来。”说完了仿佛想起那个可笑的场面似的,轻笑着啜了口茶。      太宗果然好得多了,当时诊治及时,太医的医术也了得,几幅猛药加上针灸刺穴,立刻就让太宗好了大半。太宗又将养了些时日,如今只剩半边身子发麻并口齿不清的症状了,并无大碍。      杨妃午时侍奉太宗进了药,看太宗精神尚可,便缓缓地将话题扯到了五皇子李渝的婚事上来,先跟太宗聊了聊五皇子进来如何上进、如何知道为父皇分忧的话,引得太宗满面笑容。这才又说起了李渝的婚事,杨妃虽然年届中年,撒起娇来却仍是风韵犹存,太宗听她软语说道:“陛下,臣妾与您就得了渝儿这么一个儿子,您可要做主,为臣妾找个可心的儿媳,不然臣妾可是不依的~~~”说着飞了个媚眼儿。      太宗骨头都酥了半边,搂着杨妃问道:“这个自然。爱妃可是看上了哪家的闺秀?朕做主替渝儿聘了来便是。”      杨妃咯咯一笑:“那臣妾就指望着陛下了。臣妾近来见了崔府进京侍读的大小姐,她貌美端慧,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十分出挑,臣妾这么多年见了这些闺秀,心里觉着也就她配得起渝儿一些。”      竟然看上了崔元曦,太宗低头沉吟,却没有答话,杨妃心里一咯噔,却也不愿意放弃好容易引起来的话头,便又温言询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顾虑?臣妾见识浅薄,就跟寻常人家说媳妇似的,想着品貌好、家世好便是好亲,可是臣妾哪里想左了?”      太宗叹息道:“就是家世有些过于好了,这才成了掣肘。不瞒爱妃,渝儿我是寄予厚望的,他性子谦和聪颖,这都很好,只是却失之果毅。我只怕万一娶了五姓世家的女儿,将来一心听了儿媳妇的话,弄出外戚之祸来。若是那样倒不如娶个身世平常些的。”      太宗虽然透露了有意让五皇子继承大统的意思,可也嫌弃他性子有些软弱,杨妃听了面上不免带出点不痛快的神色来。太宗看了便又心软了,说道:“好了好了,左右那几家人还要在京里待阵子,待我细细访了崔家姑娘的人品,若她是个贤惠的,她那老子也不生事,倒不妨为渝儿聘了来。”      可惜还没等太宗好起来为李渝查访亲事,怀恩侯与五姓世家就先结了怨。怀恩侯纳了十多房美妾,自然生了好些儿子出来,为了将来自己过身后庶子们不至于无依无靠,便听了一位新近得宠的幕僚的建议,去郊外圈地。却不知下人们是怎么操作的,竟不小心圈了中书舍人卢阌家的良田。      京郊的良田寸土寸金,卢阌做官多年也就质下了那么几倾地,一下子被怀恩侯家圈得干干净净,如何能不心急。只是他也不好自己上门要地,便派了家里的大管事去找怀恩侯家的管事问话。管事去向怀恩侯回话的时候,怀恩侯自己理亏,本想息事宁人,还了卢家的地,再办些礼品赔礼。      身边的幕僚却怪声怪气地说:“卢家也太不把侯爷放在眼里了,侯爷现在是侯爷,可马上就是国舅爷了,不过为了点子地,就是孝敬了侯爷又如何,偏还叫人上门来给侯爷没脸,真真不识抬举。”      怀恩侯最好面子,听罢也就冷了脸,让管事去传话说他知道了,自会给卢阌一个交代。      卢阌等了十多天,怀恩侯仍然没有还地,越想越生气,一怒之下直接写了奏折弹劾怀恩侯飞扬跋扈、圈地扰民。怀恩侯听信盛怒,在府中大骂卢阌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便捏弄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卢阌问罪下狱。      这样的飞来横祸让卢阌家慌了手脚,儿子还小,卢夫人不得不抛头露面,带着女儿卢潇潇去苦求在京中的卢家家主做主,母女俩哀泣宛求甚是可怜。卢老爷既然人在京中,也就不好不管族人的死活,便也上了折子向太宗辨明是非,顺便求情。      怀恩侯听闻卢家家主出面了,心里也很烦躁事情竟然闹大了,又向幕僚们问主意。幕僚们说若是只卢家一家也不妨,就怕崔家等剩下几家也闹起来。还有人建议怀恩侯派人邀了几家家主赴宴,向他们讲明只是机缘凑巧,并非有意与世家生事。      只是这当口另外四家自然不好与杨家亲近,不然像是要弃了卢家一样,五姓世家一荣俱荣,当然不能如此行事。怀恩侯接到四家婉拒宴请的消息,气得摔了白玉茶盏,当即就穿了官服进宫,向太宗告状去了。      怀恩侯见了太宗便说五姓世家眼里只有彼此,无视皇权,为着自己与卢家不睦,自己请几位家主商议国事,竟无人愿意去了,几家这是变着法子向太宗示威呢。      杨妃想娶五姓女给五皇子好增添助力,却不想自己的哥哥跑来拆台,杨妃急得要死,拼命向怀恩侯使眼色,可惜怀恩侯盛怒之下根本不搭理她。      太宗听了怀恩侯煽风点火的告状,心里也极为不快,口齿不清地说道:“这几家怀有不臣之心久矣,爱卿在外与朕盯紧这几家,一有异动直接进来禀告。”      等怀恩侯走了,杨妃还想缓和缓和,说看看是不是有没查清的误会,太宗却摆摆手直接让她下去了,让杨妃碰了个大钉子。晚上太宗的气消了些,对殷勤服侍的杨妃说:“朕知爱妃怜子之心,要为渝儿聘个最好的皇子妃来。只是崔家就不要再提了,天下好女子还多得很,这份尊荣崔家却不配!”      杨妃委屈地应是,此后再不敢提这话。      怀恩侯回了府觉得这次实在是窝囊至极,气得叫人将提议圈地的幕僚和办事的管事打了个稀烂这才罢了,叫人去搜集五姓世家的小辫子不提。      过了几日,贤妃在宫中喂鱼,听心腹禀报此事,连头也没有回,玉指拿着几粒鱼食丢入湖中,轻声道:“知道了。”如此淡定更让下人觉得这位主子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   ☆、废立   太宗将养了一个多月才终于临朝,早朝第一件事就是要颁旨废太子。经过中秋夜宴太宗急病,中立的群臣也深知父子矛盾已深,废太子已是圣意不可违,纷纷缄默不言。      谁知第二日一早,原本已告老颐养天年,人称“铁面御史”的两朝重臣李御史竟又披着朝服,颤颤巍巍地上了朝堂。李御史古稀之年,精神仍然矍铄,他声如洪钟,痛斥满朝文武不作为、只知道明哲保身,任由奸佞祸国,如今到了废太子这一步,更是动摇了国本。      中立派的官员们不堪老御史的责问,纷纷低头缄默不语。三皇子和五皇子党哪里愿意被动挨打,纷纷站出来与老御史辩驳,说太子不堪大用,是个不孝不悌的昏聩无能之辈。老御史一人舌战群儒,却愈战愈勇,洋洋洒洒地骂了一大篇,先是大骂他们结党营私,最后直言太子原是太祖皇帝最属意的皇孙,更是元后嫡子,忠厚耿直未尝有大错,都是奸佞逼迫罗织了莫须有的罪名要陷害太子。      太宗坐在龙椅上,早先还是一言不发。可老御史说到后来,虽然没有指着太宗的鼻子大骂,但说太子没有大错,那不就是说错在太宗,又口口声声奸佞祸国,也等于是说太宗昏庸无能,不辨忠奸。      太宗越听越怒,喝道:“够了!朕敬李爱卿是两朝老臣,爱卿也要以德服人才是,既已告老,何不在家颐养天年?非要到朝上来歪缠!爱卿久不过问朝政,早已生疏,不要被他人一挑唆就来胡闹,快快回府去吧!”      老御史听了,丢开拐杖颤颤巍巍地跪下,一字一顿地说道:“老臣既已告老,便再无功名利禄之心,只是不忍圣上被奸人蒙蔽,自毁长城。老臣服侍两代君王,一心只为尽忠。如今拖着病弱残躯面圣,只盼圣上回心转意,莫要一意孤行,忘了太祖皇帝的嘱托。”      太宗皇帝冷笑道:“先皇的嘱托朕时时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并不是只有卿记在心中。太子刚愎自用,对朕不孝至极,如此货色怎敢交付江山?!”      老御史见不能劝服太宗,泣啼道:“老臣无能啊,不能让我主回心转意,实在对不住先帝的重托~~~”说完便向一旁柱子撞去,要以死进谏,幸而被旁边的人死死抱住。太宗怒极,喝命侍卫将他拉下去,让他要死也死在自己府里,不要污了他的眼。老御史最后无奈喊道:“愿陛下时时想着些先帝爷,毕竟将来还要在地下相见的~~~”      可惜太宗与太子积怨已深,太子对他不敬,以太宗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开心胸将江山交予太子的。老御史朝堂死谏也没有用,太宗皇帝为了趁热打铁,当天就下了废太子的诏书,将太子贬为了岭南王,却没有提新立谁为太子。      太子妃牵着十岁的皇长孙,怀里抱着年仅两岁的次子,跪在杨妃宫外苦求太宗皇帝让太子带着家眷即刻前往岭南封地,宁可全家到荒蛮之地受苦,只求能立刻走了,保住太子的性命。      太子妃带着两个稚儿水米未进地跪到天黑,终于听到太宗准奏的旨意,太子妃喜得如闻梵音,忙忙地叩头谢恩,带着孩子回府收拾,当晚太子也终于被秘密送回了府,第二日一早就全家启程,被侍卫送去就番了。      前朝的低气压也影响到了崇文殿的一众学子,虽然大家不敢讨论废立之事,但气氛明显沉闷了很多。五皇子李渝一没有继承太宗的自负自傲、二没有继承杨妃的张扬跋扈,得知太子被废丝毫没有喜悦的样子,他越发地安静了起来,一整日也不大跟人说话,下了学就早早自行离去,完全不跟人多交谈。      这日史湘君又病了,元曦下了学命丫鬟将自己的书收拾好,便要去史府探病。元曦在宫中不能坐马车,为了早去早回便抄了一条近道,从崇文殿东侧的湖边走到宫门口。      湖边多垂柳,深秋了叶子早已落光,只剩光秃秃的柳条随风飞舞。元曦老远就看见五皇子拿着柳条狠命抽打水面,像是要宣泄满腔愤恨。怀恩侯正与五姓世家闹得不可开交,元曦也不想惹事,想带了豆蔻倒头回去。      却不想五皇子眼尖,远远地已是看见了她们,开口喊道:“崔小姐留步~~~”      元曦被抓包,只好无奈上前行了礼。      五皇子这会心情不好,也没有了平日的温煦,语带不快地问:“怎么崔小姐见小王也如同瘟疫一般?”      元曦忙赔笑道:“见殿下心绪不宁,臣女不便打扰,这才没有出声,殿下见谅。”      五皇子听了,惨笑道:“心绪不宁,好个心绪不宁,前朝乱成一锅粥样,小王也深陷泥潭,如何安宁?”      元曦看五皇子眼眶深陷,似是多日不得安寝,又见他面带悲愤之色,知道他心里也很不好过,便轻叹口气,劝道:“殿下不能左右他人命运,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      李渝本来紧紧抓住柳条发白的指尖瞬间恢复了一点血色,他深深地看了元曦一眼,嘟囔道:“你果然耿直。”五皇子面上的笑容似昙花一现,整个人又笼入了愁云惨淡中,他望着湖心,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大哥全家发配岭南,我的小侄儿才两岁,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一面。母妃和舅舅一心为我争权夺利,却没人问过我,想不想要天下至尊的位子……”      元曦别扭地陪在一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五皇子静默了半天才似想起身边这个人,叹道:“算了,如你这般快乐似小鸟的小姑娘本就听不懂这些。你去吧~~~”      元曦如蒙大赦,行了礼便要走,又听到李渝轻声说道:“我会劝劝舅舅,不再与崔家较劲,你告诉你父亲,多多担待些吧!”      元曦点头,又想了想说道:“五姓世家于皇权从来没有野心,不然也不会几百年偏安一隅,父亲从不去算计会是谁继承皇位的。”      李渝点头道:“这些我知道,只是舅舅性子有些左性,我与母妃会尽力劝他的。”      元曦这才笑笑告退。      到了湘君家中,门房一通报元曦到访,很快便有史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出来接了她进去。史太太其实比贤妃更美几分,只是家世差了些,没轮上她进宫。她是见过元曦的,一见她进去就笑盈盈地上来牵着元曦坐在炕桌边,笑道:“好姑娘,又劳你来看湘儿了~~~”      元曦忙自谦是应该的,又问起湘君的病情,史太太叹道:“这孩子的几个兄姐身子都还健硕,不知她怎么天生带了弱症,这不,一到天冷就容易犯病,今儿早起就觉得鼻塞难受,又染上风寒了。”      元曦跟史太太寒暄了几句,便要去看湘君,史太太忙说:“好孩子,难得你有心,只是风寒容易过人,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元曦笑道:“伯母不必忧心,我素来体壮,不怕的。既然来了,自然要看了湘君姐姐我才放心。”      史太太推辞了几番,无奈元曦坚持,遂亲带了她到湘君房中。      湘君睡了大半日再也睡不着了,一个人在屋里发闷,她的兄弟姐妹也没人来陪她,丫鬟怕扰了她养病,正是无聊的时候,见了元曦喜出望外,欢喜地问道:“妹妹怎么来了?”      元曦笑道:“早上听闻姐姐病了,我下了学便想着来看看。姐姐可闷吗?豆蔻,把我在街上挑的秋扇与姐姐拿来看看。”      便坐在湘君床边,拿了扇子唧唧咯咯地告诉湘君都是些什么花样,如何有新意,与长安的扇子如何不同。湘君笑盈盈地听着,神色也欢愉了不少,再不是往日里生病闷闷不乐的样子。      史太太看着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便也悄悄地退了出去,使人做了细点送了进去。      元曦陪了湘君一个多时辰,还将今日夫子讲的书告诉了湘君,这才告了辞,她走的时候湘君极不舍,都有点红了眼眶的样子,也不知是自己难受还是感动。元曦笑道:“平日姐姐都似大人似的,今儿倒孩气了起来,你放心,我过两日得空了还来的,姐姐不用哭鼻子~~~”      湘君啐了她一口,撒娇似的拿帕子盖着脸转向床里面,元曦这才笑着离开了。      元曦回到府中不过申时初刻,却意外地见到了父亲的马车,下人们忙忙乱乱地,一问才知道崔老爷的车轮拔了缝子,行在半道上轮子就裂了,赶车的不防,害得崔老爷摔着了腿。      元曦听了忙向父亲的正房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罚跪   元曦到了正房,崔老爷刚上完药,左腿肿得老高,看着怪怕人的。元曦心中又惊又怕,忙问怎么回事。      崔老爷沉声答道:“今日原本要外出的,车刚走到巷子口就斜刺里窜过来一头疯牛,横冲直闯地撞了车轮一下,这才拔了缝子。又差点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一辆送菜车,多亏了赶车的陈把式手艺好,要不真是不堪设想。”      元曦倒吸了一口冷气,哪有这么巧的事,深宅大院外面的巷子素来安安静静的,偏父亲出去时又是疯牛又是菜车的赶在了一起,看样子像是有人按捺不住有意加害了。元曦试探地问道:“父亲担心是怀恩侯?”      崔老爷点点头,叹道:“看来要增派人手进京了。”      元曦道:“我即刻便写信与祖父,让他老人家派了精卫乔装进京,约定暗号集结。”      崔老爷点头道:“嗯,写好了让四管家秘密送出京去,你一会儿叫他进来,这件事我要亲自嘱咐他。”      元曦应是,又问道:“我们可也要给杨家找点麻烦?”      崔老爷沉吟片刻,说道:“太宗疑心重,若是跟杨家对着干更让他不放心,不若先示弱。为父今日起便对外称病,不见外客,先放出消息去看看再说。”      至晚间,其他四家听说恭礼摔了腿,纷纷遣人问候送药,第二日下学,元曦便跟着允棣一起回了王家,说要向外公道谢,与王老爷密话了半个多时辰。      过了几日,恭礼的病还没有好,太医来看了说是可能伤着了骨头,要好好将养,恭礼越发地闭门不出起来。倒是王老爷,说是接了太原的来信,家中旱灾闹得极重,收成很不好,便跟太宗请辞要回去主持大局,结果被太宗笑着拒绝了。太宗笑他一把年纪了,也该放权给儿子们,又说君臣相宜、难得聚首,一定要他多在京中住些时日。      五姓世家的第一次试探以失败告终,虽然恭礼摆明车马会留在京中一段时日,太子也已经废了,可太宗竟是一个家主也不愿意放走。不仅如此,几家还发现府邸旁边的闲杂人等莫名的多了起来,知道是太宗疑心渐重派来盯梢的,于是明面上和暗地里都不敢多来往,怕给了太宗把柄。      一时间五姓世家像是和太宗僵持了起来,一个龟缩不前,一个不知如何动手。可是五姓世家心里清楚,太宗身体越来越不好,必须想了法子尽快脱身,不然可能会很危险。      家主们已经不敢明面上来往了,消息传递唯有靠崇文馆里的几个孩子。元曦趁着一下了学就跑到允棣和天赫跟前,笑道:“我刚得了一把好弓,出去演给你们看呀~~~”      允棣还没反应过来,天赫便起身应道:“好呀好呀,那是要看看的,不知可有允棣那柄墨玉弓得用吗?”说了拍拍允棣的肩,一马当先跟着元曦往外走,允棣会意,也忙跟了出来。      三人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出来,他们脚程快,很快找到了一片开阔地,可以说说话,却不怕别人偷听。为了怕有人暗地里窥探,几人表面上还是在拿着弓箭把玩,轮流射箭玩,时不时地还哈哈大笑出声。      元曦也搭弓射了一箭,她习武多年,膂力自然也不小,一箭射中了五十步外的一朵蔷薇花。在允棣和天赫两人叫好的时候,元曦悄悄说:“父亲说,是时候动用沁河平原的奇兵了。”      见允棣面露异色,元曦忙笑着将弓递给他,说:“哥哥也试试看。”允棣满怀心事的射了支箭,还好有平日的功夫在,没有太走样。元曦又趁着拍手的时候说道:“两位哥哥不要漏了声色,现今危险,父亲意思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太宗立太子时要将我们一锅端了,这支奇兵就能就命。虽是三家养兵,却主要是王家的军队,大主意还是得靠外祖父拿,若是同意,我家还有渠道可以秘密将兵符信函送出京去。”      允棣点头,说道:“回去便告诉祖父,明天想法子给妹妹回信。”      三人不敢在外多待,说完正事便说笑着回去了。元曦先回到殿里,过了一会天赫和允棣才结伴从后门回去,别人也都没有多加留意。      *****************************   太宗自从上次李御史大闹朝堂之后,借口身体不适,又是好长一段日子没有上朝。晚上安平公主特意上杨妃宫里去探望太宗,结果杨妃借口太宗已是歇息了,连面都没有露,派了个宫女去给安平回话。      安平公主近来常去看望太宗,时不时地还带上些柳昭仪的“心意”,所以惹了杨妃的不快。她去十次,可能八次都见不了太宗的面。杨妃厌恶安平公主整日来争宠不休,让她和太宗不安宁。安平也恨杨妃将太宗把持地太紧,连她一个公主都见不得圣面,太过小气。      这是连着三次被杨妃拒绝了,安平公主气性大,直接就发起了脾气,说传话的宫女对她不敬,叫贴身婢女狠狠地掌嘴惩戒。打了四十余掌安平公主还不叫停,宫女的脸早已红肿流血,惨不忍睹,呜呜咽咽地边哭边求饶,安平公主却只管品茶,根本不搭理她。      杨妃接到消息,粉面立刻一沉,太宗本已换好寝衣了,见杨妃沉着脸不快,忙问她怎么了。      杨妃委屈地答道:“安平公主来见陛下,臣妾见陛下准备歇息了,便告诉她请改日再来。谁知公主恼了臣妾,拿臣妾的宫女撒气呢,陛下听,一直在掌宫女的嘴,都好一阵子了,合宫的奴才都怕极了~~~”      太宗听了也很不快,斥道:“胡闹,堂堂公主为难一个奴才,她也不嫌丢人?!”叫了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去传话,“告诉公主,她吵得朕和她杨母妃不得安宁,叫她立刻回宫跪一晚思过,明日一大早来给她杨母妃请安顺便赔不是。”      安平公主没见到太宗却被狠狠地斥责了一番,颜面大失,气得立刻砸了茶碗,跑回了宫去。      怕杨妃的钉子看着她,若是不跪足一晚上去太宗那里说她抗旨不尊,安平公主含着眼泪跪足了整整一晚,心里将杨妃骂了个臭死,恨不得能将她凌迟了再大卸八块。      柳昭仪得了信,一大早就上安平宫里带着她一起去给杨妃请罪,安平看着柳昭仪跪在杨妃脚下,杨妃却像自己昨晚那般,只是端着茶碗不言语,心里屈辱到了极点。      好容易从杨妃宫里出来,安平公主浑浑噩噩地到了崇文殿。伴读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消息灵通点的皇子公主们却都清清楚楚的,不过都一齐装作不知,省得安平公主没面子。      李渝几次想去跟安平说话,可惜意外与安平目光相触,迎接他的都是安平冷冰冰有如死寂的眼刀,吓得不敢上前去,心里暗叹母妃性子太强,总是在宫里树敌,舅舅在宫外也让人不安生。如今有父皇的宠信,别人是敢怒而不敢言,若是父皇不在了,如何还可以服众呢。      安平闷闷不乐了一早上,众皇子皇女也不多说话,伴读们不明就里,也不敢高声谈笑,崇文殿里静悄悄地只有读书声,弄得允棣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将消息带给元曦。    作者有话要说:   ☆、投壶   一上午的课上完了,安平公主浑浑噩噩,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好容易赵侍讲散了堂,她便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发闷。      突然安平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她心里烦得慌,啪的一声将手拍掉了,却听见背后响起了一声闷笑。      真是岂有此理,有人竟敢笑她,安平气得回头想要训斥,却见是七皇子站在背后笑盈盈地望着她。      安平的气一下子瘪了下去,闷声道:“七哥干什么?”      李浔大大方方地一笑,拉着安平公主的胳膊将她拽起来,说道:“走吧,去投壶耍会子散散闷。”      安平公主满脸不情愿,却听李浔在她耳边低语道:“与那破落户计较什么~~~”      安平顿时大生知己之感,眼泪又红了眼眶,心想:“可不就是个小人得志的破落户吗!看看,大家都知道是杨妃这贱妇不对。”面子立刻回来了几分,又见七哥这么关心自己,看他登时亲切了不少,也就随着他去玩了。      七皇子李浔为了给妹妹解闷,亲自张罗大家投壶,自然是一呼百应,五皇子李渝本来也想过去一起玩,不想他刚一走近安平公主就掉着脸,嚷道:“谁身上的气味如此难闻,熏得我头疼,七哥,我不玩了,你们自己玩去吧。”      李渝知道安平是嫌弃他,便主动说还有事要回宫去,安平公主这才冷哼一声作罢。      趁着大家一齐去殿外的时候,允棣和元曦暗暗坠在后面,因后面还有小黄门跟着,允棣只好用暗语对元曦说道:“妹妹前些日子提的治咳嗽宿疾的法子果然管用,祖父说冰糖雪梨这个偏方很~好~,他用了觉得很~是~不~错。”      元曦会意,笑道:“管用就好,府里还有些滋补的药材,若是需要,只~管~来~取~”      两人相视一笑。      七皇子见大家都出来了,只有元曦和允棣坠在最后,不知怎的心里有点不舒服,笑着对他们喊道:“就差你两个了,还不过来~~~”      两人忙笑着应诺,也走到了大家跟前。      壶已经准备好了,是壶口带了两耳的缠枝莲花纹样青铜壶,壶口及两耳都很小,要没些技巧的就要丢丑了。所幸投壶是贵族常玩的游戏,又是男女皆宜的,所以皇子皇女和伴读们都很精通。      壶摆在十步远的地方,大家挨个投特质的羽箭进去,投中壶口和两耳都可以,若是投中就一直投下去,直到投不中为止。      这投壶是越来越有难度的,壶口就那么一点点,挤了几只羽箭后地方更是狭小,所以投中既要靠眼力,又得有巧劲。      大家多是投个五六支箭以后就不中了,像安平公主投了八支,大家便都纷纷拍手叫好,天赫和允棣投了十支,贵女们看他们身手矫健敏捷,均投以青眼,看得心神荡漾,有大胆的还递个帕子什么的。      李姑父尚武,李固耳濡目染地也十分骁勇,小小年纪,直投了九支在壶里,博得了好一阵夸赞。      到了元曦就更了不得了,一直投了十三支箭在壶里,壶口差不多都快堵满了,这才将一支箭弹在了外面。      之前贵女们一起投壶,向来是安平公主拔得头筹的,今日被元曦抢了风头,按安平之前的性子定要发发脾气的,可她今日被杨妃整得没什么精神,看元曦投壶远超过她,只是瞪了瞪眼,并没有阴阳怪气。      最后只有七皇子李浔跟元曦投得超过了十支,李浔投中十二支,还差了元曦一筹。他在元曦之前便投过了,见元曦投了十三支,忙嚷嚷自己之前是不上心,并非本领不济,要跟元曦重新比过。      元曦也来了精神,笑着应诺,还说道:“既要比,我也有个要求,刚才这样太简单,投到后面纯属运气。这次我们比试要来点高难度的,我有两个法子比,我们或者蒙了眼睛,或者背过身子去投,这样才好堂堂正正的分个高下,不知七殿下敢不敢?”      李浔看着元曦灿烂的笑脸,心微微地颤了一下,不知不觉地说:“好呀,随你怎么比试都好,便是背过身子又蒙上眼睛我也不怕的。”      元曦还没回答,旁边的人纷纷起哄,让他们就如此比试,两人闹不过便应了。      李浔先来,盯着瓶口看了一会儿默记于心,便背过身子由小黄门系上了蒙眼的绸带。一伸手,有人将箭递在手上,七皇子手起箭落,羽箭咚得一声稳稳地落入了壶中。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七皇子趁热打铁,又进了几支,直到第七支的时候,才因恰好碰到了之前的羽箭,弹到了壶外。      之后轮到元曦,她一身高腰襦裙,衬得腰身盈盈一握,只见她从七皇子手中接过绸带,迅速地在脑后打了个结,转身向后纤腰一倒,嗖的一声羽箭就落入了壶中。      整个动作快得不过在一个呼吸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羽箭便贯耳而入。等大家的叫好声响起时,元曦又投入了两支羽箭,动作比刚才七皇子还要快些。      转眼元曦该投第五支箭,恰好一阵风起,绸带滑过了她的面部,耳边又正好响起七皇子喊加油的大嗓门。元曦突然想到刚才这根绸带正是蒙在七皇子面上的,不禁有点羞意,手就有些不稳,羽箭偏了一点没能贯耳,咚得一下砸中了耳边的青铜,发出一声脆响。      元曦心里也暗道可惜,走了下神输给了七皇子,她摘下蒙眼的绸带,眨了眨眼,面前是七皇子洋洋得意的笑脸,元曦顿时乐了,笑道:“还是七殿下技高一筹。”      七皇子心里高兴极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这么得意,刚才元曦投壶的时候,愣是揪着一颗心,生怕了元曦超过了他。七皇子的高兴掩都掩不住,顺着声音透了出来,他笑着说道:“不敢不敢,不过是侥幸而已。”眼里却跳动着兴奋的光芒,好像在问果然是我要强些吧?      元曦笑道:“这样比试最考校功夫,殿下是当之无愧地胜了。”      七皇子借着轻咳一声掩住了笑意,说道:“元妹妹投得也极好,改日再与你比过。”      元曦笑着点头。却不想,多年之后两人再在一起投壶,早已是物是人非、心境迥然不同了。      ****************************   怀恩侯自太子被废以后隐然成了朝堂上的第一人,说一不二的做派越来越浓。卢阌在狱中待了很多天,虽然卢老爷多方营救他,可最终还是被罢了官,带着阖家老小回了范阳老家。      自此以后,有太宗暗暗撑腰,五姓世家旁支子弟纷纷获得莫须有的罪名,被参之后免官下狱。      世家自然不会被动挨打,有与世家亲近的官员一方面提世家子弟鸣冤,一方面又多方搜集了怀恩侯结党营私、草菅人命的罪状。      可惜太宗的心是偏的,对怀恩侯不利的奏章一律留中不发,世家子弟倒是被快刀斩乱麻,贬斥了一大批人。      世家人心惶惶,恭礼不得不拖着病躯入宫面圣,求太宗慎重对待世家的人才。太宗表面上答应了,表示自己出身世家,一贯其实更偏心世家子弟些,这些获罪之人的确是自身人品有瑕,太宗自己便也不好偏帮。      恭礼见太宗敷衍,少不得又苦劝了劝,这才回了府。可过后一点不见效果,仍是不停地有世家子弟被怀恩侯一党以莫须有的罪名下了狱、贬了官。      恭礼暗觉形势不好,打算若真是如此,要等精卫来了护送着,强行出城,快马赶回长安去。      便在这风声鹤唳之时,元曦又接到了贤妃的懿旨,叫她入贤妃宫中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结盟   依旧是陈姑姑在宫门口迎了元曦进去,她先是笑问了崔老爷的腿伤,元曦一面笑着致谢,一面心想看来贤妃对五姓世家的动向是清清楚楚的,连身边伺候的深宫里的宫女都知道崔老爷摔伤了腿。      进了内殿,贤妃笑盈盈地欠身虚迎了一下,元曦连忙快步上前见了礼,被贤妃拉到身边的炕沿上坐下,又亲自递了炸面果子给她吃,仿佛是个熟识的慈爱长辈似的。      元曦接过面果,也不好意思在宫里大快朵颐,便将面果子捏在手里,贤妃便又笑着招呼她尝一尝:“我宫里这炸面果子算是一绝,不要客气,尝一尝吧。”接着身子微微前倾了些,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语气对元曦说:“这阵子你们府里乱,你爹事情多、心里烦,你娘又不在这,想是没人好好照应你吃食吧,我看这次下巴都比上次尖了。”      这么快就开始套话了,元曦心里警惕,面上却仍带着笑,打马虎眼道:“也没觉得什么,许是被京里这秋老虎闷的,饭食用的就少,娘娘不知,我们长安比这里要凉爽多了,今年第一次来还真是不习惯呢。”      贤妃笑着睨了元曦一眼,状似熟稔地用玉指虚点了元曦一下,嗔道:“小丫头少弄鬼~~~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城府比我所想的还要深些。”她轻笑一声,眼尾的纹路聚在一起,看起来更为慈祥可亲些,又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要不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等大事我也不敢跟你说。”      正菜要来了,元曦心里紧张,脚趾都不知不觉地扒在地板上,面上却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贤妃说完前面那句就半响不语,只是目光灼灼地打量元曦的反应,见她好一会儿都不动声色,心下满意,这才开口道:“当初听说你父亲带了你上京来,我心里还好笑,心说不过是个姑娘家,有什么用?!不想现在倒多亏了你是个姑娘,今日才能出入宫禁来传递消息。”      说完挥手屏退了左右,陈姑姑走在最后面,将殿门轻轻地带上。贤妃正色地盯着元曦,问她道:“本宫有极重要的消息要有传递给你父亲,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除了你父亲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你可答应?”      贤妃少有这样正儿八经的样子,元曦被她弄得更是紧张,怕说话漏了怯,便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贤妃这才说道:“怀恩侯与杨妃勾结,要捧五皇子做太子。皇上被奸人蒙蔽了,也帮着打压世家功臣。据本宫所知,怀恩侯声势日隆,连掌管宫城宿卫和京城府兵的怀化将军都归入了他的党羽。本宫接到密报,皇上已在秘密筹备五皇子册封太子的大典,而大典一结束,就是对五姓世家家主一网打尽之时!”      纵是元曦的城府,听了也心惊胆颤,倒吸了一口冷气,脱口而出道:“皇上怎敢如此?!”      贤妃说道:“你别不信,皇上对世家尾大不掉心忧已久,早想将世家一锅端了。本宫的暗线是怀恩侯身边的亲信心腹,他说这是陛下亲自想得计策,等世家家主都死了,他便下罪己诏,将皇位传给五皇子,由怀恩侯辅佐五皇子。哼,现如今陛下如今是宁可舍了一己之身,也要根除了世家的势力,不为新君留一点隐患。”      贤妃连怀恩侯身边的暗桩都告知了,可见这事真是有几分真。元曦抿了下唇,问道:“娘娘能将如此秘事告知臣女,定不是只为了做个人情,有何高见还请明言?”      贤妃一笑,“哈哈,好个爽快的孩子!不瞒你说,我的三皇子李澈机敏果决、贤明通达,比五皇子李渝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出去。以前我的澈儿也极得陛下的钟爱,办的差事要比五皇子多多了,可最近杨妃侍疾有功,怀恩侯又势大,陛下如今似是更属意李渝一些。”      说到这里,贤妃目光灼灼地盯住元曦,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渭国公愿扶持本宫的三皇子即位,本宫愿以项上人头作保,愿保世家长长久久繁荣富贵,共享天下!”      元曦勉强定了定神,点头道:“臣女谢娘娘美意,不过兹事体大,还要父亲与其他几家商量了,才能答复娘娘。”      贤妃点头:“这个自然。这样大事自然要好好商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总要你情我愿的好。本宫在宫里这么多年,虽然不比杨妃那样受宠,可说句不自量力的话——也是宫里有分量的人物。若是世家乐意的话,宫里有本宫操持,宫外由世家打点部署,那就最是妥当不过了~~~”      元曦点头道:“娘娘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这点无人质疑。待臣女回去禀明了家父,不日便来给娘娘回话。”      贤妃笑着点点头,端起茶碗送了客。      元曦福身告退,刚走了两步,听得背后传来瓷盖轻叩瓷碗的叮咚声,贤妃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元曦,莫要让我失望了~~~”      元曦回头,看到贤妃神情安然,仿佛笼在烟雾里的佛龛,她不敢多看,又点头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恭礼细细听了女儿带的话,兀自沉吟不语,元曦一路上都颠来倒去在想贤妃的话,这时忍不住问道:“父亲觉得贤妃说皇上要在册封太子时对世家动手,这事有几分真?”      恭礼面色凝重地答道:“也有几分像太宗的性子。不过也不十分准,我看太宗不见得就乐意下罪己诏,将江山交给五皇子,自己做个无权无势的太上皇。”      元曦答道:“女儿一路想来,也怕此事有蹊跷,我们是被贤妃拉上了贼船,万一事败,就算宿夜逃出京城也会跟皇上撕破了脸,更是给了皇上对世家动手的借口。不如我们等到册封太子的时候,到时候告病不去,如果皇上执意要我们几家前往,那贤妃便没扯谎,再也她联手不迟。”      恭礼笑道:“傻孩子,那时候就晚了。人家如今是与我们合作,到时候情势紧急了再找过去,就是我们求人了。”      元曦沮丧道:“那也是的。这可如何是好,真想骑上快马回长安去算了。”      恭礼道:“无妨,这几日先听听其他几家的意思,三皇子即位也总比怀恩侯的外甥即位好些。不过要跟我们结盟,也得先亮亮贤妃他们手里的筹码出来看看。”      接下来几日,元曦好容易悄悄将消息通过了几家的伴读传了出去,可等回信却很难,许是太宗打算动手,亦或是之前几人说话引起了怀疑,元曦只觉得崇文殿里的小黄门跟得寸步不离,她是个女子,又不能通过更衣等时间跟允棣等人传信,心内焦急无比。      这日元曦与湘君坐在秋千上说话,远远看见一个深蓝绞经罗的影子晃了一下,元曦眼尖,认出是天赫今日穿的衣裳。可小黄门就在一旁侍立着,元曦也不好去说话,便在此时,湘君突然吩咐道:“哎呀,宫扇忘了拿,怪道觉得晒得慌,劳烦公公去为我取一次吧,不是在桌上就是在我的侍女小秋那里。”      小黄门支支吾吾地不想去,湘君便火了,斥道:“你是在崇文殿里服侍的,怎么我还不配使唤你吗?要是如此,咱们这就去宫里的掌事太监那儿说理去!”      小黄门见她恼了,忙赔笑道:“史娘子息怒,小的这便去。”说着忙低头去了。      等小黄门一走远,湘君便笑着努嘴道:“呶,贵表兄等了妹妹许久了,快去说话去吧,这里我看着。”      虽然知道湘君有点误会,元曦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天赫那里听了他们几家的意见。时间刚刚好,一说完小黄门也取了扇子回来。      几家的意思都是更倾向于三皇子,即便是贤妃使诈,也乐意一搏,觉得总比五皇子即位后怀恩侯把持朝政强一些。      于是元曦借着长安老家送来了一些土仪,要给各宫献上些尝尝的借口,又去了一次贤妃宫里。      元曦不动声色地将话引到了贤妃这边的势力上,贤妃知机,悄悄地在元曦耳边低语了一句,瞬间便石破天惊,将元曦吓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惊心   原来贤妃在元曦耳边只轻轻吐出八个字:“毒杀陛下,嫁祸杨妃!”元曦一听心里便惊起了惊涛骇浪,她嘴唇微张,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直欲向贤妃求证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却见贤妃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见元曦这等吓呆了的模样,还微微的有了些笑意,眼角都泛起了笑纹。      竟然这般坦然?!元曦在心里直想尖叫出声了。要知道当朝就算开放,女子也绝对是以夫为天的,谋害夫主的妇人官府可以凌迟处死,更不要说胆大包天,要谋害当今圣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到不可想象!      元曦望着贤妃,觉得自己从骨头里都渗出了冷意,要死死地咬住牙关才能不打冷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就沉默着不语。      贤妃见元曦有点唬着了,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正是不谙世事的年纪,怕是被本宫吓着了吧。呵呵,你怕是要再过个二十多年才能明白本宫的心思。要知道,在这世上,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儿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我们又不巧踏入了皇家的大门,这储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是不争不抢,等着你的就是一个死字。唯有依本宫之计,才可将五皇子一党一网打尽,让他们永世不能翻身,再无做耗之力。”      元曦慢慢平复了一些,她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也明白贤妃此计实则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只是不放心,又问道:“娘娘如何可以保证能够得手?”      贤妃见她这样问,心里也放松了一些,轻轻一笑道:“这个只管放心,本宫布置已久,这点小事手到擒来,一点岔子也不会出。事成之后,一定妥当无虞,杨妃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辨不清楚。呵呵,没准她还会以为,就是自己的错呢!”      元曦听贤妃这样自负,忍不住问道:“娘娘思虑周全,里外更打点得妥妥当当,为何不悄悄地改朝换代,当了太后便罢。臣女鲁钝,不知娘娘缘何要将此秘事告诉臣女一家,平白给我们一个把柄。”      贤妃笑道:“改朝换代哪有那么容易,你现在看着朝政平平稳稳,那是陛下多年治理,积威甚深的缘故。要是一朝山崩塌,群魔乱舞只在朝夕间。就是五皇子受了杨妃的牵连无望储位,还有那么多个藩王呢,不管他们捧谁做皇帝,总比本宫已经年长、又有见识的三皇儿好控制。”      元曦明白过来,说道:“臣女明白了,娘娘是怕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贤妃点头道:“就是这话~~~此番请贵府与贵亲帮忙,就是要让澈儿稳稳地坐上江山宝座。有渭国公在外相帮,本宫是极放心的,将来也必不会辜负了贵府!”      一个胆敢毒害皇帝的毒妇,要是相信她的许诺元曦就是傻子了,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兹事体大~~~”      贤妃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道:“本宫明白,这事自然要五姓家主一起做主才成。本宫等了多年,这点子耐心还是有的。只管好生去商议便是,本宫也相信,几家家主会明白什么才是当前最好的抉择。”      元曦听她话里隐隐有威胁之意,知道如此秘事,若是不合作,贤妃和三皇子会比怀恩侯和太宗更欲除世家而后快。她点了点头,就忙忙地告退了。      刚一出了贤妃的正殿,元曦便听到七皇子的声音在宫门外响起,好像正要进来给贤妃请安。      刚和他母妃一起谋划着要害死他父皇,元曦一时间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七皇子,便想悄悄地避开。      可惜领路的宫女不明白她的意思,七皇子是贤妃宫里的开心果,宫女们也极爱对他献献殷勤的,老远听见七皇子来了还倒走得更快了些。      七皇子一进宫门就看见了一脸尴尬之色的元曦,他两眼一亮,快步上前道:“正满宫里找你呢,可巧在这儿碰上了。等我一会儿,我与母妃请了安咱们便出宫去~~~”      元曦今日实在没有与七皇子一起游玩的心思,推辞道:“今日不太赶巧,臣女回去还有事呢!”      七皇子一晒,“管你天大的事也得推了!今儿是三嫂子特意命我来请你的,前儿你不是说一直住在长安,没怎么吃过大个的海蟹吗?赶巧了,三哥那里今儿正好有人送了几篓子大个的海蟹,都还活着呢,新鲜极了。三嫂那里张罗着摆宴呢,再三地命我来请了你一起去!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出来,咱们就能走了。”说着便赶忙往贤妃的正殿走,看那架势,真是要去应个景就出来。      元曦如今也不知道毒害太宗的计策是贤妃自己的主意,还是跟三皇子李澈合谋的。这当口三皇子妃要请她去吃螃蟹,元曦不免联想起了鸿门宴,也实在没心思去与三皇子夫妇虚以委蛇。      她一见七皇子进了殿门掉头就走,边走边轻轻地对领路宫女说:“家父今儿早起腿疾更重了些,为人子女的,不好在父亲不舒服的时候独自去玩乐。烦请帮我与七皇子解释两句,我便先回去,不等他出来了。”      宫女想叫住她的,一转念想到留下传话可以跟七皇子单独说几句话,便点头答应了。      元曦趁机赶忙便走,幸而有头脸的妃子那儿都已送好了土仪,便忙赶到宫门口,坐上车打算回府。      元曦的车子刚驶出丹凤门走上甬道,迎面便见有辆亲王仪制的马车由八匹骏马拉着缓缓驶来。亲王们都在封地,在京里有这样马车的,除了怀恩侯外不做第二人想。这还是前些日子,怀恩侯为太宗试药有功,太宗特意赏赐的恩典。      听闻是他的车,元曦忙吩咐车夫到一边避让。眼看着怀恩侯的马车就要驶过去了,突然听见一声马嘶,离元曦马车最近的一匹马直立了起来,登时车里就响起了一声惊呼。      怀恩侯的车夫慌忙制住骚动的马儿,人仰马翻地闹了好一阵儿才安静了下来,一消停了车夫就奉命到元曦车前问话,怀恩侯跋扈惯了,车夫一开口也带着几分不讲理,嚷道:“侯爷让问问,这是谁的车?怎么停的,竟然惊了我家侯爷的马??!!”      元曦想,真是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早都避到一边了,谁知道他家的马为什么惊了,八成是故意找事呢吧。      饶是如此,崔府车夫也得好声好气地与怀恩侯的车夫解释,谁知车夫回去给怀恩侯传了话后,回来说话就更难听了,“我家侯爷说了,既是小辈不小心惊了长辈的马,为何还只管安坐车上,连个礼都不去行一个?”      元曦气得暗骂:“去你的长辈,一个屠夫的儿子,摆什么国舅的款,你姐姐还是我父亲的侍妾的,从那里论起不过是个奴才的亲戚,一口一个小辈,还要人去行礼,脸可真大!”      元曦从来不是性子绵软的弱智女流,听怀恩侯的话不中听,便直接让车夫回了,说自己有急事,便要让车夫赶车走人。      怀恩侯的车夫见他们要走,连忙拦在车前,嘴里更是不干不净地嚷嚷起来了。元曦正要拿马鞭子抽他,便听见后面七皇子笑道:“哎呦,这是怎么了,侯爷的奴才要对崔小姐演全武行吗?”      他毕竟是个皇子,怀恩侯再嚣张也不好拿大地坐在车里,他慢悠悠地下车草草行了个礼,说道:“七殿下误会了,原是崔小姐惊了我的马,车夫去问问而已。”      七皇子冷哼道:“问便问,拦着人家的马车作甚?!得亏是小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侯爷仗着是杨妃娘娘的兄弟,光天化日欺男霸女呢~~~这般在宫门前胡闹,成何体统,还不快让车夫退下了?!”      他摆出皇子的架子,又那么义正言辞,怀恩侯少不得忍气喊回了家丁,套上车扬长而去了。      七皇子这才连忙走到元曦车边,关切地问:“看你,那么急着走,一点也不等人,可被吓着了吗?”      这些日子他们处得极是熟稔,元曦望着他关切的面孔,想到若是将来七皇子得知了她居中传话,让贤妃与五姓世家害死了太宗,不知要如何恨她呢。      心里像被人拧了一下,鼻子一酸,一滴泪就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忙乱的生活告一段落,以后会积极更新的,吼吼~~~ ☆、山崩   一见元曦哭了,李浔也着急起来,慌里慌张地快步走到她身边,想去拍拍她又不好意思,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吓着了?”      元曦一时感伤,这会子忙着拭了泪,她还没顾上说话,就听李浔又赶忙说道:“怀恩侯就是那个德行,这还不算什么,二哥不得势,有次被他挤兑得才狠呢!你快别伤心了~~~”这么会儿功夫又来劝,可见是真的关心她。      元曦心里更是有些发酸,强忍住了泪意,笑道:“不是因为他,是我想起父亲的腿疾,本来我要回去陪父亲看诊的,这一耽搁怕来不及了。”      这理由原本有些牵强,因为是元曦,李浔不作他想就信了。他笑道:“我说呢,看你也不像胆子那样小的,一吓就会哭,原来是担心渭国公。不如我送你回去吧,陪你看了渭国公,咱们再吃蟹去。”      怎么还惦记着去赴蟹宴,元曦实在是不想去应酬三皇子夫妇,便笑着打趣七皇子道:“你就想着吃,怎么没看出来,你也是个饕餮之辈?”      李浔一愣,不好意思起来,嘟囔道:“还不是为着你没吃过吗?我哪稀罕那个,怪费劲的,半天就吃一点子肉!”      元曦笑道:“我也是个怕琐碎的,也懒怠应酬陌生人,不如今儿你替我推了吧。等过阵子我父亲好些了,咱们骑一日快马,到海边捞了新鲜的海货吃可好?”      李浔哪会不依,两人说笑了几句,元曦就回了车里,由李浔送着她回了府。      恭礼听了元曦带回的话,也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想不到,贤妃这样狠的心,又是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算了皇上去?!”      元曦道:“怕是一心盯着太后的位子几十年了,这样的女人,心这么狠,难道太宗也不很与她亲近。”      恭礼见女儿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暗笑,也点头道:“是如此,可是怕是太宗也想不到贤妃这样心狠手辣,不然以太宗的性子,皇后都敢废,她一个妃子,早赐死了。”      元曦也说:“第一面见她,似是极温柔可亲的,即便是这一次,她嘴上讲着谋逆的大事,面上仍然是笑眯眯的,女儿后来出来,真是越想越后怕。而且恍惚听着她最后的意思,要不帮三皇子,咱们几家她也要灭口的!”      恭礼冷哼道:“她敢?!凭她家那点势力,与我们为敌还差得远,而且她不怕咱们去太宗面前将她的话和盘托出吗?到时候,贤妃就是再狡猾,以太宗爱疑心的性子,她也辩驳不过去。哼,她不过就是在赌,咱们宁可选择三皇子,也不愿意选择五皇子!”      元曦问:“那父亲的意思呢?”      恭礼沉吟道:“三皇子虽然精明能干,但这样的人也识时务,他知道世家不是可以轻易撼动了,想来不会如太宗一般,这样有野心。五皇子坏就坏在性子太软,守成没问题,但为父怕他辖制不住怀恩侯和杨妃,那两个什么德行你是知道的,胆大包天没什么不敢的,这样的泥腿子有时候倒难对付。”      元曦点头道:“照目前这形势,与三皇子和贤妃联手似是更强一些。反正现下也不需要我们做什么,要是贤妃得了手,我们再助三皇子登位就是了。若是她不成,女儿这几次传话都很小心,想来也露不出把柄被太宗抓住。”      恭礼也道:“嗯,你上次不是说最近小黄门盯得很紧吗?那就不要再冒险传话了,与另外几家传话的事交给崔喜去做。”      崔喜办事也极老道,没过两天就传回了其他几家的话,也都中意三皇子多一些,愿意一搏。      元曦想法子给贤妃传回了话,不过十多天的功夫,便隐约听闻太宗越来越不好,前些日子小黄门还盯得死死的,近几日明显有些乱糟糟的,看得出有几分人心惶惶的样子。      皇子公主们更是无心上课,师傅也体谅,每日里草草讲了学就散了。      这一日夜里,元曦睡得正香,突然听见宫里传来敲云板的声音,太宗薨逝了。      太宗是在杨妃宫里没的,杨妃也没想到太宗走得那样快,一发现太宗咽了气,直哭得死去活来,还是宫女们苦劝了多次,才忍悲止泪派人向阖宫里传话,又赶紧派人通知自己的哥哥怀恩侯并五皇子。      嫔妃公主们过来的时候,太宗已经收拾着停了床,众人进了内室看到灵床,更是纷纷大哭出声,有妃嫔膝行到灵床边,哭喊着陛下的名号,哭的忘形了直扑在床边,不小心将灵床边的帐幔掀开了点,见到了太宗的遗容。      这一看不要紧,这位妃嫔立马惊叫出了声,将众人吓了一大跳。见人问她如何失宜,她不敢承担被太宗遗容吓到的罪名,赶忙解释道:“恍惚看见陛下……陛下的嘴角有黑血~~~”      黑血,那就是毒死的了,宫里的女人谁不知道厉害。杨妃立刻就喝道:“放肆,陛下灵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杨妃积威,别人都面露惶恐之色,低下头去,不敢与她辩驳。安平公主却上前一把推开杨妃,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太宗灵前,一掀幔帐果然就太宗嘴角微微渗出黑血。      她回身冷笑道:“好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妃娘娘,你良心被狗吃了?父皇待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值得你毒死他?!”      杨妃自然辩驳她没有,可一看太宗嘴角的确微微有黑血渗出,为了洗清嫌疑,便立刻叫了太医来验看。      几个太医诚惶诚恐看了好半天,又请旨用银针探了探太宗的口鼻,的确是中毒的迹象。      太医院医正为了撇清干系,忙回禀道:“陛下却是中了毒,下毒人用的似是马钱子,此物剧毒,会让人肢体颤动、惊厥、呼吸困难甚至昏迷,下毒之人怕被察觉,事先炒过了马钱子去了点毒性,前些日子下的量又很少,是以日日诊脉都察觉不出来。”      安平公主冷哼道:“下毒之人以有心算无心,又占着地利,医正大人如何查得出来!”      杨妃听她意有所指,勃然大怒,便命手下将安平公主拉出去,不许她参加大丧。      柳昭仪平时再温吞的性子,此时见女儿要被拖出来也不答应,边哭边骂,句句指着杨妃谋害陛下又要伤害皇嗣。      贤妃此时慢悠悠地站起来,拿帕子擦了擦泪,对杨妃说道:“阖宫妃嫔都看着呢,妹妹如此怕是不妥,此时自然不是妹妹所为,不如将妹妹宫里搜上一遍,为妹妹去去嫌疑如何?”      她是高位份的嫔妃,说话又软和中听,杨妃便点头道:“便如贤姐姐所言,你们也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若搜完了再胡乱诬陷本宫,那可是不依的!”说完妙目凌厉地一扫,吓得柳昭仪和一些胆小的嫔妃噤若寒蝉。      谁知皇上的贴身太监带着几个弟子去搜,不大会儿功夫就在贤妃的宫女阿妩处搜到了一袋子炒好的马钱子粉。      阿妩被带到了殿上,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冷笑,杨妃惊得面如土色,颤声问道:“阿妩,真…真的是你?”      阿妩抬头笑道:“不错,就是我。我早已不想活了,趁死拉个垫背的更好~~~”      杨妃扑上去就要打她,却被阿妩一把推开,冷声道:“我已是要死的人了,再不能任你们揉搓!”      杨妃哭着问她:“为何黑心要害陛下,难道陛下待你不好吗?”      阿妩冷笑道:“娘娘觉得陛下宠爱,时有赏赐就是好,我却不稀罕!娘娘留了陛下在宫中养病,久了陛下觉得闷,娘娘却不愿意陛下去别的宫里,非要奴婢去伴驾。奴婢告诉娘娘已在家乡定了亲,只要奴婢明年放出宫去就要成婚的,几番苦求娘娘却不以为然……”      阿妩眼中流泪,大声道:“奴婢也是人,凭什么随随便便被毁了清白、毁了未来,要不是念着娘娘曾经多方照拂,奴婢早将娘娘一起毒死了!至于陛下,呵呵,以为我是阿猫阿狗随便给点赏赐就好了吗?他夺了我的清白,我就要他拿了命来陪。奴婢心愿以偿,现下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安平公主喝道:“贱婢,剐了你都是便宜了,且等着吧。”又转头对贤妃躬身说:“娘娘也听到了,虽是贱婢大逆不道,事情却是因杨妃起的,该怎么责罚,还请娘娘做主!”      杨妃不等贤妃说话就喝道:“安平,你少胡言乱语!本宫手里有陛下遗诏,要立五皇子为太子,本宫看你们谁还敢对本宫不敬?!”转身就去内室来了遗诏出来亮给了众人看。      立五皇子为太子,那就是新皇了,杨妃的一席话立刻镇住了一众蠢蠢欲动的妃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入局   背后一阵压抑的哭声惊动了呆立的众妃嫔,却见贤妃独自一人立在太宗的灵床前,捂着帕子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哭道:“好糊涂的陛下,何苦好端端地咒自己,立什么遗诏出来……”      听了这话,在贤妃身边巴结已久的秦贵人知她心意,立刻跳出来说道:“娘娘先别顾着伤心,陛下的死因需得好好查查才是。哪有那么巧的事,陛下刚给了杨妃娘娘遗诏,不多日自己就被人下了毒,嫔妾不信这事与杨妃娘娘没关系,还请贤妃娘娘做主彻查才是!”      秦贵人的话像滴在热油锅里的一滴水,嫔妃立刻炸开了锅,先是小声窃窃私语,后来贤妃阵营的和杨妃阵营的彼此不服,渐渐互相吵了起来,一边说杨妃为了遗诏害死太宗,甚至是矫诏,另一边说秦贵人无事生非,妄议太子生母。安平公主更是借机大声指责杨妃,仗着自己是得宠的公主,语言狠辣至极。      杨妃也身先士卒地跟贤妃阵营的嫔妃大吵了起来,又因为是在自己宫里,还叫了太监宫女过来助阵,扬言要把诽谤她的秦贵人和安平公主等人拉出去廷杖,场面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柳昭仪见人去拖安平公主,吓得魂飞魄散,杨妃宫里的太监廷杖都是熟手,每年从杨妃宫里抬出去的人不下十个,打完二十杖就能要了命。要是太宗还在,杨妃顾忌着安平是太宗的爱女,还略客气些,这时没了依仗,杨妃新帐旧账一起算,眼看必是要打死安平公主才罢的。      是以柳昭仪见杨妃的宫人要动手,一边死命拦着,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贤妃做主,头磕得嘣嘣响,嗓子也嚎得变了声,比刚才哭太宗更是情真意切百倍。      这要是平时,宫里的女人是非多,早暗地里笑柳昭仪不成体统了。可眼看杨妃施展出了廷杖这一手,这一次不是对无名无分的丫鬟或者答应,太宗刚没了,竟然就要打太宗钟爱的嫔妃和公主,吓得人人自危,只安静地反思自己刚才有没有说话得罪了杨妃,哪里还敢出言取笑。      贤妃将这一切暗暗地净收眼底,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像是在嘲讽柳昭仪和众嫔妃的怯懦胆小。      环视了一周,贤妃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虽不大,但透出一派不容置疑的味道,柳昭仪的哭嚎声虽响,但贤妃的话也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杨妹妹,陛下龙体安放在此,岂可轻易动刑,扰得陛下不安?!还是说,陛下刚仙去,妹妹就不顾惜陛下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杨妃也不敢接着,嘟着嘴说道:“哪里是妹妹要扰陛下,明明是她们污染秽语先不与陛下安宁的!连陛下的遗诏都敢随意谣诼,可不是她们对陛下大不敬在先吗?”      贤妃此时摆出一份中立的公允架势来,沉着脸数落杨妃:“要说此事也有妹妹的不是,陛下仙去了,众姐妹心系陛下,自然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妹妹是陛下最疼惜的人儿,难道不想查明白陛下如何去的?”      杨妃不服道:“这贱婢已经招认了,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查的?!难不成姐姐也疑心我指示她药死陛下的?”      一着急连“死”字都吐出来了,真是上不得台面,贤妃心里冷笑,实在有些看不上这个对手,又有几分可悲,自己这么多年竟被这么个草包压在头顶。她轻笑道:“本宫自然一万个放心妹妹,妹妹多年承宠,这些日子侍疾又是尽心尽力…嗳,再没有比妹妹更可陛下心的人了。”      杨妃刚刚面露得色,只听贤妃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妹妹这么聪明的人儿,难道没觉得陛下仙去还有蹊跷。凭她一个小小宫女,从哪里弄来马钱子这样长在深山野岭的毒物的,总是有人将此物传递进了宫闱,交给了她,那么这人不是她的同谋就是指使者。此事,不得不查!查清之前,还请妹妹避嫌,这些天就待在自己宫室中,不要出去了,大丧妹妹也先不急着参与,反正总要做够七七四十九天到场的,要是查的快,妹妹还赶得及参与头七~~~”      杨妃再傻也知道此时被禁足在宫中是大大的不妙,她立马就要开口反驳贤妃,却被贤妃直接打断,义正言辞地说道:“毕竟陛下这些日子住在妹妹这里,妹妹侍疾虽有功,但不是姐姐苛责,陛下仙去,说到底妹妹也有失察之罪。姐姐不问妹妹的罪名,让妹妹在宫室中安静地为陛下祈福,这也是为妹妹好的意思。妹妹此时这点子轻罚不领了,等王爷宗亲们都来了,不定要怎么责罚呢!”      杨妃听着好像有道理,又怕关进去了就出不来,上了贤妃的套,是以犹犹豫豫地,这时听报怀恩侯进了宫,大喜过望,忙命快请进来。却被贤妃拦住了,贤妃道:“这么多妹妹还在这里呢,侯爷进来实属不便,不过念在侯爷心系陛下,夙夜进宫,妹妹不妨去见侯爷一面,有侯爷宽慰宽慰妹妹,也能劝妹妹忍了悲痛。”      杨妃听贤妃似是处处为她体谅,心里也有些感激贤妃,道了谢便去见怀恩侯。贤妃在殿内顺势接过了处理丧事的大权,一一分配安顿起来,亲自见了慌忙夙夜进宫的礼部尚书,停灵、设灵堂、摆祭品,甚至陵墓修整、命藩王回京奔丧等事宜她都一一拿了主意,分派得井井有条,在大丧之初便在宫中树立了说一不二的威信,将杨妃远远地比了下去。      杨妃将事情始末和贤妃的意思跟怀恩侯详细地说了一遍,两人拿了半天的主意,最后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觉得先按贤妃说的办,等事情彻底查清了,五皇子要即位的时候,杨妃自然会被风风光光地请出来。      之后的事情却越发越出乎杨妃兄妹的意料,太宗的遗体从杨妃宫请出,被安置到了大典才用的太极宫,杨妃的宫殿守卫越来越森严,不过几天杨妃就发现已经完全不能往外传送消息,连五皇子都不得进她宫中探视。      她要叫贤妃来见她,质问为何关着她,可传话的人连杨妃宫都出不去,在门口就被守卫赶了回去,好容易递了许多好处给守卫,守卫勉强帮着跑了一趟,回来却说前面大丧礼仪繁多、事情又杂,贤妃娘娘又要守灵又要管事,忙得脚不沾地,请杨妃娘娘体谅。      杨妃没法子,也好闷闷地自己待着,想起太宗走了时常痛哭上一场,想起阿妩又恨得咬牙切齿要骂上一阵。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局势更是急转直下,阿妩受不住刑,招认是怀恩侯递了毒药进宫给她,因为太宗早就有意让怀恩侯未来辅佐五皇子,怀恩侯怕五皇子越大越不好控制,便想出毒计毒害太宗,早日坐上监国的位子,坐拥实权。      怀恩侯自然不认,可查来查去,条条证据都指向他府里,似乎真是他把马钱子递进了宫。      查到这份上,杨妃那天悄悄递给兄长的遗诏反而成了怀恩侯的烫手山芋,他在太宗棺椁前拿出遗诏,大声质问别人为何陷害他兄妹两个,又要群臣跪接圣旨,迎五皇子立刻即位,说只要遵从陛下遗诏,他愿立刻告老还乡,以证清白。      可事情早已脱离了怀恩侯兄妹的掌控,此时再说愿告老还乡反而给人事败之后弃卒保车的感觉,加上他跋扈已久,失了人心,几位老王爷首先就质疑怀恩侯,加上有心人在旁推波助澜,最后当堂就将怀恩侯押入了刑部大牢,待查清太宗死因后再做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收网   怀恩侯入狱,杨妃又被禁足,太宗的那份遗诏自然就不大站得住脚了,朝堂上的王爷和重臣各怀心思,太宗的皇子多了,要是看准了扶了一个上位,那就是从龙之功,几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是以在几位宗亲的做主下,太宗的遗诏被理所应当的罢黜。      树倒猢狲散,五皇子一党随着怀恩侯入狱便做了鸟兽散,还有那狡猾的,急着与五皇子一党撇清,洋洋洒洒地搜罗了怀恩侯的许多罪证,眼看就算怀恩侯谋害太宗的罪名不能成立,他也出不了刑部的大牢了。      五皇子在短短的几日内算是见识够了世态炎凉,从前一举手一抬眉就有人知他心意,万事不用多说,自有阿谀奉承的为他做好。可他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讨人厌苍蝇,人人避之不及,生怕他靠得近了一点。      五皇子性子本来就软,这些日子受了好大的气,整日里心里闷闷的,也没法子排解。想去见见母妃,却被人拦着,进了宫只许他去太极宫哭灵,别的地方一步也不许涉足。      他也不想坐以待毙,自己没有岳家,便想去求一求母家的亲朋故旧,可是都一一碰了壁。就连求到怀恩侯的连襟中山伯门前,主家都迟迟没有露面,李渝向来面嫩,要是以往早拂袖而去了,为了母亲和舅舅,也为着自己的最后一点希望忍辱等了下去。      可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到底也没见到中山伯的面,中山伯派了管家低声下气地求五皇子高抬贵手,说自家本就是荫封的爵位,只在礼部领个虚衔,没能力帮忙,再者也是泥菩萨过江了,实在不敢再生事端,求五皇子大人大量,体谅他们家的难处。      亲戚一场,从前五皇子作兴时中山伯一家待他也不薄,他不忍苛责逼迫,便慌忙作别,自己落荒而逃。一上了车就再也忍不住,痛撒了几滴泪,想起昨日的鲜衣怒马,今日的惶恐凄凉,心中戚戚然,只盼是南柯一梦,醒来父皇还在,母妃也依然受宠,自己还是那个什么心也不必操的五皇子。      李渝本来还想拜访怀化将军,可一来这节骨眼上拜会武将有些忌讳,二来刚才在中山伯府有些心灰意冷,最终便没去。      等到太宗过了二七,李渝便自己请旨就藩,但是之前太宗有心立他为太子,根本就没有给他封地,现在要去也得有新皇给了他封地才行,储位未决时,李渝暂时还不能成行,不过好歹给出了一种姿态,表明自己无心皇位之争了,期望新皇高抬贵手,给杨妃和怀恩侯一条生路。      李渝请旨就藩,代表太宗的遗诏彻底不作数了,正主都放弃了,其他皇子的拥护者更可以大张旗鼓地为主子即位鼓吹。闹了很多天后,出人意料地,年幼的小皇子们呼声不高,反而是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呼声最高,各有一众拥护者。      起初是三皇子呼声最高,毕竟经营了许久了,人脉能力有目共睹,为他说话的人极多。可逐渐地,也有些宗师王爷支持起二皇子来,说是既然没有太子,理应立长,二皇子是太宗在京最大的皇子,秉性敦厚忠和,也很宜即位。      这么一吵吵不要紧,也让人想起了太宗皇子中最年长的废太子,要说立长,哪有比废太子更大的皇子呢。再说,他当年被废实在也没什么说得出的罪名,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过是不为太宗所喜罢了。这么一来,年过七十的临沂王带头,在朝中呼吁迎废太子还朝,说他是太祖皇帝钟爱的嫡孙,隐约地说他被废是太宗年老糊涂所为,既然怀恩侯不是个好东西,那因为他兄妹两个被撺掇废了的太子自然是无辜的。      贤妃在外要维持温和贤淑的外表,表面上一点不参与皇位之争,回到宫里却气得将茶碗砸了个粉碎,气狠狠地骂道:“临沂王这个老不死的,多少年不说话的锯嘴葫芦,现在倒多起事儿来。打量本宫想不明白呢,不过是想迎回废太子,好叫他感恩戴德,把他这个皇叔捧到天上去,还做出一副忠义嘴脸,真是岂有此理!”      骂了半天还不解气,一面叫人给崔府送信催促,一面命人去给冷宫里的废后及二皇子的生母下下绊子,自己不舒服,便要让人更是十倍的难受。      恭礼接到贤妃传来的口信,淡淡一笑,对一旁侍立的女儿说道:“这贤妃也不算十分老道,名利心太重便失了先手,太在意得失便是将自己的把柄递与了别人,我儿要谨记。”      元曦点点头,若有所悟,又问道:“那父亲要去为三皇子助阵了吗?”      恭礼摇头道:“还不急,等他们吵吵得再凶一些再说。”      元曦疑惑道:“为何不趁现在,闹得尚且不凶,父亲出手的把握更大一些,也省些事?”      恭礼狡猾地一笑,说道:“要是这会子就出去为三皇子摇旗呐喊,他将来哪会记得为父为他花了大力气?还是晚些子吧,好让他一辈子承我们的情,再不能像他老爹似的,动不动就想与世家添些堵。”      元曦顿悟,笑道:“原来如此,爹爹真是算无遗策了,到时候若是三皇子要与我们为难,臣子们都知道我家为他继位出了大力的,不免让人寒透了心,他自是不好如此。既是三皇子不好与我们添堵,等他的儿子继位,好歹还能过上几十年的消停日子~~~”      恭礼笑道:“哈哈,希望如此吧,几十年后再闹出什么,就是你弟弟该操心的事了,为父好歹能消停过完了下半辈子。”      元曦因恭礼出言不吉,笑嗔了父亲几句,见到了该换药的时辰,便去叫人来服侍了。其实恭礼养尊处优身体底子极好,伤势早就好彻底了,不过是再做个幌子,不让贤妃怨他不尽心罢了。      果然没过几日,太宗灵前吵得就更是厉害。二皇子的拥护者在灵堂上弄出个龟甲占卜的把戏,非说让二皇子继位是太宗的意思。巫婆神汉的把戏别人也会,三皇子的门客立刻访来了一位得道大仙,直接上演了一把太宗附身的把戏,神神叨叨地舞了一通,借太宗的口说三皇子贤达机敏,深得圣意,最宜继位。      两边闹得正凶的时候,突然传闻临沂王悄悄使了人去岭南封地接废太子了,这下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拥护者之间立刻哑了火,一致将矛头对准了废太子,大骂临沂王不遵重太宗的心意,是对太宗的极大不敬,以藩王之身凌驾于太宗旨意之上,简直是有不臣之心、觊觎皇权。      三方越吵越凶,简直要在太宗灵前大打出手,恭礼听到消息的时候恶趣味地想,不知道金丝楠木棺椁里的太宗会不会气得跳了起来。      笑话看够,该出手还是得出手,恭礼第二日清早便身着素服,率先到太宗灵前痛哭了一场,他前些日子借着腿疾根本没在大丧中露面,此时一现身自然成了各方焦点。      三皇子机敏,先陪着哭了几声,便率先上去劝慰恭礼,二皇子被从人撺掇着,也嗫喏着上前,伸手要去扶他,恭礼却只将手搭在了三皇子臂上,又拉着他的手细细地劝慰了一番,请他节哀保重贵体,一点没有搭理另一侧的二皇子。三皇子见状,极是激动,兴奋地点着头附和恭礼,要不是极力克制自己,简直都要笑出来了。      群臣看了也都若有所悟,不夸张地说,天下小半实权都在五姓世家手里,再纠集一帮姻亲权贵,便是趁乱造反也有几分赢面。渭国公又是世家之首,西北的土皇帝,他此时这番作态摆明是支持三皇子的,五姓世家同气连枝,三皇子便是多了一份大大的助力。      三皇子的拥护者简直要弹冠相庆了,二皇子和废太子的拥护者也都在心里暗自掂量,有没有本事与崔府为敌,至于中立的人,见此场面,立刻有人打定主意今日起便去与三皇子亲近亲近。      这日之后恭礼便亮明了身份,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三皇子一边。其他几位家主也都以各种方式表了态,几家在京为官的族人便不少,就是有人之前拥护其他皇子的,为了不与宗族作对,也都悄悄地换了阵营,三皇子这边的声势一下子壮了许多。      不过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折服别人,从龙之功的诱惑太大,还是有人不要命地为二皇子和废太子鼓吹。      恭礼便软硬兼施,陪着三皇子亲自上门劝服了几位尚书侍郎,又软禁了几位有军权的将军,杀了几个死硬的小角色,终于将局面彻底地扭了过来。      等到太宗七七一过,表面上群臣已是对三皇子心悦臣服,礼部几次凑请三皇子即位,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三皇子却推却父丧未满百日,心中不胜哀戚,尚不能即位。此话一出,群臣更是高呼三皇子至纯至孝,又再三跪请,三皇子终于勉强答应百日后为太宗下葬,之后再即位。      眼看大事已定,恭礼也消消停停地在府中纳福,还与管家商议着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趁人没发现,让那支已到达京城附近的军队回去,不要暴露了这支奇兵。      宗室与群臣也各怀心思,有庆祝胜利的,有黯然神伤的,也有担心秋后算账的。便在此时,突然一个夜里京城里火光冲天,被软禁在家的怀化将军反了,他控制了整个京城,从狱中救出了怀恩侯,先攻击皇宫未遂,便一路向崔府杀来,要拿这个有拥立首功又与怀恩侯不睦的世家之首开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大戏来了~~~~ ☆、网破   怀化将军是太宗一手提拔起来的幸臣,原本是安北都护府的一个小伍长,太宗刚刚即位的时候,微服巡视阴山一带防务时认识了他。      一次太宗带着小队人马出巡,不巧遇上了东突厥的士兵来打谷草,多亏了怀化将军英勇,拼死护了太宗周全。      太宗对他甚为赏识,觉得他忠勇可嘉,之后便青云直上,二十年的功夫从一个小伍长升至管理京城防务的正三品大员。      怀化将军不善言辞,也不爱交际,与各皇子更没太多联系,这才让太宗安安心心地将京城防务交予他近十年。      之前贤妃虽有密报知道怀化将军可能投了五皇子的阵营,但怀恩侯下狱后怀化将军一直默不作声,让人抓不到把柄,也不由地怀疑怀化将军是不是见势头不对,便要改弦更张,与怀恩侯撇清关系了。      他是掌管京城防务的武将大员,自然不能如虾兵蟹将一样随意捏死,所以三皇子和恭礼表面上对他仍是客客气气,怀化将军也识趣,乖乖地奉上了兵符,便一直待在家里闭门不出。不像有的武将,被软禁了心里气不过,整日里与奉命看管他们的军士大呼小叫甚至大打出手的。      便是如此才让三皇子和恭礼掉以轻心,没想到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怀化将军表面上臣服了,私下里却用飞鸽传信,他的旧部也都听命于他,夜里悄悄地带兵来救,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门口看守的军士。      怀化将军被救出后便兵分两路,小队人马火速送他的家眷出京,他没了后顾之忧便要舍命一搏,亲自带着京城戍卫军的大队人马去刑部大牢救怀恩侯。      宫里是在怀化将军带人进攻刑部大牢时才得知的消息,初时也不知道是怀化将军反了,见到有火光还以为是几个蟊贼劫狱,还施施然地派人去探听消息,等到派了几波人出去都没有回音,这才有些慌了。      听到刑部大牢的守军拼死传来的讯息,知道竟是怀化将军反了,传话的太监顿时就慌了手脚,吓得脚都软了,等他到三皇子宫里,叫起了人,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怀恩侯此刻早被怀化将军救了出去,一路往丹凤门攻来了。      这边三皇子听人报了信,他是个沉着冷静的人,并没有慌了手脚,思量片刻便布置起来。      他是等着登基的新皇了,虽然没有举行登基大礼,但已经带着皇子妃住回了宫里,只是等待礼成。从五皇子起,未成婚的皇子都是住在宫中的,可是五皇子身份尴尬,前些日子局势定了,太宗一下葬他便自请去太宗的陵寝守陵,此刻正好不在宫中。      三皇子一面猜疑是不是李渝提前与怀化将军串通好了脱了身,一面命人收回吊桥,紧锁宫门,发出信号求救。      又让人去杨妃宫中将她五花大绑了,押送到丹凤门的城墙上去。      等到叛军到了丹凤门下,远远隔着护城河,便望见一个美人披散着头发,只穿着月白的中衣,哭得呜呜咽咽的,看得叛军都直了眼。      怀恩侯被关了这么多日,本来就一肚子闷气要撒,见了妹妹这般模样更是气得目眦欲裂,对李澈破口骂娘,却被城墙上射出的冷箭吓了回去。      怀化将军劝了他两句,便命叛军搭梯子过河,可是丹凤门是皇宫的城门,修得极高,护城河也很宽,叛军还没爬过梯子,搭不起过河的绳索,便被墙上的箭射得死伤大半。      三皇子也亲自登上城墙,向叛军喊话,义正言辞地喊道:“本王承接天命,有宗室及群臣拥戴,实乃名正言顺。尔等跟从叛将谋反,若是快快散去,本王仁慈,尚可既往不咎,若是执迷不悟,待附近援军赶到再归降,却仍是要株连九族!”      叛军一听这话,心就散了一大半,拥戴怀化将军是一回事,可也不值得赔上九族的性命,再说,知遇之恩多是对将领,小兵们可没受过什么大恩。      是以,三皇子此话一说叛军攻势立减。怀化将军气得命人放箭,想射死三皇子,可惜丹凤门太高,箭根本射不到那么远。      眼见无法攻入皇宫,久攻不利,他们没时间去围城,怀化将军便当机立断,说是先攻出皇城,去皇陵迎了五皇子,再一路南下,江南兵力弱,又是富庶之地,可以先占下江南,图谋再起。      怀恩侯看着丹凤门上绑着的妹妹,万分不舍,知道这一去妹妹必是死路一条了,他心中不忍,拼命得摇着头,不肯答应,嘴里嚷嚷:“求将军一定救了杨妃娘娘,先救娘娘,再一同去迎五皇子~~~”他心急如焚,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怀化将军心中一叹,也可怜杨妃的性命,毕竟她是太宗最宠爱的妃子。怀化将军深知圣意,明白后来太宗将杨妃看得如同皇后一般。他最是忠君,一辈子靠了太宗飞黄腾达,也对太宗忠心不二,是以隐忍至今,就是为了达成太宗的遗命。      虽然知道可能再扶五皇子坐上皇位希望渺茫,但也愿意豁出性命救了五皇子和怀恩侯,能偏安一隅或者逃往西域小国都好。      眼看攻不下丹凤门,怀化将军也不做无谓的牺牲,命人架起怀恩侯便走。怀恩侯不愿放弃妹妹,却也挣扎不开,后来竟然大声哭喊起来,弄得涕泪交流。      众人谋反,也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自己的家人也不定再能见到,是以兔死狐悲,见怀恩侯痛哭也都伤感起来。      怀恩侯眼见越走越远,先是看不见妹妹,后来连宫墙也看不见了,终于认命了,小声地啜泣起来。      叛军跑了一条街,怀恩侯想到妹妹未来的命运,心里痛如刀绞,可惜不能够手刃了三皇子,他突然想到刚刚怀化将军告诉他的时局,是崔府出了大力帮三皇子夺得皇位的,想到之前的嫌隙,想到已经没了的大姐。      两个姐妹要丧命都与崔府有关,怀恩侯立刻将一腔怒气移到了恭礼身上,不能手刃三皇子和贤妃,总要找个人撒撒气。      他便说与怀化将军,要趁着崔府毫无防备,血洗崔府!      怀化将军一寻思,反正京城现在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等明晨再撤出京城也是来得及的,还有几个时辰,能攻下崔府也好,恭礼是三皇子阵营的重臣,而且若是攻下崔府,虽然是客居在京,以崔府的排场,珍宝也不会少,用来振奋士气是最好的了,便点头同意了。      崔府从叛军攻击皇宫起就得了信,知道怀化将军反了,忙派管家给另外几家送信,李姑爷最年轻,又善武艺,便请他多照应卢家和郑家,王家的宅子与崔府近些,恭礼便派人去与王府护院。      因不知道叛军能占下京城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城门被叛军占了几个,所以几家人最开始都没有轻举妄动。      崔府是有十余位精卫在府中的,所以恭礼最开始听闻叛军控制了京城并没有慌,反正皇宫才是叛军的首要目标,他一面派人紧闭府门、四处巡视,一面派一个善跟踪的精卫出去打探消息。      谁知叛军竟会那么快放弃进攻皇宫,实在是出人意料。等精卫慌忙来报叛军朝崔府攻来时,叛军已经快到了崔府正门前。      出了乱子府里众人都没有睡,崔喜一听叛军来攻崔府,忙说:“请老爷小姐从后门出门暂避。”      恭礼和元曦知道厉害,连忙由精卫护着往后门处赶,所幸崔府京城的宅子不算大,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后门。可是精卫登上墙头一望,却是来不及了,叛军兵分两路,后门也有几百号人,乌泱泱的,巷子口都被挤满了。即便精卫英勇,能护着主子杀出一条血路,也出不了巷子口,无法逃生。      众人无法,只得又回到厅房中,府里只有几十名护卫但都是经验老道之辈,此时分散开来,一些人趁着叛军集中攻大门的时候先给院墙上齐齐泼上了冷水,此时隆冬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墙上很快就结了一层薄冰,又将厨房里的菜油悉数拿出来泼到了冰上,确保无人能翻过崔府的高墙。      又有一些负责给城外的奇兵发信号,让他们星夜进城来援,此时就算暴露这只精兵已是顾不得了。为了确保他们知晓,精卫们一面放了约定为信的烟花,一面同时放出了十多只信鸽,想着即便被叛军射死几只,总有个别能飞到营中送了信。      元曦心急如焚,也拿上了自己的乌金红把九节鞭,又背上了弓箭,也去大门附近巡视起来。恭礼拦不住女儿,便由得她去了。      守门的奴才和精卫见到大小姐亲临与众人共进退,豪气顿生,将门守得死死的,还有些人仗着艺高人胆大,攀着梯子,照着砸门的叛军放起冷箭来,叛军害怕之际,攻势便弱了许多。      叛军想要射墙头上放箭的人却不那么容易,精卫互相合作,一个放箭,一个在边上护着,举着盾牌两人大半身子都在盾内,叛军从低到高委实不好射箭,即便有箭飞到了精卫身前,也会被护卫的那一人砍掉。      崔府的大门太死撞不开来,叛军又不断被墙头的精卫射得死伤,不免士气大减。      怀化将军见正门不好攻,便改变策略,叫人四散开来爬墙头。可是墙头上又是冰又是油的,叛军没练过武功,委实不太好爬,好容易搭着人梯上去了,也会直接被精卫射死在墙头上。      怀化将军攻不下皇宫,结果一个小小的崔府也半天没拿下,还折损了不少将士,气得他直跳脚,喊道,“我就不信他们有多少箭羽,给我猛攻进去!谁先进去开了崔府的大门,崔府的珍宝任他挑拣!”      叛军为财,也杀红了眼,攻势立马又猛了十倍,精卫随勇猛,毕竟人少,眼看已经左支右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起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叛军一听有厚赏,立马勇猛了千百倍,豁出命来想抢头功。      攻势太猛,越来越多叛军翻过了崔府的墙头,精卫虽然勇猛,但也敌不过叛军人多,杀都杀不过来,崔府的院子中都是血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不一会儿,终于有个精卫气力耗尽,被后面袭来的叛军砍翻在地。      精卫们都是崔府从小挑出的好苗子,吃住都在一起,训练了十多年后再通过选拔才能入精卫团。      一起这么多年,精卫们感情胜似亲兄弟一般,见有人被砍翻在地,仿佛砍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他身边的几个精卫想去救援,拼了命地砍向身边的叛军,但叛军人太多,前赴后继地缠上来,实在没法子脱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倒在地上,痛心不已。      眼看越来越多叛军跳入院墙内,院里的精卫已经左支右拙,有的叛军甚至直接趁机朝后门冲过来,前院守卫多,他们便想开了后门放入叛军大队人马进来。      后门是元曦带着几个精卫一起守着,元曦的身手算是比较好的,毕竟崔府为她请了最好的教习,又是从小练到大的,功夫跟精卫的几个首领相距不远,便带着几个身手利索的精卫一起守后门。      元曦将九节鞭舞得虎虎生风,手腕轻抖,只取叛军的眼睛,并不缠斗。她这招极有效,被她袭中的叛军纷纷捂着流血的眼睛抱头乱窜,再无力进攻。      放倒了身边的威胁,元曦赶忙去院内帮忙,眼见叛军越来越多,精卫越来越难抵挡,受伤的精卫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身上都溅满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叛军的。      元曦看着院子里惨烈的场景,看着平日一起比试一起练武的精卫流着血咬牙苦撑,泪水也模糊了双眼。元曦心里默叹:“没法子了~~~”,她一咬牙,拿出身上的火折子给羽箭点了火,嗖得一箭射向了墙头。      墙上泼满了菜油,一遇火立刻便染了起来,那边墙上的叛军身上挨到了菜油,也被烧得惨叫起来,哀嚎着跌落了墙头。      墙内的精卫首领圆睁着虎目,满脸悲怆地望了一眼元曦手中的弓箭,他心里也清楚这是现在唯一的法子了,若是不阻住叛军攻势,可能再过一会就会被攻开后门,成了瓮中之鳖,全被叛军杀死在宅子里。      可是用火箭射中墙头也只是权益之计,大火可以将叛军阻住一阵子,但墙头上油泼得多,再加上夜里有风,若是援军不到,过不了几个时辰,火就会从连着墙的屋子烧遍全宅。      到时候叛军就算一箭不发也可以看着崔府全宅的人通通烧死在里面,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了崔府。      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精卫首领默默与元曦一起,给宅子四周的墙上都射上了火箭。熊熊的火光瞬间围遍了崔府的外墙,印着每个人混着血迹和汗迹的脸上亮堂堂的。      没了外敌继续跳入墙内,精卫们轻松地解决了府里的叛军,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这下子是名副其实的破釜沉舟了。      恭礼看到火光也由崔喜护卫着到了院中,元曦快步到父亲身前说了她放火箭烧墙的原因,话还没说完,恭礼便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抬起头,肃然地对所有人训起话来。      “今日之难始料未及,大家奋勇杀敌,都是我崔家的好儿郎!信号既然已经发出,以秘密入京的奇兵之精锐,料想几个时辰之内便能攻入京城,或者宫里看到崔府起火,若得了信,想必也会来救。大家集中力量守好前后门,发现援军后择机逃出去。现下便只留几人四处巡视,发现墙头火小了立刻添了炭火助燃,务必要守住了府里,等了援军到来!”      恭礼说完,环视大家一周,顿了顿慢慢说道:“若是不幸,等不到援军,我刚刚已飞鸽传书回西北,厚待诸位的家人,每人家中得白银五百两,崔府会保证每人全家衣食无忧、兄弟子女前程锦绣!到了黄泉路上,恭礼再向兄弟们赔不是便是!”      一席话说得悲壮,精卫都含了泪抿着嘴角,心里暗暗发誓,定要誓死保了主子的周全。      众人士气大振,恭礼亲自坐镇守了前门,元曦带人守着后门,从院中支了梯子和盾牌,对着举着圆木撞门的叛军放箭。      因为箭支有限,射箭的都是崔府精卫中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们,膂力惊人,准头也好,箭不虚发,一箭还常常能射死两个叛军,威力惊人,叛军人人自危,撞门的攻势比早先又弱了许多。      甚至都有人骚动起来,嚷嚷为何不赶快出京城,只管耗在城里,万一官军与崔府护卫里应外合就麻烦了。      怀化将军的亲信将领抽了骚动的叛军好几鞭子,这才在表面上制服了众人。可叛军敢怒而不敢言,手底下更是做个花架子,一个个只顾着瞪大眼睛盯着墙头,全神防备着随时可能飞来的夺命冷箭,一时半会更是奈何崔府不得。      *****************************   三皇子在叛军一撤走便派了斥候暗暗坠在后面,五皇子和怀恩侯是他的心腹大患,自然要派人好好跟踪了,再一网打尽。      等听到崔府被围攻的报信时,三皇子大吃一惊,想不通叛军怎么不逼宫却去找崔府的麻烦了。      三皇子妃一直陪在三皇子身边,在他只顾沉思,少不得提醒道:“王爷,还需您拿个主意,要不要发兵去救?崔府不比皇城坚固,时间久了怕是拖不起了。”      三皇子心里也在天人交战,崔府对他即位有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颇敬佩恭礼的才干人品,论理该去救。可崔府势大,如今又助他即位,本来就是国公了,又有西北的实权,赏无可赏。李澈心里暗想,还不如任崔府自生自灭去,没了也省得他麻烦。      此事重大,李澈还是想问问贤妃的意思再做决定,他也有意拖拖时间,便轻车简从地向贤妃宫里走去。      谁知刚到了贤妃宫里,还没坐下,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七皇子像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一进门也不行礼,便急匆匆地嚷道:“皇兄,崔府被叛军围了,火光我刚刚站在丹凤门上都看见了,快派援兵去呀!”      三皇子见被七皇子快嘴说破此事,便接着对贤妃说道:“正要来告诉母妃一声,叛军大举向崔府攻去了。若是救援,不免将本就薄弱的皇城守军分出一大半去。这个……万一叛军杀个回马枪来……哎,儿臣心里实在为难的紧呢!”      母子两个对望一眼,心意相通,贤妃明白李澈的意思。她思量片刻权了利弊,便对七皇子斥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还是个急脚鬼!你皇兄让你守着丹凤门,你便好好守着便是,慌慌张张地跑来做什么?!”      七皇子也是个聪明人,一听母妃的话便明白过来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二人,“你们,你们...”      却到底没有指责出来,一跺脚,恨声道:“不去我去!”      说完一回身便要走,却被三皇子一把拉住了,李澈沉着脸望着他,说道:“这么着急忙慌得成何体统?!你且做好你的事,这里我和母妃再议议,发兵也要有个章程。”      李浔半信半疑地望着皇兄,他虽然自小最怕这个严肃的皇兄,此时也顾不得了,问道:“那究竟派多少人?派哪位将军去?弟弟去传话。”      见他死缠烂打,三皇子更不耐烦,板着脸斥道:“你到底着的什么急?与你有什么关系,这些事用得着你管吗?”      一句话似乎拨云见雾,李浔混沌的内心似乎闪过了一丝清明,却是太快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      李浔只知道自己飞去不可,若是崔府覆灭,再也见不到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便一把甩开三皇子,说道:“总不能让功臣们寒了心,我自带了几个侍卫去救便罢。”一转身又要走。      气得贤妃大骂“孽障”,却也没法子,让李澈派了一队高手侍卫给弟弟,命令务必要护着他。      李浔目的达到,点了人立刻打马风驰电掣地向崔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父   此时的崔府,守卫和叛军还在鏖战中。崔府虽然人少、器械少,但胜在人心齐、功夫好,加上火墙的环卫,也足以支撑一阵子。      叛军人虽多,但被精卫的功夫震慑住了,各个都只想着保命要紧,攻势稀稀拉拉的,将领用鞭子抽也抽不动。一见了精卫露头,各个不想着放箭杀敌,而都是抱头鼠窜着往后退。      这种气势,如何攻得下崔府,是以又胶着了一个多时辰,也丝毫没什么大的进展。      崔府这个时辰守得还算轻松,几个精卫四处巡视着,遇到墙头火势弱些了,就再泼点油。这会子不但大小厨房的菜油,就连阖府的灯油都拿来应了急。      最后连灯油都快用尽了,精卫们便拿着车,去仓库将炭拉了车来,四散着堆在院子里。      幸亏是腊月里,天气严寒,崔府的炭备得极多,又都是成色极好的,很能抵挡一阵子。      崔府的院墙厚,只消将银炭洒在墙头,就能燃好一会子,再撑个几个时辰也没问题。      叛军也想了法子,跑到巷子口的水井里打了水想来浇灭了墙头的火,但是他们仓促间没有水龙,连水桶都没有,靠巷口水井里的一个水桶实在难以浇灭墙头的大火。      见崔府久攻不下,怀恩侯气得直跳脚,恨不得能亲自上阵。可远远看到了崔府精卫神乎其神的箭术,见到了像穿堂葫芦一样被射穿在地的叛军士兵,便再也不敢过分上前去叫骂。      怀恩侯近来屡屡受挫、事事不顺,就连想拿崔府撒撒气都不能心想事成,一腔子邪火没处发去,气得跑到了怀化将军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能,不会治军,手底下净是没用的软蛋。      他也不想想,自己如今早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国舅爷了,皇帝妹夫归了天,宠妃妹子自身难保,皇子外甥也被发配守陵。      如今是怀化将军要拉他们一把,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他不好好笼络着,还把人家当奴才使唤。      怀化将军险些气得要打掉怀恩侯的手,硬是想着太宗的恩情才堪堪忍住了,手狠狠地攥着长剑,青筋都鼓了起来。      心想:“罢了,再忍着竖子一忍,等见了五皇子殿下,必要远远地将这废物点心打发了,省得他整日蝎蝎螫螫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罢便忍怒推开怀恩侯,自己亲自上崔府前门督战去了。      怀化将军亲赴阵前,对叛军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为人沉默寡人,但治军手腕极硬。曾经有人在他点卯的时候未到,便被他命人剜了双目,意思是反正他要眼睛也不会看时辰,不如不要了。那被剜了双目的军士也无法再当兵,连一文钱军饷都没拿到,便被赶出了军营,据说在街上当了阵子乞丐,后来数九寒天便冻死在城墙边了。      此后怀化将军的队伍令行禁止,军纪严明,这也是为何叛军们敢不要命了似的,跟着怀化将军造反。非以德服众也,以威矣。      有怀化将军在一旁,他便是一言不发,叛军也都卖力了不少。谁都知道,要是在这当口惹了这位主,他是绝对能一刀捅死人的。      反正不卖命要被怀化将军杀掉,卖命又可能被精卫射死,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若拼命攻击崔府,没准运气好了逃出一命,还能得些珍宝。      叛军的攻势一强,崔府便吃力了很多。怀化将军也不命别辟蹊径,就是让叛军抱紧圆木撞门,飞来的流矢虽多,也不放箭还击,有人被射死了就叫别人补上去。      不计死伤,就是要一门心思先撞开大门再说。叛军见他不顾惜自己人的人命,也有不满,可略有不从的,他当真立刻抽剑处决了。      叛军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含恨拼命使力撞门,越早撞开越有生还的可能。      这样一来,崔府里面就越来越艰难,饶是大门相当坚固,是最硬的木料,还包了厚厚的铁皮,门闩也是半尺厚的木头做成的。可叛军撞得久了,门与墙的接缝处渐渐开始松动起来,唰唰地往下冒灰。      精卫首领急红了眼,要带几个人跳出墙去杀敌,让敌人乱乱阵脚。      被恭礼硬拦下了,说道:“照这样子,出去只会是送死,何必让我崔家儿郎白白葬送了。若是援军来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来,咱们只守着门口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总比出去送死的强。”      他心里也想,宫里按道理早已得了信了,这会子还没有御林军来援,看来三皇子是不打算救他们了,真是让人齿冷。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眼看支撑不住了,城外的援军还不知何时能来,难道,老天真要让他父女亡命于此吗?      精卫首领看门越来越松动得厉害,忙请恭礼和元曦到后门处暂避,被恭礼婉拒了,“若是守不住前门了,逃到后门也只是多活一时半会儿,还让叛军笑话我崔家人贪生怕死!”便坚决地不肯去,定要与精卫一起守着。      众人拿好了兵器,在门里严阵以待,元曦护着恭礼也站在旁边,手将九节鞭攥得紧紧的,腰间还别着匕首,心想一会叛军冲了进来,她拼死也要与精卫杀出一条血路来,送父亲逃出去。      崔喜得了元曦吩咐,已经将府里的马屁都赶到了前门和后门附近拴着,便于一会儿突围。      门越来越松动,就在众人快要绝望的时候,墙上射箭的精卫突然欢呼道:“援军!是援军来了!!!”      他跳下墙头,激动地双目热泪盈眶,对众人喊道:“我看得真真的,是援军来救我们了!”      众人一片欢呼,更是动力十足,一群精卫上前,用力将门堵得死死的,就怕叛军狗急跳墙攻进来。      元曦攀上梯子一看,只见是她姑父带头,一大队骑兵已经奔到了巷口,正与叛军短兵相接。骑兵对战步兵有天然的优势,不一会儿就杀得叛军溃不成军,突了一条小路,向崔府冲过来。      元曦心里高兴,乐得一下子飞身跃下了墙头,笑着对父亲说道:“真是援军,我认得咱们几家暗中的徽号。不知姑父怎的得了信,是他领头带着援军来咱们这里了,不然援军路不熟,怕是也不会找来的这样快呢~~~”      恭礼点头感叹道:“你姑父真是有心了,这才是患难见真情!”李姑爷除了自家还要照应郑家和卢家,按理其他几家也有危险,他却一直挂心着崔府,一见崔府有难就撇了自己府里,出城去带援军入城,真是很仗义。      元曦点点头,说道:“既然姑父带了援军来,我们也该里应外合,预备着随时冲出去。只要到了巷子口就安全了,就怕叛军狗急跳墙,在门口拦住咱们。”      恭礼点点头,看了看马匹,又让崔喜派人将宅子里重要的东西藏好,便预备着随时逃走。毕竟叛军人多,都已占了府门口的位置,一时半会儿消灭不光,万一被逼急了,冲进宅子里肯定会跟崔府人拼命。      李姑爷平日好武,也极通兵法,知道要赶快杀到崔府门前,接应了众人快快逃出为妙。便带着人,兵分了两路,朝崔府的前后门包抄。      怀化将军正在纳罕这是哪里来的军队,叛军的人见有援军便先弱了气势,就连怀化将军的亲信将领也劝他撤离,只有怀恩侯不乐意撤离。      怀化将军也不肯,他骨子里也是个自傲的人,围攻崔府这么久都没个成果,就算是为了求财,他也不甘心立刻走了。      叛军有一搭没一搭的抵抗,很快便让李姑父带兵杀到了门前。他们一能接应,崔府的门立刻就大大的敞开了,精卫在前后护卫着恭礼和元曦骑马出了崔府。      李姑爷一马当先迎了上去,本来是逃命的惊险事,他却满脸的兴高采烈,笑道:“哈哈,这下看娘子还有什么话说!”      别人听不懂,恭礼父女却心里暗暗发笑,原来李姑爷还在惦记着自己整日爱武,总被娘子数落的事。      恭礼还心想,看来妹夫对妹妹也是很在意的,只是妹子总嫌他,面子上挂不住,这才生分了。妹夫今个豁出命来救他们,一方面是亲戚情分,其实也有向妹妹证明自己的意思。心道回去后便写信好好劝劝妹妹,妹夫是个难得的实心人,要好好与他过日子……      还没想完,耳边就传来怀化将军的一声大喝:“快放箭,杀死崔恭礼的,赏白银千两,封百户!!!退缩者立斩!!!”      恩威并济,目标又在眼前,叛军情绪高涨,向恭礼等人冲杀过去。      骑兵和精卫连忙护卫,但骑在马上,一遇到大批步兵,马头极不好掉转,便有叛军趁乱要去接近恭礼,箭矢多的精卫挥剑挡都不大来得及。      见父亲危急,元曦狠命抽了父亲的马儿一鞭子,马儿吃痛疾奔。但后面怀化将军身边的一员猛将打马追了来,此人悍勇,将拦截的精卫打伤了,从缺口奔了过来。      元曦忙对旁边人连忙喊:“呈扇形护卫!”狠命一勒马,对着叛将冲去,与精卫和一些骑兵一起,围成扇形,将恭礼和李姑爷等人拦在了后面,让他们快向巷子口逃脱。      恭礼见女儿去了后面挡叛军,心急如焚,大喊:“元曦,快回来~~~”      元曦不肯,她知道父亲是叛军的首要目标,但自己也是崔府的主子,能吸引敌人的一部分兵力。      再说,自己带人拖住叛将一阵子,父亲逃脱的几率就更大些。      她回头望了父亲一眼,见已经到了巷口,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大喊道:“姑父,千万保了爹爹出去!”      说完也不等回复,便毅然回过头去,盯着冲过来的叛将,等他快到跟前时,狠狠一鞭子抽到马的眼睛上。      马儿吃痛,立刻人立起来,将叛将甩了下来,护在元曦身边的精卫便趁机提剑刺死了他。      一得手,身边的虾兵蟹将便不足挂齿,元曦和精卫慢慢地往巷子口退去,也想快些脱身。      只是叛将人太多,如潮水一般,眼看短短的十余步路,他们就是无法奔驰过去。      援军一部分人护送恭礼从崔府门前的巷子口撤离,另外很多援军从旁边的巷子想要杀过来,消灭叛军。可惜叛军占了崔府门前的宽阔地,人员众多,此刻眼看不敌,一怕死就跟援军拼起命来,极难消灭。      元曦他们在叛军的腹地中,只觉得身边的叛军杀也杀不完,渐渐地还有对他们的包围之势。元曦和精卫又要顾着身边刺来的长矛,也要击落空中的箭矢,还得防备背后的冷箭,累得简直要脱了力。      根本杀都杀不完,元曦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渐渐模糊了,右手只是一刻不停地舞着鞭子,先开始还酸,这会子都没知觉了。      身边的精卫也有人体力不支,渐渐倒了下去,护着元曦的九个人不一会便只剩下了四个,他们剩下的还是没能往巷口挪多少。      元曦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恐怕真是要完蛋了~~~”脑中闪过母亲和祖父母的面容,心想好歹父亲被救走了,元曦面上带了丝笑容,手里的攻势却越来越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获救   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好歹父亲逃了出去,想来有援军护卫,一路奔驰回长安也不算难事,元曦面上笑容愈深。      就是不知道,元翰这小子还记不记得姐姐,别用不了几年,就将姐姐忘得干干净净了。还有,母亲和祖母怕是会哭得比送行的时候还要伤心许多吧……      想到这里,元曦又伤感起来。眨了眨眼睛,将泪珠挤掉,眼前的视线也终于清晰了些。      元曦还从没如此觉得无力过,十丈之外就是援军,可惜被叛军堵住,偏偏过不来援救。而巷子口更近,只要十步就能企及。      元曦心里叹道:“哎,早知道如此练什么鞭法,就该一心苦练轻功才是。要是轻功高手,此时一个鹞子翻身,点着叛军的脑袋,几个起落就能飞身到巷口。”      虽然一时间飘过了无数思绪,手底下也不敢泄了气,仍是挥舞着九节鞭御敌,只是手上越来越酸软无力了。      怀化将军见已然追不上恭礼,气得要死,便派人去崔府扫荡珍宝。这边厢见元曦几个气力耗尽,瞅准机会,便命手下将长弓拿来,搭上箭,狠狠地拉满,正对着元曦的面门射去。      羽箭带着哨子声破空而来,速度极快,元曦的鞭子恰好被一个叛军的长矛缠住了,来不及j□j自救。      眼看就算躲开面门,也要被射中肩膀,元曦心里着急,便想回身撤鞭自救,偏偏长鞭越使劲越拉不回来,死死缠在了长矛上。      眼看羽箭快飞至面门,周边挤满了人,避无可避,元曦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意外地没有迎来皮肉撕裂的痛楚,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响,睁眼一看,竟是另一支羽箭将怀化将军的箭撞掉了。      此箭是后发先至,可见射箭的人在仓皇愤怒间,爆发出了多么大的力道。      元曦讶异地发现,救了她的那支箭竟然是从皇城那方向射过来了。回头一看,只见七皇子一马当先,带着一大队御林军的将士,正满脸怒容地与叛军厮杀。      竟然是他冒死来救,元曦惊讶过后,心底浮上一丝感动。      身边又有叛军举着长矛刺来,元曦来不及多想,忙又回神御敌去了。      有了七皇子带着御林军加入,胶着的局面很快有了泾渭分明的变化。叛军是京城的守军,自然与守卫皇城的御林军打过交道,很是相熟。      叛军一见御林军来攻,心理上就先溃败了很多。以前都是一起喝酒的兄弟,结果自己跟着怀化将军,成了要被诛灭的乱臣贼子了,真是倒霉。      加上御林军从皇城方向过来,先是来了一大队精锐骑兵护卫七皇子过来,叛军看那阵势,担心还有御林军会出来与崔府的精兵一起夹击他们,心里害怕得紧。      有了这些担忧,不知是谁先高喊了一句:“我投降了投降了,莫杀我~~~”就哐当一声,扔下了手中的长矛。      别的叛军四顾一看,周围的出路都被崔府的精兵和御林军把着,即便突围出去也会被追上杀掉。局势如此,犯不上为怀化将军和怀恩侯送了命,便也都高喊着要投降。      一时间,叮叮当当地都是兵器坠地的声音。投降像瘟疫一样,瞬间传遍了叛军全军。大家扔下兵器后便抱头蹲下,御林军和崔府的精兵上前,将负隅顽抗的一些将领绑了起来。      怀化将军一看势头不对,便由亲信护着,带着怀恩侯跑了。可惜京城里的道路复杂交错,他们没一会儿便被崔府的精兵抓了个正着,五花大绑了,送去给御林军处置。      元曦简直不敢相信,身边的威胁一下子解除了,逃了一条命出去。她心里骤然一松,便察觉到周身都酸痛得要死,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委顿到地。      随后,只觉得模模糊糊之际,耳边传来惊呼声,又似乎被人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元曦想挥挥手,告诉别人她没事,可惜实在太累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更不要提挥手说话了。      七皇子扶着元曦,惊慌失措,只怕她之前已经伤着了,一面大喊着:“快传御医!”一面仔细地上下打量元曦,见没有伤口,心里这才松了一拍。      大庭广众之下,七皇子失态得抱着元曦,方才一直护卫着元曦的精卫首领看着不像。本朝就算再开放,未婚男子这样抱着个姑娘,终是落人话柄,便劝道:“七皇子放心,在下几个方才一直留着护卫着大小姐。大小姐并没伤到,如今只是累脱力了,歇息歇息就好。”      七皇子呼了口气,说道:“那就好。你们被围攻了几个时辰了?”      精卫首领心里估摸了一下,也没隐瞒,说道:“怕是有近两个时辰。”      七皇子面上愧色一闪,低头望着元曦说道:“那真是很不容易……”心里默默地想,元曦怕是吃了很多苦,这才累成了这个模样。多亏他来得及,不然真是……      精卫首领见七皇子默不作声,为了将元曦和一众士兵尽快带走,大着胆子对七皇子说道:“大小姐想来歇歇就好,今日多谢七殿下率人救了我们,此等大恩,改日老爷想必会亲自像殿下道谢。”言下之意,敢日让老爷去谢您,今日我们就要走了。      七皇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必谢我,崔府是忠臣,这也是皇家分所当为。”却是不接话茬。      精卫首领没法子,又说道:“想来乱党已不足为惧,实在不敢再拖着七殿下在此腌臜之地,便请殿下带了首恶回宫发落,在下会率精卫将此地打扫了出来。”      七皇子不知他是故意要将自己骗走,见他不管元曦安危,心里有些不悦,哼了一声,说道:“本王是男子,原不怕腌臜,倒是崔小姐,尚自昏迷不醒,还是先传了太医诊治了要紧。我看此地脏兮兮的,想来宅子里也不能够再住人,便让她先与我回宫也使得,总是她的身子要紧。”      精卫首领大吃一惊,他哪敢让元曦跟了七皇子回宫去,老爷都已经逃了,若是宫里扣下大小姐为质,他如何能够担待。      首领脑子快速地盘算,七皇子究竟是大大咧咧不知道深浅呢,还是当真要扣下大小姐。他想着,皇家人弯弯绕最多,七皇子怎会例外,若他是个傻的,宫里又怎会派他出来救人。      如此看来,七皇子怕是真的一心要扣下小姐了,首领的心沉到了谷底,心想真是流年不利,刚击退了怀化将军,又要与御林军打一场了。      他四周一望,兄弟们厮杀了这许久,各个都是满脸疲惫。他心里叹气,少不得拼了性命在这里了,也算是为主家尽忠了。      既然这样想,首领便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对七皇子说道:“我家老爷刚已逃了出去,想来挂心小姐的紧,我们还是尽快赶去的好!殿下您看…….”      他说完狠狠地盯着李浔,打定主意,若是七皇子说不许走,先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擒了他做人质再说。      哪只七皇子一听这话,面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心想自己真是关心则乱,疏忽了。便对忠心的首领露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原来如此,那是很该出城去。”原想问他们不定熟悉道路,需不需要他派人带路去寻,怕首领误会,便没有说。      七皇子又望了一眼元曦,心中其实十分不舍,他轻轻地将元曦交给旁边的杏丫和豆蔻扶着。原来元曦身边的丫鬟不会武功,叛军围府时,元曦便命她们藏到了厨房后面的米仓里,希望她们能万幸别被发现。这会子丫鬟们见喊杀声停了,便也忙着出来照应主子和受伤的人。      七皇子一直到元曦和丫鬟们上了马车,这才转过了目光。崔府精卫和骑兵不敢多留,抬了战死弟兄的尸首,便忙跟着精卫首领出城去。      见他们要走,御林军的统领忙低声对七皇子说:“微臣派人去跟着~~~”      却见七皇子一摆手,说道:“不必了。”      统领一愣,又对七皇子说道:“殿下,崔府这支骑兵来源不明,不查怕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七皇子打断了,他转过去冷冷地说道:“我说不必就是不必了,谁也不许跟着。让本王知道谁自作聪明,定不会饶他。”      统领对上他像要吃人的目光,心里一惊,忙道:“微臣不敢~~~”      七皇子哼了一声,便一勒马头,往宫里奔去。御林军的一众将士忙押着一众叛军降将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鸳盟   七皇子后面跟着一大队御林军,押着怀恩侯等一众犯人,御林军的统领小心翼翼地退后了半个马身陪着他。      进了丹凤门是必须要下马的,却见七皇子仍是骑着马,径直往宫门里面去了。御林军统领急得直冒冷汗,小心翼翼地喊道:“七殿下莫急,等等小臣……”生怕七皇子是要先下手为强,去新帝那里打埋伏,甚至将不追击从天而降的崔府奇兵的罪责推到他头上去。      七皇子却没勒住马,仿佛看穿他心思似的,回头冷笑了下,说道:“本王是要回去补眠了。”      统领心里一松,嘴上却还是兀自道:“殿下劳累了。但还请殿下与小臣一起去面圣,禀明经过才好呀。”      七皇子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必了,随你去禀报就是。”说完便走了。      一个人去才是最可怕的,御林军统领苦着脸,思忖了一路,见到了三皇子后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禀报了崔府门前御敌的始末。      这可是对着新帝,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瞒着崔府有军队连夜进京的事。但又怕新帝雷霆之怒,只好先说了已经抓到了怀化将军并怀恩侯等主犯的好消息,还补充到都是活口,押在外头等殿下发落。      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三皇子听了,的确也有几分欣喜,虽然没有面露笑容,但是兴致勃勃地让统领给他讲讲当时的经过。      这下统领也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地讲了到了崔府门口,如何看到还另有军队在与叛军作战,叛军见到御林军如何军心涣散投了降,怀恩侯和怀化将军逃跑又是如何被崔府军队抓住,交与御林军的。      统领边说,便感觉三皇子越来越不快,空气都要凝固了,等说完了三皇子又立刻追问道:“照你说,这是崔府的军队,私自进了京城?”      统领小心地答道:“臣也不能确定,只是从未见过这只军队的服色,且他们又听崔府护卫的号令,想来是如此。”      三皇子听罢又问:“怀恩侯等乱臣贼子,也是他们先抓到的?这么说,他们人数极众,兵马也很精良?”      统领感觉额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唯唯诺诺地答道:“是有几千人之众,都是骑兵。城外似乎还有人接应,便是那些人先抓紧叛贼首脑的。实在是微臣无能……”说完便跪下叩头请罪。      三皇子摆摆手,叫他起来,说道:“将军是御林军守卫,管皇城安危,此番去的人少,别人抓住叛贼却是无妨。只是怀化将军忒是没用,有这么一只军队在京城外面,竟也没有发现,哼,京城防务让他管成这样,便不谋反也该杀了。”      一番话说得恩威并济,统领只知道连连叩头应是,心想今后定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当差,万一差事办差了,新皇说斩就会斩了,当真是有乃父之风。      三皇子见统领战战兢兢的,便说道:“将军辛苦了一夜,去歇息吧,明日也不需来当值。探子探明了崔府军队的落脚之处,将军派人进宫告知一声便可,切记不要先打草惊蛇,弄清情况要紧,当心还有援军在别处。”      这下统领实在瞒不住了,郁闷地简直恨不得去撞墙,小心翼翼地告知三皇子:“微臣正想禀告殿下,七殿下许是怕打草惊蛇,不许派人跟。臣正想请示殿下,将明个当值的兄弟抽出一半去城外探明情况可好?”      三皇子听了大吃一惊,竟然都不知道派人去跟踪着,心里恼御林军统领愚笨,口气便不大好,斥道:“既然卿没派人跟着,此刻就不劳动御林军了,本王自会安排,将军告退吧。”      竟是不留情面地撵了他,统领结结实实地磕了两个头,不敢多言,一脑门官司地退下了。      统领一走,三皇子越想越气,先是派了早前的亲卫出城去探消息,又一叠声地叫人去叫七皇子来,想收拾他一顿。小黄门去了一趟,回来却苦着脸说:“七殿下睡得熟呢,奴才无能,喊不起来。”      反了天了,三皇子黑着脸,直接起身往贤妃那里去了,心想臭小子大了,当哥哥的管不住了,现在身份不比从前,要是又打又骂地也落个苛待手足的名声,还是让母妃出面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可惜此刻是凌晨,贤妃担惊受怕了半个晚上,此刻也正在补眠,三皇子只能怏怏地回了宫。      吴氏倒是一直在等着她,虽然坐在桌子旁,累得头一点一点的,却也没有独自去睡。      一见三皇子回来了,吴氏立马就灵醒了起来,为他斟了一杯温好的茶,体贴地递到他手上。      见了贤惠的妻子,三皇子的气这才消了几分,坐下饮了口茶,一股脑地将刚才统领报来的消息告诉了吴氏。      不想吴氏听了不义愤填膺,反而抿嘴笑了起来,说道:“依妾身看,七弟这是情窦初开了呢~~~”      见七皇子疑惑,吴氏又解释道:“刚才听说七弟非要去崔府救人,妾身还疑惑呢,这下子听说他又是放人,又是不让跟踪的,那便确认无疑了。七弟定是恋慕崔府的大小姐了,这才会如此行事~~~”      八卦和浪漫是女人才爱的,三皇子对弟弟的一往情深一点也不感冒,反而气道:“为了自己一点子私情就什么也不顾了,真是荒唐!”      夫妻俩话不投机,吴氏也不敢多帮七皇子说好话,便打发三皇子歇下了,等三皇子歇了一时起来,便有人传话说贤妃有请。      原来贤妃醒后听闻三皇子急匆匆地来过,担心有变,急着请他去问话。      三皇子稍作收拾,披上大裘便去了贤妃宫里,贤妃只是听了大概的消息,七皇子平安归来,还活捉了叛军首脑。她见了三皇子也是满面春风,一张口就说:“你弟弟如今也能为我儿分些忧了,打虎亲兄弟,老七也出息,你今后便多多使唤他,总比外人可靠的多。”      “出息是出息了些,只怕胳膊肘是往外拐的。”三皇子闷声道。      贤妃忙问怎么了,三皇子便将七皇子如何作为一一道来。      贤妃听了这些曲折也勃然大怒,一叠声地命人捆了那个孽障过来。      扭头又对三皇子说:“你看看,满朝文武都是干什么吃的。你父皇一走,人家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都磨起洋工来了!崔府豢养的军队进了京,好几千人浩浩荡荡的,一路上安西、安北和北庭都护府竟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真是荒唐可笑!”      贤妃越想越后怕,嘟囔道:“这崔府要是趁乱把京城围了,把咱们娘几个尽数害了,自己改朝换代都可以,太怕人了……”      三皇子点点头,“儿子听了也忧心的很,没想到崔府势力这么大,豢养的军队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京城边上来,之前还是小瞧他们了!儿子担心,刚才迟迟未发兵去救,会不会已经得罪了崔府?”      贤妃叹了口气,说道:“那是肯定的了,要不是人家自己有人来救,那便死在府里了,能不恨吗?你七弟这次倒是歪打正着了,亏得好歹去救了,晚便晚些,但愿崔府别那么恨吧……”      三皇子也苦笑了下:“是呀,多亏七弟念着崔家小姐,这才去救人了。好歹帮咱们去了去嫌疑,要是彻底……”      他还没说完便被贤妃打断了,“你说什么,老七念着崔府大小姐?”      三皇子还当母妃怪他捕风追影,忙说:“吴氏说像,许是她瞎猜的,当不得真。”    作者有话要说:   ☆、议婚(上)   三皇子也明白了过来,点头道:“母妃英明,若能求得崔府的亲事,听闻崔老爷爱女如命,想来看在七弟的份上,自不会对朝廷再有二心了。”      贤妃也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从前想着你已成了亲,你七弟高攀不上,母妃还总怕崔小姐被杨妃求了去。现下我儿就要即位,老七已是皇帝的亲弟弟,你再封与你弟弟个亲王,身份便能与崔府小姐比肩了。”      三皇子听见母妃连封亲王的决策都替他做了,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嘴上便说道:“话虽如此,儿子仍担心崔府会不情愿呢。五姓世家自来只与自己人通婚,儿子听闻郑家似乎便有求娶崔小姐的意思。若要将崔小姐指给七弟,只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贤妃一双美目眯了起来,似是已经成竹在胸,说道:“这个自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会儿在老七跟前不要说这个,等他走了我们娘俩再从长计议。”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七皇子也不等人通报,自己一掀帘子便进来了。      他是贤妃的小儿子,深得贤妃疼爱的,因此也不怕母妃训他,上前去问了安,便嬉皮笑脸地问道:“听说母妃要为儿子娶妃了?”      贤妃看他脸皮这样厚,哭笑不得,上去就拧了他的耳朵,问道:“我把你这个猴儿,要是不给你娶亲你就叫不醒了?瞧你脸皮这样厚,偏偏不如你意!老三,你去满朝文武里相看相看,谁家的闺女又凶又悍的,最好高壮皮实些的,娶一个回来,好好管管你七弟~~~”      三皇子还没说话,七皇子便忙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一边嚷嚷着求饶,一边说道:“母妃好歹疼疼儿子吧,要是娶个夜叉星回来,儿子被母夜叉打了不打紧,反正皮糙肉厚,就怕母妃心疼的紧呢。再说,母妃也想想,三皇兄的云儿和祁儿生的那样玉雪可爱,母妃就忍心儿子娶个高壮的丑妃子,不怕孙儿生的也丑吗?”      贤妃被李浔逗得笑得打跌,拧着他耳朵的手便松了开来,指着他连声说:“你呀……罢了,儿大不由娘,母妃也不指望管你了,我也管不住。崔府的小姐是个能干的,刚才听你哥哥说又是个极纯孝的姑娘,若是能为你聘了来,由她管着你也好。就是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说完故意笑看着李浔。      七皇子想都不想,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半点不忸怩,点头说道:“母妃看重的自然是极好地。”      贤妃与三皇子笑着对视一眼,贤妃便说:“罢了,有你一句话就好,母妃定能想法子让我儿如了意。你且去吧,你哥哥还要与母妃商议如何处置那起子叛臣贼子呢。”      李浔不疑有他,便笑盈盈地自去了。      **************   元曦还没被救出城的时候,恭礼心急如焚,几次都要带人去救女儿,被李姑爷硬是死死拦下了。      李姑爷性子直,也不大会拐弯,对恭礼直言道:“大哥何苦饶了自己的一条命进去,可不是辜负外甥女的心意了,她一心盼着你脱险的,若是大哥回去送了命,那弟弟实在是对不住外甥女的托付了。”      一席话说得恭礼更是伤心欲绝,只觉心口被一块大石压得死死的,气都喘不上来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满面。      可理智上他又知道李姑爷说得是对的,自己冲回去实在不智。只得一面派人回去接应,一面命大队人马停下来等着。虽然有人劝他应该先缓缓南下,大军停在这里目标明显,太危险。可恭礼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一心要等着,只盼老天开眼,可以让女儿平安归来。      等真的见到精卫护着元曦,恭礼那一刻真是说不出的轻松敞快,简直可以说死而无憾了。      他快步上前去拥上女儿,细细地查看了她有无受伤,又忙喊人给他们一行拿干粮和水上来。      元曦急着告诉父亲如何脱险的,恭礼却说不急,命她先吃点东西歇歇。等元曦和殿后的精卫歇息好了,后面的援军也赶上了,这才细听女儿讲自己是如何脱险的。      听闻是七皇子带着御林军的卫队过来帮忙,这才震慑住了叛军,恭礼沉吟片刻,也拿不准三皇子是不是听闻有援军,崔府死不绝才来做个人情的。      他又叫来几个将领商议,都觉得三皇子最初不派人来救,那便不十分可靠,大军不宜待在京城附近,恭礼父女也不可再回到京城里去。      如何南下回长安又是个难题,这一南下便是跟新皇暂时撕破了脸,一路上还有三个都护府,即便只走交界的地方,也极可能三个都护府接到新皇号令,便联合起来对大军一网打尽。      这支奇兵只有一万多人悄悄上京,别说三个都护府,便是与一个抗衡都十分艰难。      可眼下没法子,只好边走边看,大家商议片刻,便定下仍是由李姑爷回京城去,接了儿子李固并郑、王、卢三家的亲戚尽快出京,最好赶在明日午时之前回来,一同南下。      另外飞鸽传书,派崔府在西北的兵马抽出五万精兵,北上接应。确保几大家主都能平安先到达最近的太原,进了自己地盘便安全了,可以辗转再各自回府。      李姑爷回了京城,大军轮班驻守和歇息,可到了午时左等右等不见李姑爷带人大家赶来。      恭礼和元曦对望一眼,都心说坏了,八成是宫中有了防备,已经将人控制住了。      不然不过是接几家子人出来,就是随扈的奴仆较多,拖累行程也不至于如此。毕竟世家奴仆知道轻重,况且昨晚出了乱子是知道的,早该收拾好了东西,随时陪着主子逃难。按说不需午时,快了辰时晚了巳时便该可以赶到大军处了。已经午正了还不到,那应该是出了状况,被困住了。      但让恭礼放弃几家人自己逃回西北,他也不干,便命大军严加戒备,又派人回去探消息。      结果探消息的没等来,却等来了天赫。      他被人带到了恭礼面前,见了元曦眼里流露出来浓浓的悲伤之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叫她先出去。      元曦虽然疑惑,见天赫和父亲都让自己先回避,便走了。      见她一出去,天赫就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对恭礼说道:“姨夫,这下如何是好,三皇子派人围住了我们四家,说我们是怀恩侯的同党,因为内部起了嫌隙,昨晚怀恩侯和怀化将军才攻击崔府的。”      恭礼没等他说完便骂道:“真是一派胡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赫急道:“几家都被软禁了,三皇子派人与爷爷带了话,说要他相信几家清白也成,必须让世家与皇家联姻,要将元曦妹妹许给七皇子才行!”      恭礼惊道:“什么?!”      “真是如此,三皇子说若是联了姻一切好说,他概不追究。若是不愿意,那就将几家下大狱,杨妃、怀恩侯与怀化将军定了新皇登基后,秋后问斩,反正有时间,慢慢查明世家与五皇子一党的关系即可。”      恭礼听后默不作声,眼前的事真是棘手至极,三皇子摆明扣住几家家主做人质,若是不同意联姻便要拖到秋后,十多个月过去,人在大牢里,不定生出什么枝节出来。偏偏投鼠忌器,就算想杀入京城改朝换代,可也不能不顾了自己人的安危。      若是同意联姻,其实七皇子他见过,人也还好,算配得上女儿。不过不知道皇家的诚意,会不会是将他们先稳住,再一网打尽呢?恭礼虽然心知皇家应该不敢,毕竟世家在老家都还有人,若是将他们杀尽,几家就会一起造反的。      不过事事都不是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三皇子觉得军队杀到了京城里,是他的奇耻大辱,又或者怕几家仗着京中局势不稳要造反,要先下手为强,那又如何呢?      恭礼望了一眼天赫,只见这个外甥心急如焚的样子,他心知天赫对元曦的情谊,知道他是一百个不愿意与皇家联姻,心里叹息了一声,说道:“皇家的意思我们也猜不透,还是辛苦你再跑一趟,说如此大事总要商议个明白,请皇家派人来,与姨夫商谈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议婚(下)   天赫点头,对恭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到了营地边上,却见元曦一个人独自立在那儿,望着京城方向。天赫以己度人,越发觉得元曦的背影透出孤单萧索和忧心忡忡的味道来,心里涩得难受,忍不住上前去拍了拍元曦的肩膀,等元曦转过身来,天赫对上那对清澈见底的明眸,本来想说声“妹妹放心”,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校尉牵了马来,天赫便翻身上马,对元曦扯了扯嘴角,凝视了表妹一眼,打马去了。一路上元曦最后望着他的笑容还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只是最开始清晰,后来渐渐模糊了,天赫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与元妹妹当真是有缘无分的。”这种恐惧感像个巨大的黑洞,天赫不敢放任自己的思绪,连忙快马加鞭地往京城里赶去。      他不能进宫去,只是通过御林军传话,等了半天才得到回信,三皇子说明日上午派人出城去商谈。      天赫怕城里情况有变,便推说自己一夜未睡,又长途奔驰,实在没气力再去传一次话,请三皇子允许自己派人去告知恭礼。三皇子应允了,可传话的人到了营地,却带回恭礼的口信,要谈最晚等到傍晚时分,明日再谈万万不可。      原来恭礼担心三皇子从北辰都护府调兵上京围剿他们,明日商谈不过是缓兵之计,意在拖住崔府的行程。      消息传到皇宫中,三皇子与贤妃商量片刻,便也答应了。      等到傍晚时分,一大队御林军护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到了约定的会面地点,恭礼早带了重兵等在那里了。      等到闲杂人等退去,只见一个身披深色斗篷的人缓缓下了马车,让恭礼极为意外的是,此人下车时竟露出了女子的裙边和绣花鞋。      及到她放下帽子,恭礼只见一个中年美妇盈盈地笑对自己,便知心里猜得没错,真是贤妃亲自过来了。      恭礼忙躬身请安,贤妃虚扶了一把,口称:“渭国公忠心耿耿,实是我母子的恩人,万不可如此多礼。”      恭礼心说,恩人昨晚差点便死在你们的见死不救之下了,如此对待恩人的,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厢贤妃也趁机细打量了恭礼一眼,心想不愧是一方诸侯,只那份气度就是她生平罕见,似乎比没了的太宗皇帝还要强上几分。      于是贤妃的态度更是温煦,和风细雨地说道:“渭国公今日答应见面,本宫母子异常欣喜,一则有机会让本宫亲自向渭国公道谢,以偿本宫之夙愿,二则也有机会当面辩白清楚——陛下的梓宫送去入葬,大批御林军都随着去了,怀化将军一反,剩下的御林军也不知是忠是奸,丹凤门差点就让人里应外合地打开了,好容易绑了杨妃在城墙上,这才震慑住了叛军。”      贤妃说到这里,面露惧色,似乎昨夜在宫里真打了一场硬仗似的。她眨眨眼,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接着说道:“非是不想救崔府于危难,实是不能矣。国公一力促成三皇子即位,对本宫母子有大恩,亦是三皇子在朝中的强援,三皇子尚未即位,变数仍多,我等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断臂膀!”      恭礼心中自有定论,却仍是说道:“娘娘谬赞了,殿下在先帝诸子中是翘楚,即位当是先帝心愿,在下微尽绵力,乃是分所当为。”      说到这里,恭礼顿了顿,续道:“娘娘今日只身到这里,胆识过人,实在让人敬佩。明人不说暗话,娘娘当知,五姓世家素来偏安一隅,对改朝换代当真没甚兴趣,若非先帝步步紧逼,恭礼实在不愿进京掺和立储大事。如今三殿下德孚众望,恭礼真心敬服,料想三殿下必能兴旺我朝。恭礼无甚野心抱负,还是想回长安,继续偏安一隅便罢了,还望娘娘在殿下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      贤妃笑道:“不敢不敢,哪个不信渭国公呢。实不相瞒,实在是我那个孽障小七磨得人烦,大小姐花一般的样貌,又是那样的人品,本宫都稀罕得不行。不怕渭国公笑话,本宫这个小儿子被惯坏了,从小先帝甚是疼他,从没逆过他的意思,杨妃那样得意,她的五皇子比本宫的小七在先帝心里还是要靠后。他也是真心对大小姐有意,这孩子没了父皇,这些天消沉得很,本宫实在不忍再让他心愿落了空,还请渭国公成全。”      恭礼连称不敢,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得那些,不过是一起玩耍罢了,今日欢喜这个,明日欢喜那个,哪里可以当真。再者说,小女出身乡野,性子也鲁直,哪里配嫁入皇家。娘娘若有心结亲,在下听闻三皇子膝下已有一女,犬子刚刚五岁,年岁相当正是良配,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听闻恭礼只有一子,三皇子的长女云儿若是嫁入崔府做主母,她是公主自然向着朝廷,再教着自己的孩子向着外家,崔府倒是当真不必忧心了,贤妃当真十分意动。可转念一想,孩子都还这么小,如今便定了亲事,万一有个意外夭折了哪个,这门亲事不就不作数了,还有,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孩子都好好的,万一若干年后崔府赖账又如何呢?      因此,贤妃便捂嘴笑道:“这可不敢,这不就差了辈分了,哪能那样乱套?!”      恭礼又说:“非是在下推脱,小女当真是不便与七殿下定亲,她已是定了要许给郑家的……”      贤妃笑着打断道:“不过从未听过两家定亲,既然还未下定,那另觅良缘也不算失信越礼。”      见恭礼还欲再推脱,贤妃便故意沉下脸来,说道:“本宫的小七虽然顽劣,但也不是不堪之人,等三皇子即位,便要封他这个亲手足做亲王的,料来也配得上大小姐。”      恭礼忙连称不敢,只听贤妃又说道:“再者说,这儿女亲事虽是父母之命,可谁不盼着孩子们和睦融洽,似小七与大小姐那样意气相投的是再好也没有了。渭国公当知,这实在是本宫一片爱子之心,想要成全小七的痴心。要不然,就凭五姓世家与怀恩侯结党营私这一条,秋后一起问斩也是有的,渭国公拥兵自重自然不怕,可如何与其他几家交代呢?这局原是难解,还是小七怕大小姐难过,这才死命求了他哥哥应允的。”      这是铁了心以四家当人质要挟了,恭礼心中恼恨,面上便也冷了下来,说道:“娘娘当知,我等真的并无二心,何苦步步紧逼,非要将我等逼到绝路?!”      贤妃也收起了温和的面具,正色道:“既然没有二心,不妨就拿出些诚意来,不然渭国公这等本事,军队都围了京城了,哪个在龙椅上能坐得稳?本宫也当真不想多生事端,不过若非如此,在新皇心中埋下根刺,多年以后崔府也讨不了好去!渭国公是爽快人,本宫这里有个提议,现下本宫颁旨赐婚,大小姐乐意在京中备嫁也好,从西北发嫁也好,都由贵府做主。只要大小姐嫁与七皇子,皇家与世家互不相扰,五姓世家可公开豢养亲兵,数目不限,每年照现今的例缴纳税赋便是。如此可够有诚意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恭礼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继续问“若是我不从呢”,非要贤妃再拿四家家主的性命威胁一番也没什么意思。      因此他便咬牙答应了,又与贤妃议定了在三皇子即位后立刻下赐婚诏书,同时也要下诏允许五姓世家豢养亲兵、定额税赋,再让三皇子口头保证当地官员任免要由世家家主首肯。      贤妃想要元曦三个月后便于七皇子成婚,恭礼不应,说嫁妆虽已准备多年,但要体面妥当,还是得一年比较好,仓仓促促看着也不像。最后议了议,还是双方妥协,定下了半年后成婚。      既然已经定下婚约,双方又各有把柄在手,恭礼便也不打算回长安,一万多精兵仍是留在京城外驻扎,他与元曦住在京城宅子里,等家人从长安过来,替元曦张罗婚礼。四家家主也一直被请到皇宫里住着,双方立下盟约,又互相牵制的,倒是愈发和睦融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衷肠   恭礼带着元曦回到京城收拾好的府中,元曦这才告诉丫鬟自己身上也受了几处轻伤,让取了药给她擦擦。      丫鬟不敢自专,忙告诉了恭礼,他本来就心疼女儿被迫嫁给七皇子,一听说还受了伤,连忙赶到女儿院中询问。      虽然元曦再三说不要紧,只是划伤了胳膊和后背,并没有伤筋动骨,可恭礼一听伤处多,还是紧张万分,让人去请了太医来医治。      崔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三皇子的密切监视中,太医回宫后立刻就被叫去回话,恰好七皇子正在兄长殿中听训,也知道了元曦受伤了的消息。      他立刻便急得不行,跟七皇子嚷嚷道:“怪道那会子都累得晕了过去,我还当是累脱了力,竟然是受伤了。我这便去看看她,皇兄我先去了~~~”      三皇子气得斥道:“胡闹!刚说了你快成亲了,要懂事起来,怎么又这般慌脚鸡似的?刚定了亲事,瓜田李下的,你便上门去看,成什么体统!”      七皇子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劝,坐在那里心不在焉的,显然没听进去。      吴氏怕他兄弟两个又说拧了,便笑着出来打圆场道:“这有什么的,谁还没年少轻狂过,妾身倒觉得七弟当真是一派纯真自然呢。”      见三皇子还绷着脸,吴氏便对丈夫使了个眼色,又对七皇子说道:“七弟拜错真佛了,想去看崔娘子,不该来求皇嫂吗?”      七皇子一听此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起身便爽快地对吴氏做了个揖,说道:“还是皇嫂疼小七!”      吴氏抿嘴一笑,说道:“你倒精乖,好了,回去换了衣裳吧,我这里打点些伤药礼品,一会儿七弟送我去探探崔娘子。”      七皇子一听,立刻快步离去了。吴氏望着他的背影正好笑,便听到丈夫怪她道:“母妃惯小七,你怎么也如此,这个忙当真不该帮他!”      吴氏倒不怕丈夫,依旧笑着说道:“哪里是帮他,妾身只是为殿下着想呢。这又是见死不救又是逼婚的,难免崔家不心存芥蒂。这时候一点小伤臣妾便去探望,也能显示出一点修补关系的诚意来。等崔娘子成了婚,臣妾再好好照应她,天长日久的,这冷石头便能捂热了,总好过崔家一直面上臣服,心里记恨着。”      三皇子一听也便明白过来,感叹道:“难为你了,这么多年只是一心为孤着想……你放心,等即位后孤立刻封了祁儿做太子,也要给几个舅兄加官进爵。府里那几个女子不过是玩物,孤本来就不大喜欢的,等即位后没了掣肘,孤只一心守着你便是了。”      吴氏先时还罢了,听到最后一下子红了脸,呢喃了一句“谁是为这个”,便慌忙去了。      一路上往崔府去,七皇子急得不行,心里总是抱怨皇嫂的马车怎么行得那么慢,又不敢催促,巴不得自己先去崔府听听元曦的情况。      及等到了崔府,吴氏又与恭礼隔着屏风,客客气气地寒暄致意了好半天,过了好半天,吴氏才说到正题上,说她跟元曦处得极好,一听她受伤了便耐不住性子要过来,问方不方便去元曦院里看看她。      恭礼自然不会反对,他对女儿仓促定下婚事很愧疚,也乐意让女儿和七皇子提前处处,培养培养感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七皇子也跟着去了。      元曦在他们进府时就听人来报了,又换了一次见客的大衣裳,虽有丫鬟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还是扯得伤口生疼,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吴氏一进屋便拉着元曦的手,硬是不让她行礼,嘴上还说道:“啧啧,伤得可是不轻吧,瞧这小脸苍白的,哪有平日红润了。我说你也太多礼了些,就是在床上歇着也挑不出礼来,你倒好,还折腾着换了衣裳在这候着,这都快成了一家子人了,还这样多礼做什么?”      李浔一进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元曦打量的,这会子听了吴氏话里打趣的意思,脸有些烧烧的,但还不舍得移开眼睛。      元曦也知道他来了,平日里相处都坦荡荡的,这一有了婚约心里也别扭了几分,再不好意思看七皇子一眼了,只好强作镇定地跟吴氏说话,眼风都不敢扫七皇子一眼。      吴氏看了他两个小女儿情态,心中好笑,又打趣了两句,见元曦的小脸也都红起来了,怕她羞恼了反而不好,便推说要去更衣,让杏丫领着她出去了。      元曦的丫鬟也都是知情识趣的,见状便都跟着吴氏散了,只是敞开了元曦院里的小会客厅门,既让两人能说说话,又不会落下嫌疑。      屋里一下子只剩下元曦和李浔两个,更是不自在起来。两人沉寂了几秒钟都没有说话,元曦觉得再不开口太尴尬了,便张开说道:“你……”      却不想李浔也正好同时开口说话,两人听到对方声音都吓了一跳,元曦不由自由地看了李浔一眼,却恰好对上他清亮的眸子,羞了个大红脸,慌忙地移开眼去,连话也不敢说了。      还是李浔大方些,干咳了一声,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元曦声如蚊呐地回答道:“是想问问你可要吃茶?”      竟然要说这个,七皇子听了好笑,故意说道:“来了好一会子了,是渴的紧。”      元曦便忙去倒给他喝,不想一紧张动作大了些,又将背上的伤口扯了一下,疼得皱了下眉。      七皇子一直看着她呢,见状连忙上去接过茶壶放到一边,说道:“都是我不好,竟忘了你的伤了,可严重吗?”      “也没什么,全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李浔还想问问都伤在哪,又有些不好意思问,便叮嘱道:“皮外伤也不可大意了,太医给的膏药你要勤抹着,别因为天冷就大意了,需知寒冬腊月若是不勤换药,也一样可能化脓的。还有,过勤也不行,否则刚长了点肉就不小心撕裂了,便难以愈合了。”      元曦听了他话里浓浓的关心之意,又想起他前日拼命来救,心里一暖,只觉与李浔亲近了不少,羞涩感也少了些,便都一一笑着答应了。      虽然元曦不怎么答话,李浔还是不舍得就走了,又说道:“嫂子给你备的礼物,有生肌的上好药材,还有一些精致的吃食。我刚刚捧来的时候,在里面加了一个花梨木的盒子,装着我给你解闷的小玩意,你闲了没事便可拿着把玩把玩。”      虽然定了亲事的,但私相授受也不好,元曦本该拒绝的,但见他一直小意陪着,便有些不忍,只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陪王妃回去了。”      这么快就赶人走了,李浔有些依依不舍,说道:“不打紧,时候还早。”      元曦心里好笑,心想真是个赖皮,时光还早但他一个外男在绣房中待得时候也不短了,像什么样子。      李浔却不管那些繁文缛节,依旧拉着元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会儿问她爱吃什么,一会儿又问她喜欢怎样布置屋子。      又消磨了好一会儿,茶也喝了两盏了,七皇子也知道再不回去真是有些说不过去了。他看着元曦姣美的面庞,心里劝自己不急于一时,过几个月便能长相厮守了。      想到这里,李浔的心像被蜜浸了一样,脱口而出道:“我当真是欢喜”,见元曦愕然地抬头,李浔又鼓起勇气说道:“你能嫁给我,我当真是欢喜极了。”      元曦听了这大胆的表白,差点惊呼出声,羞得不敢看他,侧过身去,李浔只见她露着的耳尖也都红透了。      心想真像只可爱的小猫,他面带笑容,越发想逗弄元曦,便说道:“我看着你、听听你的声音,就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和平安喜乐,恨不得早日跟你厮守在一起。只是,我心里又怕得很,怕我只是一厢情愿,好妹妹,你好歹告诉我一声,你愿意不愿意的?”      元曦听了他的表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七皇子竟然还那样问她,简直让元曦快晕过去了。      李浔看元曦平日那样爽利一个姑娘,这会儿缩在那里,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小猫,越发想逗弄她,又连着追问了好几句,元曦只是不答。      七皇子笑着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说道:“好了,不闹你了,我可要走了。你好生养着吧,缺什么只管跟皇嫂开口便是。”见元曦还是不回头,便笑着转身去了。      刚走到门边,便听见元曦低语道:“也没用不愿意……”声音又细又小,亏得七皇子耳聪目明,不然都听不到。      他乐坏了,大步走回元曦跟前,说道:“好妹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我听听!”      还打趣上了瘾了,元曦直起身想要跟他斗嘴,可还是克服不了羞涩感,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缩回去了。      李浔看着元曦,只觉得她蹙起的眉毛、嘟起的小嘴都说不出的可爱,真是看不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带笑容神清气爽地走了。      *************************   崔府那么多军队就驻扎在京城外,三皇子巴不得赶紧即位后操持了弟弟的婚事,早早把这些瘟神送走。      是以过了半个月,再有大臣上折子请求他即位的时候,托辞了几个回合他便答应了下来。又过了一个月,办了一场盛大的登基大典,先是下诏书封贤妃为皇太后,吴氏为皇后,长子李祁为太子。接下来第二封诏书便是封了胞弟李浔为庆亲王,赐婚渭国公之长女崔元曦为庆王妃,八月初二成婚。      这桩婚事,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差不多都已知晓了,过了明路以后元曦越发闭门不出,虽然不爱做针线,也少不得琢磨着做些精巧的嫁妆绣活出来。      新皇即位普天同庆,怀化将军谋反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淡忘,京城的勋贵人家又重新开始走动起来,今日宴饮明日赏花,热闹得紧。      元曦定了亲事,自然不好再出门,她经此一事也不同于以往的懵懂少女,耳边似是经常回想起七皇子深情款款的话来,对赏花赴宴那些也没什么兴趣。      这日元曦独自一人在房里,把玩七皇子那天送给她的一成套的三彩小马,这套瓷马不像日常见的三彩马那么笨重,甚是精巧别致,却一匹匹姿态迥然、栩栩如生,还恰合了元曦的生肖,是以她爱得紧,虽不好意思摆在多宝格里让人看见,却时时拿出来看看。      杏丫一间屋见元曦又在玩小马,抿嘴一笑说道:“史娘子来看小姐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备嫁   元曦一个人待在院里久了,巴不得有人来看她解解闷,忙让杏丫将湘君请进来。      这边厢刚收好了小马,又命丫鬟沏好了湘君素日最爱的香片,湘君便进来了。      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好一阵子没见,元曦笑嘻嘻地上前拉着湘君坐下,说道:“好姐姐,你怎么来了,早春时节你最容易犯咳疾的,何苦自己巴巴地跑来。”      湘君笑道:“小没良心的,这多日子也不写封书信给我,连个帖子也懒得下,枉我整日在家惦记着你,这不,你不下帖子请,我只好厚着脸皮自己上门来了。”      元曦笑着摇着湘君的手臂不依道:“哪个不想姐姐了,我可是整日惦记着呢,只是近日有些不方便请姐姐来罢了。那天怕姐姐这时节容易犯咳疾,不是还专门送去窖藏的酥梨了吗?”      湘君亦笑道:“与你玩笑呢,哪个不知道你待人的心真,我娘前个还说呢,酥梨放到这会子真是稀罕物,这时节也没个新鲜果子吃,难得你那样大方,将酥梨全都送给了我去。我那小侄子看了,馋得什么似的,我娘硬是不给他,说是不能辜负了你待我的心意呢。”      两人说笑了一时,湘君看元曦神色一如既往,便小心翼翼地试着说道:“那日听了妹妹被赐婚与七皇子,当真吓了我一跳。只知道前阵子京城乱得很,怀恩侯等逆党造反,还害得崔府逃出城外去,只是妹妹如何又被赐婚皇家了,当真让人意外!”      这里头牵扯的内情太多,元曦也不好告诉湘君,便搪塞道:“我也不知道呢,那日接了圣旨也着实是意外得很。”      湘君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五姓女嫁入皇家的,你可是头一个,之前便是旁支的女儿都不愿意与皇家做亲的,只肯世家之间通婚。我之前实在担心你得紧,又听闻郑家等几家家主被留在宫里。好妹妹,你也不必瞒我了,想来必是陛下扣住了几家家主,逼你联姻罢了。”      元曦吓了一跳,没想到湘君一个闺阁弱女,消息竟如此灵通,想起她与贤妃的关系,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含混应付说道:“也差不多吧,想来陛下初即位,也是有心通过一桩婚事与世家修好。”      湘君一脸忧愤之情,说道:“便是如此,妹妹也不该随便答应了,难道不想着郑少爷了吗?”      元曦诧异道:“表哥?与表哥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记起那会子自己通过天赫传话给王家,湘君误会自己与天赫有私情的事,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元曦又好气又好笑,少不了解释道:“姐姐误会了,我这几个表哥都疼我,没事就淘弄些小物件给我玩,若说其他真是再没有了。”      湘君心里不信,说道:“好妹妹,对着姐姐还有什么瞒的。好了,就算不管郑少爷,你家也总是被逼许亲的,不情不愿将来也过不好。”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今日姐姐来,实在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来的……我二哥是御林军的队长,隔几天就会轮他驻守,我二哥怜惜我病弱,虽不常进内院来看我,但一见面总是有求必应的。我能去求了他让他想法子放了宫中妹妹的亲眷。妹妹只管告诉世伯,在约定的时间与亲眷们一起逃了便罢,只要妹妹回了长安,那便安全无虞了。”      元曦听了湘君这么个漏洞百出的计划,真是不知该说什么,笑着道:“谢姐姐关心,只是这样就要连累你哥哥了,再则,此举也是拿至亲的性命在赌博,万一失败了,恐怕……”      湘君听她不愿意,急道:“哎呦你就不要犹豫了,我哥哥那里不怕的,随便找几个小兵做了替死鬼就完了,你家亲眷只要出了宫门,你们不就能派军队接应上嘛,又担心什么劲?!”      这么热切,元曦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禁想起了贤妃,心想西北女子那样直爽的性子,却远比不上京城这些淑女面慈心狠,就连平日里最和善的病美人湘君姐姐,说找替死鬼都不眨眼。      元曦对湘君正色道:“姐姐这样疼我,满心里为我打算,妹妹实在感激。只是此事重大,有丝毫纰漏都会牵连甚重,说不得姐姐兄妹也会吃好大的瓜落。再说,妹妹定亲后祖母和母亲就上京来操持婚事,此事应该走到了安北都护府的地界了,也实在不敢如此冒险。”      元曦话里将湘君堵得死死的,她这才没甚话说,勉强应付了几句后怏怏地走了。      送走湘君后,杏丫小心翼翼地跟元曦说:“史娘子今日实在是怪,巴巴地赶来,要帮小姐逃出京城去,按说她算是太后的外甥女,不更该偏太后些吗?”      元曦点头,“我也不想不通这是哪一出,论理我们虽好,但总是认识的时候短,要说让她这样掏心掏肺地打算,我自问也不配。若是太后派她来试探的,倒有几分说得通,可总归没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已调够了兵马,等着咱们上了套,才好名正言顺地一网打尽吗?”      元曦便去告诉了父亲,恭礼让斥候在京城周边百余里打探了一番,却也一无所获,不知皇上究竟又要搞什么鬼,便让几家的军队随时惊醒了,多多做了箭羽,有备无患。      ******************************   王氏和卢老夫人不到半个月就到了京城,这日早早得了信,恭礼亲自出城去接的,元曦带人又将宅子里准备的屋子并用具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将大门口清了场,带人等候在那儿。      老远看见马车来了,元曦又高兴又心酸,眼睛止不住地有点湿意。在京里熬了一年多,与人斗心眼不说还险些送了命,自己以后这辈子估计也陷在京城再不得回西北了,她心里实在惶恐地很。偏偏是跟父亲两个人在京,很多话不好说的,早巴不得趴在母亲怀里好好哭上一场了。      马车一停,王氏出来便看见是女儿站在车边等着扶自己下车,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下了车也忘了再去扶婆婆,只拉着女儿的手婆娑着掉泪,要不是周围一堆下人看着,还不定要哭得怎么样呢。      卢老夫人由丫鬟扶下车,心知媳妇心疼孩子遭了罪,也不怪她无礼,细细地打量了元曦一番,便劝道:“好了好了,这下见到就好了,快回府再说吧。”      元曦一手挽着祖母,一手挽着母亲进了大门,卢老夫人进了内堂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挂了钟繇的隶书,还摆着邢窑的白瓷葵花碗等物件,布置得极为庄重典雅,又从细节处透出温馨的气息来,心知是孙女布置的,心想果然进益了。      王氏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拉着元曦,说道:“我的儿,瞧瞧小脸都尖了,不知道受了多大的苦呢。都是娘不好,让你上了京城来,可不是来遭罪来了吗。你父亲也是,明知是虎口,怎么就允了亲事了!”      恭礼心里也难受,闻言脸上更是不好,卢老夫人怕伤了她夫妻情分,便对媳妇斥道:“胡说什么呢!人家拿住了咱们那么些人,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咱们自己跑了,让你父亲、舅舅并大姑爷陷在这儿……”      老夫人还没说完,王氏便抽泣道:“娘,我心里也知道的,咱们家是世家之首,自然要做出表率,不能不顾别人的性命。宫中捏着咱们那么多人,打自然是不行的,若是跑了,以后也没法子服众,世家心一散,还不是只有分崩离析的份儿。媳妇都知道,我……我就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心疼我的圆儿,我不拿她爹撒气还找谁去,自己都要憋死了。”      恭礼听了也很难受,上前去拍拍妻子的手背,叹了口气。      满屋里下人早识趣地退下了,卢老夫人见状劝道:“好了好了,都想开些,圆儿是王妃,又不是要到宫里与人斗心眼子去,要出嫁是喜事,莫要再难过了。媳妇赶紧打起精神来,用过饭叫过管家来问话,时间不多,嫁妆还要赶紧张罗,咱们路上议得那些也不知道京城置不置办得到,再有也不知道京城的时兴花样,总要再添置些的。”      王氏被嫁妆一分心,这才止了泪,几人去用了饭后,婆媳两个果然就要张罗起来,元曦怕她们累着,死活不让,硬是拦着让她们去歇了一觉。      两人心中有事,睡得也不太踏实,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收拾好了叫了管家来细细地问话。      元曦可不像一般的女孩子,说起嫁妆来就羞得了不得,一句也不敢听,卢老夫人叫她在一边学着,她便也不忸怩地去了。      卢老夫人与王氏进京,除了带着贴身丫鬟和随行用品,后面十几大车都是早前给元曦置办的嫁妆,还有一些家具等粗笨物件,还要随后慢慢运来。是以元曦看了现有的嫁妆单子,委实是玲琅满目,丰厚地让人直咂舌。      听了祖母和母亲还命人去加很多,等管家走了就忍不住说道:“祖母,这些已经很多了,照孙女说该减一些,如何还要再添呢?”      卢老夫人答道:“女儿家出嫁,一看门第,二不看自身品貌,还是要论嫁妆,嫁妆丰厚的万事不用求人,夫家高看一眼不说,自己过得也舒展。你是要做王妃的,咱家又名声在外,若是嫁妆不够丰厚,难免让人小瞧。我知道你是怕越过了皇后娘娘当年,不过咱们跟皇家关系尴尬,不像皇后娘家是当朝的新贵,你要是不撑起来,难免有人要挑三拣四说闲话。”      王氏点头道:“正是这样,你见了皇后只解释祖母舍不得你远嫁,硬要把一辈子的吃穿用度给备齐了,尽尽心意,不比皇后娘家在京中,父母可常常照看的,你这样一说皇后便能释然了。”      卢老夫人笑道:“就我心疼,难道你这个当娘的不心疼。”      娘几个说笑了一阵,这才稍解心中的闷意。这样置办了一个多月嫁妆才大致齐备了,又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等仪式,很会就到了八月初二迎亲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花期   工匠们在大暑日里日夜赶工,将敕造庆王府翻新了一遍,七月底终于挂上了体面的新牌匾。那庆王府原是太宗皇帝有意赐给五皇子开府的,离皇宫并不远,因当时废太子虽然地位不稳,但偏偏还占着名头,太宗便有意先为五皇子好好兴建个府邸,与将来的身份衬得上。是以庆王府的规模与太子府仿佛,七进院子郎朗阔阔,亭台楼阁也无不精妙非常。      为了这赐府一事,新皇还与太后闹了些别扭,因原来的太子府兆头不好,新皇便有意将这座府邸留给自己的太子用,谁知太后一时兴起,要赐了给小儿子庆王。皇帝有些不肯,太后也生起气来,觉得儿子一登基便驳她的回,愈发一意孤行要赐宅。最后僵持起来,皇帝和皇后请安太后都不见,直到皇帝在赐宅的圣旨上盖了印,太后这才回转。      皇帝生起气来,连弟弟大婚都不愿意露面,还是皇后吴氏规劝了许久,说:“原本都透了风说陛下和母后都要去观礼的,陛下突然不去,母后也就不好去,何苦弄得不高兴。且这事无非是母后年纪大了,怕人不尊敬她,这才越发要强起来,终究与七弟不相干,陛下何苦下自己胞弟的脸面,也让崔家疑心。照臣妾说,陛下照旧对七弟亲厚,七弟总会知道赐府这些纠葛,到时候只有对陛下更敬服的份,陛下还怕在朝中没有臂膀吗?”这样苦苦规劝了几番,才劝了皇帝点头。      当朝的风俗,嫁妆是要成亲当天进门,先抬了嫁妆去夫家由女家“铺设帐仪”,将嫁妆之丰厚展示与夫家,吉时到了再接亲拜堂。因是黄昏时分成礼,一般公卿人家都是午时左右抬嫁妆。      因元曦的嫁妆极厚,午时再抬嫁妆恐会误了吉时,只好天一亮便奏着礼乐开始将些金银细软并古董器皿抬过去,将新房规制起来。      从重玟巷到庆王府沿途大多是官宅,崔府大早上就开始吹奏着抬嫁妆,即便是这些见惯世面的贵人们也觉得新奇的很,一路上便见不少小厮探头探脑地瞧热闹,再将崔府抬了些什么新奇玩意学舌回去给主子听。      过了晌午,看热闹的越发多了起来,嫁妆沿途的一路聚满了人,津津乐道地品头论足,咂舌庆王妃的嫁妆之丰厚,一个古稀老汉兴致勃勃地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看见没有,什么叫百年世家,什么叫泼天的富贵,不要说你们没见过,老朽活了七十几,见过多少婚事,从我朝立国便没有过这样体面的嫁妆了——光是古董字画就有十几抬,更别说那亮得晃人眼睛的绸缎,看见没,那么一大盘鲜亮的宝石,一般的胡商哪里弄得来这种货色,怕是崔家从西域寻来的呢!啧啧,好大手笔,庆王妃娘娘真是生在了金窝里了~~~”      旁边有人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吗?您老还没见前几日王妃娘家送家具的场面,别人家的家具是摆设个新房,崔府好家伙,布置几进院落也尽够了,那木料、那式样咱做梦都没见过呢!”周围人哈哈大笑着起哄:“凭你也配梦见,除非下辈子脱胎到仙宫里吧……”      外面的热闹与元曦无缘,她大清早就被丫鬟喊起来,由崔府供养的专司大礼梳妆的婆子帮着绞净了脸上的汗毛,细细地匀上了粉,贴上金箔制成的花钿,再描了眉毛点了口脂。一番打扮下来,已经宛然一个瑰丽娇美的少女,再不是从前略带稚气的模样。      王氏在外面坐镇,卢老夫人舍不得孙女,一直在她屋里陪着,见孙女打扮成了大姑娘模样,心里又是骄傲又是不舍,复杂极了。      午饭元曦不好一起去外面吃,只能待在屋子里,老夫人怕元曦晚上饿着,也没去外面坐席,留在屋里照应元曦,不住地劝她多用些点心汤水,“下午可就不好再喝茶了,省得成礼时丢丑。”      元曦此刻说不清什么心情,人都说出了门子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她现下还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只是有些不舍并些许惶恐。      她先问祖母:“怎么一日都没见父亲母亲?”得知前头事忙,又叹道:“祖父也没来,还有元翰,疼了他一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老太爷与元翰保险起见都留在了西北,卢老夫人也深以为憾,觉得被逼迫着仓促成婚十分委屈孙女,大喜的日子不好多说这些,老夫人只好用话岔开。好在元曦是个心胸宽广的,只感伤了一瞬便过去了,又突然想起了她的雪球,便立刻要去看看它。      卢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按在椅子上,说道:“礼服都没着呢就乱跑,成什么样子。你那狮子又跑不了,今日人多,过两日你回门礼的时候带回去就是了。”      元曦道:“它一路远道来京城,本来就焦躁着呢,我原该多陪陪它,不然今日人多,万一它惊着就不好了。”      卢老夫人拗不过,只好答应等元曦打扮好了再去看上一眼。元曦心愿达成,便安心地穿上了亲王纳妃专用的花钗礼衣,梳好两博鬓带上了宝冠。      打扮好后卢老夫人执着孙女的手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的儿,如今穿上这青质大袖,配着妆容,当真是有王妃的威仪了。”      元曦揽镜自照,只见一个娇艳可人的少女出现在眼前,竟是吓了一跳,细看之下又越看越美,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喜娘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笑着恭维了元曦几句,便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去前头听了父母训诫等着庆王爷迎亲了。      元曦到了前头,果然恭礼和王氏早等着她了,王氏看着女儿,早已暗暗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恭礼也有些按捺不住眼中的潮意,趁着低头咳嗽定了定神,这才对女儿训诫道:“敬之慎之,宫室无违。”      元曦见到父母亲,也伤感了起来,哽咽着答道:“敬诺。”      王氏又上前去,亲自为女儿整了整衣带,想到女儿从此就一个人在京城里熬活了,心里像油煎一样,又忍悲叮嘱了几句,让她务必要脾气和顺、爱重夫君、孝敬太后。正絮絮地叮嘱,听到前面来报庆王爷来迎亲了,恭礼夫妇忙伴着女儿到了前院去。      因七皇子身份尊崇,当时时兴的障车、下婿等等作弄新女婿的习俗都无人敢使将出来。七皇子顺顺利利地在崔府行了奠雁仪式,便将元曦迎到了八抬大轿中去。      花轿在城中绕了一大圈,七皇子脸上一直洋溢着傻乎乎的笑容,喧闹的鼓乐声、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他都没怎么注意到,满脑子都是刚才元曦上轿时瞥见的她的面容,她今天真是漂亮极了,亮眼的像天上的星星。      黄昏时分,李浔和元曦在庆王府的正堂拜了天地,一群皇室子弟闹哄哄地跟着他俩进了新房,笑嘻嘻地起哄要新娘子却扇给大伙观观面容。      李浔自己还没好好看看元曦,如何愿意让别人看了,自然是不能答应,笑着借口道:“太后和皇兄皇嫂还在正堂等着呢,兄弟们还不赶紧随我敬酒去!”      这些皇室子弟平日最是天不怕地不怕,也爱热闹,如何肯走,还嚷嚷着:“若不却扇,过会子就要来观花烛了!”      七皇子求饶作揖都没用,后来还是元曦派丫鬟出来传话,说明日见礼的时候,给这些叔伯兄弟一人送个亲自绣的扇带,众人见新娘子发了话,这才笑着散了到前头吃酒去。      两人终于有机会独处了,喜娘服侍着饮了合卺酒便识趣地下去了。李浔拨开元曦宝冠上的珠帘,对上了元曦灿若星辰的眸子,忍不住便又笑了。      元曦也看了李浔一眼,见他高兴地傻乎乎的样子,脸上一烧,别开了脸去。      七皇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又不舍得走,便也挨着元曦坐到了床上。      元曦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就要往一旁避开些,手刚一动却被拉住了,先是勾住了指尖,元曦面嫩,试着抽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了,整个小手都被七皇子包住。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动,七皇子脑中恍惚闪过“时光流逝、岁月静好”这样的词句,只觉空气都是甜的。      他轻咳了一下,捏了一下元曦的手心,在她耳边低语道:“等我~~~”便起身到了前厅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嫁了,这章真是非常不好写呀 ☆、双好   七皇子一走,杏丫等四个贴身丫鬟便上来赶紧服侍着元曦用了些餐饭,又帮她卸了妆容,细细地抹上香膏,最后拿出一件凤皇朱雀锦的寝衣为元曦换上。      这件耀眼的织锦寝衣无声地提醒着元曦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看着几个丫鬟嘴角噙着笑更是不自在起来,别扭地说道:“怎么拿了这一件来,太花哨了,穿着多怪,不若拿我家常穿的换上好呢。”      豆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要打趣几句却听门口传来七皇子的声音,只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元曦,眼神炽热,说道:“本王看着却好,喜庆得应景!”      几个丫鬟忙给七皇子行了礼,欲上前服侍他更衣,却见七皇子摆了摆手命她们退下了。      七皇子笑看着元曦,见她羞得头也不敢抬,便清了清嗓子,笑道:“丫鬟们都下去了,还得劳烦王妃娘娘抬抬玉手,替小的更衣了~~~”      元曦被他这一逗掌不住笑了,倒是稍解羞意,低头啐了他一口,也取笑道:“既知身份低微,还敢上来歪缠,不怕本王妃派人掌你的嘴吗?”      见她又恢复了平常活泼娇俏的模样,七皇子喜不自胜,上前蹭到床边坐着,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王妃娘娘好威仪,动辄就要掌人的嘴,实在让人难以亲近~~~”      元曦脸上又一红,啐道:“知道厉害了还不躲得远些!”      七皇子笑着缠上来一把搂住她,笑道:“叫你也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元曦的惊呼声被李浔一口吞掉,顺势压着她倒在了百子千孙被上,扯下了帐幔……      新婚第二日要进宫去给太后和帝后请安,也要行认亲礼,元曦心里有事,加上换了地方不太踏实,清晨门口一有响动便醒了。      她轻轻抬起七皇子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打算起身穿上小衣,却见李浔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睛,嘟囔道:“这么早起来作甚,再歇会子!”说完便搂着元曦,又要闭着眼睡去。      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床,元曦哭笑不得,不得不伸手推了他一把,说道:“快些起来了,丫鬟们等着服侍梳洗呢,休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七皇子这才忍着困意睁开了眼,坐起身来看了眼窗外说道:“还有功夫呢,我先穿戴好了,你再歇会子,我等会儿叫你。”      元曦摇头道:“不了,身上黏黏的怪难受的,我且起来洗洗。”      一坐起身来,雪肌上露出些许斑斑点点的红痕,七皇子看了眼里冒火,忍不住手上又不规矩起来,贴着元曦的耳朵耳语道:“为你好呢,王妃娘娘倒不领情~~~”      耳边的热气让元曦红透了脸,她伸手轻轻拧了七皇子一把便高呼来人,等丫鬟们鱼贯而入,元曦看着愣在那里的七皇子直发笑。      七皇子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看见元曦得逞的笑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走着瞧,一会到了马车上非要加倍讨些彩头回来才罢。      两人这么笑闹了一早晨,倒是愈见亲密起来,等到进宫拜见太后并皇帝皇后的时候,几人都是过来人,看见小两口亲密无间的样子也极高兴。      因元曦是出嫁后第一次入宫,便与李浔一起上前去欲行大礼,元曦还在踌躇该先拜太后还是皇帝,却见宫人给太后身前放了两个蒲团,两人忙下跪,口称:“拜见太后娘娘/母后,愿娘娘/母后万福金安~~~”      头还没磕完便被太后一手一个揽了起来,贤妃做了太后万事顺遂,人也越发慈祥可亲,她满面笑容地道:“都是一家子至亲,快别拜来拜去了,叫人看了怪心疼的。”      又专门拉着元曦说:“好孩子,本宫原就极中意你,如今做了本宫的儿媳妇,本宫只当你亲闺女一样的疼,以后莫要叫太后娘娘了,听着怪生分的,还是如小七一般叫母后好些。”      不知道底里的人还真会当太后多么和善可亲呢,元曦心里当真是怵太后,但她经过京城的种种历练城府也深了不少,面上一丝不漏破绽,从善如流地喊了声“母后~~~”      喜得太后乐得直夸:“瞧这声音甜的,又配上这样貌,哪能让人不爱呢!”说完就命陈姑姑将赏赐的物件端上来,是一对羊脂玉包金嵌八色宝石的玉如意,两块玉料通体洁白无瑕,又配上八块成色相同的多彩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李浔便笑道:“母后好大方,这样好宝贝也拿出来了。”      皇后也忙帮着捧场,笑道:“七弟只管放心,母后那儿好东西多着呢,还怕没好物件在满月酒上赏给侄儿侄女吗?”      太后一听这话更乐,说道:“哎呦,皇后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小叔子算计起本宫这个婆婆来了。元曦我儿,还不快与你皇嫂见礼,好得了她的东西来。”      因刚才太后说了不让拜来拜去的,宫人便将本来放在皇帝和皇后面前的蒲团也收了,此时元曦站在那里直犯难,皇帝眉宇间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愠色。元曦略一思量还是作势要跪下磕头,皇后忙起身拦下了,又虚扶了七皇子一把,笑道:“真是,才说了一家子怎么又客气起来。”      最后元曦硬是结结实实地行了两个福礼,又呈上亲手绣的荷包才罢,皇后笑着赞了几句,便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七弟与弟妹也该去拜了祖宗,让祖宗高兴高兴,等会子回来还要认亲呢。”      昨天迎亲的时候李浔已是祭奠过先祖的,今天不过是焚香告祝,将新媳妇带给列祖列宗看看便罢。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就由小黄门带着,到了行认亲礼的延英殿,太后并帝后自重身份不会去认亲礼上,太后先一日便嘱咐了安平公主的生母柳太妃代为主持,柳昭仪能有今日尊荣全仗着听太后的话,自然准备得极为精心。      认亲礼上较七皇子年长的只有二皇子与六皇子,两个都不算很得宠,二皇子一向平庸,如今一心享乐。六皇子却不巧夹在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个得宠的皇子之间出生,太宗在时待他也就平平,加上生母陈婕妤性子老实,也无力为儿子邀宠,如今六皇子只一心爱好品圣贤文章、游天下山水,端有几分名士风范。      六皇子是先帝病重时娶的妃,皇子妃陈氏是左卫上将军的小女儿,将门虎女又是自幼娇养的,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脾气。昨个七皇子娶亲场面大过她,听说元曦的嫁妆又极厚,是她的几倍有余,便连今个认亲礼,场面布置的都比她那会强,加上七皇子已经封了王,六皇子大他两岁却至今没个爵位,六皇子妃肚里早汪了一肚子酸水。      她转头向旁边的二皇子妃嘀咕道:“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七弟与弟妹真是失礼。”      二皇子妃谢氏也出身名门世家,是个明白人,猜到几分六皇子妃含酸的缘由,笑笑便不答话。二皇子封了忠王,谢氏知足的很,如今只一心教养好自己几个子女便罢。      七皇子与元曦一进了延英殿,柳太妃便忙喜气洋洋地上前去,殷勤地将皇室众人引荐给元曦。      六皇子妃陈氏看了,眼中便明晃晃地露出不屑来,被安平公主看了,又羞又恼,恨陈氏小瞧了她母妃,也有些迁怒于元曦。      元曦与众人一一见了礼,送上了一些小物件做见面礼,见她貌美又行事大方,众人也暗暗喝彩,本来有些要刁难新嫂嫂一番的几个小皇子,见她行事无可挑剔,也都打了退堂鼓。      只有年纪最小的十七皇子,今年才五岁大,早起被哥哥们吩咐了一通,他年幼也不知变通,见元曦过来便仍旧依计说道:“七皇嫂送的这个扇套妙得很,这是什么图案?”      元曦心想这孩子有意思,不知道什么图案就夸妙得很,答道:“这是鲤鱼跃龙门。”      十七皇子故作老成的点点头,说道:“既如此,皇嫂便赋诗一首吧,不拘是鲤鱼为题还是龙门为题,做首七绝也就罢了。”      元曦愣了一笑,转而便乐了起来,小家伙还来将她的军了,平时在家与元翰玩闹惯了,极会对付小孩子,便故意板着脸道:“十七弟说错了。”      十七皇子抬头啊了一声,不知所以然,迷茫的样子更让元曦觉得可爱极了,又接着说道:“这扇套是给了十七弟的呀,既是你的,十七弟快赋首诗来,也不用七言,五言也就罢了。”      哥哥们没教怎么应对,十七皇子支吾了半天,小脸都憋红了。      李浔在一旁笑着解围道:“七弟一时想不起来也无妨,回去想了让人抄出来给你皇嫂看也行。”      十七皇子这才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圆圆的小脸这一鼓像个小包子一样。元曦想起元翰平日也常这般,便如平日对元翰一样轻轻地捏了一下十七皇子的小脸。      这一下十七皇子气得直跳脚,“男女七岁不同席了,皇嫂如何敢捏我。”把旁边一群人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认完亲两人又被太后叫到宫里去用了午膳,太后兴致高,还告诉元曦不少李浔儿时的趣事,又说了不少李浔的喜好习惯,见元曦听得认真,太后极是高兴,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      这么折腾了大半天,元曦上了车实在乏得很,正要闭着眼睛歇息会,却听见李浔问她:“送那几个小子的扇套,当真是你一针一线绣的?”      元曦奇道:“怎么了?”      李浔挣扎了一下,闷声道:“没事……”      元曦刚闭了眼睛,又听见他低声嘀咕道:“我还没有呢,那几个臭小子倒先得了!”      原来为了这个,元曦一边好笑,心里也甜甜的,笑道:“傻子,谁有那些功夫做那么多绣活,也就只有母后的是我亲做的,还做了一个香囊,我嫌颜色暗,在柜里丢着呢,你若要,就赏了你吧。”      “叫你口气大~~~”李浔上前去呵元曦的痒,两个人闹做一团,车夫听见两人的笑声,面上也不自觉地带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归宁   因时辰尚早,一回去换下大衣裳,李浔便问元曦:“可要见见府里的管事?”元曦自然应诺。      李浔便让人传了小李子来,对元曦说:“小李子你也见过的,如今跟我出来,因他还算勤勉知事,便让他做了府里的大总管。”又对小李子说:“拿了花名册来,先与王妃讲讲各处管事都是什么来历,今后小心伺候王妃,她的话就是本王的话,要是让我知道你猴崽子不老实,你可小心!”      小李子忙赔笑着不敢,给元曦叩了个头算认了主,说道:“小的就是不拿王爷的话当回事,也不敢怠慢了王妃,谁不知道王妃是王爷的心尖尖,小的虽疏懒,这个还是晓得的。”      一席话逗得屋里的几个大丫头都笑出了声,李浔作势踹了他一脚,小李子早扭身躲到元曦身边去了,利索地从怀里掏出本厚厚的花名册,躬身对元曦讲解起来。      李浔开府时多数奴才都是皇家庄子上拨过来的奴才,此外就是皇帝、几个兄弟和李浔外家送的帮忙的奴才,都是连身契一块送了来的。小李子说为显示尊重,皇帝赏的奴才派到了账房做管事,其他兄弟和刘府送来的人也都安排了重要的职司。      元曦听说将皇上给的奴才安排做了账房管事,心里暗暗点头,心说看来李浔也是个明白人,虽然是亲兄弟没恃宠而骄,皇上的人做了账房管事,庆王府银钱上的进进出出皇帝都了然于胸,再没有比这更让他放心的了。      小李子又说道:“王妃娘娘陪嫁的奴才也有几百个,奴才都添了在册子里了,除了在王妃陪嫁庄子经管着的奴才外,府里也有百十号人,奴才早上向娘娘身边的杏丫姐姐讨教了一二,王妃吃惯了季婆子做的饭菜,便让她管着大厨房,崔府的针线精巧是出了名的,也想劳动胡妈妈将针线房管起来……”      元曦听他说了七八个重要职司,竟都要给了自己的陪嫁,心里一面叹小李子精乖,一面又说道:“我的陪嫁却未必强过别人,若是原来的管得好,还该叫继续管着才是。”      小李子笑道:“看王妃说得,谁不知道崔府是名门世家,做派最老道的,自然胜过别人不少。再者说,这些内宅的职司本来王爷就没让安排管事,专想等王妃自己定呢。”      元曦还不知道李浔竟然这样安排,抬头笑看了他一眼,却见李浔被小李子揭了底,一脸的不自在,耳朵尖都冒出了微微的红色,更是可爱了几分。      小李子见元曦高兴,便趁机问道:“王妃可想见见府里领头的几个管事?”见元曦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从前在宫里服侍王爷的宫女,虽有几个年纪大了放出去了,也还留着三个服侍,太后娘娘怕王爷刚开府不周全,又赐了两个宫女,不知王妃要不要一并见了?”      元曦笑道:“自然也要请来见见的。”宫女不是奴籍,都是自由身,又有两个是太后亲赐,不能怠慢了,元曦向杏丫使了个颜色,见她点头,知道杏丫早上已经打听清楚了,见面礼也备好了,便安心地等着会面。      不一会儿,外院的大小刘管事和秦管事等人便进来与元曦行了礼,男女有别,元曦只是笑着点头便罢了。再有几个得脸的管事媳妇,元曦笑问了几句闲话,便命杏丫厚赏。      最后进来的是李浔身边的几个丫鬟,让元曦惊讶的是,打头的是个有些矮胖的姑娘,虽然一举一动明显能看出经过了千锤百炼,但外表实在普通了些,后面进来的倒有两个是美人,一个温文大方,看着竟似大家出身的小姐,一个妩媚袅娜,未语先笑,唇边一颗美人痣倒也平添了几番风姿。      那有些矮胖的丫鬟带着几人行了大礼,便又上前对元曦福了身介绍道:“奴婢卉珍,这几位妹妹是卉雯、绿玉、妙娘和彩云,给王妃请安,愿王爷与王妃琴瑟和鸣、比翼双飞。”      因太后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卉字为名,元曦一听便知卉珍和卉雯是太后赏给李浔的,心想卉珍这么一个面貌平庸的丫鬟竟然降伏了剩下的几个,想来是有些手段的。太后赏了一个卉珍,又赏了个似大家闺秀一般的卉雯,想来是让卉珍料理李浔的生活,又给了卉雯做通房。绿玉和彩云还罢了,但妙娘却实在是妩媚娇艳,只是还不知道来历。元曦便给了赏赐,还让各自依旧当着自己的差事,就让都散了。      等晚上丫鬟们下去了,元曦跟李浔两个准备就寝时,元曦便笑问他:“也好告诉我这五个丫头谁该抬举了,小心委屈了人家。”      李浔一怔,看了元曦狭促的笑容,这才明白过来,伸手在元曦腮帮子上轻拧了一把,笑道:“委屈什么,都是些丫头,你想哪去了?”      元曦又问:“当真?你也十七了,难道连个通房都没有?你放心,我又不是那起子爱呷飞醋的无聊妇人。”      李浔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越看越有趣,便笑了起来。元曦瞪了他一眼,却被李浔硬拉到怀里搂着,听着他胸膛传来的闷闷的笑声,元曦羞得小脸通红。      李浔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这才说道:“当真是没有的,那会子杨妃看五皇兄极宝贝,生怕别人勾引坏了他,他做哥哥的都没有,母妃也就让人将我看得牢牢的,怕给了杨妃那边话柄。再说,我也不喜欢那些弱风扶柳的女子,只喜欢你这样的~~~”最后几个字贴到元曦耳根说的,热气喷得元曦不舒服,便扭着身要躲开,不想反而惹了火,被折腾了大半夜才得歇着…….      ****************   新婚第三日便要回娘家归宁的,李浔与元曦也不敢多睡,早早起身梳洗了,还换上簇新的衣裳。      元曦在铜镜前挑首饰配衣服,李浔左右无事,便将几个丫鬟都支了下去,要替元曦画眉。      元曦笑着从他手里抢了炭笔下来,笑道:“快别闹了,昨个害得我重新净了回面,今儿可没那个闲工夫了。”      李浔也怕坏了事,便由得元曦自己来,说道:“今儿也就罢了,但明儿还让我试试,一回生二回熟呢!”      元曦白了他一眼,李浔也不恼,自顾自地帮元曦配起首饰来,说道:“这一身大红鲛绡纱,配上金不好看,忒爆发气,还是这枚羊脂玉的簪子好,通体洁白无瑕,又与料子上的银丝相得益彰。”      元曦奇道,“咦,这是哪来的,我嫁妆里也没有这个样式的……”一抬头对上李浔笑盈盈的眸子,立时反应过来,抿嘴笑了一下,如珍似宝地接过来插在了鬓边。      李浔见元曦戴上了也高兴,左右端详了一下,点头赞道:“不错不错!”      偏元曦问道:“什么不错,簪子不错还是人不错?”      李浔笑道:“自然是人不错,王妃娘娘姿容天下无双,便插根草也是好的。”      元曦扑哧一笑,复又反应过来插根草标不是就要卖了吗,伸手便要去挠李浔腰间的痒痒肉……      两人耍了好一会儿花腔这才出了门,到了崔府门口只见卢老夫人并恭礼和王氏都在门口等着了,元曦不禁有些赧然,还是李浔赶紧下车去行礼问候,这才解了围。      其实崔府众人哪里在意他们是不是晚了,几个主子眼不错地盯着元曦瞧,见她气色不错,眉眼间带着新嫁娘独有的羞喜,悬了几日的心这才落到肚子里去。      李浔也是聪明人,坐着喝了一盏茶,便借口想跟岳父品鉴品鉴新得的前朝孤本,跟恭礼到了书房去,给元曦留了与祖母和母亲独处的时间。      他们一走,卢老夫人便叹道:“庆王爷很聪明,看样子也是个会疼人的。”      王氏不放心,还是问道:“王爷待你可好?”      纵然平日大方,说起这个来还是羞涩的,元曦只笑着低头,什么也不肯答。      卢老夫人看得乐了,对王氏笑道:“毛丫头也会害臊了。”      元曦不依,摇着卢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祖母不许笑~~~”      卢老夫人笑道:“好了好了,不笑你就是。只你好歹将这几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好不好相处说来听听,你没瞧见吗,你母亲担心你,这几日都没睡好,这眼睛底下还一片乌青呢!”      元曦一打量果然如此,王氏施了厚厚的脂粉,眼下的乌青还是遮不住。元曦心疼极了,忙一五一十地将进宫认亲并见了阖府管事的经过细细告诉了两人。      卢老夫人听罢,沉吟片刻,问道:“依你看,皇上与太后如何?”      元曦想了想说道:“现下还是和睦的,皇上不大说话,都是皇后居中打圆场。但说实话,孙女也觉得太后有些太爱拿主意了,尽管她面上慈爱,可皇上也知道她背地里有多心狠手辣,要说母慈子孝孙女是不信的。”      老夫人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说起来,我朝已经第三个皇帝了,从前世家能崛起有这么大的势力,不过占了前朝内乱覆灭的光,现下已经全然不同了。朝廷早已坐稳,我们这些百年世家看着面上光,其实不过在走下坡路,是以你爷爷与你父亲对上朝廷多是隐忍。可若是拖上个百余年,韬光养晦,哼,到时候未尝没有世家再现风光的时候。”      老夫人说到激动处,拍拍孙女的手,继续道:“所以我的儿,你这出嫁当真也是为世家立了大功了!新皇的亲弟娶了你,只要新皇还健在,总不好对弟媳妇家里动手,若是运气好,他活个好几十年,我们家就有几十年的安生日子。到了几十年后,大不了赋税、任免和兵权被人收回去,但也不打紧,朝廷里的官员多是世家子弟,就连皇室子弟也有咱家血脉,总不好对世家之首赶尽杀绝吧,这就比整天担惊受怕,怕太宗和杨家那些赤脚货乱咬强。”      见元曦认真倾听,卢老夫人又说道:“太后说起是尚书家的姑娘,见识还是少了些,她现下是得意忘形了,苦苦装了贤良几十年,太宗一死就露出了猴子尾巴。这样着急出来弄权,也不想想先朝薄、王两个太后的下场,自家和娘家又能落个什么好?!你可千万不能学她,这做了人媳妇的,任性娇气就再不能有了,太后你要敬着,皇后也要敬着,便是妯娌之间也要处好了。再有,常常劝着王爷,不能因为太后撑腰就跟皇上对着干,伤了兄弟情分可实在使不得。”      见元曦乖觉都听进去了,老夫人这才放了心。      那边李浔和恭礼也相谈甚欢,闻得恭礼打算半月后启程回西北,更是体贴地派人告诉元曦在崔府住上一晚,与家人好生聚聚。      元曦听了家人半月后便要回去,心里很舍不得,当即就红了眼眶。      王氏见了更是忍不住撒了几滴泪,哽咽道:“乖儿,娘也舍不得你得很,但你父亲说京中危险,还是早日回去的好。你放心,便是隔几年你不回去省亲,娘也要来京城探你的,总不能将你一人丢在这儿。”      说着掏出一个信封,说道:“你父亲将军队中抽掉了一部分精锐,补足了精卫的数,都留了给你。这是与家中联络的秘密途径,你看过烧了,若有急事便如此联络,不出五日长安就能得信。”      元曦一一含泪应了。      第二天黄昏时分才赶车准备回去,临别了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母亲和祖母的手,不住地叮嘱定了日子早日告诉她一声,好来相送的。      一家子正在门口话别,突然见郑家的下人急匆匆地赶到,说太后将安平公主指给了天赫。    作者有话要说:   ☆、登高   且不说崔府几人是如何惊诧的,此时得了信去找天赫的允棣正焦急万分地问话:“你可知安平公主被赐婚与你了?”      见天赫默然点头,允棣苦笑道:“果然是知道的,可兄弟不明白,你怎么便愿意答应这门亲事?”      天赫还是不答话,只是浑身的郁气遮也遮不住。      允棣叹息一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元妹妹再好,如今已经嫁人了,你也该打起精神来向前看,哪好自己作践自己的。这尚主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听了风声没有早些推却了?!我刚才进来时看你家老爷子脸色也不甚好,想是为这事也头疼着呢。”      天赫却知祖父只是担心自己,并非怕尚主之后毁了自己前程。      原来天赫他们被软禁在宫里的时候,安平公主无意间在天赫进出宫禁传话时遇见他一次,从前一群人听课时倒不怎么觉得,冷不丁一个人碰到天赫,见他漫不经心地对自己行礼,反而觉得他英姿卓绝,生平遇到的少年中再没有人能比的,当下就动了芳心。      安平公主便常常到软禁世家家主的宫苑外头去,以期碰上他再说上几句话,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她这奇怪的举止自然有人告诉了柳太妃,她母女亲厚,柳太妃一问安平便吞吞吐吐地都说了。      柳太妃觉得郑家倒是门好亲,又自诩知道几分太后的心意,晓得太后巴不得多些法子拴住世家,当即便捡了个太后心情好的时候提了此事。      太后却记着前朝尚主被世家拒绝的事,怕急哄哄地闹个没脸,便悄悄地让陈嬷嬷想法子给郑家漏了个风。      郑老太爷叫了天赫去,将此事告诉他,不想天赫竟然说他愿意,让郑老太爷大吃一惊,隐约猜到他是因为元曦心灰意冷了,便劝道:“原先看你元曦表妹好,想定了她,不想这丫头为救咱们折到了京城里了,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你王家的允芝表妹也没定亲,年岁、品性跟你也是相配的,祖父还想不日向王家提了亲呢。咱们这次在京城当真是晦气,回荥阳也该抓紧将你的喜事办了,给冲一冲。”      天赫却不答应,还说不必与太后顶,娶了公主便是,任郑老太爷如何苦劝他也不松口,最后见祖父实在执拗,这才低着头说:“实话告诉祖父,孙儿如今也有几分心灰意冷了,不论娶谁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孙儿自是做个好夫君,但是真心却实在是拿不出了。王家表妹也是至亲,何必苦了他,不如娶了公主,无牵无挂地孙儿心里反而更好过些。”      见他这样说,郑老太爷便不再苦劝了,只是担心若是尚了主天赫一辈子被困在京城里当个富贵闲人可怎么好。      天赫却说不妨,“太后这般行事,也有几分顾忌咱家,便与她讲让公主嫁去荥阳想来也是乐意的。”      果然一回话太后那边立刻就答应了,只是说柳太妃舍不得唯一的女儿,希望天赫和安平在京城留上几年再回去,让天赫先在户部任职。郑老太爷也愿意孙儿在户部历练历练,于是便有了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尘埃落定,天赫便让身边的小厮回荥阳一趟,“你亲自去看着,将我院里甲一库中的那三口花梨木箱子运到京城来,运来了也不必拉回府,直接送到庆王府给表小姐,说是我这表哥贺她新婚的。”      这小厮跟了天赫好些年了,他许多事都是知道的,闻言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劝道:“少爷……这……都不留着了?”      那些原是天赫多年积攒的,心想元曦会喜欢的玩意,原想跟元曦成了亲再给她个惊喜,他憧憬了无数次元曦惊喜的笑脸和夫妇俩一起摆弄那些物件的甜蜜光景,可惜都不能实现了。      想到这里,天赫心里又钝钝一疼,激得他险些要再洒几滴泪。      他摆摆手,轻声道:“都不要了,我一个人留着也没趣。”心想还是送走吧,人说睹物思人,他看不见旧物,不知能不能将这份相思止住些。      *********************   元曦因为家人要回西北去,整日里闷闷不乐,李浔便变着法的逗她开心,小夫妻俩一时去西苑赏菊,一时在府中钓鱼,还尽兴地在西山跑了回马,日子过得倒很惬意。      没过几日,宫里便传出话来,说九月九重阳节皇上和皇后要侍奉太后娘娘登高,请庆王夫妇也随侍。      这天李浔和元曦早早便收拾妥当了进宫去,忠王夫妇和六皇子夫妇都已到了,正伴着太后凑趣。      太后身着一身明黄色的礼服,配着一串大东珠,神采飞扬,笑容满面。      忠王妃和六皇子妃原是一左一右坐在太后身边的,忠王妃一见李浔与元曦来了,忙起身让开了地方,六皇子妃却故意坐得稳稳的,反正太后没发话让她起身,她就装糊涂,省得让了地方显得她这个嫂嫂不如李浔夫妇有脸面。      太后像没看见似的,只顾看着新婚的儿子,笑意更深了几分,赞道:“你两个倒是会拾掇,知道今儿登高,都穿着这窄袖胡服,又便宜又精神。老七娶了亲,倒不像原先那样邋遢了。”      元曦忙凑趣道:“那都是母后的功劳。母后赏的卉珍姑娘极能干,原先王爷的衣裳就是她管着,我见她能干,如今让连我的也一并管了,今儿这身也是她拿来我们挑的,真是个妥当人。”      太后一听元曦愿意用她的人,更是高兴,笑道:“快过来坐着,让母后细细看看。”      李浔本来已坐到忠王妃刚刚的座位上了,这下子六皇子妃不想让座也得让,众目睽睽之下,弄了老大一个没脸,偏偏太后就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这种无视更让她憋了一肚子火。      太后拉着元曦坐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你肤色白,穿这红色的最精神,只是这头上也太干净了些,母后也知道你们年轻姑娘嫌戴的多了啰嗦,但也不能太素净了失了体统。”      转头吩咐陈嬷嬷道:“把前儿尼波罗国藩王献的宝石镶成的头面拿来。”      陈嬷嬷笑着应了,片刻就拿出个精致的象牙匣子出来,一打来便见一套亮得晃眼的宝石首饰,有双蝶宝石花钿簪、双蝶嵌宝石金步摇和金银丝嵌宝石手镯各一对,宝石颜色各异,各个都有大拇指甲盖大,端是炫目非凡。      太后亲自取了双蝶宝石花钿簪给元曦别在鬓边,说道:“今儿你这发髻梳得小巧,戴这个刚刚好。”      戴完端详了一番,对元曦说道:“果然本宫还未老糊涂,眼光还可以的。一会儿你就将这套宝石头面拿回去,随便戴着玩玩吧。”      元曦连称不敢,李浔也说太贵重了。      越是贵重的东西,太后如今越是乐意赏人,不然怎显得她权倾天下。太后笑道:“快收着吧,这番邦的东西就是图个亮眼、稀罕,原不值什么。这颜色这样俏,母后如今也戴不得。”      太后这话说的实在,虽然是太后但也是寡妇,没有满头珠翠的道理,元曦与李浔对视一眼,便起身福身谢过太后赏赐。      太后更是笑得眉眼弯弯,伸手让李浔扶了她,一行人起驾往万寿山登高去了。      登高的时候,皇上为显贤孝,亲自搀扶着太后,一路凑趣指点着风景与太后看。      众人不敢与皇上和太后比肩,都落后了一截子,走得很慢。皇室子弟众多,便各自与交好的聚在一起谈天。      元曦本来与忠王妃说着话,两人都是世家出身,忠王妃还是元曦婶婶谢氏大堂伯家的孙女,谢氏未出嫁之前也常见的,忠王妃便趁机打听谢氏的近况,两人越聊越投机。      突然后面有人轻咳了一声,两人一回头却见是安平公主,她原先最爱颐指气使,仗着是公主总在学堂里为难元曦。这下子身份变了,元曦成了嫂嫂,她却要嫁去郑家,而且安平公主想听元曦说说郑家的事情或者是天赫的喜好,有求于人,面上更显得尴尬。      安平公主迟迟不说话,一脸的难为情,忠王妃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倒为安平公主解了围,安平娇嗔了二皇嫂几句,一来一回便顺理成章地与两位嫂嫂搭上了话。      元曦天性大度,安平往日的刁难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女儿娇态,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眼见安平公主对表哥很上心,也自然乐意帮忙,三个人聊得很热乎。      旁边有人见了,便取笑起安平公主来,“八皇妹不是天天在宫里备嫁妆吗?怎么今儿出来了?”      “想是知道七弟妹来了,专程来见嫂嫂的吧。”      “八皇姐赶紧跟七皇嫂学些世家风俗,出嫁了也好适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取笑得正热闹,突然六皇子妃冷言冷语地冒出来一句,“学什么都好,千万别把七弟妹的一口乡音学去了,听起来怪土气的~~~”      气氛一下就冷了起来,除了忠王妃和元曦,众人都不知六皇子妃为何突然要和元曦过不去,一时都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重阳   元曦抬眉扫了一眼,众人的神态便都落入眼中——忠王妃诧异又焦急、安平公主气得柳眉倒竖,剩下的人多半是即惊诧又满眼兴味的。      元曦心想,皇家这些人,当真是每日里吃饱了没事做的,既然想看热闹,便给他们看看好了,省得刚过门就被下了脸子,日后被这起子脸酸心苦的家伙小瞧。      思罢便跟没听见六皇子妃的话似的,转头吩咐跟来伺候的杏丫和豆蔻:“你两个将咱们府里的花生酥和芝麻糖拿来给大家尝尝。”又笑着对众人说道:“这也是寻常点心,我们西北的做法怕跟京城不大一样,大家尝尝看吃不吃得惯~~~”      杏丫和豆蔻笑着应诺,神态恭顺自然,仿佛没听见六皇子妃的话似的,一丝气恼不平的神色都无,让人不禁感叹崔府的丫鬟调/教得当真是好,想看热闹的还当元曦怕事要岔开话题,不免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来。      忠王妃以为元曦放过此事了,心里松了口气,忙打圆场道:“七弟妹太过谦了,谁不晓得崔府的吃食精致,多少古法秘方呢,便是同样的米饭都比别人家的精致些,这点心呀真要好好尝尝~~~”说着便带头拿了一块芝麻糖品味起来。      忠王妃一带头,众人也不好多说话,两个丫鬟便开始捧着点心匣子让大家选。      到了六皇子妃陈氏那里,她正要拿,元曦突然开口道:“六皇嫂你们便不要勉强她尝了,我们西北的土话她听了都那样难受,吃了点心莫要难过得胃疼。”      没想到还有戏看,众人连点心都顾不上吃了,一脸兴味地连番打量元曦和陈氏。      元曦的神态落落大方,仿佛说了极寻常的一句话,一点生气着恼的神色都不见,细看之下,还能寻着一丝高高在上的不屑,将陈氏气的倒仰,她城府远不及元曦,看大家看她,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张口就说道:“不过寻常玩话,七弟妹就那样认真起来,真是小气…….”反过来说元曦的不是。      “寻常玩话?”元曦不怒反笑,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皓齿星眸恰似白雪初融,登时让众人觉得明艳不可方物,“六皇嫂当真胆大,什么也敢拿来取笑!弟妹才疏学浅,但也听说过高祖皇帝出自陇西李家,那里的方言比我们长安还要重几分,高祖陛下一辈子乡音未改,但不减贤明圣达,更是开立我朝,创千秋万达难媲美之奇功。怎么,六皇嫂若是见了高祖陛下,是不是更要觉得土气了?!”      “你…你……”六皇子妃被狠狠地将了一军,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待要说高祖皇帝说话不土气,陇西离长安不远,同属世家,这话便显得她最初挑剔元曦是没事找事;若说高祖皇帝不算陇西人士,并无乡音,又等于揭穿了高祖打得身世牌,更犯忌讳;什么都不说,也显得是默认了自己藐视世家出身的高祖皇帝。一时间,六皇子妃被将在那里进退维谷,脸涨得通红。      元曦却没有再为难她,笑看她一眼,挽着忠王妃的手臂便继续朝山上走去。      因牵扯高祖皇帝,众人怕落下大不敬的罪名,也不敢嬉笑打趣,连忙跟着走了,剩下六皇子妃一个人又羞又愧,眼泪竟簌簌地落下来,不能自已。      ****************************   下面的这场纷争丝毫没影响到太后的兴致,她左右两侧手臂各被皇上和皇后搀扶着,登高望远,心情开阔极了,不时笑着点评几句:“这几朵菊花很有几分野趣,御花园里那样太过于精雕细琢了,反而不及这个有味道。”又或者赞叹:“皇帝头一年登基,底下人也用心,这万寿山来了多少次了,就这次打理得景致最妙!”      皇上皇后悄悄对视一眼,险些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哪里是底下人打理得好,明明是太后您老人家心情更好了,觉得景才好吧。说来太后也可怜,从前二十多年是个最最贤良淑德的人物,太宗与废后和杨妃前头登着山,她跟在后头,既要留心照看别的嫔妃,又怕太出风头惹了杨妃不快,何等的小心翼翼。      皇上这样一想,又有些心疼太后的辛苦,说到底若没有太后的小心经营、大胆筹谋,哪里有他的皇位坐,这样一想对她这段日子爱弄权的重重做法也没那么气恼了。      谁知太后偏偏大煞风景,坐在山顶的凉亭上感概道:“本宫娘家也有这样一个亭子,小时候本宫常与你们两个舅舅去耍的。别看你们舅舅现在那样沉稳,小时候倒都很调皮的,一次不知为什么起了争执,你小舅舅别看年龄小,力气却大,险些把你大舅舅推出亭子滚下假山去。本宫在一旁吓得哭得什么似的,你两个舅舅都最疼本宫,见本宫唬着了,也不敢打架了,都忙过来哄着。”      皇后附和了一句:“两个舅父向来是最贤孝友爱的。”      太后点头道:“正是这话。你们两个舅父都是极好的,那些年本宫在后宫身居高位,赏赐又不多,多亏了他们多方打点,不然手面太小都要让底下伺候的人笑话死。你们舅父的恩是要记得的!”      太后一说这个皇上心里就腻味,总是提起要记得她娘家刘府的大恩,要知恩图报,她一说这个皇上就会记起他虽空有一身抱负,偏偏不是最得太宗宠信,最后闹得要弑父篡位。再说,现在太后一口一个“你舅舅”,两人也的确在皇上面前拿足了舅舅的款,渐渐地也露出几分怀恩侯当年的狂态来了,皇上现在对刘府是越来越抵触。      太后见皇上不答话,便也沉下了脸,说道:“怎么,皇帝如今龙椅坐稳了,本宫并你舅舅们你都看不上了。难为你陪着本宫出来登高,也不敢多耽搁皇帝的功夫,这便回去吧~~~”      见太后动怒,皇上皇后忙站起来,躬身道:“儿臣不敢!”      太后兀自说道:“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本宫问你,三公空出来了司空一职,你怎么不封给你大舅舅,偏要封了杨侍郎?”      就知道是为了这个,皇上其实是真心不想再加封刘国舅,故意封了杨侍郎,此刻少不得糊弄道:“母后冤枉儿臣了,本来儿臣也想封大舅舅的。可小舅舅说想给在漳州做知州的表弟谋得门下省左补阙一职,母后您看,从地方到门下省,又越了这么多级,可不是够招眼的了吗?这当口再加封大舅舅,那不是自己给御史送把柄去了?儿臣想司空不过是个虚职,不如给表弟个实惠,再者,舅舅一辈的都位居要职,不如早些提拔提拔小一辈的,也是为以后打算的意思,因而就没封大舅舅。”      太后听完想了想,气色平了几分,但仍旧斥道:“皇帝还是不够老道!杨家虽不比五姓世家势大,但也是世家名门,三公九卿人家家难道没出过吗?你封个司空,天大的体面赏下去,没准杨家还不当回事呢,不如赏了自己人实在!”      见皇帝躬身应是,态度极好,太后也不好多说,品了几口茶就又要下山去。      过了两日就传出消息来,皇上到底封了刘大国舅一个侯爷做,因太后的父亲已经封了国公了,再封大国舅侯的确是很大的体面,还特准将来大国舅长子承继公爵,次子承继侯爵,一时间刘府如同烈火烹油,当真煊赫到了极点。      第二天大早,李浔进宫去请安了,晌午元曦正料理府里的庶务,便听说刘府送来了帖子,要摆上三天的流水席答谢亲友,请王爷和王妃务必赏光的。      元曦看了洒金帖子,因白日里身边没有李浔的丫鬟,只有自己陪嫁的几个贴身丫鬟,便没有遮掩,冷笑一声将帖子丢在一边。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杏丫试探着开口道:“王妃不想去?”      元曦摇头到:“去不去咱们不管,听王爷的就是。不过他家这作风真是让人看不上,太后厉害,那日训斥皇上咱们跟在后面也看到了,不两日就逼着给娘家哥哥封了侯。这当口刘家还不知道悄悄的落了实惠,偏来大摆筵席,真会给皇上添堵的~~~”      杏丫还是对太后和皇上那日见死不救有恨的,说道:“管他呢,随他们越乱越好,反正不与咱们相干。”      元曦道:“正是这话,等王爷回来定夺吧。”      结果李浔回府了,也说不去了,称自己身上近日不好,只命人送了厚礼过去。      元曦想不透,问他为何,李浔便苦笑着将今天进宫的经过告诉了她。      原来太后刚给娘家兄长求了侯爵,又想起了小儿子都成了婚还整日闲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让皇上在三省六部给他弄个要职。      李浔吓了一跳,劝了太后好半天都不依,最后只得装出个惫懒的纨绔样子,应闹着不去,要在府里捯饬修葺园子。      太后骂他便缠上去撒娇,太后素来疼爱小儿子,最后拿他没办法只好依了。      李浔又去给哥哥请安,恭恭敬敬地一起吃了顿饭,拐弯抹角地解释他并无入朝之意,已向太后言明了。好在皇上明白,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李浔这才松了口气。      元曦心想,这一次皇上不放在心上,若是太后再闹几次,难保不坏了兄弟情分,便点头道:“王爷处理得很是,刘府这样一闹,说句实在话,皇上心里未必很舒服,还是避其锋芒的好,照我说,王爷还是闭门谢客,多在府里待上一阵子才好呢。”      李浔一听很诧异,还以为推了差事,元曦会有点不快呢,笑道:“王妃不嫌小王在家吃闲饭就好!”      元曦笑着撇他一眼道:“哪个给你闲饭吃,既说了要修园子便修好了,若是本王妃哪里不满意,当心叫你站在廊下喝风去。”      两人相视一笑,情谊又弄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迎春   接下来大半年李浔都躲在府里闭门不出,做出个玩物丧志的样子来。先时还常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因每每太后劝他要勤于政事,莫整日里捯饬花园子做个下贱工匠的活计,李浔后来便不大耐烦进宫,只让元曦去问安。      一日元曦又去宫里请安,李浔一个人闷得慌,在书房看了会书,仍是没什么意思,脑中浮现起元曦每次从宫里回来跺脚娇嗔的模样,不自觉地一笑,随手拿起笔就在生宣纸上勾勒起元曦撒娇的模样来。      还没画完就听见外头热闹起来,李浔心知是元曦回来了,便丢下笔想要去正房迎她,才走到门口就跟正掀帘子的元曦撞了个正着。      只见元曦蹙着眉,娇小玲珑的鼻头在外面冻得微微泛着点红色,更衬得她惹人怜爱,她嘟起小嘴嚷道:“下次绝对不去了,要去你自个请安去,累死人了~~~”      见元曦果然跟自己刚才想象的一个样,李浔不由失笑,元曦更气,跺脚道:“你还笑,坏死了!”      李浔忙忍住笑哄她,又将热茶塞到她手上,元曦咕嘟嘟灌下去一盅去,李浔待要再倒盏给她,元曦摇头道:“不喝了。刚才在宫里又叩又拜,还要留心说话,热得一身汗,一出去没轿子坐,走了好远才到宫门口,冷风一吹汗都干透了,冰凉凉地贴在身上,现在可不敢喝热得了,当心里外冷热夹攻弄出病来。”      李浔一听心疼极了,忙催促元曦去更衣,又张罗着让人给她备浴桶,“热热地洗个澡,再喝碗熬得浓浓的姜汤,出了寒气就好了。”      元曦一听姜汤就皱眉,可惜她是故意那么说惹李浔心疼,以便少进宫受几回罪,只好硬着头皮先忍下。      待元曦洗好了,李浔亲自站在她后面帮她擦头发,一面催促元曦赶紧将桌上备好的一大碗姜汤喝完。      元曦喝了一半实在忍不住了,忙转移话题,问李浔今儿做了什么。李浔想起书桌上画了大半的画,脸上就不自在起来,遮掩道:“没什么,随便看看书打发晨光。”      元曦见他满脸不自然,哪里肯信,趁李浔放下绸巾的功夫一闪身就出了屋子,朝刚才李浔待过的厢房跑去。李浔是王爷,自重身份不好意思像元曦似的在府里快跑,只好赶紧快步跟过去。      李浔心知肯定被发现了,怕被元曦笑,一掀帘子就先发制人,假意斥道:“这么大人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      元曦才不怕他,笑盈盈地抬起小脸,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喜滋滋地问道:“这是你今儿画的?”      李浔满脸别扭,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元曦见状更乐,上前拉着他的手笑道:“画的可真好!赶明个我穿了好衣裳,去咱们园子里取一景,你再替我好好画一幅大的,装裱起来如何?”      李浔道:“我能画什么,你要是想要好的,去宫里唤个画师来为你画幅不就完了?!”      元曦撅着嘴道:“他们能画出什么来,要么木呆呆的,要么阴气沉沉怪吓人的,我才不要!”      李浔被她逗乐了,就不好再绷着,笑着斥道:“又胡说了,当心母后听到了派人赏你嘴巴子。”      元曦嘿嘿一笑,一转头恰好看见窗边摆了个汝窑细颈白玉瓶,插了几支盛放的迎春花,咦了一声,赞道:“这花插了不错,斜斜的一支倒比别人插的花团锦簇的有趣多了,瓶子也配得好,是谁的手艺?”      李浔也不知道,叫人进来一问才知道今儿是妙娘收拾的书房。      元曦听了更是满脸坏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李浔听出她话里有话,趣她道:“哎呦,这就汪了一坛醋了,是你叫她当着书房的差的,要是不乐意了,我来出面做个恶人,帮你将她赶去守后院的空屋子如何?”      元曦白他一眼道:“少胡说,我哪有那样小家子气,一个丫头而已,犯得着吗?”      “是吗?那我要愿意亲近又如何?”李浔故意逗她道。      “如何?!还能如何?你自甘堕落,我远着你些就是了呗。”      两人斗了会嘴才说起正经事,原来李浔总是托词不入宫去,太后都有些迁怒于元曦了,近几次元曦入宫请安,太后虽然依旧亲切如昔,但她的话却越来越不好听。      “浔儿这孩子从前也不是这样,本宫养了他十几年了,一直是省心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的牛性起来。”言下之意,我儿子十几年都是好的,就是娶了你,离开我这个母亲才变得不靠谱起来。      又拉着元曦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好孩子,你却比本宫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强的多了,你是知道的,甭管是多么精明强干的女儿家,除非坐产招夫,不然一辈子都是在后院里面打转。子子孙孙的前程,后院里面可谋划不出来,还得靠夫君挣出来!现放着这样好的机会,一母同胞的皇兄是皇帝,正是小七大显身手的时候,整日里玩物丧志这可要不得。虽说女子贤良是根本,可也要识大体,该劝谏的时候你就要劝谏!”      元曦绘声绘色地把太后的一番话学完,李浔笑得茶盏都端不住了,连声问她怎么说的。      元曦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说,自然表了一番忠心,说要苦劝于你,定不负母后一番苦心。我说你也别做美梦了,母后这个架势,皇兄哪敢将你赶去就藩?!都拖了几个月了,我看你再磨叽,母后真要恼了。”      李浔皱着眉头说道:“我哪里不知,但当真是两难的很,若不是被这点事拖着,母后真是能强迫皇兄给我些实权,我要是接了皇兄心里不舒坦,不接又是忤逆了母后。”      元曦点头,“我这些天也总在思索这事,‘忠’是不能丢的,要让母后让步,只好在‘孝’上做做文章。”      李浔惊喜道:“你有主意了?”      元曦得意地一笑,“那是自然,山人自有妙计,明个你且陪着我逛逛咱们的园子去,我再告诉你,这些日子园子里总有工匠在,我都几个月了还不知道园子什么样呢。”      “瞧你,一夸你还卖上关子了!”      元曦笑道,“就许你卖关子,几个月了别说园子的样子,连图纸都不给我看看,偏你会装,在外头摆出一副冷峻王爷的模样,把那些个丫头婆子唬得死死的,当真是听话的很,没一个敢来悄悄给我讲一讲的,可把人心痒死了。今个啊,我这是小小的回敬一招。”      “呵呵,那是你自己个没有定力,你看我,我就不像你那么坐不住,你不说就罢了,哪个会强求呢,我该干什么就自去了。”      元曦嗤笑道:“就会说嘴,出去了不知怎么抓耳挠腮呢,你有本事,将那《高山流水》弹一遍,四平八稳一个音不错我就信了你。”      李浔笑道:“这有何难。不过嘛,这曲子不大应景”,他凑上前把元曦揽在怀里,耳语道:“该与爱妃合奏一曲《鹿鸣》或者《凤求凰》的。”      看着元曦在他怀里,白皙的脸庞透出红霞,睫毛轻颤,李浔心情大好,在元曦眼角印下一吻便大步的出去。      元曦见他突然要走,忍羞问他做什么去,李浔回头笑道:“爱妃要游园,本王还不赶紧去布置一番,不然扫了爱妃的兴本王多心疼。”      站在院子里说这个话,丫鬟婆子都听见了,可把人羞死了,元曦啐了他一口,连忙缩回屋里去,到晚饭时都不太好意思出去。      第二天游了一趟园子,亭台楼宇都建起来了,很有几分精妙之处,虽然还要采买奇珍异草、珍禽异兽,但总算勉强能够见人。      元曦见状便将主意告诉了李浔,“我觉得可以请母后出宫游行一番,咱们的府邸,想来母后是乐意来的,到时候看了园子,只说是为了孝敬母后,有心将来夏日请母后来消暑解闷。母后一见你这样有孝心,定是又感动又快慰,就不会催你了,有这么个幌子,你这园子是越精致越好,哪怕修个两年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到时候多顾忌母后的喜好些,别人哪敢说你奢靡不堪、玩物丧志,只好赞你纯孝的。”      李浔寻思一番,点头道:“是有几分可行,想来一两年的功夫,皇兄也该把两个舅舅拿捏住了,没了外戚这层顾忌,母后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到时候求了皇兄,就算不能就藩,也封个刺史之类让咱们出京去松番几年,到时就天高任鸟飞了。”      又握住元曦的手,说道:“只是有些委屈了你,我当日求得你做王妃,心里暗暗发过愿,要为你盖座不次于崔府至善园的园子,如今要顾忌母后的喜好,难免忽略了你。将来若是请母后来奉养,说实在的,母后丢了权柄难免心情郁结,恐怕也要让你受些委屈的。”      元曦竟没想到李浔修葺园子是为了她,感动得红了眼眶,半响了叹道:“你有这份心对我,受些许委屈又算作什么,管它将来怎样,我必不辜负你就是了~~~下次进宫请安我们就请了母后去,将她老人家哄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冷意   李浔和元曦到了宫里话说得极好,“园子大架子都搭起来了,可还有好些个要精雕细琢的地方,我们哪里经过事,还得请母后去帮着掌掌眼~~~”      这样婉转的话太后如何会不依,一面笑道:“两个小鬼头就知道哄着母后玩!”被旁边的人一圈奉承拍马,最终还是满口应了下来,说道:“这些日子雨下个没完,却是怪闷的,过两日天儿好了就去,把几位太妃和公主也带去,若是你们几个皇嫂有功夫也好去的,多些人热热闹闹的方好。”      两人回到府中忙忙地收拾了几日,见园子略有些见人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到了太后要驾临的那一日,元曦早早便醒来了。      早春料峭,两人睡着了不知不觉地便搂在了一起,是以元曦微微一动李浔也被闹醒了,暗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不睡了?”说着便要把元曦往怀里扯。      元曦赶忙闪身往旁边躲过去,不然天知道又要被他闹到什么时候去,一边迅速穿衣一边说:“好些日子没练武了,正好今儿起得早,天气又好,我要练练功夫去。”      李浔一听也起了兴致,起身道:“那我一起去,与你喂喂招如何?”      元曦笑着应了。      可惜她惯常是使九节鞭的,为的是女子力气小,近身肉搏拼不过男儿,只好在技巧上多下功夫,老远就能伤到敌人。      但李浔又不是敌人,元曦哪能下得了狠心去抽他,轻轻松松地就被李浔欺到了身边,一个巧劲将鞭子绕到了手臂上,使劲一拽,元曦虎口一麻,眼看着鞭子被李浔抢了去。      见他还得意洋洋地把玩自己的九节鞭,元曦气得娇嗔道:“这个不算!”      李浔扬眉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怎么不算了,再公平不过了!我说你呀,光凭着些巧劲怎么成?想当年我们学武,那才真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马步一扎起码一个时辰。欸,要不你拜我为师得了……”      话还没说完,见元曦气得扭头就走,连忙上去从后面搂住她,笑道:“小气鬼,这就恼了?”      离得那样近,说话的热气喷到元曦耳朵上,元曦刹那间都有点站不稳了,强作镇定地说道:“哼,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怕伤到你罢了,还当不及你呢!”      李浔笑道:“罢罢罢,跟你玩笑而已。不过,兵器上就算伯仲,箭术你是当真不及我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御林军的老魏统领教出来的,他如今已经荣养了,你恐怕没听过,但他儿子——绰号‘小李广’的小魏将军你总听过吧。老魏统领的箭术小魏将军拍马也赶不上的,而老魏将军这么些个徒弟里面,你猜猜谁本事最强?”      元曦斜睨他一眼,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王爷将老魏统领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了!”      李浔一笑,神采飞扬地答道:“十成十不敢当,但不是我夸口,这箭术一项,本王也算独步京城了,怎么样,想不想学?”      崔府被围那日,元曦是见识过李浔飞马奔驰一箭当胸的神技的,心里很有几分意动,但又犹豫:“你的弓我怕是拉不开吧?”      李浔坏坏一笑,“怕什么,有我呢~~~”      等到了靶场,李浔亲自选了一把震天弓,递给元曦试练。      元曦架势倒有,可惜力气太小,连这把大弓拉都拉不开,更别提搭弓射箭了。正死命跟震天弓较劲,突然被一双手划过腰际,一路慢慢游走,最终顺着手臂握住了她的小手。      元曦简直气得想踩人了,正忙着偏来捣乱!      却听李浔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急~~~”      他靠得那样近,两臂环在元曦外头,简直像把她抱在怀里一样,光天化日的,元曦只觉小脸越来越烧,正想推开他,却听李浔说道:“气沉丹田,别光用臂力,需得腰腹配合发力方可拉开弓。”      话音一落,一发力便辅助元曦将震天弓缓缓地拉了开来,又将头轻轻搭在元曦肩上,顺着她的视线瞄过去,说道:“手把稳了,将视线集中在靶心,别被箭羽带着走。”      元曦瞄了一会,见他还是靠在自己肩上,也不发令射箭,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微微有些赧然,小声问道:“好了吗?”      李浔沉声反问:“手一点不抖了?也看清楚了?”      元曦一愣,答道:“好像……好像清楚了。”      “好像?!再看!毛毛躁躁的怎么学好?!”      “哦~~~”元曦被他一训斥,老实地应是,再盯准靶心瞄了一会,实在手酸的厉害了,忍不住又问道:“到底什么时候算好了?”      声音娇颤颤的,像把小刷子拂上了李浔的后背,他再也忍不住,闷声笑道:“等我的手也酸的抬不动了就好了~~~”      元曦气得收回手去要打他,却被李浔顺势牢牢地搂在怀里,一边挣扎一边啐道:“还当你是个正经人,辛苦跟你学呢,谁知道你这么坏,竟耍着我玩!”      李浔笑着漫不经心地答道:“射箭累着呢,又不好玩,有什么好学的!有我保护你就行了,你何必费那个神?”      元曦奇道:“又累又不好玩,你干嘛学得那么起劲?”      李浔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一样,父皇偏宠五皇兄,太子都不大入他的眼,我若没有一两项拿得出手的,更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五皇兄好文,我便拼命练武,说来好笑,天潢贵胄竟要如此邀宠,你是不能懂得的。所以我从小见了你就念念不忘,你那样率性肆意,一看就是被疼宠长大的,一点不知道要小意奉承,我是越关注你就越喜欢,你就像骄阳似火,京城里的姑娘平日里看着皎皎如月,到你跟前一比都失了光芒。”      这还是成亲之后李浔第一次提起太宗,元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轻轻回身面对李浔环上了他的腰,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又是心疼李浔曾经受的苦,又是担心万一李浔知道了太宗之死的真相,会不会连带着怨上了她。      元曦侧头看着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虽然艳阳高照却不禁感到一丝冷意,心中一片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游园   快到晌午时就有宫里内侍来通报太后的凤辇快到了,李浔和元曦忙恭立在大门口迎接,许是太后心急看儿子的花园子,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两人还意外地发现皇后的凤辇跟在太后之后,竟是两位贵人一起到了。      太后凤辇一停,皇后吴氏连忙先下了轿,她也不用李浔和元曦,自己便上前去扶了太后下轿。两人正欲给太后和皇后行礼,便被皇后笑着止住,说道:“七弟妹快来与我扶着母后,七弟也不要多礼了,不然我们这些跟来蹭吃蹭玩的人要不好意思了~~~”      李浔忙谦让道:“皇嫂说哪里话,您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元曦也忙笑道:“正是这话,原是怕皇嫂统领六宫贵人事忙,要是请了皇嫂不好不来,回去了事情多又累着,如今皇嫂来了,我们这小破园子当真是蓬荜生辉了呢!”      皇后笑得合不拢嘴,赞道:“母后瞧瞧这小嘴巴巧的,真是让人爱得不得了,亏得我不是母后的皇子,不然哪轮得到七弟,我必要先抢了去的。”      柳太妃也带着安平公主跟了来,闻言笑着为皇后捧场:“那可不行,我都要替太后娘娘叫屈了,娘娘好容易慧眼识珠,挑了这么两个好媳妇,这下子不全赔走了!”一句话又捧了太后,又捧了皇后,当真了得。      说笑了几句,李浔和元曦忙请大家移步游园,这才发现史湘君竟也跟着来了。      因上次湘君挑唆元曦阖家逃离京城,事后又查不出缘由,元曦心里毛毛的,成婚后也没有再跟她来往。只是来者是客,元曦便笑着迎了上去,只见湘君今日一身淡绿色的襦裙,浑身不见一点金饰,只配着一对满绿的翡翠叶子型耳坠并一幅珍珠点缀的雪柳,更衬得她弱风扶柳、盈盈之姿。      湘君笑着对元曦娇嗔道:“别怪我不请自来,只是元妹妹自当了王妃就不来找我了,我就想着你不找我,我便自己来看你。恰好前儿给娘娘请安,听闻今日要游园的,我便厚着脸皮求了娘娘的恩典一起来了~~~”      元曦笑道:“看你说的,我倒是想着你呢,可惜新嫁娘不好总是呼朋唤友的,王爷又总在家,我也不好出去赴宴,是以便见得少了。”      当人不知道你两个和睦似的,湘君听得心底冒火,面上却笑容更甚,打趣道:“哎呦,竟然是被王爷绊住了呢,快别说了,听的人羞死了!”      元曦面上泛红,作势轻轻锤了她一下,啐道:“什么绊住不绊住的,你一个姑娘家说这话,还不快打嘴。”      因太后等人看她们说笑有趣,问起笑什么呢,两人这才赶快分开了,元曦又跟到太后身前去凑趣。      来的都是女眷,李浔陪了一会儿,就借口拾掇宴席避了开去,元曦便自己在前扶着太后细细赏玩。      她先带着众人去了花园,捡着不寻常的一些奇珍异草为众人讲了讲,绕过花园是一个亭子,里面早已备好了点心小食,石凳上也铺好了棉垫子。      “因早春外面天还凉,便没放皮子,这棉垫子都是今年的新花缝的,别看不起眼,坐着却还算舒服,母后请试试。”说完元曦又请其他几人也坐下,招呼她们用些茶点。      别人还正在优雅的用茶点,安平公主性子急,加上觉得跟元曦熟稔了,便左顾右盼起来,还不忘点评,“这儿景色真是新鲜,东面看着湖水,西面看着假山,最妙的是那假山上仿佛还有盈盈水光落下,真是奇了。”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那太湖石堆的假山一侧自动会流水下来,像个小瀑布一样,只是这假山上头又没有水源,的确奇特。      元曦笑道:“公主好眼力,一眼就看透了王爷的奇思妙想,那地方是有机括的,假山中间还有一眼泉水,蜿蜿蜒蜒地通过湖里,王爷便是命人从泉眼里引的水,那眼泉水质极好,原是清澈见底的,从假山上落下来被日头一照更是波光粼粼、水汽氤氲。”      太后听了面上带笑,柳太妃和皇后就忙凑趣赞李浔心思巧妙,湘君的眼神却闪了闪,没有说话。      等众人稍事休息,元曦又请她们移步湖边,只见湖边有座石头大船,元曦请她们上船,可众人没有见过,纷纷面露异色,不敢上去。      元曦笑道:“母后放心,王爷说这叫石舫,是个江南聘来的巧匠想出来的主意,看似是船,实则是不会动的,上面盖得舱楼可以进去游览,既有野趣又安全的很,还有句诗——‘野渡无人舟自横’,说的就是这个石舫。”      太后这才上去,四顾眺望,见仿佛人在舟上一般尽赏了湖中美景,笑道:“本宫与柳太妃这个年纪,倒真有几分不敢坐船了,就算船娘撑船手艺高,坐一会子也晕的难受。难为小七这个鬼灵精,弄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柳太妃笑道:“庆王爷真是像太后娘娘,心思端是巧得很!”      湘君赶忙笑着接了一句:“王爷这巧心思也就只为元姐姐露几分罢了,瞧这园子见得美轮美奂的,可见真心疼爱姐姐的。”      一句话说完,太后脸上虽还带笑,但眼里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显然是觉得儿子一心讨好媳妇,心思一点不为正经差事上用,枉费了她这个母亲的一番心意。      要是坐实了这个印象,元曦和李浔两人的一番布置都白费了,需得赶快解释清楚了才行。      元曦也顾不得原先打算让李浔声色并茂地感动太后,她转向湘君,正色道:“姐姐这话我忍不住要驳一驳了!王爷蒙先帝与太后悉心教养,是个见识广博、胸中大有丘壑的君子,怎会如妹妹所言一般只顾儿女情长?”      见太后神色略有回转,若有所思,便又笑着对太后说道:“王爷原本不乐意让我告诉母后,想等园子建好了亲自告诉母后的,但湘君姐姐的玩笑话惹人误会,妾身心疼王爷,少不得要为他辩驳辩驳。这园子原是王爷发愿要为母后而建,王爷纯孝,有心将来不时将母后接出宫来小住散闷,王府原先的亭台楼阁只是寻常,恐怕入不得母后的眼,想着母后身份尊崇,不能如寻常贵妇一般今日赴这家的宴席、明日吃赏那家的花园,王爷便想着要为母后建个独具一格的园子,母后闲了偶尔来住住不至于无趣,且王府离宫中又近,且不是两便吗?”      一席话说得太后唏嘘不已,不住拿帕子轻按眼角拭泪。      元曦又趁机再加一把火,说道:“母后看,这池子里已栽满了莲花,是王爷知道母后爱莲,特意为母后寻访的名种。母后恐怕也注意到了,园子里面亭台楼阁的匾额上都还空着,其实是王爷有心等母后给起名呢!”      太后被逗得破涕而笑,嗔道:“这孩子,明知本宫不擅长吟诗作对的,这是有心为难他母后呢!”边说边拉着元曦的手,极是亲密的样子,气得湘君直咬牙。      皇后笑道:“七弟一片孝心只有母后,母后随意起个名字,哪怕就一二三四五的编下去,只怕七弟都只一心叫好呢!”      太后心里高兴,有心夸李浔,又怕皇后多心,便说道:“阿弥陀佛,小七这孩子真是不枉本宫疼他一场,他与皇帝兄弟俩都是极孝顺的,本宫是有福气。”      “可不是吗?”柳太妃忙道,“娘娘命格尊贵,不比嫔妾,只有这么个没良心的毛丫头~~~”      安平公主不依,缠着柳太妃闹起来,气氛这才又活络了起来,只有湘君一人神色晦暗不明。      元曦看在眼里,心中更了然几分,便笑着到她身边去,偏偏声音大到人人都能听到,“姐姐可别恼了我,平日里随你怎么玩笑都行,只是刚刚那话要是传出去,让人还当王爷是个只好在脂粉堆里打转的纨绔,妹妹不好不分辨清楚,还望姐姐见谅!”      湘君还能怎么办,只好扯出笑脸来陪了不是又顺道撇清,“我原是想跟妹妹趣着玩的,谁知妹妹多心了,这样认真起来,倒让我不安了。”      太后虽疼她,但也不及亲儿子,说道:“君儿这么大了,还这样孩气。元儿都是你嫂嫂了,还只当她闺阁间的玩伴一样随意玩笑,从今儿起,这称呼也该改一改了。”      湘君听了忙起身告罪,又忍羞对元曦福了福身,从牙缝里挤出“嫂嫂”两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了哦~~~ ☆、传话   众人一直玩到黄昏,才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有了游园的那么一个小插曲,之后气氛一直是其乐融融的。      元曦和李浔站在府门口送大家的时候,太后还专门拉着元曦的手,说道:“好孩子,母后整日在宫里也是发闷,多来陪陪母后啊~~~”      太后在众人面前这样说是天大的体面,元曦连忙笑着答应。      太后又对李浔说:“臭小子,本来就嫌母后事多,这下子占了你媳妇,是不是更要在心里埋怨母后了……”嘴里虽然是嫌弃的话,但神色却极亲昵,显然李浔为她修园子,有心接她出宫散闷这件事是深得太后之心。      李浔还没开口反驳,太后便笑着拍拍他的手,由皇后扶着她上了轿辇回宫去了。      皇后吴氏是个明白人,一回宫就跟皇上讲了今日游园的趣闻,着意赞道:“小七这孩子,是个实心人,臣妾看得明白,他这些日子种种作态不过为了不让陛下为难罢了。臣妾实话实说,夹在母后和陛下之间,可也真难为了他,现在还不知这法子能不能过了母后那一关呢!依臣妾说,最后不管母后是不是非要给小七分权,陛下都由得她算了,反正不是小七也有别人,还不如自己兄弟可靠些!”      皇上无奈地点头:“不是朕不信任小七,实在是母后,太争强好胜了些,让人心里不舒服……”      皇后笑道:“现在没了杨妃整日与母后斗心眼,人闲下来了,可不就要找点事做?!不过母后怕是马上又要不得闲了,陛下不知,今日还有一桩巧宗……”便将湘君如何给元曦下绊了细细告诉了皇上,又说道,“史姑娘常常伴在母后身边的,一句话就拿住了七寸,陛下没看见,当时一瞬间母后脸色就变了,看着七弟妹的目光都透着冷,幸亏七弟妹还算聪明,挽回得好。臣妾也是过来人,依臣妾愚见,怕八成是史姑娘对七弟有几分动心了,这才处处讨好太后、又挤兑七弟妹。”      皇上眼中透出兴味,笑道:“竟有此事?”      皇后点头道:“再不会错了。臣妾想着,要不要过两日去提一提母后,让她赶快给史姑娘指了婚,眼看都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可不就生了些旁的心思了。要说指婚还不好指呢,史姑娘深得母后欢心,可要是遂了她的心让她嫁给小七做侧妃是伤了七弟妹的脸面,七弟也不会答应的……”      皇帝却断然打断她,说道:“这件事梓潼还是不要管了,朕自有道理。”      皇后心中诧异,看了皇上一眼,只见他眼露精光,显然已有算计,只好柔顺地应下了。      ***********************   从早春到初秋,别人家也没什么事,宫里和朝堂上全看了刘府在闹腾个不停。原来二国舅的小女儿在选秀时入了宫,一进宫就封了妃位,荣宠不断,皇上念在是自己表妹,又正是年轻颜色好的时候,很有几分怜惜她,每月大半时间都宣刘妃侍寝。      初时刘妃也还规矩,对太后和皇后晨昏定省绝不敢断,对其他嫔妃也礼让有加。但她隆宠太过,免不了有寒酸的嫔妃明里暗里地给她下点小绊子。遇到这种时候,皇上二话不说,定是狠狠处罚冒犯刘妃的嫔妃,在宫里连降了两个主位的位份,又对刘妃安抚不断。      刘妃毕竟才十五岁,宫里最大的两位主子都向着她,渐渐地也就骄横起来。有次惠妃连着侍寝三日,她气不过,便装病让人晚上去请皇上,不想皇上立刻就来了她宫里,又温柔耐心地陪了她一晚,丝毫不以为忤,第二日惠妃一句话不敢说她,依旧和和气气的,刘妃就更大胆起来,对低位嫔妃颐指气使,奴才们就更不用说,管他是哪当值的奴才,只要稍稍怠慢了她就敢重罚。      到刚刚穿上夏衫的时节,与刘妃一同入宫一直籍籍无名的徐氏在御花园偶遇皇上,不知怎么就突然得了皇上青眼,一连十日都只宣她伴驾,之后去京郊避暑,皇上也只带了皇后和徐氏,谁都知道皇后年近三十,皇上多是白日里陪她说话,这徐氏可算是独宠了,羡煞了宫里的一群嫔妃。偏太后恰好身子小恙没去避暑,皇上留了刘妃这个娘家人陪她一点毛病也挑不出。      皇上一回宫,立刻就晋了徐氏的位份,虽未封妃,但也位列九嫔,以徐氏微末的出身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刘妃老早汪了一坛醋,听说徐氏独宠一月还晋了位份更是满肚子的火气,她气急败坏,直接寻了个小错将徐氏打了一顿板子,任徐氏如何哭喊都不管。      徐氏打完二十板身下就见了红,太医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被刘妃打掉了。      皇上大怒,这次不再护着刘妃,直接以毒害皇嗣的罪名将她打入了冷宫,还下旨申斥了刘妃的父亲,刘妃行为太不占理,太后也无法为她求情,暗地里还埋怨自己日子顺风顺水昏了头,没有好好约束这个小侄女,让她闯了大祸。      至此皇上盛怒还是不能平息,刘妃的兄长,二国舅任门下省左补阙的长子也被寻了个小过失罢了官。      皇上为了表示只是恼恨二国舅一脉,对刘府并无成见,依旧对大国舅一家恩宠有加,赏赐不断,大国舅已有侯爵,长子、次子也都有体面轻省的职司,越发衬得二国舅一家门庭凄凉。眼看着二房失了圣心,难以东山再起,长房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刘府两房便开始生出嫌隙。      二房的夫人还有诰命在身,便常常递牌子向太后哭诉如今如何如何艰难,求太后看见二房悔意十足的情分上向皇上求情。大房夫人们知道了,也便常常进宫,还带了自家的女儿们,说刘妃已然入了冷宫,太后应该再挑刘氏族女入宫侍奉才是。      太后被娘家人吵得心烦,直接称了病不见外命妇,又想起了一心孝顺她的小儿子,对陈嬷嬷感叹道:“本宫自问对得起娘家人,可他们呢,一个个却不知为本宫打算。倩儿被皇上见弃实在是自作孽,本宫见了皇上都有些讪讪的,他们呢,不知反省,要官的要官,送女儿的送女儿,简直没把本宫和皇上放在眼里!看来啊,最后还是自己的至亲骨肉最靠得住,外人对本宫恭敬多是有所求,只有皇上和小七两个才是真心敬爱本宫。”      陈嬷嬷心知太后太偏心娘家,已经惹了皇上不满,也担心太后百年之后她们这些服侍的人没好下场。今日见太后自己这样说,赶忙劝道:“正是这话呢,人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即便娘娘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得服这个道理,本来皇上就在气头上,哪好再去惹气的。娘娘劝劝两位夫人,先忍忍吧。”      太后烦躁地说:“本宫还不知道吗?!是他们一个个顺风顺水,都被惯出毛病来了,不知天高地厚。”      陈嬷嬷试探道:“那不如娘娘先冷着两位国舅些……”      太后目光一闪,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就没有再作声。      陈嬷嬷便大胆续道:“娘娘也该多想想自家的事,得空了不如常问问太子的课业,或者逗弄逗弄几个小皇子,皇上看了也高兴些。”      太后嘟囔道:“哪有做娘的上杆子给儿子卖好的道理……”      “那还有庆王爷呢,成亲快一年了也没动静,王爷连个封地都还没有,整日在家混着,日后这不上不下地该怎么着?!”      陈嬷嬷为着帮太后分心,不要只想着娘家,殊不知不经意间坏了李浔的大计。太后连连点头道:“小七这孩子老实,一心知道孝敬本宫,本宫也不能不为他打算!”      之后果然依了陈嬷嬷的话,一直对外称病不见命妇,皇帝和皇后来请安时和颜悦色,见了太子和几个小皇子更是疼惜有加。一说起话来,就只道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只盼见到皇帝和庆王两兄弟和和美美,互相帮衬着,她就能安心闭了眼了。      又总说:“皇帝是个有本事的,不像你弟弟,不中用,打小就没什么成算,人也憨些,但他是个极重情谊的,爱戴皇帝这个哥哥只怕比本宫这个母后都要多。皇帝也做了父亲,当能体会母后之心,你强他弱,母后怕他照应不好自己,便怜惜他多些,非是母后不疼你。若有了机会,还当让小七为你分分忧,自家兄弟是要比外人可靠的。”      说得多了,又是那样温言相求,皇帝不好拒绝也烦闷得很,皇后私下里劝他,“也是知道七弟为人的,他前阵子那般作态还不是不想陛下为难,既如此,便重用七弟又如何,臣妾看他也是可靠,堪为陛下的臂膀。”      皇帝道:“朕倒也不是忌讳小七,实话告诉梓潼,朕是怕他位高权重了,他那岳家生出不该生的心思。五姓世家本来就根基厚重,在朝为官的也多,万一到时候朕有个什么不好,怕太子就不能平安即位了。”      皇后迟疑道:“这……不能够吧。再说陛下何必平白咒自己,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哪用顾忌那些?!”      皇上摆手道:“不能不防!朕即位多赖渭国公,多少刺头不平的,他出头就服了,可见其势大。这皇宫里阴私又最多,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少有活过四十的,朕已经三十多了,不能不为太子多考虑考虑。”      叹了口气,似是下了决心,说道:“疏不间亲,少不得要委屈七弟些了。朕这么做,也是为了本朝千秋外代着想。”自己给自己找了借口。      第二天,皇上就借皇后之名,秘密派人给史湘君传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真是不好写,删删改改好几次,久等了。 ☆、雷雨   湘君得了皇上的许诺,心里痒痒得跟猫抓似的,一门心思盘算如何跟李浔说上话。      可惜元曦对她有了防备,湘君本想用赏花或诗会的借口请了元曦来史府,这样若是李浔送元曦来,她就能借机见上李浔一面。最不济元曦总是要回请的,到时候去了庆王府,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哪知元曦压根不买账,湘君送了几次帖子,元曦每次都使人送了厚厚的礼去,人却总不到,先是托说府里事忙,后来请的多了,干脆就说中了暑气,不耐烦出门,简直就差直接说出“就是不想见你”了,湘君气得跳脚,咬牙切齿地直骂:“西北来的光棍泼货!”却也无可奈何。      她本来身子就弱,着实着了气恼,倒是真的病了一场。心急如焚偏偏没法子,每日里躺在床上,越发看谁都不顺眼,吓得丫鬟们缩手缩脚的,湘君见状心里更难受,又背地里哭了几场,拖了一个月才渐渐好起来。      元曦的路子走不通,湘君干脆要直接传信给李浔,可她再想传递消息的时候却发现处处掣肘,她的奶兄弟说什么也不敢为她跑腿了,二门上的那些婆子也难收买起来。      湘君疑心是元曦使了坏,拿身份压了史府的长辈,这才害得自己事事不顺,绞着帕子发狠道:“就不信我豁了出去,你崔元曦还拦得了我?!”      她对贴身丫鬟许以厚利,让其家人帮忙日夜守候在庆王府外,见李浔的车马出门便立刻回府报信,她则以为安平公主挑选新婚贺礼为由,也立刻出了府,在李浔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寻了个茶楼等着。      七月流火,天气闷得吓人,湘君由贴身大丫鬟绿柳陪着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李浔回来,见外面乌云越积越厚,像是快要下暴雨,绿柳越等越心焦,生怕回去被很罚,便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天儿不甚好,一会儿下了雨怕会耽搁回府的时辰,让老爷太太担心……”      回敬她的却是湘君冷冷的一瞥,眼神中的寒意让她把来不及脱口的话都吞了下去。      湘君倚在窗边,消瘦的侧影越发显得柔弱,目光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毅,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绿柳一个丫鬟,见状如何还敢再多言,可心想小姐体弱多病,夫人不会拿她如何,自己却少不得要狠狠罚一次,她急得一头汗,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盼着李浔的车架早点出现,好能快些回府去。      轰隆隆,天上开始劈了一道闪雷,绿柳心一横,又想再劝,却见湘君忽然站了起来,不顾仪态,对着窗外大喊:“七表兄,表兄~~~~”回头对绿柳疾言厉色地喊道:“还不快去帮着拦车!”      绿柳一怔,立马“欸”了一声,飞跑着出去拦车,湘君理了理鬓发,也忙快步跟着走了出去。      李浔习武之人耳力极好,隐约听到有人喊“七表兄”,又见一个丫鬟飞跑出来拦自己的车,便命停了下来。      只见湘君孤身一人从茶馆中走出来,李浔大感诧异,问道:“是湘君妹妹呀,眼见落雨了,你做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湘君面带肃容,说道:“我专程来此,有要紧的事,非得立刻告诉表哥不可。”      李浔抬头望天,只见乌云密布,已经开始有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他皱眉道:“妹妹身子弱,且先回府去吧,改日有空了我和你嫂子去看你。”      湘君嗤笑一声,说道:“正是有关表嫂的事,才不得不赶紧告诉了表哥!”      李浔奇道:“元曦,她怎么了?”      湘君上前道:“让人听着了不大好,表哥且附耳过来……”      因关于元曦的,李浔心急,未多想便照做了。      湘君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这还是她第一次离李浔这么近,近到足以闻见李浔沐浴的玉叶香,湘君的一张俏脸不禁红了…….      李浔的脸色却是越发不好,她一席话说完,李浔厉声道:“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湘君见李浔双目赤红,眼神透出冰刀般的尖锐,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颤声道:“是在爹…爹娘房门口无意听来的,湘君并不敢撒谎,绝…绝不敢撒谎……”      李浔仿佛地狱里的修罗,眼睛微微眯起,周身透出彻骨的寒意,再开口时声音好似从天外传来,湘君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去查实,只是你最好没有撒谎!!!”      湘君魂都要吓没了,不住地点头道:“不敢,不敢!!!”      李浔看也不看她,直接吩咐道:“走!”      车夫虽不知湘君跟王爷说了什么,但也能感到王爷的心绪坏到了极点,忙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车向前奔驰而去,溅了站在马车旁边的湘君一身的泥点子。      绿柳本来在一旁等着,这时忙跑到湘君身边,先为湘君撑开伞,又急着拿出帕子帮湘君收拾,嘴里还道:“快回车里去吧,小姐淋了这会子雨,晚上当心又发起热来。”      擦完泥点,绿柳一抬眼更是吓了一跳,雨早都下大了,湘君淋了好一会儿,此刻衣裙紧紧地裹在身上,她纤弱的身形分毫毕现。      让旁人看见可了不得了,绿柳忙唤她回车里去,湘君却不理她,只顾望着李浔离去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半响无语。      ************************************************   元曦此刻在屋里,正做着绣活,她手捧一件采锦制成的男子长衫给袖口撩边,因这衣裳是给李浔做的,元曦面上不知不觉地带着一抹恬静的微笑。      几个丫鬟也都在屋里坐着,豆蔻见状便对芳蕊好一阵挤眉弄眼,恰好被杏丫看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妃看这两个坏丫头,竟连主子都编派起来。”      元曦正做的入迷,闻言懵懂地抬头,“啊”了一声,几个丫鬟更是笑成了一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元曦放下手中的长衫,佯怒道:“把你们几个坏丫头,闲的没事敢拿主子磨牙了,赶明个都拉出去配了小子,看还这般狭促不?”      太后赐的宫女卉珍这阵子闲了也总在元曦跟前凑趣,跟元曦的四个丫头都熟得很,说话也放得开了,笑道:“不怪王妃生气,你们几个也真是该打!”顿了顿又说:“王妃辛辛苦苦做了几个月,好容易成了一件长衫,眼看就要完工,还不兴笑一笑了?!”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哈哈大笑,元曦也跟着乐起来。      卉珍又去拿了油灯出来点上,说道:“王妃莫怪奴婢们大胆,她几个也是好意,原是见王妃做针线久了,怕伤了眼,这才有意引得王妃说笑一番的。这雷雨天天色暗得很,王妃就是要继续缝,也先等奴婢们把灯点上了。”      一席话显出对主母的关心,又顺道捧了元曦贴身四婢,不至于太拔尖了遭她们排挤,这个卉珍果然不愧是太后身边数得上的得意人。      元曦对她甜甜一笑,说道:“这会子没事,你们也轮着歇歇去,这会子雨这样大,王爷还不定几时能回来,晚饭也先不急着摆。”      话音刚落,便见帘子被狠狠一掀,李浔低着头大步走了进来。      众婢笑道:“这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王妃正念着呢,可不就把王爷念回来了。”      却见李浔大不同以往,低着头一言不发,众婢面面相觑,元曦使了个眼色,就鱼贯退了出去。      元曦看李浔浑身被雨打得湿透,头发上都滴答滴答滴着水,便拿了毛巾朝李浔走去,“可是外面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了?瞧这浑身都湿透了,来,先擦把脸,我正好做了新衣服与你……”      毛巾刚碰到李浔的衣角,就被他狠狠一掌打开,将元曦吓了一跳。      李浔抬起头,只见他脸色铁青,眉紧紧皱起,投向元曦的目光悲愤而狠戾,像陷入绝地的野兽,他沙哑着嗓子问道:“父皇怎么死的?”      短短六个字将元曦打入了地狱,她的头嗡的一声,心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血色瞬间从脸上退得一干二净,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要辩解,却又徒劳地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都知道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痛楚。      她心中最深最恐惧的担忧终于成了真,一时间万念俱灰,眼泪不知不觉地成串滴了下来。      李浔的眼里闪过一抹痛惜,很快又被讽刺和厌恶取代,他冷冷地道:“别再惺惺作态了,我从前竟小看了你,小小年纪就知道穿针引线将一国之君害死,这会子又哭什么,你这般作态真让人恶心!”      恶心?这样的话从挚爱口中说出,句句如同尖刀,将元曦的心划得粉碎,浑身颤抖着,身子摇摇欲坠。      李浔却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几乎是逃跑般,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元曦一人,抱着那件刚做成、却再也没有机会给李浔穿的长衫,一个人哭得昏天黑地。    作者有话要说:   ☆、侧妃   元曦哭过一夜之后,第二天就再没当着人掉过眼泪,她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但任谁都能感觉到她的心绪坏到了极点,以前那个笑容灿烂、生活率性肆意的元曦再也不见了。      杏丫等几个丫鬟跟着元曦多年,名为主仆但亲如姐妹,即便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元曦也一句没说。几个丫鬟虽然想在两个主子间穿针引线,奈何李浔也只在前院书房待着,根本不回正屋,只好干着急。      两个主子闹了矛盾,卉雯和妙娘两个姿容出众的丫鬟敏锐地感觉到了机会来了,便各显神通,或是精心打扮了在二门口附近转悠,或是贿赂了小李子,请他穿针引线。      小李子是个灵光的,滑不溜手,只管打着哈哈,既不答应,也不得罪人。      没过两日,京城的上流圈子传出一条流言,庆王爷跟史尚书家的五小姐有私情,孤男寡女大雨天幽会。证据呢,自然是两人极亲密地一起说话,五小姐的衣衫被雨水打得尽湿也不知避讳,这简直是不知廉耻有伤风化。      湘君的爷爷——现任着户部尚书的史老太爷在部里听到亲信告知了外面的流言,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亲信尴尬地立在一旁,低声续道:“听说好几个御史都拟了折子,明日早朝就会参庆王爷昏庸,小人是怕大人也受到牵连,这才告诉一声,大人还是提早打算的好。”      史老太爷强忍着胸口的怒火,嗯了一声,说道:“谢你好意,若非你提醒老夫,明日仓促间遇到御史发难,必定慌了手脚。”随便敷衍了两句,到底心里烦闷,所幸直接就家去了。      史老太爷一回府就命人去捆了湘君过来,将他的老妻吓了一跳,心知湘君必定是犯了大错,不然老头子极少见孙女面的,不会如此动怒。不过到底怜惜湘君体弱,劝道:“孩子不懂事叫她娘老子狠狠教训就是了,你见了她还要动气,何苦来哉?!”      老太爷怒道:“你不要管,不但捆了她,连她爹娘也要一并捆来才好!”又说道:“后宅的事情我不理论,你当多上上心,大儿媳虽然子嗣上有功,我看才干实在平庸,她不行你就该做主给了二儿媳或者三儿媳管,现弄得府里规矩全无、乌烟瘴气,老夫都要成为满朝的笑柄了!”      老太太一句话就招了一通骂,吓得再不敢多说,也不敢问出了什么事,乖乖在一旁坐等着下人捆了湘君来。      一时,湘君和她父母都被带到了,老太爷一句话没说,上去先狠狠扇了孙女一耳光,斥道:“不知廉耻的东西,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我问你,前两日是你私下出门见庆王爷的,还是彼此约好的?”      “庆王爷……”湘君的母亲呢喃着,怎么也想不到女儿前两日托词出门是去见了那位主子,看这样子必是败露了,若是郎情妾意倒好说,万一是女儿为了不该有的心思害了庆王爷的名声,她想起太后表姐就极为胆寒。      湘君心想事到如今,唯有咬死了是王爷对自己有意的,不然若是让祖父知道自己恋慕王爷又使尽手段去见他,不定会不会直接药死自己了事。于是便掩面泣道:“孙女当真是出门想为安平公主大婚挑件别致的贺礼,累了叫绿柳买杯茶来,不想碰上了庆王爷,之前也偶尔碰到过……王爷便与孙女闲话几句,不知怎的祖父也知道了,想是被人碰见,胡乱传些闲言碎语也是有的。”      史老太爷冷哼道:“你还扯谎,你出门去府里的婆子都不知道备上茶水,还用你差人去买?!若真是守礼的说上几句话,哪会有人在我耳边嚼舌,你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几辈子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来人,押着这畜生回屋跪着去,不许睡,也不许她吃饭,先好好清醒清醒再说!”      等湘君被带了下去,史老太爷脸色依然阴沉不定,半响方斩钉截铁地说道:“罢了,老大这几日先称病,我写了请罪折子,明日就辞官吧。”      湘君的父亲才干平庸,眼下不过是五品官,但他忠厚老实,听老父要辞官很是不忍,说道:“是儿子教女无方,儿子不过是个小吏,父亲却是家里顶梁柱,还是儿子请罪辞官吧。父亲在任上也好照应三弟、四弟。”      史老太爷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对儿子说道:“你若辞官,皇上必会准的,可为父请辞皇上多半还多略加挽留,以免寒了老臣之心。为父已经辞官,量言官们也不会再穷追不舍,多半事情就了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那孽障做出这档子事,怕是不好善了……关她几日,风头过了就送到家庙去吧。”      见老妻抽了口气,面露不忍之色,儿媳更是泫然欲滴,他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味只知道怜惜她身子弱,惯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惹出泼天的祸事来!”      湘君的娘求助地望了太夫人一眼,见婆婆只是低着头,知道指望不上,自己实在不舍得就此将湘君送走,便硬着头皮顶撞公公道:“这小畜生是该打,只是她生就身子骨弱,家庙清苦,怕是要折了小命去。刚才听她说也碰见过王爷几次,或许是彼此有意的,儿媳豁出脸面去宫里求求太后,让她进王府做个侍妾也行,好歹留了命在。”      史老太爷冷哼一声:“这你都信?!京城谁不知道庆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王妃出身、人才稳稳压了湘君一头,庆王爷何故突然看上她了。还说求太后?!哼,我劝你早些歇了心思,太后看待儿子有多重你们不知道?求太后还不如备了厚礼去求求太后的两位兄长,让他们看在亲戚情分上从中说项,说已经教训了那祸害,请太后不要怪罪吧~~~”      他连夜写好了请罪折子,第二天早朝早早地坐轿到了。谁知皇上突然取消了朝会,只宣了几位重臣觐见。言官们辛苦酝酿的慷慨陈词全白费了,只好怏怏而归。      皇上不过随意询问询问各部事宜,便让众人散了,最后单独留下了史尚书。他一句话不说,直接递给史尚书一本折子。史尚书一看便滴下汗来,正是说湘君与李浔如何不知廉耻,史尚书又是如何教孙无方,最后说到这等不能修身齐家之人不可执掌户部公务云云。      他看完颤抖着手放下折子,刚想跪下请罪再辞官,皇上却发话了,“说来寡人要给老尚书赔不是,寡人这个七弟很不成器,已经成了亲了却不知分寸,害得老尚书的孙女名节有失,是寡人管教不严之错。寡人已拟了旨,着庆王爷以侧妃之礼求娶史姑娘。老尚书不必担心,有寡人圣旨赐婚,想来流言蜚语很快就会散去。”      没想到皇上如此体恤,史老太爷饶是浸淫官场多年,也被感动地红了眼眶,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又结结巴巴地表了一番忠心。      皇上笑着亲自下了龙椅扶他起来,拉着老尚书的手说道:“爱卿不必如此。爱卿为国尽忠多年,是国之能臣,亦是寡人之幸,没道理为这点子小事让爱卿背着污点辞官。且放宽心,等着嫁孙女吧,到行礼那日,寡人再让皇后赐几件体面的贺礼与史姑娘,必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府~~~”      史老太爷晕晕乎乎地回了府,不一会儿圣旨也到了,真是封了湘君为庆王爷侧妃,着一月后成礼。      有了圣旨便不好再关着湘君,湘君正跪得摇摇欲坠,忽然见母亲喜气洋洋地进来,她便知道成了,皇上果然没有食言。      圣旨也下了一份到庆王府,因要接旨,元曦也到了前院正厅去,这才见到了李浔。      他这几日怕也不好过,胡子拉碴的,还顶着个青青的眼眶。      李浔一见到元曦就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明显的动作刺得元曦的心又疼了一下。      两人默默地隔着段距离跪着听完了圣旨,李浔显然极是惊讶,刚听完就抄起圣旨,也不谢恩立刻便急匆匆地走了。      元曦的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命人好生送了传旨的太监。又叫心腹立刻去打听,看看湘君为何会被指为侧妃。      当得知湘君是雷雨天碰上李浔密语被撞破时,她目光闪过一丝彻骨的冷意,笑道:“果然是她!真够可以的,难为她打听到这些秘事。”      转头对苦着脸的四婢说:“事已至此难过也没有用,我们也该布置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布置   元曦略一思量,便道:“我记得孙老神医常年是家中供奉的,虽然听说这几年隐居在翠华山中,量来家中要找到他是不难的。杏丫叫人替我送封信,烦劳老神医替我配一帖绝子药来,药性需得温和些,莫要让喝的人发觉,但药效一定要足,喝少量也能一绝后患!”      杏丫听了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道:“若要配药,京城里名医如云,也是找得到的,何必舍近求远,奴婢恐耽误了事。”      元曦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怕老神医不肯干这等事吧?无妨,你将事情一五一十跟传话人说清楚,老神医也是看着我找大的,不会连个远近亲疏也不分。”      杏丫小声道:“那老太太并老爷太太也就知道了,恐在长安平白添了忧心……”      元曦了悟地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为了这个,可这有什么的,里子都烂得一塌糊涂了,还要那个好看的面子做什么。早些与父亲母亲商议了还能多些主意,若怕他们知道就瞒着,找了京城的大夫配药,我们人生地不熟,难免不泄露出去,到时候事情有变不说,还丢了崔家的脸,这才不值当。”      杏丫一脸愧色,“是奴婢考虑不周。”      元曦见状打趣道:“你没经历过这些,不懂也是有的。不过你们几个记好了,将来出嫁了但凡有不如意就来找你主子撑腰,我定会带人打上门去,可不许自己苦着。”      杏丫红着脸道:“主子有功夫取笑奴婢几个,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下药的好,那贱婢不是傻的,入府后定会多加提防,要她喝下去恐不易呢。”      元曦毅然道:“还能等她来了?!她害我至此,我必要她入府前就尝了恶果,将来揣着一辈子念想,却不知老早就已无望了!”      ******************************   李浔入宫求皇上撤回圣旨,当然是无功而返,反而被皇上狠狠训斥了一番,说他举止荒疏,外面已然沸沸扬扬,这时候撤了圣旨就是逼湘君去寻死。皇上让他闭门思过,并好好准备一月后纳侧妃的仪式。      太后有日子没见到小儿子,听说他入了宫便派人宣他。太后也听闻儿子与湘君的“私情”,极想叫李浔去问个明白,谁知李浔跟没瞧见太后身边的心腹太监似的,直接失魂落魄地往宫门口走,那太监跟着叫了他几声,李浔不搭理他也不敢硬拦着,眼睁睁地看着李浔走了。回去报了太后知道,她还当小儿子心情不佳,也就没理会,只是三天两头的借着赏赐的名义派人去庆王府,想伺机宽慰宽慰李浔。      元曦的信送出去,西北回信来的极快,不但给了一贴绝子药,还捎来一副毒药,说只要一点点地下在饮食里,便可使人气血衰竭,寻常人恐怕还要不了命,但很适合对付湘君这种常年体弱的药罐子,保管太医院的院判也摸不出缘由来。      元曦有了这两贴药更是成竹在胸,恰好陈嬷嬷亲自来送宫中花匠培育出的八月早菊,元曦便将缘由讲明,让陈嬷嬷细细地捎了话回去。      太后动作很快,第二日便宣旨让湘君入宫觐见。湘君心里有鬼,怕太后知晓她告诉李浔的事,本不愿去,可怕若是不去更坐实了罪名,少不得打叠起百般精神入宫。      外面烈日当空,太后也不耐烦在正殿,每日里都在东次间起居。      湘君行走一路,早就晒得脸儿通红、汗流浃背,宫女一打帘子,殿内却又扑面而来一股凉意,湘君身上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太后看了心里更是冷笑。      她脚下略一顿,连忙低头快步走到太后身前,跪在叩头地上请了安。      往日湘君也常进宫的,但太后是她表姨母,又向来慈爱,从不肯让她行此大礼,总是样儿不做全就被扶起来了。      不想今日扎扎实实跪在地上,太后半天也不叫起。湘君心思转个不停,疑心太后知道了她跟李浔说的话。她越想越怕,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身子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最后还是陈嬷嬷上前来劝道:“娘娘前两日还见天念着史姑娘,怕姑娘在家受了委屈,怎么今个倒自己给姑娘委屈受了?”      湘君这才听到太后叹了口气,说道:“这等不争气的丫头,我还念着她做什么,左右操碎了心也是白搭。嫁去高门大户做正头夫人不好吗?偏要偷鸡摸狗的,行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来!”      看来太后不知情,湘君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了,身子一软萎顿在地。      陈嬷嬷见状边扶她起身边说道:“瞧给史姑娘吓得,依老奴看,王爷和史姑娘向来守礼,别是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即便真是姑娘年轻糊涂,娘娘慢慢教就是了,上了年纪的人了,很不必动气的。”      送上门来的梯子,哪有不爬的道理。湘君感激地望了陈嬷嬷一眼,忙说道:“娘娘明鉴,臣女那日本是出门为安平公主选大婚贺礼,碰巧遇上王爷,原是从小熟识的,从来也未曾避讳过,便多说了几句话,哪知被人传的如此难听,御史们也纷纷参奏。臣女深悔举止不当害了王爷,可…可臣女着实冤枉,不知是谁欲刁难王爷,连带着连臣女的终身也给害了……”说完便倚在陈嬷嬷身上流泪不止,不胜悲戚。      太后面色稍缓,“这么说,也是以讹传讹。只是本宫为何听闻你湿了衣衫?”      湘君满脸惊愕,颤声道:“哪有此事?!竟有人这样说吗?真是满口胡言!这是存心要了臣女的命呢!娘娘定要派人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太后扶额叹道:“你道本宫没有查吗,只是市井闲话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元凶的。罢了罢了,这也是姻缘天定,亏得皇帝给赐了婚,你是亲王侧妃,以后只管大大方方地出来,也没人敢小瞧你去。”      湘君见太后和缓了,面上也带了笑,亲昵地倚在太后身边,说道:“以后全仗姨母疼我了~~~”又仿佛从前一样。      太后笑着搂着她,对陈嬷嬷道:“看这孩子,还姨母呢,以后该叫母后了!”      湘君正拉着太后不依,便见一宫女送了盅冰糖银耳炖血燕进来,请太后进食。      太后一见是血燕,便问:“这太过靡费了,本宫早吩咐过隔两日才炖次血燕,平时用白燕,怎么昨儿刚用过,今天又进上来了?”      陈嬷嬷笑着答道:“这是皇后娘娘的份例,是娘娘对太后的一片孝心呢!”      太后眉开眼笑,说道:“皇后心太实了,她每日事那么多,很该好好进补的,本宫又不是老的不成样,哪用这些……”      见陈嬷嬷又要说话,太后忙道:“好了好了,本宫知道,这是皇后纯孝,本宫赶快用了就是了!”      看到湘君笑盈盈地坐在一旁,太后又道:“这一大盅本宫也又不了,来人,给史姑娘也乘一碗尝尝。”      湘君吓了一跳,她对太后并不完全放心,哪里敢用宫里的饮食,是以刚刚又跪又笑折腾了好一阵子了,茶却不敢用一口。      她连忙推辞不敢,太后笑着柔声道:“你原就有些体弱,这燕窝性平,正好温补,快用了吧,跟母后不必如此见外!”      湘君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地端起碗,磨磨蹭蹭地只舀了些汤汁入口。太后压根没注意她,径自用了一碗血燕,湘君这才吁了口气,也放心吃了起来。      太后见状,笑得更是和气,拉着湘君道:“好孩子,你素来是个妥当人,本宫冷眼看着,小七从小对你也有几分敬重。以后呀,你当多劝劝小七,不可整日玩物丧志,皇帝只有他一个亲兄弟,他不帮衬皇帝还有谁能帮衬呢?!女儿家再怎么聪明好强,若夫君不争气也都是一场空,哎,本宫从前也常这样苦口婆心地劝庆王妃,奈何她总不听本宫的劝……”      湘君低声道:“想来世家贵女,桀骜点也是有的。”      太后叹道:“正是这话呢!你瞧瞧,皇后是如何孝顺的,可庆王妃呢,十天半月来请次安就不错了,来了也没几句话,哼,本宫还不糊涂,这真心孝顺和假意敷衍还分得出来!”      说着又拉起湘君的手,说道:“本宫每常想着,小七身边还真得个知冷知热,能规劝他的人,好孩子,你可不能学王妃那样,一味跟着夫君瞎闹腾。你呀若替本宫看好了小七,本宫以后好好疼你!”      湘君听了这话跟从前听的传闻对上了景,心道元曦性子直,想来也不耐烦应付太后的,彼此生隙,料想就算被李浔质问了也不会来告诉太后,这就更放了心。心想以后嫁了李浔,当要好好规劝李浔,若有太后另眼相看,可不就跟元曦比肩了。      于是连忙表了好一通决心,将太后哄得极为高兴。      她却不知,自己一出去太后便冷着脸让人将她用过的碗拿出去砸了。陈嬷嬷劝道:“她吃了药,已是自作孽,娘娘快别动气了。”      太后冷笑道:“本宫从前都是看走了眼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货色,还当她娘家亲眷,亲厚了这么多年。若不是本宫拉扯她,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哪配入宫做伴读呢!她算计元曦本宫不管,但不该忘恩负义坏了本宫与皇儿的情分!走着瞧吧,本宫让她劝谏小七,她若真做了,只等着被小七厌烦吧。”      陈嬷嬷道:“庆王妃不是蠢人,没入府就断了她后路,以后还不定有什么后招呢,娘娘只等着看就是了。倒是娘娘刚刚也用了碗燕窝,奴婢赶紧叫太医来诊诊脉吧?”      太后摆手道:“不过是绝子药,本宫一个寡妇,吃了也无妨,她能听来那件秘事,想来在宫中有耳目,不必多生事端了,你倒是好好查查内奸要紧。”      *****************   太后将一包药尽数下到燕窝里,湘君体弱,回家又犯了弱症病倒在床,太后听说了派了太医去看诊,自然诊不出个究竟。      湘君足足吃了大半个月的苦药,到了吉日那天还是颤颤巍巍地起不来床,由着喜娘硬扶着行了礼。      李浔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如随波逐流,不知今夕何夕。听闻湘君有恙,更是连新房都没进,只传话让她好好养着。      憧憬了多年的新婚之夜连李浔的面儿都没见,湘君又羞又气,狠狠哭了一夜。第二日病得更重,本该入宫请安也没去成,这下京城的贵族圈又添了笑料,有说她连累李浔被嫌弃如今羞恼了的,也有说她体弱命薄本不该攀入皇家的,总之湘君从前多年攒下的好名声被几下子折腾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敬茶   湘君的病绵延多日,半月后才渐渐好了起来。虽说好转了,她也仍是每日待在屋里,从未到元曦的上房了去过一次。      她的丫鬟绿柳是个忠心的,小心劝道:“侧妃既好了便去王妃那里走一遭吧,早些把茶敬了也正了名分。”      湘君不屑地道:“这会子她还有什么,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王爷再不待见她的,况她又恨我,不定怎么揉搓呢,何必上赶子找罪受……”      绿柳道:“侧妃不去会落人口实,只这一遭吧,便是王妃为难,您过后只与王爷说就是了。”      “王爷?”湘君灵机一动,笑道:“好绿柳,你倒提醒了我。你让人去前院请王爷,说我有事相商。”      绿柳应声出去传了话,回来看着湘君还是家常打扮,问道:“侧妃换了装吧,成礼之后这还是头回见王爷,合该穿得喜庆些才好。奴婢去取那件描金的桃花马面裙可好?”      湘君摇头道:“我这病才好了些,穿那个越发衬得脸色不好,再说,要比娇艳明媚谁能比得上那位,不成了自曝其短了?我还是穿得素淡些好。”      最后挑了件紫红的裙子,带了一套金镶珠石点翠头面,见符合她一贯的仕女风范,这才满意地点了头。又给面上薄薄地抹了一层胭脂,口脂也没擦,坐在那里沏好茶等着李浔。      不一会儿李浔过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没问湘君好些没有,直接便道:“何事寻我?”      湘君愣了一下,嗫喏道:“我前阵子病了,还未给王妃奉茶去,不知王爷可否陪君儿一起去?”      李浔没想到叫他来竟是为这个,想到曾经与元曦的你侬我侬心里就一痛,如何愿意陪别的女人去敬茶,他低声道:“你自去吧,本王前头还有事。”说完起身便要走。      不想却被湘君一把拉住了袖子,李浔愣了一下,从前玩笑时他有时也作势要走,元曦便撒娇似的扯住他的袖子……      李浔回头一看,湘君蹙着眉头泫然欲滴,她病才刚好些,此时嘴唇惨白惨白的,低声哀求、犹如杜鹃啼血道:“表哥~~~别走……君儿与元妹妹交好,原本无心让你与她起嫌隙,君儿…君儿只是一心为了表哥,不忍你不明真相。呜呜呜,都怪君儿多事,害了表哥受御史非议,如今入了府,虽是赐婚的,可京城里谁不笑话君儿,君儿自己命薄,倒是害得表哥也蒙羞了。表哥,你可是厌恶君儿了…….”      李浔叹了口气,心道:“是呀,这个姑娘是无辜的,本可嫁入高门大户做正妻,如今受我连累只好来做个不明不白的侧室。不管她初衷如何,总是我对不住她多些!”念及此,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说道:“我并不厌恶你,你病才好了,哀伤神,快收了泪吧。至于敬茶,你自去吧,我此时并无心见她。”      湘君闻言心中窃喜,看来比想象中还顺利,两个人过了一个多月还丝毫没有改善,想来元曦那骄傲的性子也不会去纠缠李浔的,以后就是她与李浔两个双宿双飞了。      她赶忙低头掩住笑意,仍是哀声道:“元妹妹我极了解的,性情刚烈,她此刻必恨我入骨,盛怒之下,君儿实在是怕……”见李浔还是不愿,又垂泪道:“再说,头一次敬茶,孤零零一个人去难免被阖府上下都看轻了!”      李浔想,这倒是真的,湘君入门本就不体面,若是敬茶都只一个人,那些刁钻的奴才还不定背地里怎么作践呢。罢了,既然不能真的给她恩宠,好歹给些面上尊荣,于是便应了。      元曦听说湘君派人请李浔时冷笑一声,转头便拿起本书来看,只是总透出几分心神不宁来,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心知主子心情不好,便乖乖地退出屋子,给她一分宁静。      不一会儿却见李浔陪着湘君来了,湘君笑眯眯地说了来意,杏丫正愁怎么进去通报,却听里头元曦扬声喊道:“来人!”      杏丫进去见元曦抿着唇死死地盯着窗外两人并立的身影,小声道:“是来敬茶的,王妃若不想见奴婢出去说身子不好?”      元曦抬头冷笑道:“见!干嘛不见?!将他们请到正厅去,你们预备着,我随后便来。”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元曦一路袅袅婷婷走来。她娥眉盛装,身穿海棠色披纱大袖明衣,带着太后赐的双蝶嵌宝石金步摇和金银丝嵌宝石手镯,手持象牙雕花团扇,美得让人窒息。      都说贤妻美妾,在庆王府竟倒了个个。湘君见元曦如此盛装,气得暗暗咬牙,比不了美就得比贤,她面上越发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来。      不过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元曦连他两个理都不理,虽然李浔之前坐在左首第一个椅子上,她却径自上前坐到了上首主位。      湘君原本也坐着的,见她坐定了忙近前来作势跪下,嘴里柔柔地说道:“元妹妹,我前些日子病了,拖到今日才敬茶,你莫见怪!”      元曦秀眉一挑,问道:“妹妹?哪个是你妹妹?你是进府来给我做姐姐的呢,还是给王爷做妾的?”      湘君恨得咬牙,心道:“这西北来的蛮子,当真一点脸面都不要!”      她忙跪到蒲团上,轻轻叩首道:“姐姐,是我错了,一见到你就想起旧日时光,一时口误,望姐姐见谅!”      元曦没理她,杏丫见状斥道:“跟主子就你呀我呀起来了,侧妃哪来的规矩?!”      “这……”湘君眉头深蹙、泪盈于睫,仿佛不堪受辱的样子瞥了李浔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又叩头道:“妾身该打,连个话都不会说,惹王妃生气了,请王妃责罚!”      元曦等她叩了几个头,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罢了,妹妹刚入门论理本妃不该讲究这些,若是家常日子原也无妨,但今儿是敬茶的大日子,妹妹确是疏忽了!不过妹妹是新人入门,也不必很罚,只在院里学上三个月规矩就是了,也是调整调整心情,做女儿家和为人侍妾可是不一样的。当然,王爷去你那儿是无碍的,你看可好?”      李浔自元曦进门看了她一眼,之后一直默默的坐在那儿,不愿去看她。可她的话却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心里不禁想:“看来元儿果然是个冷情的,听她说话条理分明,不急不躁,若是有情的,岂能不恨湘君?”又恨自己道:“我还想她做什么,父仇不共戴天,从此我与她就是路人了,还管她有情无情!”他自己心事重重,哪里会管罚的轻了重了。      李浔都不说话,湘君能说什么的,怏怏地领了罚,仍旧跪在那里,心想有本事你一直让我跪着,正好让表哥想起你是个蛇蝎心肠的恶妇。      不想元曦说完罚则便喊人端茶了,湘君接过茶碗,高举过眉,元曦爽快地便接过抿了一口,并未像湘君想的会拿开水泼她一脸,或是故意打翻茶碗烫了水却赖在她头上。其实元曦是何等人,哪会跟她耍这等不入流的小手段。      元曦喝完茶,赏了湘君一个金簪子,还笑着说道:“妹妹是皇上亲赐婚的侧妃,避子汤就不必服了,盼你为王爷早日诞下麟儿才是。不过妹妹体弱,也要善加保养,妹妹的院子不小,就自己设个小厨房吧,你自己选人经营,按月派人来按份例沽了米钱菜钱就是。”      元曦见她说“诞下麟儿”几字时湘君一脸娇羞的笑意,心里暗暗冷笑。湘君这下子闭门不出彼此毫不相干,又是自己人管的小厨房,将来总不得妊不定怎么着急上火呢,阿弥陀佛,那么弱的身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元曦这样想,心里总算略出了口闷气,又说道:“得了,今个可算成了礼了。来,你们几个丫头也上来,给史侧妃道喜,讨点子赏去。”      众丫鬟闻言纷纷聚上来,七嘴八舌地喊:“恭喜侧妃,贺喜侧妃~~~”湘君有心病,便觉得是讽刺她费尽心机做了小,心里更是难受起来,却还得撑着一脸笑意,别扭到了十分。      元曦见闹够了,这才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侧妃身子弱,让她回去歇歇吧。这会子也该用午膳了,且回房去传膳。”      说完再也不看他两人,带着一群丫鬟前呼后拥地走了,只留下一阵香风还萦绕在李浔鼻尖。“怎么就到了这地步了”,李浔鼻子一酸,险些滴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   史湘君被禁了足,元曦可算好生松番了一阵。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做无益的伤春悲秋之态,如今她也不理李浔的事,前院自交给小李子张罗,李浔的一应行踪概不过问。除了理理府里的杂事,就是淘淘胭脂、摆摆棋谱、逗逗雪球,日子过得闲适又充实。      湘君自那日敬茶心急算计元曦反被将了一军,这几个月禁足也颇为隐忍。李浔只在前院,半步也没去她院里,她也不急不躁的,每日里只是抄《女戒》。      连她的丫鬟绿柳都有些急了,拐着弯的劝她:“小姐便是不好去见王爷,也可差人送些点心宵夜什么的,聊表存心。”      湘君淡淡一笑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且放宽了心吧,你主子心里有数呢。那日是我浮躁了,急于让王爷觉得崔氏恃强凌弱,但不想她也是个隐忍的,想必对我恨之入骨了却不发作,害得白白被她将了一军。如今可不敢再小看她了,我只老老实实地抄书,不多事、不生事,王爷见我老实可怜,这才会多加疼惜。”      想了想又吩咐道:“这院里你要好好上心,务必铁板一块不可被崔氏安插了人去。还有,管得也要严些,你以身作则,比如这‘小姐’二字万万不能叫了,只可叫侧妃。别人不守规矩了你就只管去罚,万万不可给了崔氏把柄。”      柳绿红着脸应下了。      **********   中秋节宫中照例要办赏菊宴,李浔念及自己最亲近的母亲和妻子竟是联手杀死父亲的凶手,唯一的亲兄长又对自己多加防范,如今中秋要到,更衬得他孤家寡人一个。他既不想跟元曦同车同席,更不想见到太后,索性提前几天就出京游玩去了。      虽然李浔不去中秋宴,但湘君还是想去的。一则是她入了王府后第一次有机会在王公贵族面前亮相,二则她也正好有机会见见母亲。      可李浔都不在,元曦根本懒得敷衍她,见她临近中秋几日请安去得勤,每每坐着东扯西扯地不肯走,干脆就拿出各类吃食来招呼她。湘君哪里敢在她那里用东西,李浔都不在,直接被元曦药死连个请太医的估计都没有,只好赶快找个由头走了。      后来实在忍不住,湘君便跟元曦直说:“王爷不在,中秋那日不如妾跟去伺候姐姐吧?不然咱们府上只有姐姐孤零零一人不好看。”      不想元曦皱眉道:“我从不在姨娘侍妾上留心,不记得往年忠王妃她几个都带不带府里的侧妃,今年我先看看吧。不然我有忠王妃她们一同说话,妹妹去了一个人,那才叫孤零零的难堪。”      一句话将湘君堵得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走了。      元曦进了宫先去给太后请了安,婆媳两个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李浔,只是说些首饰、绣花之类的闲话。      时间到了,太后又让元曦搀着她去宴席上,一路不时与元曦说笑着品评路两边摆的菊花,向众人力证元曦这个庆王妃做的稳稳的,就算湘君与她有亲也绝不能挑衅元曦的地位。      今日来的人精子,也立刻发现太后宴席前没有单独召见自己的表妹史夫人,要知道太后对娘家人向来宽厚,这可是头一遭。等开了席也连眼尾都不扫一下史夫人,显然是厌弃了湘君,连带着也迁怒了史夫人了。      众人的表情多了几分玩味,待元曦也不露声色地热切了几分。      元曦被安平公主拉着坐在了一起,因安平过两个月也要大婚了,正是又羞又喜忐忑不安的时候,极想跟元曦说说私房话。偏好些人见柳太妃母女越来越得太后看重,元曦娘家不必说,又是太后最爱重的儿媳,便都来敬酒说话,惹得安平不胜其烦,找机会拉着元曦就逃了席。      两人跑到一处回廊上吹着风说些女孩家的私房话,正聊得高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愤愤不平地说:“夫人太好性了些,要是我,索性大家没脸,我就直接当面问她去,如何不带了史侧妃入宫?!”      元曦和安平对望一眼,听出说话的是六皇子妃陈氏,看来跟她一起的是湘君的母亲史夫人了。      只听史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老身那女儿从小养得太娇了,一入门就触犯规矩被王妃禁了足,哪里还配入宫呢。”      陈氏冷哼一声,说道:“哪有一入门就禁足的道理,谁不知道是寻了由头折磨人呢,夫人该去求了太后主持公道才是,别由着有的人狐媚霸道颠倒了是非。”她越说到最后越大声,显然是勾起了对元曦的旧怨。      安平公主听得气愤,不顾元曦拉她,直接开口道:“六皇嫂不加证实妄自揣测,又背后多言说人是非,真是丢尽皇家风度呢!”      元曦见她出声,只好一起从回廊上走了出去。      陈氏见元曦也在,面上一瞬间闪出尴尬神色,偏又嘴硬道:“我平日最好个打抱不平,史侧妃也是官家女眷熟知礼仪的,七弟妹一进门就禁了她的足,怎么能不让人疑惑?”      元曦淡淡一笑:“本是家务事,不知怎么传的这么远。”说着扫了史夫人一眼,这才接着回答道:“原也谈不上禁足不禁足的,只因侧妃敬茶那日赶着我叫妹妹,这才多给她几个月适应适应罢了。至于今儿,皇嫂不也没带侧妃吗?”      陈氏听了一愣,湘君被禁足京里早有了传言,但都是说元曦西北来的,不通京城习俗,也不能容人,哪想是这个原因。要是真有侧妃对着自己叫妹妹,看皮不打烂了她的,怎会只是禁足了事,这样看元曦已是十分宽厚了。      她性子直,面上讪讪的,对史夫人也不耐烦起来。史夫人见状心里直叹运气不好,面上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小女身子弱,在家臣妇怜她病弱十分溺爱,规矩上实在是差了几分,今后有劳王妃多多教导这个不成器的小女。”      元曦恼她搬弄是非,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不劳夫人费心,她入了庆王府我自会教她规矩分寸~~~”说完就带着安平径自走了。      安平自定亲后时常派人给天赫送信,说些身边的事或心情,天赫从没回过她也不以为意,心想是天赫总不如她这个公主这般随心所欲导致,仍是自顾自地写。      今儿中秋宴上的事自然也写信告诉了天赫,还说元曦这从湘君入了门,看着是不如以前开朗了,笑容背后总有几分郁郁寡欢的味道。      天赫这封信读了又读,简直要捏碎了这张信笺。他便知道,表妹嫁到乌烟瘴气的是非圈不会好,可恨李浔这个小人,当年一心求娶,如今又跟湘君有了私情,还娶进门做侧妃。五姓世家根基都在外地,只好任由史家造谣却帮不上忙。      天赫一颗心像油煎一样,犹如困兽一样在屋里踱了几十圈,最后忍气斟酌,给安平回了“劳烦开解”四个字。      安平得了信心花怒放,过两日一听李浔回京了便乐淘淘地上了庆王府去。      元曦正在屋里弹琴,一曲未终便见安平公主推门闯了进来,嚷道:“皇嫂不嫌闷,弄这劳什子做什么。”      像一颗石子搅乱一池春水,弄得元曦也再没幽静的心情弹下去,她哭笑不得道:“不赶紧绣嫁妆,还有功夫四处乱跑,当心喝了交杯酒连个像样的荷包都拿不出给表哥~~~”      安平笑嗔道:“□的闲心吧”,过会儿又小声说:“早就绣得了……”      元曦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光给表哥可不够,我姨母针线活是极好的,她性子又爽利,当心看不上你的鞋袜直接给你个没脸!”      安平公主吓了一跳,忙问:“真的吗?”立刻坐立不安,简直就坐不住想跑回去用功了,逗得元曦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正说笑,突然听人报史侧妃来了。      安平一听就皱眉嘀咕道:“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      元曦不好多说,只好道:“估计是见你来了,要来请安的。”      安平公主直接扬声道:“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我怕看了她眼睛疼,不见!”      元曦轻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不见就不见,这样直接做什么。”说完命人出去传话,说公主有些累了,要歇一歇,改日再见侧妃。      但之前安平说话大声,湘君就站在屋门口,怎么能听不见呢。她只觉得后来丫鬟传话都怪声怪气的,满院子的丫鬟仆妇都看了她的笑话。湘君脸涨得通红,拿袖子遮住面,一行哭一行跑了出去。      元曦奇道:“我原当你与她挺要好的,怎么今儿这么不待见她?”      安平笑道:“谁叫她不知廉耻非要勾引七哥,我马上就是你…你的表嫂了,自然要护着你些。”      元曦听了很感动,却仍劝她道:“多谢你好意,只是公主当知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道理,有的人就像藤萝,平时不起眼地趴在地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能把人绊倒。比如湘君,她素日隐忍、做事目的性极强,今儿这样冒然跑来请见自有原因的,所以宁可客气地将她打发走,也不要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安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院外,湘君哭着跑出去这一幕恰好被小李子看到了,他原本等在正院附近,要等安平从元曦那儿出来了请她去跟李浔说话的。      见状便派人打听湘君为什么哭,等安平回宫后悄悄告诉了李浔。      湘君哭着回了屋就做出一副不堪受辱不吃不喝的样子,还让王府派来的下人都出去,只要绿柳一个服侍。      绿柳正待劝她,便见湘君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命绿柳快些打水与她敷眼睛,半点不复悲戚模样,看得柳绿目瞪口呆。      湘君见状笑道:“傻丫头,这几个月每次王爷都会派李公公看着,等公主从崔氏那里出来后请她去说话的。以公主的暴脾气自然要给我一个没脸的,我做出伤心难过的样子,十之□王爷今儿就要来看我了,还不帮我敷了眼睛,收拾得好看些。”      柳绿叹服道:“小姐真是机灵,但万一公主请您进去了呢?”      湘君笑道:“她哪有这个城府,我料定她不肯见的,不想这么顺利,这下王爷不定还要疑心是崔氏煽风点火了,我越是委屈他就越要偏向我!我可不是崔氏,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看着吧,我要王爷的心一点一点全到我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情殇   李浔听说湘君气得倒下了,还不肯用饭,果然去了她院里看她。可在房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只有绿柳出来红着眼眶、面露难色地道:“侧妃说自己并无大碍,有劳王爷挂心了,请王爷尽管忙自己的事,她歇歇便好了。”      李浔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除元曦外他对旁的女子并不上心,于是便点了点头,准备说几句客气话就离去。      便在此时,屋里想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绿柳连忙往屋里跑,李浔皱着眉,也跟了进去。      只见湘君伏在炕沿上,咳得小脸通红,气都快喘不上来的样子。绿柳忙上前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帮她拍着,又倒了杯温水与她喝,这才好些。      湘君红唇微张,缓缓地喘了几口气,这才轻颤着睫毛抬眼看到了李浔,她眼中立刻露出惊喜的神采来,圆睁着双目柔声道:“王爷怎么来了?”又作势要打绿柳,斥道:“没眼色的死丫头,王爷来了也不看座!”      她做张做致的,李浔哪里不明白,只是既然来了不好不闻不问,便劝道:“听闻你还没用饭?这是何必呢,安平本来就是个粗疏性子,你这厢气得难受她还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呢,快别苦了自己。”      湘君一听就掉了眼泪,泣道:“妾明白公主的性子,可王爷也知道,那些年做伴读妾与公主何等的要好,今儿她却连妾见都不愿意见了,妾实在难受……”      湘君这是想提醒李浔,她为了他才做了妾,被人看不起。李浔也不知该说什么,不由想到以前自己不开心时元曦常劝他的一句话,“你饱饱地吃一顿、睡一觉,明天醒了什么都过去了。”      他微微出神,心道元曦总是那么达观,她初进京时也被京城贵女排斥,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每天仍是乐呵呵的……      湘君见他神思不属的样子,生怕李浔嫌她烦,小声唤道:“王爷?王爷……”      李浔猛地警醒,低头对她道:“你别再哭了,好好歇着吧。”      湘君见他又要走,心中大急,一发狠便扑上去从背后搂住了李浔,也不说话,只是哭着念到:“王爷别走…别走……”      李浔心里大痛,不禁想到那个雷雨夜若是元曦这样,他会不会留下。但一念至此,突然脑中又跳出父皇的面孔,李浔颓然地垂下头去,心道回不去了,与元曦再回不到从前,这一条鸿沟像忘川河的河水,永远将他俩隔在了彼岸。      想到这儿,他慢慢回身搂住了湘君,心想便让自己的念想断的彻底些吧……      湘君第二天起来一摸旁边发现空荡荡的,床铺已经冰冷了,她皱着眉喊人,见绿柳进来就问道:“王爷呢?”      绿柳小心地答道:“王爷亥时三刻便走了。”      湘君一惊,昨儿才算实打实的新婚之夜,没想到李浔根本就没有留下过夜。她气道:“你怎么不帮着拦着王爷?”      王爷岂是她一个丫鬟拦得住的,绿柳低下头不敢答话。      湘君又问:“王爷可有留话给我?”      绿柳摇头道:“可能有话也想亲自跟侧妃说吧。”      这就是没有了,湘君见状烦躁地道:“算了,赶快帮我梳洗了,去崔氏那里。”      绿柳奇道:“今儿并不用请安。”      湘君笑道:“我知道,但今儿不去怎显得我心中舒畅、她那儿寂然冷情?!”      元曦院中今儿是杏丫和茱萸两个大丫鬟当值,元曦醒得早,杏丫忙忙地进去服侍,又是端水又是拿香胰子和手巾,忙得团团转。好容易给元曦梳好头停当了,出去倒水才碰上茱萸,杏丫还当她因年纪小贪睡起晚了,啐道:“好会挺尸的,忙了好一晌了都不见你,还不去将王妃的床铺收拾了。”      却见茱萸面露凝重,轻轻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末了还问到:“姐姐说要不要告诉王妃?”      杏丫想了想,叹道:“大早上的,还是先别告诉主子了。”      可不巧她两个刚商量好,就见湘君扶着绿柳的手,一路弱风扶柳地走来。      杏丫见她穿了一身桃红衣裳,遍插珠翠,又双颊带粉,一看就是来挑衅的,她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也没见礼就直接扭头回屋去给元曦通报。      元曦已经听到湘君的声音了,因今儿不是请安的大日子,便疑惑地望向杏丫。      杏丫知道躲不过,还不如提前让主子有个准备,便低声在元曦耳边说道:“昨晚那边要水了。”      元曦一怔,冷笑道:“怪道今儿要来呢!”又拍拍杏丫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的,你瞧我都没什么,快别气了,将她领进来我会会她。”      湘君带着娇媚的笑容缓步进屋,随便福了福,笑道:“妾来给王妃请安了!”      元曦扫了她一眼,轻道:“坐吧,上茶~~~”便不再理她。      湘君就是来刺激她的,哪肯一边干坐着,绞着帕子娇声道:“妾昨儿睡得晚了些,今天也迟了,请姐姐见谅!”还配合地红了脸。      元曦看着她惺惺作态就恶心,淡笑道:“伺候王爷原是妹妹的本份,若说因略睡晚些就来迟,一则显得妹妹对王爷和我不够上心,二则也失了女儿家柔谦修德的闺礼。”      见湘君涨红了脸,又笑道:“不过妹妹身子弱,原该另当别论。妹妹放心,我是极好说话的,既说了只用初一十五来请安就不会因你平日不来多心,你只专心伺候王爷就是了。”说罢便直接端了茶。      气得湘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出元曦院子就忍不住啐道:“只会耍嘴皮子的泼货,等着瞧吧!”      ***********   因柳太妃侍奉太后得力,加上安平是联姻郑家,皇上给了她大婚典礼十足的体面,规模虽不及李浔娶亲,但已可与中宫所出公主比肩。      大婚那天李浔、元曦并湘君都去参加,元曦不想让湘君待在身边,便给她也派了一辆车,临出发时湘君还眼巴巴地望着李浔,因自那天之后李浔就再没去过她那儿,若是李浔跟她一辆车正好撒撒娇,也让全京城的勋贵看看清楚谁才是庆王心坎上的人。      可惜李浔眼尾都没扫她一眼,湘君的媚眼白抛给瞎子看了。二门口跟车的丫鬟婆子一堆,她也不好作怪,只能怏怏地盯着李浔的背影,不想恰好给她看见元曦经过李浔身边时,李浔的头极快地向她那边偏了下。      “王爷竟然还想着她!”湘君大惊失色,眉间闪过一丝狠戾。其实李浔也不是有意去看元曦,只是恋慕至深好像入骨的毒瘾,不自觉地就发作了出来。他皱眉微微吐了口气,上前翻身上马朝郑家宅子去。      当初赐婚时候就说好的,天赫不算尚主,不必建造公主府,将来安平要随天赫去荥阳,是以婚礼便是在郑家在京的宅子里举行。      好在郑家的宅子地方够大,熙熙攘攘来了好些宾客也都应付得过来。元曦坐在车上隔了几条街就隐隐听见喜乐齐奏,一下车就见一个声口好的管家满脸喜色地念着前来道贺的公卿贵族,天赫的叔父和堂弟在门口做礼宾。      见元曦一行到了,天赫的叔父满面笑容地上前与李浔打了招呼,又对元曦笑道:“圆儿来了~~~本来你姨夫姨母也想亲自来,被我拦下了,反正过几日他两个就要回荥阳去祭祖的,总要再拜几日戏酒的,他们有了年纪何苦两头折腾。”这话是说给李浔听的,描白描白怎么天赫大婚亲祖父母和父母双亲都不到京,实则谁都知道上次崔家在京闹得那一出寒了世家的心,如今多少都防着几分呢。      元曦笑着接到:“可不嘛,况且有叔父来料理,瞧这喜庆热闹的场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两人一路寒暄着,天赫的叔父亲自将他们送到行礼的华堂才告罪出去。      李浔和元曦彼此不说话,只是闷坐着,湘君也只好默默地侍立在两人身后,好在没多时天赫就迎了公主下降的金根车到了府门口。      耳边芦笙鼓乐齐鸣,众人都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新人要进门的方向,只见天赫穿着一件广袖的绯红礼服、束着玉带,更衬得芝兰之姿,不过他此刻脸绷得紧紧的,与一身喜服有些格格不入。      天赫进了华堂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看到元曦的时候眼神瞬间亮了几分,元曦面对着他看得分明,隔着喧闹的喜乐和熙攘的人群,那眼神蕴含了浓浓的恋慕和哀伤,让人莫名的心酸。      元曦如今不再是少不更事的豆蔻少女,她似懂非懂迷茫地看着天赫,但只一瞬间天赫就回过头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幻象。      元曦满腹心事地观完礼,等到宴席开席了胡乱用了几口,不多会儿天赫出来敬酒,宴席气氛更是热闹起来,大家嬉笑着推杯把盏,天赫来者不拒一桌桌敬了起来,众人更是拍手叫好。      但是就在天赫快敬到元曦这边时,李浔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回去了。”说完便大步走到天赫身边到了声“恭喜”,紧接着一言不发地向厅外走去,元曦只好跟上,湘君眼中精光一闪,笑盈盈地起身跟在了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   ☆、顿悟   元曦在车上思绪成了一堆乱麻,从小与天赫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似的浮现,他对自己照顾有加,记得自己不爱吃杏仁,送自己的白玉墨玉棋子,蹴鞠时对自己温柔又宠溺的笑颜,还有,听说天家要自己与李浔联姻时的焦急万分和刚才拜堂前那让人心痛的眼神……      元曦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表哥一直都是恋慕自己的,天下间竟然有自己这么傻的女子,这么迟钝又后知后觉!      元曦思绪纷纷,不禁想到若是没有上京城来也许早已和表哥成亲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那就不会遇上李浔这个冤家,有这么一段纠结又痛彻心扉的孽缘。      可从当时到今日,自己一步步的路都没的选择,若是重来一次恐怕也还是只能辜负表哥了。都说世家贵女金贵万分,其实也是身不由己的命,想到这儿,元曦禁不住自嘲地一笑。      郑家离庆王府不算远,元曦还没理清思绪就到了,她一下车就看见湘君笑盈盈地看着她,一脸探究的目光,元曦看着着实恶心,便一言不发带着自己的丫鬟当先去了。      只听湘君在后面娇怯怯地对李浔说:“姐姐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元曦听了火一下子就起来了,直接回头走回她跟前道:“我是不高兴,但是是看见你才不高兴的,整日里架桥泼火,扇阴风、点鬼火的东西,哪个看了你能高兴?!”又转头对李浔说:“你就喜欢这样的货色?如今我可算领教了!” 说完扭头便走了。      李浔目光幽暗不知想些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也径自回了前院,湘君在二门口被元曦呵斥了一通,边上丫头婆子一堆,一张脸儿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是倚在绿柳身上被扶走的。      湘君被元曦这样狠狠下了回面子,足足一个月都称病没出院子。      李浔当时看见天赫的目光也极不痛快,下车时心知湘君是挑拨,但元曦突然反应那么大,难免让他觉得是在为天赫大婚不痛快。他猜元曦是知道天赫钟情自己了,可不知道元曦有没有钟情于天赫。不过他想该是没有的,因为以往与元曦的浓情蜜意绝不似作伪      人就是这么奇怪,虽然李浔与元曦之间有了深深隔阂难续前缘,但他仍希望自己深爱的女子是只属于的自己的,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      ****************   转眼间快到腊月,京城一日日冷了起来,李浔已是一个多月没有踏足后院了,虽然湘君派人送过汤水,又请了几次,但他一想到元曦那天冷着小脸质问他“你就喜欢这样的货色”,就实在没心情见湘君。      京城的天气这阵子很不好,虽然没下雪珠但总是阴沉沉的,这天好容易放晴了,李浔的精神为之一振,带着小李子到了花园去。      秋风瑟瑟,刮得满园子的树上只剩寥寥几片叶子,很没意思,李浔便上了湖边的石舫,看了会儿波光粼粼配上残荷满池,便拿了本诗集开始读。      不多时就听见湖边有人经过,因石舫的窗子闭着,来人没看见李浔也就没有避讳,边走还边相互说道:“姐姐每常里总在王妃身边侍奉的,最近几天可是稀奇了,大白日的怎么捡了份送份例的差事,不拘叫哪个小丫头传个话不就行了?”      只听另一个稳重些的声音回答道:“天好,正好出来走走。”      “天好?!好姐姐,你我一起侍奉主子多年,怎么跟我你还藏头露尾的,我晓得的,分明是王妃最近怏怏的没精神,你这才闲下来的……”      李浔和小李子都听出是妙娘和卉珍两个,小李子怕她们扰了李浔清净,正要呵斥,却见李浔摆了摆手。      卉珍没说话,却听妙娘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姐,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王妃冷不丁翻腾出了几箱子旧物,我听说守着那几口箱子足足闭门不出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我去服侍的时候见王妃眼皮子还是肿的呢,也不知什么事让她忒地伤心。还有,我看见桌上摆的围棋子换成了一副白玉墨玉的,王爷送的玛瑙棋子都不知哪儿去了……”      她话音未落只听卉珍冷冷喝道:“够了!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进主子屋子你还窥探起来了!”      妙娘连忙小声道:“姐姐别恼,我只说与姐姐,别人我都没说过。”说着两人便渐行渐远。      小李子心道坏了,他还记得王爷新婚时有次与王妃赶围棋,王爷见棋子别致赞了一句,王妃便笑言是表哥送的,还说她表哥极精玩乐,很会淘换这些东西。他伺候主子久了,当时就敏锐地察觉到王爷有些不高兴,没过几日王爷就弄来一副玛瑙棋子送与王妃,王妃见色泽通透瑰丽爱不释手,这才替了那副玉棋子。      正是思绪蹁跹时,耳边听到李浔沉声问道:“最近府里有什么事?”      他想了想,答道:“几位主子都安,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话音刚落便见李浔“嗖”的一声将手中的诗集掷过来,狠狠砸在了他小腿胫骨上,疼得他暗抽了口气,顺势跪倒道:“主子赎罪,奴才失职近日极少在后院留心,这就叫人去查。”      见李浔微微扭头看向湖心,知道这便是准了,连忙一瘸一拐地出去吩咐,不一会儿回来回复:“王妃的确吩咐将成婚时郑公子送的贺礼拿出来清点过,也将玉棋子拿出来把玩了。”      见李浔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道不妙,忙补救道:“主子不必听妙娘那丫头添油加醋,依奴才看是王妃记得郑公子当时额外送了礼,想按价值补回去罢了。”      李浔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他气得肺都要炸了,心道好你个冷情的崔元曦,你害死我父皇我还不曾移情她人,你就先变了心了!若是想送礼在安平大婚前就会清点,怎么偏偏婚后才巴巴地把那些旧物翻出来,分明是睹物思人罢了。      他疾步走到了正院门口,看院子的小丫鬟见到他目瞪口呆,一个愣了片刻慌慌张张地行了礼,就要跑着去报信。李浔使了个眼色,小李子忙上前一把拦住,低声喝道:“找死呢你,主子眼色都不会看,赶紧悄声着!”旁边的小丫鬟见李总管发怒,吓得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都不敢动了。      他们说话的当口,李浔快步走了进去,大晌午的都在歇中觉,院子里静悄悄的。      元曦素来不喜屋里憋闷,大冷天都要给窗户留条缝通风,今日天气好更是窗户大开。李浔慢慢地走到窗边,一眼就看了案几上用天赫那副玉棋子摆着的残局。李浔只觉得全身的热血往头上直涌,狠狠攥着的拳头微微颤抖,几乎想伸手进去狠狠地将案几推到地上。      这时他突然瞥到地上小李子长长的影子微微一动,一副探头探脑的样子。要闹腾也不能在奴才面前,他全身的火似被泼了盆冰水浇得透心凉,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转身一言不发地出去了,留下那个看院子的小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王爷搞的是哪一出。      李浔一下午都阴沉着脸,好几个回事的幕僚都被寻了由头呵斥了一顿,弄得人人自危,后来小李子干脆自己站在院门口拦着人,省得再有人不小心撞了枪口。      李浔晚膳用的不多,酒倒是一杯接一杯的灌,眼看不大会儿功夫就喝了两壶了,小李子怕他喝多伤身,忙赔笑着上前端了酒壶笑道:“王爷吃些菜,奴才给您斟酒。”      饶是他尽量放慢速度斟酒,李浔仍是又闷头灌了一壶下去,加上之前的酒气上涌,越发酒意酩酊,双目赤红,额头上冒了一层虚汗。      小李子看得心疼,劝道:“王爷今个停了吧?何苦这样糟践自己身子!”      李浔却答非所问,低声道:“小李子,我是个顶没出息的人,既不能要她,偏又忘不了她,可笑她现在已经不想要我了……”      小李子听得心酸,飞快地举袖拭了下泪,心道王爷从前和五皇子是太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太后也宠他,真是骄阳一般的人物,这才几年,却犹如困兽一样被禁锢在这华丽的牢笼中。      他这两年也冷眼看清了,皇上从前对王爷是管,如今是防,太后又害了太宗,王爷都不会再跟他们亲近。虽说太宗之死王妃算是帮凶,但实话说不过是为了自保,他还总惦记着有朝一日王爷和王妃能迈过这道坎,不想现在王妃似乎有了别的心思。这对王爷打击太大了,不啻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将话在心里转了几转,小心翼翼地道:“奴才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替主子们着急,总这么着也不是个长远的办法,王爷不如哪天找王妃问问清楚,若……”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声道:“对,对,我要去……去找她问她清楚,问问她的心是什么做的,问问她做什么哄我说‘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醉酒的人力气极大,小李子要拦被他一把推开。李浔到了元曦的屋门口,也不等人通传,自己掀了帘子就进去,一进屋就沉声道:“通通都回自己屋里去,不叫你们不许出来!”      小丫鬟们见状忙鱼贯而出,元曦贴身四婢却不动,只听李浔喝道:“快滚!谁要违了本王命令明个拖出去廷杖打死。”    作者有话要说:   ☆、沉沦   元曦见她们仍然不动,怕惹怒了李浔这个醉鬼当真要打杀人,便吩咐道:“都下去吧。”      屋里没人了李浔却不说话了,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元曦瞧。元曦想是刚沐浴过,只穿着家常的红绸小袄,头发随意一挽,更衬得楚楚动人。李浔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是多久之前见过元曦如此打扮了,仿佛已经隔了一世,又仿佛只在昨日。      元曦见李浔眼神发直,一看就喝了不少,心中隐隐一痛,低头倒了杯茶默默上前递给他,不想却被李浔一把将杯子打飞,双手拽着元曦的衣领将她拉到身前,嘴里含混不清地嚷道:“你这狠心的女人,说,你为什么移情别恋?”      他嘴里的酒气喷了元曦一脸,她难受地别开头去,却惹得李浔更是生气,两手狠狠地抓住元曦的衣领,将元曦的脚尖都带离了地面。      元曦气道:“你又从哪儿听了别人撺掇来排揎我,快放开!”      李浔咬牙道:“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因他越勒越紧,元曦的喉咙被咯的生疼,又气他醉了拿自己撒气,便开始挣扎推搡起来。李浔却是相思入骨,虽然醉了也带着执念,怎么也不愿意放开她。      元曦推他、掐他,他都无动于衷,元曦气急了,开始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一巴掌扇到了李浔脸上。      这脆生生的一掌打下去两人都怔忡了片刻,李浔感到脸上刺痛,但好像心里的酸楚更胜一些,难过得呼吸为之一窒。但他面上却愈发狰狞,突然松开手,对元曦冷笑道:“女人果然心易变,从前那么甜蜜过,这会子见了本王却像见了鬼,当真是喜新厌旧得厉害!”      他话里话外都是说元曦爱慕他人的意思,元曦明白是自己拿了天赫送的旧物看,落入他人眼中在他耳边翻了是非,估计十之八/九是湘君的手段。元曦行事向来随心,她对天赫的感情有震惊、有愧疚,但拿出那些旧物来看更多是因为自己感情生活极不如意,派遣心中抑郁罢了,自认并无不可对人言,哪想李浔不知听别人如何添油加醋地编排了来诬陷她。      她恨李浔糊涂、全然忘了旧日情深,边揉着有些发疼的脖子边狠狠啐道:“你胡说什么?把我当什么人了?!”      元曦白嫩的脖颈上透出些许红痕,更是诱人,让李浔眼神一暗,他赶忙闭了下眼赶走绮思,恶狠狠地道:“你是什么人?哼,你是狠心毒辣杀人不眨眼的美女蛇,也是当着夫君面跟人眉来眼去的荡/妇!”      “你混蛋!”元曦气极,深悔刚才打得不够狠,抬起手臂想再狠狠地扇这醉鬼一巴掌。      却在半空被李浔一把擒住,连同左手一起狠狠地反剪在背后,他醉了手劲极大,元曦胳膊被扭得钻心的疼,也再不留情,下死劲地挣扎起来。      元曦抬脚狠狠踹在李浔膝盖上,李浔疼了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弯下腰去,又被元曦狠狠地一口咬在肩膀上。      元曦下嘴毫不留情,不一会就尝到了一股咸咸的血腥味。李浔膝盖和肩膀都疼得厉害,愈发恼恨起来,拽着元曦大步上前到里间,将她狠狠地掼在榻上。      元曦的脑袋恰好磕在了榻边的雕花围栏上,疼得直吸气,还没缓过劲来,突然小袄被李浔狠狠撕开,吓得大惊失色,赶忙用力去推李浔,喊道:“你不要碰我!”边喊边与李浔厮打起来。      元曦虽然会功夫,但与男子相比气力要弱多了,片刻就被李浔制住,还被他剥掉了小袄,拿衣带绑住了双手。      元曦犹自挣扎,不停地翻腾,像刚被丢上岸的鱼一样带着惊慌和绝望,李浔伸手慢腾腾地解开她肚兜的带子丢到一边,嗤笑道:“王妃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了人,连侍奉夫君都不愿了?”      元曦恼怒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我表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从前年纪小不懂,现在后知后觉,感念至深,如今连眼尾都不愿扫你一眼!”      李浔雷霆变色,斥道:“你作死!”他怒极反笑,伸手在元曦胸前狠狠地狎玩搓弄起来,说道:“你不愿看我随你,只你要记得,你想他也是白想,我才是你的夫君,我想要你你就得给,你这美妙的身子只有我才摸得!”      元曦只觉一口恶气堵在嗓子眼,简直要把自己狠狠憋死,她闭着眼尖叫道:“滚!你滚!”      却被李浔伸出手掌狠狠压住小嘴,元曦拼命地晃动脑袋想挣开束缚却不得法,只见李浔轻笑着探下身来,先轻舔了一下元曦的耳垂,复在她耳边呢喃道:“你喊吧,就算把府里的人都喊来看本王临幸自己的王妃也无妨,谁也帮不了你……”      他嘴里的酒气喷薄在元曦耳边,声音却无情地将元曦推入了深渊,元曦越发想躲开他的钳制,却像个困兽,被他专横强硬地压在身下,感到李浔的嘴唇颤抖着从自己耳边滑到胸前,带着几分挑逗地含住顶端轻捻慢吻,然后又凶狠地撕咬起来。      元曦撕了他的心都有了,趁他动情的当口抬起腿狠狠地撞在李浔肋骨上,劲道之大险些把李浔踢翻到塌下去,李浔恼了,气得手都抬了起来,可到底不舍得打她,最后只是落下去按住她作恶的腿。      手上是熟悉的滑腻触感,李浔贪婪地一寸寸打量身下横陈的玉体,元曦是独一无二的,因着练武的原因,她消瘦却健美,修长的身子没有一丝赘肉。他视线落到元曦的那双美腿上,天知道他有多想念被它缠绕在身上的感觉,李浔闭上双眼,细细地摩挲起来,心想干脆就让自己借酒装疯,肆意这一回吧。      于是他用力分开元曦的双腿,撕掉她的亵裤,压在她身上攻城略地,下身早已血脉喷张、难以抑制,探索着攀到那个销魂的所在,元曦吓得连忙挺起腰来躲闪,却挣不开他的禁锢,早先撞到了头,这会儿越发气得头上的血管砰砰直跳,简直要炸了开来,口不择言地喊道:“混蛋,你再敢辱我我就咬舌自尽!”      李浔冷哼一声,滚烫的双唇附在她冰冷的唇上,霸道地启开她的牙关,将舌头伸进去,含混不清地说道:“要咬你就先咬死我,干脆一了百了!”      元曦当真咬了上去,痛楚刺激了李浔的神经,他绝望地想到,要死也在跟她在一起,于是身子一挺,狠狠地挤了进去。      元曦却突然松口,转过了头去。李浔一边动作一边看着她,她应该也是痛苦的,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双唇紧紧地抿着,嘴角带出了一抹血迹为她的容颜添上了一份妖艳的美丽。      元曦抵触他,里面异常干涩,他自己也不舒服,但对元曦的刻骨相思与浓浓恨意交织成滔天的欲望,让他忘乎一切,只想狠狠地拥有她。      李浔越动越狠,简直要溺毙在这怪异的快感中了,被压抑的思念汹涌地涌出来,他简直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元曦:“我爱你,不管怎样我都爱你,从没停止过,也永远停止不了!”      话到嘴边被李浔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一声声地唤道:“元曦…元曦……”      他身下的人没有应答,李浔低头一看,元曦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一样任他摆弄,他慌了,他宁愿她挣扎、厮打他,也不想看她这个样子,仿佛已经没了生命,要离他而去。      于是他越性地换着花样折腾她,直到细碎地□又从她口中溢出,直到她又开始挣扎,这才放下心来。他的元曦还是鲜活的、灵动的,这就好了。      元曦感觉自己像一只小竹筏,突然被卷到了狂风巨浪的大海中,被海浪无情地卷起又抛下,狂风暴雨密密地卷住她,挣脱不开、无处可藏。等一切终于停下,她早已痛得失去了意识,浑浑噩噩地昏死了过去。      *********************   李浔醒来的时候先是感到宿醉带来的头痛,紧接着皮肤相依温润的触感才让他忆起了昨晚的癫狂。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见元曦背对着他躺着,被自己紧紧地箍在怀里,这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李浔看到元曦白生生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腿间红红白白的一片更是触目惊心,深悔昨晚不知轻重将她折腾狠了。      李浔知道自己此时最明智的就是一走了之,否则等元曦醒了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两人恶语相向只能更加坏了情分。可他不忍心,一心只想先帮她擦洗擦洗,于是慢慢着好衣裳下了床。      想是丫鬟们不敢进来,外间的炉子都熄了,所幸茶吊子上的壶还留有热气,李浔倒了半盆热水端进去,拿起手巾浸湿了轻轻探到元曦腿间,但元曦太疼了,只一碰触她就醒了过来。      她回过头一看,骇然发现是李浔,唬得连忙扯被遮住自己,怒骂道:“你这禽兽,还不快滚!”      李浔被她这幅生分的模样勾起了火,嗤笑道:“遮什么,你昨晚后来不也挺痛快的,这会子又装什么样?!”      元曦愤怒至极,泪水险些又要夺眶而出。李浔见状又不忍了,正想好好跟她说两句话,却听元曦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挺痛快的,可我都是闭着眼睛,想着我表哥的模样!”      李浔气得肝胆欲裂,感觉字字尖刀插在心上,像被凌迟一样痛不可当,他喉咙咯咯作响,慢慢地挪上去两步,却见元曦冷冷地盯着他,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李浔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舍不得伤她,最后将手上的手巾狠狠地掷到地上,转身踢开门大步离去。      元曦的四个丫鬟都在外面守了一夜,等李浔走了忙进去伺候,芳蕊见主子身上一片伤都哭了,杏丫上前替了她伺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昨晚她们原想进来帮主子,被奴婢拦下了,奴婢想着主子跟王爷一直绷着不是个事,人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不管怎样有了这么一次王爷也不好撂下主子,主子再说些软话,慢慢解了心结就好了。可主子今早真是口不择言了,这下子可怎么好呢……”      元曦本来还在哭着,听了杏丫的话突然把泪一抹,怒道:“都那样对我了我还要哄着他吗?赶紧麻利帮我把东西收拾了,我要搬到陪嫁庄子上住,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大一锅红烧肉,吼吼。   越写越觉得小七也挺可怜的,大家不要嫌弃他了吧。顶着锅盖爬下~~~~ ☆、身孕   李浔怒气冲冲地往书房走去,脸阴得能滴下水来,小李子小心翼翼地坠在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被主子迁怒。      大清早的,小丫鬟正在书房收拾,李浔大步进了门便喝斥她们滚出去,吓得一个丫鬟慌乱中摔坏了案台上的镇纸,可怜的小丫鬟恰好撞在了枪口上,被李浔命人拖出去狠狠打了十板子。      一时间院里的下人噤若寒蝉,更是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当差。小李子这当口也不敢劝李浔,默默地侍立在侧,突然听到李浔沉声吩咐道:“小李子,你去命人请了慎刑司荣养的老供奉张公公来,拿了妙娘去给他审,看看幕后的黑手是谁。”      小李子听了心中一凛,这张公公整日里板着一张乌青的死人脸,心狠手辣、花样繁多,是当年慎刑司的第一高手,让人看了他就腿肚子发软。他手里的人命多的数不清,妙娘这丫头栽在他手里算是完了,可惜了这么一个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的美人。      小李子传了趟话回来,见他的徒弟小路子在院子门口焦急地踱步,见他回来了长出了一口气,忙迎了上来说道:“师傅,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王妃让人备了车、抬了东西要走,还拿出好大的锁头来要锁院子门,这架势可是要回长安不回来了?您老不在,奴才都不敢去告诉王爷.......”      小李子一听也倒抽了一口凉气,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猪脑子,这样大事你还等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小路子哭丧着脸道:“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奴才也是怕传不好话,但您老要再不回来奴才哪怕丢了命也要去的.......”      他话没说完小李子忙步步生风地往书房跑,到李浔跟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禀了,李浔听了下意识地站起来就想去追,可转念一想,如今她的心都飞走了,人哪还留得住。李浔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抓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迈步的冲动,慢慢地坐了下来,咬着牙说道:“走就走吧,不用拦着!”      虽说不拦着王妃,小李子也不敢不闻不问,他连忙往王妃的正院赶,心道这两个主子一个傲气一个倔强,好的时候甜的发腻,恼起来也跟天雷地火似的,不知多久才能消停了。      他见了元曦赔笑道:“奴才带了几个人来给主子帮手,不过要奴才说今年这天冷得邪乎,主子这时节出游怕是受罪的紧呢。再者,天一冷路上也容易不太平,万一有强人冲撞了主子就不好了。容奴才冒昧问一句,不知主子要到哪儿去,若是远路奴才便立刻多派人手保驾,也跟各地官府打好招呼。”      元曦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是怕自己一气之下回了西北不好交代,元曦身知自己是世家留在京城的质子,再气恼也不会任性行事给家族招祸,便没好气地说道:“话多的猴儿,放你一万个心吧,本妃不过去京郊陪嫁庄子散散闷!”      小李子闻言长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道:“京郊好呀,坐车半日就到,奴才想时常去给王妃请个安也便宜些!”      元曦见他做张做致的,啐了他一口,扭头上了车走了。      不过短短大半天的功夫,妙娘就被折磨得没了一块好肉,小李子进去才瞄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起来,正吐着只觉一双冰冷的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背轻拍起来,他一回头,对上张公公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吓得立刻直起了身,只听张公公说道:“这丫头没意思的紧,已经招了,说是无意间听见有人在她屋外头说话听来的,可等她出去看又没人了,声音也生,听不来是谁。”      小李子依言去跟李浔复了命,见李浔沉吟不做声,因物伤其类,便又大着胆子说道:“妙娘那丫头虽有些轻狂,但没胆子也没本事挑唆主子间的感情,想来又是给人当了枪使了,这舞枪的是谁想来王爷也能猜到……”      李浔叹了口气,微微点头道:“情之一事实在误人,若侧妃只是设计进了府我不怪她,但如今她屡次生事,真真让人厌烦。我记得她从前进宫做伴读的时候,虽然身子纤弱但却最是周全大方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了一番模样……”又沉声吩咐道:“这阵子府里的事就交由卉珍来管,她是宫中的女官,你传话让府里下人都敬重些,谁下绊子我亲自收拾他!”      王妃不在,府里庶务不交给侧妃却交给王妃身边的宫女,湘君听了气得咬牙切齿,但心知李浔已经起了疑心,也没敢再生事,反而老老实实在自己院里待了几个月。      ****************************************   元曦在庄子里住了一个多月,不知怎的胃口越来越差,形容也越发憔悴了起来,她的几个丫鬟心焦,整日里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一日芳蕊喜气盈盈地进了屋,对元曦说:“主子猜我捡到了一只什么玩意?”给元曦一看,却是一只灰色的兔子。      芳蕊笑道:“这小家伙怪好玩的,想是雪天饿得狠了,我拿红萝卜一逗就跑到我跟前来,吃完还赖上不走了,主子您道好玩不好玩!”      见元曦感兴趣,又把兔子递给她玩,兔子身上味道大,元曦一抱到怀里就觉得胸闷,胃里的酸水压都压不住,立刻俯身吐了起来。      杏丫连忙上前服侍,又骂芳蕊道:“只知道玩的死蹄子,什么阿物就颠颠地拿来给主子看,想是它身上脏味熏了主子,还不快请大夫来诊治。”      大夫来了一摸脉,却道是喜脉,刚刚一个多月,丫鬟们面面相觑,因元曦小日子本来就不准,因此这月虽迟了些也都没多心,不想却是有了。      送走了大夫屋里只有亲信,元曦便苦笑了下,说道:“从前那样好,一直盼着都没有,现在这样子孩子却来了……”      杏丫几个忙劝她放宽心,元曦笑道:“你们放心,我知道怀了身子不好心情郁结,这孩子没有父亲疼,我就要加倍对他好些,才不会只顾自己伤春悲秋苦了他。”      她性子坚毅,之后果真一心一意养胎,再不想李浔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      元曦在庄子里住了两个月,王府里只小李子来看过几次,他心里明白自己主子也放不下王妃,不过是两厢里如今僵着,两人又都伤了心,谁也不愿意先迈那一步。      湘君得知小李子去元曦那儿探过好几次,她也有些心急,自己屋里王爷再不踏足,送汤送水甚至还“偶遇”过几次,偏王爷还是不回心转意,一直对她淡淡的。要是元曦被小李子请了回来,自己更是没立足之地了。      于是她就悄悄带话给自己宫中当侍卫的哥哥,请他派人去庄子附近盯梢,元曦一有动向就报给她,若是抓到她什么把柄就更好了。      湘君的哥哥听了也犯难,侧室派人窥探正室,要是被人发现了连带史府也要受人白眼,但这个妹妹极是难缠,从小若是不如她的意定要想法子向母亲告状,害他被母亲责骂一顿。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派小厮化名去外地镖局里雇了些人去盯梢。可那些人身手毕竟差些,一下子就被崔府的精卫发现了。      精卫统领告诉了元曦,她问道:“照你看这些人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想围攻庄子?”      精卫统领摇头道:“看着不像,只是暗暗在一旁盯梢,小人已经观察两天了,也悄悄派人跟着他们,并未图谋不轨。”      元曦奇道:“难道是王爷派来的?”      精卫统领道:“应该不是,王府的侍卫小人都是识得的,再者就凭他们那身手哪像王爷的人呢。”      元曦冷笑一下,“那就应该是咱们的侧妃娘娘整的幺蛾子。你再好好查查,若真是她我自有道理。”      过了几天得了确信元曦就布置下去,不到两个月湘君就得了信儿,说有个面貌极俊秀的男子,时常悄悄进入庄子,且一待就是几天。      湘君听了丫鬟传的话喜形于色,眼睛亮闪闪的,问道:“当真吗?”      绿柳点头道:“少爷得了信还派了亲信去看过,确是如此,还说那男子是近来才赁了城南的一所四进的宅子,出手还极阔绰,少爷派人去左邻右舍打探,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他仿佛也没什么营生,除了时常去庄子里住住就是自己在宅子里待着。王妃好像极重视这男子,派了崔府的几名精卫去他宅子里,是以少爷不得进宅子里打探,但却看到他们行迹有些鬼祟,这男子每次去王妃庄里都是走角门的,也都是一个人骑个马悄悄去,不敢大张旗鼓。”      湘君拍手道:“这就错不了了,定是那贱人的奸夫,哈哈,这下子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你告诉哥哥叫人盯得紧紧的,那男子再去庄子里我就请了王爷去捉奸。”      过了三日湘君一得了消息就带人硬闯到李浔书房里,嚷嚷着定要见李浔一面,等进了屋见李浔一脸不耐烦地问她做什么。      湘君心里一黯,没想到王爷这么不待见自己,不过转念一想,等崔元曦再翻不了身,王爷就完全属于她一个人了,于是又兴头起来,对李浔说道:“妾身得了消息,王妃一人在庄子里像是干出了有辱门风的事来!”      李浔皱眉道:“有辱门风?!”      湘君怯怯地道:“妾实在不敢扯谎,但实在事关重大,我哥哥前阵子去庄子附近行猎,有心去向王妃问候一二,却不小心见到一个面貌俊美的男子从庄子里出来,且行迹鬼祟,我哥哥疑心有什么不体面的事就留心了一下,当真是发现……”      她欲言又止,李浔暴怒道:“还不快说!”      湘君简直要吓哭了,哽咽道:“发现…发现那男子时常出入庄子,一住就是好几日呢!今儿那男子又去了庄子,我哥哥刚派人来告诉了我,我寻思不好瞒着王爷……”      她话没说完李浔就大步出了屋子喊人备马,扬长而去了。湘君笑盈盈地站起了身,对柳绿说道:“去吩咐备车,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李浔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庄子里,拍开了门就大步往里头走,却见门房见了他一脸惊慌失措,大喊:“王爷来了!”      院里的小丫头也慌乱起来,像是要报信,李浔见状更是疑心,喝住那个小丫鬟,让她带路到王妃的屋里。      到了屋前只见元曦的亲信杏丫亲自守在屋门口,她一见李浔就跟见了鬼似的慌张跑进了屋,李浔也忙进去,可屋里的景象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毒计   只见元曦端坐在八仙桌旁,侧面坐着一位白衣男子,两人之间却并无苟且之事,那男子正凝神在给元曦把脉。      李浔气势汹汹的进来,元曦瞟了他一眼没有搭理,那名男子更是专心把脉,一点不为所动。      李浔的气莫名地散了一半,再凝神一看,元曦家居图便宜穿着胡服,腹部已经明显隆起,当即吓了他一跳,看样子元曦竟似是有身孕了,他惊讶之下脱口而出:“你……”      那男子却转过来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让李浔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男子又细细切了脉,这才起身道:“我去写方子,再吃个七剂。”说完目不斜视地出了屋。      他一出去杏丫忙对李浔福了福,说道:“王爷勿恼,五爷就是这么个性子,有些学究气的。”      “五爷?”      杏丫笑道:“正是从西北老家来的五爷,是我们府上老太爷从兄弟的孙子,族里排行第五,上京来赶考的,因他酷爱医术,跟我们府上夏医官学过几年,还曾得过孙老神医点拨,医术比寻常大夫好不少,因此王妃特意请了他来安胎的。”      李浔点点头,对杏丫摆摆手,杏丫点头退下了。      李浔寻思了一下,也慢慢做到了刚才八仙桌旁崔五爷开方子的位置上,轻轻问道:“有了身子怎么没给府里送个信?”      元曦头都不抬一下,撇嘴道:“送个信?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紧着瞒着还有人想法子上眼药挑拨,送了信还不被人活剥了?!”      李浔无言以对,又见元曦有了身孕人不见丰腴,反而消瘦了些,面色也有点苍白,想来近日特意请了医术高明的崔五爷诊脉也是因为胎像不好吧。他心里酸酸的,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一步步到了这个境地。他与元曦之间就像一盘就要下完的棋局,突然被人掀翻了棋子落了一地,捡起来任凭怎么回忆也走不出一模一样的一局棋来,越想摆回原样反而弄得越乱。      两人默默静坐了一会儿,元曦思绪千回百转,想到两人打马球,想到宫变那夜他不要命地飞身来救,想到手握着手学射箭的甜蜜,也想到他知晓太宗之死时对自己的憎恶,还有自己知道他和那阴毒的湘君翻云覆雨时心里抑制不住的恶心……      元曦憋了一肚子火,见李浔话也没一句,她越想越委屈,站起身就唰得一摔帘子,自己回内室躺着去了。      李浔还当她恨自己强迫了她,心里讪讪的,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这孩子来得巧,倒是一个契机,兴许能将他们的关系扭回去。      他鼓起勇气朝内室走去,手才刚触到帘子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响声,大门被狠狠推开,是湘君冲了进来,喊道:“王爷,您没事吧?您别动气,身子要紧呢~~~”她的声音比平时都尖锐了几分,与原本静谧的屋子极不相称。      李浔转过去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斥道:“闭嘴!”      湘君还道是多自己一个撞破了元曦的丑事,王爷下不来台恼羞成怒了,心道拼得王爷不待见自己一时,也一定要让元曦翻不了身,于是仍劝道:“姐姐年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王爷看在渭国公份上也莫要伤了姐姐!”她故意提起元曦的父亲,就是要让李浔想起杀父之仇。      李浔这下真的火了,盯着湘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本王平日纵得你太过了,你若再胡言乱语,本王虽不打女子,但不介意让别人赏你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      湘君听到李浔这么无情的言语犹如五雷轰顶,她实在不明白李浔怎么突然对他这么无情。      这时只见元曦从里间慢慢出来,湘君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跟见了鬼似的,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元曦板着脸看都不看她一眼,对李浔说:“你要教训爱妾回府教训去,别让她在这脏了我的地!”      说完又扬声喊了杏丫进来,扶着她的手出去了,边走还边训杏丫道:“你这丫头心真大,还一人立在外头,也不怕你主子被人家联手害了?!”      等她们走了好一会儿,李浔这才铁青着脸离去,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所有下人,言道不许侧妃和她身边的丫鬟出府去,若让他知道有人纵容或帮着侧妃的丫鬟跟府外人联系,打死不论。他自己也再不踏足湘君的院子。      湘君心知是中了元曦的计了,但她也无从辩解,只能认了栽,心里恨不能把元曦活剥了,她只要一想到元曦的身孕就寝食难安,但王爷已经厌了她,她和心腹俱都困在王府中,一点手脚都做不了。      湘君心情郁结,人很快地更加消瘦了下去。好容易等到春去夏来,她才终于有了机会出次门——她的祖父史老尚书急病没了。      湘君的祖父严苛方正,平日里对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孙女也并未多几分怜惜,湘君对他的感情也不算深。但听了消息后,她却哭得死去活来,绿柳知她心意,便大着胆子求见了李浔,说:“侧妃哀伤过度,口口声声道她是个不孝的孙女,求王爷允许侧妃回史府祭奠,送老尚书最后一程。”还说,“侧妃近来悔过甚笃,深悔从前糊涂,现在每日只是吃斋念佛,求赎往日罪过。”      李浔点点头不置可否,但祭拜祖父是人伦大礼,李浔自然应了,因史老尚书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他还允了亲自送湘君回娘家,自己也祭拜一二。      第二日大清早湘君就早早带着绿柳等在二门口,老远见了李浔就深深蹲身拜下,头微微抬起时便见两道泪痕,衬着哭红的眼睛,显得分外惹人怜惜。      若是没有恋上元曦在先,其实湘君也是楚楚动人的,可惜元曦就像花圃里最傲人的牡丹,看惯了这样的殊色,再看水仙总有些不对味儿,况且这还是朵冒着臭味的水仙。      李浔有时候真是有些恨湘君,他宁愿湘君从没告诉过他太宗的死,这样他与元曦还是会如往日一般恩爱,现在的自己肯定是悉心陪在元曦的身边,其乐融融地等着他们孩子的降生,不像现在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爱她不渝、一半又恨她入骨。是以李浔并未多看湘君一眼便上马出发了。      到了史府自然先紧着李浔拜祭,他祭奠完勉励一二也就走了。湘君被送到二门内专给女眷设的哭灵的灵堂,点了香给祖父磕了头,又跪哭了一会儿才被人扶到供人歇息轮换的屋子。      她母亲早屏退了别人在那儿等她了,本来哭灵守夜熬了一夜就倦极了,这会子见了湘君面容苍白、形销骨立更是跟摘了心肝一样痛,抖得跟筛糠似的,拉着她的手忙问:“我的儿,可是身上不好了?”      湘君觉得委屈极了,扑到母亲怀里,边哭边把入府以后几次跟元曦斗法都不敌,反而让王爷越来越厌恶自己的事说了。      史夫人好生安慰了她一会儿,又说道:“好孩子,也是娘不好,从前怜惜你身子弱,后宅这些腌臜事都曾告诉过你。你错就错在不该明目张胆地寻正妃的麻烦,这男人呀,都喜欢温顺贤惠的女子,也喜欢享那齐人之福,你总寻别人晦气,可不显得你狭隘善妒了吗?”      湘君抽泣道:“如今我也知道这个理了……但娘这次如何都得帮女儿,不能让那贱人生下孩子,不然王爷的心当真是拉不回来了!”      史夫人叹气道:“人家住在庄子里,据你说守卫的极严、铁桶一块,娘能有什么办法?!”      湘君听了一抹泪,毅然道:“我已经盘算好了,你只管帮我传个话就成。”      史夫人听完她的盘算,觉得倒也可行,便点头应了,又细细地安慰了湘君一番来日方长地话,留她在家住了三日才送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惊变   转眼元曦只有两个月的功夫就要十月胎满,她身子本来壮实,当初请来崔五爷诊脉不过是给湘君摆的迷魂阵,这会子除了怀着身孕有些疲累以外,再无半点不好。      李浔倒是来看了她几次,但元曦说:“见面反而容易惹气,何苦来!”就都没有见他。      李浔也不好强求,就派了小李子每旬过来探探她,回去再将情况细细说与他听。      太后听了元曦有身孕也颇为欢喜,赏了好些珍贵的安胎药材,还赏了两个宫中经验老道的接生嬷嬷陪着伺候。      西北崔府听了信也欣喜万分,送了几大车的精致吃食、小儿衣物和玩具来,因不放心用宫里的人,也派了几个专会接生和照看产妇的婆子来,是以元曦身边每天围满了伺候的人,说说笑笑也再不显烦闷了。      八月里天热的紧,树叶都晒得打了蔫,大中午四处都静悄悄的,只有知了在树上一声声地聒噪。      元曦这些日子容易困倦,午觉歇得长,她歇了后除了身边陪着的丫头,别人也都能偷空歇会子。      大中午连门房都打着盹,突然被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吵醒,门房问了声是谁,却被外头的人狠狠呵斥道:“大胆,安平公主殿下驾到,还不快开门相迎!”      这庄子里的门房没甚见过大世面,拉开门闩瞟见外面极气派的鎏金马车,心知应是公主无疑了,便忙开了大门相迎。却见马车毫不停留,一径往二门里驶去,门房目瞪口呆地立在那儿,心道公主好大的架子,一时却连报信都没想到,等反应过来马车早进了二门了。      安平公主的突然到来还要从昨晚说起,因这时节府中桂花开得正好,安平临时起意要办个桂花宴,用了细纱将水榭围了起来,宾客坐在水榭中,湖边清清凉凉的,隔着纱帘朦朦胧胧地看到挂着宫灯的桂花林,又有桂花香气徐徐飘来,当真雅致的紧。      安平公主请的都是京中贵族仕女,见人人都夸宴席办得雅致,她脸上荣光十足,等到晚上卸妆就寝之时仍是面有得色。这时她的贴身丫鬟通传说院里的二等丫鬟桂香求见,说有重要的事要禀报。安平今日心情格外好,加上这丫头的名字又应景,便准了,等桂香进来,见她跪倒在地、脸色凝重,安平这才收了笑意问她,她却不肯说,非要公主屏退左右才敢禀报。      等丫鬟都退下关上了门,桂香这才膝行两步,对安平公主说:“启禀殿下,今日奴婢得蒙殿下青眼有幸去宴席上伺候贵人,却无意间听到一惊天秘闻,因与殿下有关,奴婢思来想去不敢不来告诉殿下一声……”      见安平公主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桂香低声道:“奴婢今日伺候的是兵部侍郎黄大人和吏部侍郎古大人的内眷,他两家似乎有亲,女眷们坐一桌说起话来也没个忌讳。奴婢记得刚开席时,有人问殿下驸马怎么不见,您说他不惯应酬不知在哪躲清静呢,奴婢当时就见黄太太和古太太诡异地相视一笑,后来奴婢伺候她们更衣时守在外面,见后头林子中一盏宫灯被风吹落了,奴婢怕起了火忙要去拾,却无意间在窗棂跟前听到两位夫人说话…….”      她抬起头不安地瞅了安平公主一眼,因与天赫有关安平正心急,斥责道:“还不快说!”      桂香忙磕头应是,说道:“奴婢听见两位夫人议论起公主和驸马来,言辞极其过分,一个人说‘公主这样的人物,可惜偏不得驸马喜欢,你瞧瞧,连自己府里张罗宴席驸马都不肯赏脸,当真是相敬如冰!’另一个说,‘各花入各眼,谁叫公主不是驸马心中的那朵花呢,我不是早告诉过你驸马中意的是庆王妃吗,你那会子还不信,我就跟你说青梅竹马多少年的情分哪能说忘就忘,你知道世家向来通婚,驸马与庆王妃从小就是两家就心照不宣地定下的,庆王妃又是那等人才,驸马还能不动心吗?’”      桂香话音刚落就被安平抓住发髻一把拉到跟前,狠声道:“你要敢胡说我立刻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桂香吓得抖如筛糠,颤声道:“奴婢绝不敢有虚言……”      安平狠狠瞪了她一眼,扬声道:“来人,给我把兵部和吏部侍郎的内眷请来说话!”      丫鬟还未领命而去,桂香忙叩头道:“公主三思呀,若是这般敲锣打鼓地把人喊来,这闹出去公主和驸马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安平公主思量一番,气也略平了些,说道:“也罢,你们下去吧,我等驸马回来自问他!”      桂香踟蹰着不肯离开,安平皱眉瞪她道:“还不滚?!”      桂香小声道:“奴婢以为公主还是不要问驸马的好,这般猜疑的话说出去了,不管真假都伤情分,公主要问还不如去问问庆王妃,就打着探望王妃的旗号悄悄问了,您也释了疑,王妃也不会张扬此事,伤不到公主与驸马的情分,也不会弄得满城风雨的。”      安平公主闻言不禁点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丫头,平日里跟锯嘴葫芦一般,没想到遇事倒还清明,既这样明日你也跟着去,这些浑人的脏话我也不便说,你将它学给皇嫂听听,看她怎么说!”      桂香忙福身应下,又表了番忠心,第二天早早梳洗了候在安平公主屋外,等安平一出来就忙上前扶着她上了车,惹得安平身边的贴身丫鬟直眼红。      安平公主像急旋风一样到了元曦院里,因天热元曦屋里门窗大开,元曦老远看到她便笑着迎出来,说道:“哎呦可算有个说话的人了,还是表嫂想着我。”      安平公主成婚不久,往常元曦笑着打趣叫她表嫂的时候她都要闹个大红脸,今天却笑得牵强。      元曦心中纳罕,却当是他们夫妻闹了别扭,安平来找自己诉苦来了。因怕丫鬟听了她不自在,便叫她自己的丫鬟都退下,自己手挽着手将安平迎了进去。      桂香跟在后面关上了门,一回身就见安平公主眼中滚下了泪珠儿,她那个没城府的直性子,被那传言弄得煎熬了一晚,实在是到了心力交瘁要崩溃的边缘了。      元曦忙拿帕子要给她擦泪,却被安平侧身躲了过去。元曦更觉奇怪,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定了定神笑道:“快别哭了,再哭你小侄儿都要笑你了!有什么委屈只管跟皇嫂说说!”      安平自己抹了泪,对桂香一仰脖,命令道:“你说!”      桂香领命又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那两人的话学了一遍,元曦越听面色越冷,她近来跟李浔不谐,也曾伤春悲秋怨命运弄人,或者遗憾表兄一番深情空对,但她从未起过要去跟天赫重续前缘或者伤害安平的念头。      元曦心想如今一定要让安平公主打消疑虑,自己已然不幸,不能让表兄也夫妻不睦。她略一思量,便想还是要打苦情牌,便对安平公主露出苦笑说道:“好表嫂,这等黑心烂肠子的丑话不用说一定是我们府里那位侧妃传出来的,这等荒唐话就再没别人说过的。不怕表嫂笑话,你当这孩子我是怎么怀上的,这话她起初也跟你皇兄说过,你皇兄气急了又醉了才去了我屋里闹的……”      元曦说到伤心处也哭了,安平公主直性子,气得快消气也快,这会子听元曦说的可怜也忙帮她擦起泪来。元曦拍拍她的手,又说道:“后来我就来了庄子上,她又闹腾了一次,诬陷我跟别人有私情,还跟你皇兄来抓过奸,结果却发现我有身孕。你皇兄也看出那是个黑心种子,把她禁了足,想来这次是见我要生产了,她慌了,又用计散布些谣言,想撺掇你来闹了,若我这胎不顺她才该拍手笑了。”      安平公主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她羞惭地道:“皇嫂我真是昏了头了,被人一搓火我就着了,对不住你的紧。”      转头狠狠瞪了桂香一眼,桂香吓得忙跪下磕头道:“奴婢万死,奴婢实在是想一心为主,听了闲言想着不能欺瞒主子,就报了主子知道,请公主殿下和王妃恕罪!”      元曦见安平还是生气要呵斥桂香,忙劝道:“算了算了,她也是一心为主,要怪呀还是怪那始作俑者!”      安平重重点头道:“可不嘛,皇嫂放心,你不好动她,我替你治她!”      元曦忙道:“算了算了,你一个做妹妹的如何去管皇兄的侧妃,她不值什么,别为她伤了你的羽翼。”      安平公主见元曦这般为她着想,更是自愧不如,又拉着元曦嘘寒问暖了一阵子,才要告辞回去。      元曦也站起来送她,两人携手相行边说边走,安平刚松开元曦的手要告别,只见站在安平斜后侧的桂香一个箭步冲出去,狠狠地撞向了元曦。      她这一手太出人意料,元曦被狠狠撞了个正着,朝地上摔去,她身子笨,虽然有武功底子用手肘撑了一下,还是摔着了。      安平公主惊得目瞪口呆,想扶元曦可惜晚了一步,见元曦摔了她边急着上去扶边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还没等人进来,就见桂香趁乱一头撞了墙,死了。      安平气得恨不得给桂香五马分尸,啐道:“以为死了就完了,在地下等着诛你九族吧!”      元曦却顾不上别的,她疼得直喘气道:“安平,别扶了,我站不起来,怕是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生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元曦抬到了早就备好的产室,宫里和西北来的产婆都上前查看,果然是破了水了,但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相视一望,眼中都有微微的惊慌之色。宫里来的郑嬷嬷资历最老,隐隐是众人之首,她笑着对元曦说:“王妃莫怕,这才刚发作起来,王妃先好生歇会子养养气力,老奴几个也去分头将各色物事准备起来。”      几人掩了门退到院中,这才小声商议起来,因见多了宫里被下黑手提前发作的孩子,另一个太后赏的接生嬷嬷忧心重重地道:“刚才老身摸了摸,这提前了一个多月,小主子的身子还是横的,头都没下去,要生怕是极不易呢!”      郑嬷嬷怕元曦娘家来的产婆听了不高兴,怨她们没干活就先叫苦,忙瞪了说话的嬷嬷一眼,却听西北来的崔婆子也附和道:“正是呢,这要照我们那儿的法子,胎位必须要弄正了,不然羊水流尽了小主子还没下来,弄不好要一尸两命的。我们那儿也没甚好法子,只能用手去推肚子将小主子扶到位,但大人要吃好些苦头,不知宫里有什么更见效的法子没?”      郑嬷嬷一听才放了心,到底是西北人实诚,是个又敢出主意又有担当的,这下子大伙劲往一处使,要是有幸王妃母子均安自有厚赏等着。她忙接话道:“宫里也是如此,一会推的手法咱几个老姐妹商量着来,再宫里吊气有专门的方子,我们两个怕一时半会弄不好耽误时间,还请派位姐姐帮帮忙才好。”      这是请娘家人看着,证明不敢乱动手脚,崔婆子自然笑着应下了。      又听郑嬷嬷说道:“这毕竟是出了事早产,依老身看,也当尽快报信给太后娘娘和王爷,让尽快派御医过来相帮,再者渭国公府在京中的至亲们是不是也要告诉一声去?”      这是应当的,众人自然点头应是,一时又分了工——配药的配药、弄吃食的弄吃食,还有监督着准备白布、剪子、热水等等物事的也都一一忙碌起来。      安平公主被吓慌了神,见郑嬷嬷好容易得了空忙上前拦住道:“七皇嫂如何了?要生下来了吗?”      郑嬷嬷笑道:“哎呦,我没经过事的好公主,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殿下当是母鸡下蛋呢?!”      安平又忙问,“那皇嫂这胎会…会无虞吗?”      郑嬷嬷哪敢打这包票,正色道:“回殿下话,这没到日子早产了就是鬼门关口走一遭了,现下胎位还不正,奴婢们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但能否母子均安还要看老天垂怜与否了。”      她说得凶险,安平一听就哭了出来,听完扭头就走,郑嬷嬷忙喊:“殿下做什么去,回宫报信已经有人去了。”      安平头也不回地喊道:“我去将那贱人的家人拿住,剥皮抽筋地审,要是皇嫂有个好歹,我也给皇嫂偿命去!”      郑嬷嬷有差事要忙,也顾不上她,叹了口气便回去忙去了。      等一个多时辰过去,元曦的产门开了五指后,产婆们便给她端上熬得浓浓的固气汤喂了,元曦早已疼得大汗淋漓。郑嬷嬷与崔婆子见时候到了,便上前禀报道:“王妃娘娘,现在小主子胎位略有不正,老奴几个需用手将小主子推到位,恐怕有些疼的,请王妃娘娘忍耐片刻。王妃若是疼得厉害就咬住这个手巾,当心伤了牙根,若实在疼痛难耐娘娘只管告诉老奴几个。”      元曦还算镇定,对几个嬷嬷点头道:“只管来,我忍得住!”      几个嬷嬷见她虽声音虚弱,但中气尚足、意志力也强,更是添了几分信心,便放心大胆地在她身上施为起来。      这一下手,元曦才知道竟有这么疼,顿时只觉五脏六腑通通要被搅个稀烂,头上的血管都疼得一跳一跳的,再也顾不住要留存力气,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大晌午热得睡不着,李浔便唤了清客进来对弈,下着下着突然莫名地一阵心慌,他勉强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落子,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最后幸亏清客有意相让才不至于输得落花流水。      李浔意兴阑珊,把人都打发了自己寻了本书看了起来,不一会儿报信的人就到了,李浔听了大惊失色,顾不上听完就飞奔到马厩上了马,一路向庄子狂奔而来。      等李浔奔至的时候孩子还没推到位,元曦早疼得麻木,只觉全身意识都弱了。李浔在门外听到元曦声音弱极了,只发出像濒死野兽一样的呜鸣,吓得他心胆具颤,大声唤人出来。      郑嬷嬷出来见王爷面色铁青、一脸焦急,吓得战战兢兢的。      等听她说在硬推产妇肚子让胎位变正时,气得李浔大喊:“胡闹!你们是接生的还是动刑的,且不说孩子娇嫩受不受得住,王妃都要被你们折腾得没气了!”      说完也不理郑嬷嬷,只管派人骑了自己的快马去接太医,冷声道:“半个时辰内要再没来就等着砍脑袋吧!”然后就自顾自推门进了产房。      郑嬷嬷被李浔这一通发作吓得如筛糠似的,哪还敢阻拦,忙定了定神跟了进去,心道不是听闻王爷王妃不睦吗,怎么王爷如此着紧王妃?!      李浔一进去眼里就牢牢锁住了元曦,她的头发全被汗浸湿了,面色白的像纸,眼睛微微闭着,满脸痛苦之色。他的元曦是骄傲的、狡黠的、淡定的,他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元曦,李浔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这一刻,失去元曦的恐惧如一记重锤击在了李浔心头,从前隔阂两人的父仇相比之下似乎也微不足道了。李浔想过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但从没想过元曦会先他一步而走,这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不能失去她,绝不能失去她!      他快步上前站到了元曦身侧,拉起她攥紧的小手,轻轻地揉了揉她掌心被掐出的指甲印,柔声道:“你平日的聪明伶俐劲都哪去了,怎么生个孩子竟要这么久?”语气中透着惆怅和爱怜,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明白李浔的矛盾与不舍。      元曦慢慢睁开了眼,说道:“你来了……”      李浔点了点头,接过产婆递来的吊气参汤,准备喂给她喝。      元曦摇摇头,对产婆们说:“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产婆见李浔首肯,这才鱼贯退下。      等人散了,元曦轻声对李浔道:“我…怕是不行了……”她按住李浔的手,制止他要说话的意图,又断断续续地道:“生了这么久…还不下来,我实在没气力了…….这孩子陪了我八个月,我当真爱他到了骨子里,我求你…求你一定要保住他!若孩子还下不来,就让产婆给我灌了迷药,用剪子剪开…将孩子拉出来吧!”      这一席话说得李浔眼睛都红了,他轻轻搂住元曦,哽咽道:“你这么说竟是要摘了我的心肝呢,我如何忍心弃了你保孩子?!我告诉你崔元曦,绝办不到!就是孩子他也不答应,将来让孩子知道自己是母亲舍命换的,你叫他如何自处!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你必须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我和孩子不能没了你!”      元曦听了他这话也急了,挣扎道:“你这浑人,怎么不明事理,非要拖着,最后连孩子的命也保不住了!”      李浔牢牢地盯着他,眉宇间透着坚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太医马上就来了,一定有法子!我们一起在努努力好不好?你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母亲……”      元曦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李浔搂得她那么紧,好像要把周身的力气都传递给她一样,其实她也舍不得,放不下家人、放不下孩子、也放不下他……      元曦是坚毅的人,既有了主意便不再纠结,她伸手指了指参汤,李浔明白过来大喜过望,忙喂她喝了,又扬声将产婆喊了进来。      可巧两名太医正好也到了,见庆王爷亲自守在产房里吓了一跳,不用敲打就打叠起了十二分精神诊治,随后回到:“王妃气力消耗过多,但脉象仍健旺,臣等配上催产的方子,再配以针刺穴道,想来能有所裨益。”      等太医诊治完了,李浔又催促产婆们继续推孩子。元曦的产门已经开了七指了,再耽搁不得,产婆们也不管不顾地推起来。      元曦疼得直打摆子,像秋天的落叶一样止不住地哆嗦,李浔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牢牢地抱着她,不时地轻声鼓励着。      几管齐下终于见了效,等产门全开的时候,孩子也终于到了位,产婆们指挥元曦如何间歇着用力,又塞了几片老参片给元曦含着。      比起之前的折腾,之后算是顺畅了很多,孩子不到半个时辰就露了头,元曦咬着牙一鼓作气,终于顺顺当当地将孩子生了下来。只听产婆惊喜地叫:“生了,生了!”她却连看孩子一眼的力气的没有,耳边朦胧飘来孩子的哭声,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等元曦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她一睁眼就看见喜滋滋的杏丫和芳蕊,环顾一周好像没有李浔,她心里浮起一阵淡淡的失望,想来因昨儿惊险他才那样的吧,这下平安了,两人又要回到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   杏丫伺候元曦多年,一下子就猜到她心中所想,笑着回道:“王爷陪了您一晚上呢,这会子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派了人来问话,王爷这才出去的。”      元曦心中立马松快了,又想到孩子,忙问:“孩子可平安?”      杏丫笑道:“您放心,小王爷好得很,身子甚是壮实,哭得响极了!”芳蕊也笑着补充道:“奴婢们看了小王爷,长得也极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福相,可惜长得似乎像王爷多些……”      她还没说完就被杏丫打断,“谁说的,明明像王妃的,你看那鼻子和小嘴,对了还有耳朵,跟王妃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芳蕊不服道:“哪有说长相连耳朵都算进去的?小王爷鼻子高挺,哪像王妃那么秀气的?”      杏丫也不服,又跟她争执起来。元曦在一旁满脸笑意地看着,只觉得心里比吃了一大勺蜂蜜都要甜。      不一会儿李浔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乳娘和孩子,李浔见元曦醒了还微有些尴尬。元曦却顾不上想别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乳娘怀里抱着的孩子,乳娘见状忙上前几步将孩子抱给元曦看。      孩子睡得正香,元曦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他不满地咂咂嘴,又睡过去了。      元曦慈爱地看着孩子,笑道:“你们倒行,他这样红红的小小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是一点分辨不出像谁的。”      李浔听她说话顺势坐到了床边,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笑着说:“刚宫里来人的时候他还醒着呢,小手小脚乱踢乱打,精神极了。陈嬷嬷看了,说还是像我,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元曦只顾看孩子没说话,李浔又说道:“陈嬷嬷还问洗三该怎么办,回王府去的话能办得热闹些,只是你和孩子都回去太奔波,若只孩子跟我回去,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不如还是满月了再回去,满月礼办得隆重一些也就罢了。”      府里还有湘君,照元曦看她早就走火入魔了,元曦绝不放心孩子单独回府的,是以点头道:“谢王爷体谅!”      李浔听了一愣,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这才轻轻伸手拦住元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对她柔声道:“圆儿,你千万莫在这样生分的与我说话,之前是我不好,我是个懦弱的,拗不过兄长和母亲,就将气都撒在了你身上!我何尝不知道你无辜,但我那时就是走不出自己的心魔。这次你生这坏小子生的艰难,我才明白自己的心,在我心里,我宁可自己丢了性命也绝不想失去你!元曦,你和孩子现在都平平安安的,真是上天给我莫大的福气,我求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当真放不下你,也舍不得你!”      这一席话早听得元曦泪眼模糊,李浔轻轻帮她抹了泪,拍着她的背道:“快别哭了,月子里可不兴哭,当心伤了眼睛。”      元曦见他这幅样子反而被逗笑了,“你如今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连这些忌讳都知道?”      李浔道:“天地良心,昨个你生完这个坏小子就睡了,我可是拉着几个产婆好好询问了一番。你不知道,我听她们说还有可能产后血崩险些吓死,晚上隔一会儿就替你看一看……”      元曦被臊了个大红脸,啐道:“咸吃萝卜淡操心,那么多下人,谁叫你守着的?!”      李浔嬉皮赖脸道:“我这还不是舍不得你吗!”      ******************   之后李浔仍是每天大多时候都陪在元曦身边,天热也不怕孩子着凉,每当孩子醒了乳娘就将孩子抱去元曦那边给两人逗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初为父母的两人新奇极了。一来二去的,感情也融洽了许多,从前的隔阂总算消磨尽了。      虽说在庄子上,但总是亲王喜得嫡长子,洗三那天来的人也着实不少。      到了添盆的时候,元曦这边来了几位族亲,都是早年就离家做官,已经在京身居高位的族亲的太太。      太后和皇后没有来,皇族中自然以忠王妃为首。忠王妃为了给元曦做面子,坚持要女家的亲眷先添盆,尚书令的夫人拗不过,这才率先向盆里丢了副银四件,众人也都笑着添起盆来。      几个接生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她们不比那些走街串巷的接生婆只以添盆的赏赐为生,但众位夫人出手这么大方,加上李浔和元曦的厚赠,这趟差事足以让后半辈子过得衣食无忧了,焉能不喜。      是以为小主子沐浴的时候口中吉祥话不断,气氛被烘托的分外热络。      等仪式结束请众人去坐席的时候,忠王妃专门抽空去元曦房里坐了坐。      元曦见了她欲下床来迎,被忠王妃笑着按在床上,元曦也笑道:“二皇嫂真是疼我,竟不怕污秽过来。”      忠王妃轻拍了她一下,假嗔道:“这有什么,都是女子谁没经历过呢?快别跟二嫂见外。”      她先笑着狠夸了孩子一阵,见元曦面色还好,这才说道:“昨儿进宫请安,碰见安平在太后娘娘那儿,那憨丫头竟然破天荒地在那儿抹泪呢。我一听这才知道原来你早生了这些日子竟是被恶人算计了,太后娘娘听了也气得不成!安平呀向来是个直肠子,自次真是该长教训了,我看太后娘娘那面色,像是也有些恼她愚笨,多亏柳太妃这些年侍奉太后有功,这才没发作出来。”      元曦以为她是来替安平求情的,忙说道:“她就是那个冲动性子,一点就着,其实心地是极好的,等我出了月子,我去找娘娘为安平说项去!”      忠王妃见她会错意,又说道:“安平她请罪是一遭,但主要还是求援去了,她和驸马连夜派人查问,这才知道那个丫鬟的家人早几天都不见了,听说那丫鬟之前几天总是沉默不语,不知怎的那天突然那么大胆去向安平献殷勤,别的丫鬟还觉得怪怪的。那丫鬟是宫中采选的宫女子,安平出嫁前指给她的,弟妹知道,采选最要紧的就是身家清白,那丫鬟并没有跟旁人有关联,她父母也是京郊的农户,安平和驸马疑心有人拿了那丫鬟的家人逼她害人,可紧着搜了一日,才发现她的家人已被人灭口,悉数死在自家的地窖里了,那农户家里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们查不下去了,这才去求太后娘娘派刑部的经年的老人去看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元曦听罢冷笑道:“这倒也不出意料,人家做了这等事必是筹谋已久,依我看,在那丫鬟听命害我之前她的家人就应该已死了多日了,人家才不会慌慌张张地灭口自找麻烦,咱们再查自然也查不到什么。”      忠王妃点头道:“这话不错。但弟妹不比男子,又不是整日在外头行走,也难来仇家。若是七弟的仇人,他还不如直接去害七弟来得容易些,若是弟妹娘家的仇人,说句难听话,放着渭国公府的独苗不害,为难弟妹一个出嫁的女子作甚?所以呀,这人是谁弟妹心里应该也有数。弟妹总要回府的,依二嫂愚见,还当一劳永逸除了这个祸根方能安枕无忧!”      元曦这才知道忠王妃是专程来点拨自己的,她感激地拉着忠王妃的手道:“二皇嫂能推心置腹与我说这么一番话,弟妹真是感激涕零,从今儿起,我们不仅是妯娌,我还当您是我的亲姐姐!嫂嫂只管放心,弟妹再糊涂也不敢让亲生孩儿犯险,总要让他从小就能安枕无忧才不枉为人母!”      忠王妃见她明白,这才又叮嘱几句坐蓐的禁忌,然后坐席去了。      等李浔回来了,元曦也没隐瞒,将今儿忠王妃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浔。末了还说道:“二皇嫂的话入情入理,我这几日心里偶尔也想起这事,总觉得跟府里那个脱不了干系,只是孩子刚出生的喜日子,没顾上追究这些丧气事。不过这事不查清楚我和孩儿是不敢回去的,实话告诉你,我是容不下她的,就算查不到她头上,我也让想法子弄到她头上,你到时候可别心疼!”      见元曦一脸醋意斜睨着他,李浔失笑道:“我有了你早就心满意足,还去心疼谁去。她心术是有些不正的,若真是她,自然死罪难饶,若不是她她也不能留在府里了,找个庄子圈禁一世不伤她性命就是了,只当给大郎积福。”      元曦也点头同意道:“只要看严些,莫要她再害人就是了,我也不是非要伤人性命的。既如此,明天就叫小李子在府里查,先要审审她身边的丫鬟,看她到底有没有接触旁人。另外也当告诉表哥一声,让人查查那个死了的丫鬟跟史府中人有没有联系。实在查不到的时候,也要拜托他弄出些‘物证’来,这才有机会把她送走,不给史家人口实。”      李浔听她说表哥有些不自在,他还记恨着那会子吵架的时候元曦说她恋慕天赫的事呢,阴沉着脸问:“这么些事,托付安平她难道会不尽心吗?找你表哥做什么?!”      元曦一看这是吃味了,她心里一边偷笑,一边想着可得解释好了,不然夫妻间刚修复好的关系又要有了裂痕。      她略一思量,起身拧住了李浔的耳朵,咬牙道:“安平有多少本事咱们都知道!李浔,你少恶人先告状,我不过是为了气你说了句气话,实则跟表哥之间清清白白的,天地可鉴。可你呢,别告诉我你敢说跟那湘君清清白白!”      李浔的气势立刻软了下去,他被揭了短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气呼呼地压着元曦狠狠亲了一番,看她娇喘吁吁这才又得意了起来。      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隔了一日小李子就来回禀差事,原来他拿了柳绿一番威吓,绿柳心知这会王妃遇袭早产必定会狠狠追究,她不敢隐瞒,将祭拜史老尚书时她守在屋外隐约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李子。      听到果然可能跟湘君和史夫人有关,李浔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勃然大怒,他当即就想下令去拿人严查,硬是被元曦劝住了,说他这样容易被皇上忌讳,还是托付天赫名正言顺些。      天赫没让人失望,很快就从史夫人的陪房那儿撬出了真相。原来当日湘君本来只让史夫人想法子传话给安平挑拨离间,史夫人心想安平公主心思单纯,怕她被元曦几句话就说得释了疑。这才又加了一条毒计,打听到安平身边的桂香极为孝顺,每月都要趁休沐时回家将月钱送给双亲,于是在她回家之日绑了她双亲,在她面前下了命令后将人带走,让她不敢告诉安平公主。之后又趁着夜色悄悄将人带了回去杀害了。      有了多名人证就算物证都被毁了湘君母女也抵赖不得,安平公主和天赫一起进宫去向太后回了话。太后听到表妹如此丧心病狂大惊失色,为了自己的颜面,太后没有宣诏定罪,而是当晚让人悄悄赐了鸩酒给史夫人,因嫉恨湘君害她母子离心,也赐了白绫给湘君。      庆王府里终于又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也没人提起湘君,她住过的院子也被彻底拆了,重新起了一座,仿佛湘君从来不曾在庆王府里存在过。      元曦和李浔重归于好,又有了可爱的娇儿,自然更是蜜里调油的。别人都乐见于此,可惜皇上心里又有些犯了忌讳。      皇上为君久了,性子越来越跋扈专断起来,他看李浔越来越不顺眼,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就会将李浔申斥一顿。      李浔从小也没受过委屈,终于在万寿节那天当着群臣跟皇上当面顶了起来,两兄弟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李浔直接拂袖而去了。当着众臣的面皇上要维护仁君的名声,不好当众叫侍卫去抓自己的弟弟,简直气得肝疼。      李浔回家也不痛快,自己闷闷不乐地关在书房里,连晚饭都不吃了。      元曦听小李子禀明了原委后暗叹一声,心道皇上是忌讳已深,这京城越待下去越难受,她思来想去终于拿了个主意。      心里轻松了,这才抱着大郎笑盈盈地去找李浔,见了牙牙学语的儿子,李浔天大的烦恼也没了,陪儿子玩了好一会儿,父子俩不知不觉地一块睡着了。元曦望着丈夫睡梦中还紧皱着的眉头,越发坚定了信念。      第二日,元曦就抱着大郎到太后宫中去请安,太后喜滋滋地将大郎抱在怀中逗弄,元曦见她高兴就慢慢说道:“大郎这孩子闲不住,府里那么大的园子他竟都逛腻了。整日里寻思着想让人抱着到街上去逛,最爱去人来人往的东市,那天见了南边的人耍蛇,这孩子好家伙,一点也不怕,还‘啊啊’地喊着要凑上去,简直抱不住了。”      太后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拍着大郎的小屁股笑道:“这小霸王的性子真是随了小七喽~~~”      元曦笑道:“可不是嘛,他就爱新奇,不光耍蛇,南边人打拳、做米糕、做风筝他都爱的很,如果皇兄将王爷的封地指到南边他定是乐得很。”      太后听罢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收起了笑意。      元曦也不解释,站起身一言不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凝视着太后。      太后见她这般也有些动了气,斥道:“怎么,哀家老了你们都不待见了,一个个都不愿陪在哀家身边吗?”她声音一大,吓得大郎哇哇哭了起来。      元曦仍是不为所动,仍是跪在那儿凝望着太后。      气氛那么僵宫人们也不敢上前,过了一会儿,终究太后败下阵来,她看着泪眼朦胧的孙子,心里一苦也滴下泪来。      太后一下下拍着大郎,等哄好后将他交给了元曦,轻声说道:“放心吧!”      当天太后就叫了皇上来,说李浔不敬君王兄长,于国于家都不能容他继续留在京里,让皇上立刻指了封地给他。      皇上自然是乐意的,但究竟指哪儿还是犯愁,西北和中原是不好指的,怕他与渭国公勾结谋反,便说将弟弟封到江南去。      太后却坚决不许,本来就藩就为了让皇帝释疑,去了江南时日久了皇上仍会忌讳,便说让指到巴蜀之南去。      太后这番作态让皇帝犹疑不定,生怕是在试探他,便以太过荒蛮为由拒绝。      怎耐太后意志坚决,说他是亲王很该为兄长分忧,荒蛮之地更该想法子治理好了,皇上拗不过,便半推半就的下了诏。      半个月后李浔和元曦就带着大郎启程去就藩,一路又是马车又是行船极为辛苦,李浔很是心疼,却见元曦每日都乐呵呵的,每天抱着大郎沿途将风景讲给他听。      一日李浔忍不住,趁大郎睡了问元曦:“你从小锦衣玉食,可自打嫁了我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会子又要去那荒蛮之地,你可会后悔?”      元曦扬眉道:“后悔?后悔你又待怎样?”      李浔眉间闪过痛苦的神色,却仍坚定地说:“那我就将你送回长安去,你能回到家里我也放心些。”      元曦笑着靠到他肩头,说道:“傻瓜,哪儿有你和大郎,哪儿才是我的家,我还有哪个家可回呢?!”      夕阳的余晖印着两人的影子,那样恬静安逸。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爱看文,下定决心写篇小说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最后一看写了30多万字,还挺有成就感的:)   试着写文才知道艰辛,我写文龟速,这篇文竟然写了快两年的时间。感谢一直陪着我的读者们,你们的留言和评论是鼓励我坚持下去的动力,真心表示感谢!祝大家万事顺意,天天快乐! 本书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